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陰山的半山腰确有一座院子。
不過這院子很多年前就有了,在鬼宴紮根陰山之前這院子就在了,據傳是以前的守山人留下的。
姬乾小時候和司珩來過,他隐約還記得那院子附近還有一片竹林。
循着一條極窄的山林小路,姬乾走了快一盞茶才瞧見那處院子。
這些年風吹雨淋的,鬼宴也沒有想過要修繕這無人落住的小院,因而從外面看這院子相當破舊,也就勉強能住人。
姬乾實在想不通司珩在這裏幹什麽能待兩天。
進了屋後發現裏頭還算幹淨,至少蛛網灰塵都被打掃幹淨了,只不過不見司珩。
姬乾左右轉了一圈,見屋裏唯一的一張桌子上擺滿了各種工具,甚至地上還堆着一些長短不一粗細不一的竹子。
而等他出門繞到院子後,就被整齊堆在地上的竹子吓了一跳。
姬乾撿起一根看了看,除了樣式有點眼熟外,瞧不出其他特別之處。
他随手将竹子丢回去,轉身朝竹林走去,打算進裏頭找人。
這片藏在山林裏的竹林不算小,姬乾循着一看便是司珩留下的痕跡一路往深處走,好一會兒才聽見聲音。
他站在十數米外的高處,一臉茫然地看着司珩伐竹。
司珩早在他進竹林時就聽見了他的腳步聲,知道這會兒人就站在自己後邊也沒停下動作,手起刀落将還細着的青竹砍斷。
姬乾默默地看着他砍斷青竹将其丢在一邊,又繼續往前走,挑挑揀揀找到合适的又是手起刀落。
從姿勢到動作熟練得姬乾不敢開口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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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半晌他才找回自己的聲音,“......你這是在幹什麽?”
司珩頭也不回,“顯而易見。”
“......我是問你伐竹幹什麽?”
司珩熟練地将柴刀別在腰後,抱起地上堆的幾根細竹,往院子的方向走去。
從姬乾身邊路過時才淡淡留下四個字,“顯而易見。”
姬乾跟在他身後一路跟回院子。
看着人把抱回來的竹子堆在地上,逐一測量過後裁成相同的長度,又将竹子抱回屋子裏,堆在桌下。
姬乾站在門外,看他坐到桌前的椅子上,從地上撿起一根竹子後,用桌上的工具仔細打磨竹子上所有膈手的地方。
隐隐約約,姬乾好像有點明白了司珩這是在幹什麽,但他不敢相信。
司珩簡直當他是透明人,那麽大個人就杵在門外他連擡頭看一眼都嫌費勁。
姬乾滿眼複雜地看着他,莫名其妙地說了句,“有句古話說得好......”
司珩沒理他,他也不在意,自己接着往下道:“從來只聞新人笑,幾時聽得舊人哭。”
他這話裏酸氣實在太過明顯,酸得司珩都勉強擡起眼看他唱戲。
姬乾雙手環胸,挑眉看他,“你不覺得你對聶槐安有些太過上心了嗎?”
司珩低頭繼續手裏的動作,語帶不解,“這就算是上心?”
“這要不算上心那要怎麽才算?”姬乾放下手走進屋裏。
司珩不想在這個問題上再多費時間,轉而問他:“你來做什麽?”
“替你的聶公子來看看你在忙什麽。”某三個字姬乾故意重音。
司珩動作一頓,“他找我有事?”
姬乾:“這我就不知道了,不過他幾日心情不是很好,吃也吃得不多,我來這找你他也想跟來,我沒答應,山路崎岖,他眼盲不便就別走這趟了。”
司珩低頭注視桌上的锉刀,臉上表情淡得實在看不出情緒。
就算和他一同長大的姬乾也時常摸不準他的心思。
良久,他又繼續打磨手裏的竹子,“我很快就回去。”
姬乾轉頭看了眼屋外天色,“給個時間?”
“今晚。”
姬乾點點頭,又留了一會兒便原路返回山上。
許南許北在院子裏背書,據他們所說的聶槐安在屋裏小憩。
姬乾沒進去,把話留給兩個孩子便走了。
聶槐安這一覺睡醒天已經徹底黑了。
許南許北看他睡得熟就沒叫他,見人終于睡醒了就将廚房裏溫着的晚飯送來。
對于一個成年男人來說,聶槐安的飯量算是很小了,他像是不吃也可以,也相當挑剔,飯菜不合胃口不說,但是意思意思吃個幾口就放下了。
許南許北受命要照顧好他,見他今晚吃得也不多愁得眉毛都皺起來了。
“聶公子,你有喜歡吃的菜嗎?我們明天給你做。”許北問。
聶槐安喝了杯水,搖頭,“現在這樣就很好。”
許南看着桌上幾乎沒動過的飯菜,心裏深深嘆了一口氣。
聶槐安放下杯子,問:“姬乾先生回來了嗎?”
“回來了。”許北道:“他已經去見過宴主了,宴主說他今天晚上就會回來。”
聶槐安點了點頭,又問:“現在是什麽時辰?”
“已經過戌時了。”
“我在這裏等他,你們回去休息吧。”
許南許北對視了一眼,“那我們半個時辰後再來。”
結果聶槐安這一等便等到了亥時。
兩個孩子來過被他趕回去睡覺了。
屋子裏就留着桌上的一盞油燈。
夜漸漸深了,窗外冷風陣陣,吹得樹梢沙沙作響。
聶槐安無緣由地相信司珩說他今晚回來就一定會回來,且極有耐心地等。
一直到亥時将過,他才聽見門外有腳步聲。
如果司珩不想讓他聽見,那他怎麽也不會聽到的。
聶槐安想了想,大概是自己桌上留着的這盞油燈讓他知道自己還沒有休息。
果不其然,司珩進門第一句話就是,“怎麽還不睡?”
聶槐安:“這幾日沒有見到你,我以為你是決心不帶我去了。”
“我只是去做些準備。”
“出門的準備?”聶槐安問。
司珩嗯了一聲,走到他面前,“是給你的。”
“我?”聶槐安很驚訝,“給我的?”
“弄壞了很多,這是我能做到的最好的。”司珩聲音極平極淡,像在說今天的天氣般輕易。
聶槐安聞言不明所以,直到有一只手握住了他的手腕,展開了他的五指,把一個觸感平滑的還有些涼的東西放進他的手裏。
作為一個十四年不曾見過光明的瞎子,聶槐安幾乎在拿到的那一刻就知道了司珩給自己準備了什麽。
他驚得一個字都說不出來,胸口裏填滿了各種情緒,他不由自主地撫摸手裏連竹節都被打磨得十分光滑平整的竹竿,腦海裏慢慢浮現一個黑色的身影坐在竹林裏,抱着竹子仔細打磨的場景。
那是他一輩子都不可能親眼得見的,但他能夠想象得到。
這就是他這幾日不見蹤影的原因。
好半晌,聶槐安才找回自己的聲音,有些低啞:“......謝謝。”
“嗯,早點睡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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