82
“快看看, 新出的物料,我家崽又帥出了新高度。”
“快點喝,我還要回家看孫子的。”
“A輪融八個億已經不錯了, 放寬心。”
咖啡廳裏, 前後左右的人們, 各自有各自的悲喜,毫不相通卻又共同坐在了一室,密密麻麻的聲音像是潮起潮落更疊不停交替,永無停歇。
只有她們這裏是安靜的。
安靜的像是周圍的空氣都凝固了,時間被按下暫停鍵。
兩個人面對面的坐着, 誰都沒有率先開口。
這個畫面是非常的養眼的,兩個人外貌都十分的出衆,但氣質卻截然相反。一個張揚豔麗,一個溫婉柔和。可仔細看, 眉眼間又有幾分相似。
已經有不少人忍不住看了過來。
馮盈對于這樣的打量以及沉默窒息的氛圍十分的不習慣,率先的開口, 帶着幾分猶豫甚至……膽怯。
“青青……”
她聲音很輕, 怕別人聽到, 讓人把孟寧青認出來。
但這樣, 聽到孟寧青的耳中, 更像是掩耳盜鈴的不敢承認, 以或是羞于承認。
她嘴角輕勾了下, 她本就長得十分的張揚豔麗,這樣一下,更加攻擊性十足, “陸夫人, 有事麽?”
她這一聲清清淡淡, 卻又明明确确的分開了感情,斬斷的幹幹淨淨。
馮盈被這一聲叫的,扶着咖啡杯的手輕抖了下,連咖啡溢出來都不曾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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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寧青眉心及不可察的輕皺了下,随意抽出了兩張紙來遞了過去,馮盈卻未接,只像是受到了巨大的沖擊一樣看着她,連聲音都帶上了幾分輕顫,“青青,你別這樣……”
“那我應該叫你什麽?”孟寧青反問着,“還是馮女士?”
反正無論哪一個,都完完全全的和過去斷了聯系,所以,就連她這個“過去”相關的人,都應該是她的污點才對。
現在又來找她幹什麽?
既然躲得遠遠的,那就應該一直不要出現不是麽?
孟寧青奇怪的看着她。
馮盈徹底被她的這個眼神刺痛了,卻又無力做些什麽,只得勉強收斂了一下情緒,強行轉移了話題,“你這些年……過得還好麽?”
孟寧青強忍着,卻沒忍住,輕抵了下壓根輕笑了下,“你覺得呢?”
她的好壞,熱搜上總是能體現出個一二的。
就算不關心,除非是徹底的斷網,也能知道她過得如何。
現在又在這裏假惺惺的算什麽?
她最近是越發的放肆了,連咖啡都不再喝美式,改成了卡布奇諾。
可怎麽還是這麽酸澀。
孟寧青覺得一分鐘也不想在這裏多待了,她身體後仰,消磨光了最後一絲的耐心,強忍着道:“如果你只是想說這些,那我們沒什麽可聊的了。”
說完她便起身。
“青青……”
孟寧青腳步微頓,垂在身側的手不自覺握緊。
卻聽人只是無奈又充滿愧疚的說:“別恨我。”
孟寧青眼眶有些發酸,又很快淡了下去,她輕笑了下沒回頭,聲音依舊清清淡淡,“陸夫人在說什麽,我聽不懂。”
馮盈整個人像是被抽走了靈魂,就連旁邊站着個人都沒有察覺。
直到陸嘉澤開口叫她,“媽……”
馮盈像是被燙到了一樣,猛地擡起頭。
夏末午後,蟬仍舊在聲嘶力竭的最後狂歡着。
燕城的綠化向來是沒得說的,孟寧青從商場出來,沿着郁郁蔥蔥的梧桐,迎着聒噪不休的蟬鳴一路走着。
這座城市真的好陌生,不是她熟悉又厭惡的潮濕充滿海水味的小鎮,是永遠熱烈向上的燕城。
她是不是,也成了她厭惡又熟悉的人?
所有她們做出了相同的選擇——
逃離。
她們竟然也都成功了,雖然也都付出了不小的代價。
是代價麽?也不算,至少于她而言不是的。是解脫,是從未有過的舒展,是新鮮自由的空氣。
那麽對于陸夫人來說,想必也是這樣的。
畢竟她們兩個如此相似。
那她這麽多年的期待掙紮又算什麽呢?
是別人避之不談的污點,是想方設法要擺脫的東西,是阻止了的呼吸自由空氣的負擔。
孟寧青輕笑了下,将腳邊不知道誰留下沒扔進垃圾桶的酒瓶輕輕踢走。
她今天穿的挺正式,雖然不是拖地禮裙,但也換上了長裙高跟鞋。所以這個畫面還挺有沖擊性的,十分符合當下流行的元素反差沖擊感的時尚設計。
但那些絞盡腦汁的設計,都不如她這神來一腳更富有情緒和爆發力。
孟寧青想,果然藝術是需要情緒渲染的。
那她不應該浪費這濃烈的情緒才對,應該沉浸式創作個七八個項目才不算白來了一遭。
孟寧青雜七雜八的想着,拿在手中的手機響了半天才聽到。
她看着屏幕上跳動的名字,那迸發的卻又完全找不到宣洩口的情緒就這樣慢慢平息了。
“喂。”她輕聲開口,鼻子忽然就有些發酸。
“在哪兒呢?”
孟寧青這才想起來,他們好像約好在咖啡廳見的。
她的喉嚨被嗆的有些發緊,擡頭看着陌生的街角,只有兩只貓蹲在不遠處相互舔着毛發,依偎在一起,曬着最後一點點太陽餘晖。
“我也不知道。”
謝時予終于聽出了她的聲音不對,嗓音微沉,“出什麽事了?”
孟寧青看着遠處連尾巴都要勾在一起的貓貓,就像是誰都沒能将它們分開一樣,沒說話。
謝時予知道她又習慣性的把什麽事都藏在心裏了,聲音放緩,帶着些輕輕地低哄,“開位置共享開一下,我去找你。”
“哦。”
孟寧青輕聲應着,她想,還是有人願意來找她的。
當她打開共享,才發現自己竟然怎麽能走,離剛剛的商場已經離了一段距離。
她也不知道怎麽走過來的,遇到岔路就轉,像是個沒有目的地的流浪旅人。
這才發現自己累了,也不顧什麽,就坐在路邊,看着兩只貓慵懶的曬太陽。
她位置的驟然改變,頓時引起了貓貓們的警惕,弓起身來看着她,不過尾巴仍是沒有分開。
孟寧青淡淡地看了它們一眼,眉眼間柔和了幾分,也帶着幾分好笑。
貓貓見她似乎并沒有什麽敵意,便收回了目光,繼續靠在一起懶散的曬着太陽。
不過還是有一只稍微警惕性高一點的,一直時不時的看向她這裏,就好像她一圖謀不軌,就會帶着傻乎乎的另一只跑路。
孟寧青看着它們,竟然看出了幾分歲月靜好的味道來。
她看着看着,身邊忽然落下了一道陰影下來。
同時落下來的,還有一道低低沉沉含笑的聲音,“這是誰家的小流浪貓,沒人要,我就撿走了。”
兩只正在貼貼的貓咪大概享受慣了自由的快樂,才不要被自作多情的人類飼養,聽到聲音後頓時驚到,腳步輕盈身姿靈動的一前一後跑走。
孟寧青擡頭前還看到,那只相對謹慎的貓,稍稍落後了兩步。
嗯,就還挺懂的殿後的。
這個觀察讓她的心情莫名好了幾分,是以她擡起頭時,看着謝時予都是笑盈盈的。
絲毫沒了電話裏的低落。
那兩只跑了,還剩下這麽一只不知防備的小笨蛋。
謝時予低着頭看她,慢悠悠的說:“看來這是同意被我撿走了。”
孟寧青看着他,目光挺坦然,又問:“一日三餐,包吃包住麽?”
謝時予配合着說:“包吃包住,吃什麽可以自己點,還有花園能讓你玩毛線球。”
孟寧青坐的腿有點發麻,向他伸出手來,她這會兒反應有點慢,沒反應過來,“為什麽要玩毛線球?”
織毛衣麽?
她不會,也不喜歡。
小的時候,媽媽還沒脫離這裏的時候,兩個人坐在小小的房子裏看電視,已經忘記講的是什麽了,只記得劇裏女主角坐在床上織織毛衣,講自己的幸福。
她當時覺得,可一點都不幸福,這哪裏幸福了。
謝時予将人拉起來,同時半拖着調子道:“貓不都喜歡玩毛線麽。”
毛線啊。
還真把她想當貓養不成?
說着,還不知死活的輕捏了捏她的脖頸。
孟寧青反手過去就要掐他的腰,但硬邦邦的,根本掐不動。
他确實是個十分自律的人,每周至少運動三次,嗯……正經的在健身房的那種運動。
謝時予還反過來惡人先告狀,“你這人,說話就說話,動什麽手啊。”
孟寧青氣不過,手直接伸進去,在他後背狠狠撓了一下。
謝時予把人抓進懷裏,同時壓在一旁的樹前,看着她的目光有些灼熱,“流氓啊?”
這樣被困在他懷裏,雖然她誤打誤撞的走到了一條挺隐秘的道路,但偶爾還會有人過來的,孟寧青忽地有些緊張。
他其實是個挺感亂來的人。
謝時予沒真想幹什麽,只是在她耳邊故意壓着聲音問:“還敢麽?”
孟寧青搖頭,謝時予也就把人給松開了。
就在孟寧青站穩後,趁他不注意,又撓了他一下,也不給人反應,直接就跑了。
一雙極細的高跟,跑起來倒是快,謝時予看着心裏直突突,快跑了兩步就把人給追上了。
孟寧青怕他報複,在他懷裏縮成了一團,先發制人的說着不敢了。
可是說着說着,自己便憋不住的先笑起來。
謝時予把人抱的緊了緊,沉聲說:“穿着高跟鞋跑什麽,不怕崴腳?”
她是真忘了,人的救生本能,誰還管什麽高跟鞋。
謝時予垂眸看了眼終于有了點笑意的人,松了口氣。
兩個人仍是去打卡了孟寧青之前刷到的餐廳,也将落在店裏的衣服給取了回來。
一切如常,就好像下午那一個多小時的出走,是孟寧青無聊時的興起之作。
直到關了燈,兩個人并排躺着。
黑暗給予人們鍍上一層絕佳的保護。
謝時予輕捏了捏身旁人的手,低聲問:“下午發生了什麽?”
孟寧青知道他會問的。
“青青。”他低聲說着,“我們之間,還有什麽是不可以告訴我的麽?”
孟寧青搖了搖頭。
既然決定了在一起,她便願意坦誠一切,她喜歡沒有隐瞞的關系。
只不過……
她側身,鑽進謝時予的懷裏,謝時予熟練的将人抱緊。
熟悉溫暖的懷抱總是讓人精神放松的,孟寧青在他的懷裏輕聲說着,“我只是還沒有想好要怎麽跟你說,太突然了……”
突然到,她甚至覺得一切都是假的,那麽的不真實。
“你給我一點時間好不好?”
謝時予将人抱得更緊了幾分,輕撫着她光滑單薄的背,“現在不想說那就不說,只是別忘了無論發生什麽事,你還有我。”
“嗯。”
孟寧青聽着這話,忽然鼻子酸澀的厲害,但又不想哭,只是将頭在他懷裏埋的更深了些,聞着他身上讓自己安心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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