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社團

第二天下午放學後，手冢把一張表遞給岚，“寫好了明天交給我。”

岚接過來看看，“社團活動啊。”

難得手冢問了一句，“有初步打算了嗎？”

“恩……”岚支着下颚猶豫地看着表上的選項，烹饪社，攝影社，乒乓球社，羽毛球社，網球社，空手道社……目光在最後一個社團的名字上停頓了下随即快速移開，笑着點點頭，“果然，還是烹饪社好了。”提筆寫下，字跡不若女孩的娟秀卻多了幾分灑脫。手冢看着低頭書寫的岚，羽睫輕顫遮掩住了她的眼神，只看得見略微勾起的唇邊一絲極淡的澀意。

原本寧靜的校園也漸漸熱鬧起來。各種社團活動的場所裏都是興致勃勃的學生們。沒什麽人的走廊裏，桃城武甩着一塊抹布，慢悠悠地向獎杯陳列室走去。

這一次剛好輪到他們班清潔公共區域，今天和他一同值日的栗原田請了假，因此只有他一個人。原本想趕快弄完好去參加社團活動的，可是一想到要做最讨厭的清潔工作，桃城就沒了半點精神，有氣無力地，“還是打網球好啊，握着拍子都能讓人燃燒起來--”抹布在指尖轉起了圈，抱怨，“哪像這東西，看着就讓人沒激情”

來到空無一人的獎杯陳列室後，桃城一邊哼着歌，一邊懶散地用抹布胡亂抹着玻璃櫃，“勇敢的少年啊，遠方的天使在呼喚着你~哼哼哼哼~啦啦~”

“哎？”餘光忽然瞄到什麽，桃城停下手中的活兒，把臉湊近玻璃櫃。玻璃櫃中是一個精致漂亮的獎杯，“空手道全國國中生女子團體賽--關東地區第一名”費力地讀出底座上刻着的幾個小字，桃城的目光落在貼在牆上的合照，頓時驚愕不已，“遠山學姐？！”

手冢要去網球部參加社團活動，因此暫時還沒有加入任何社團的岚在校園裏閑逛着。青學的校園與一年多以前并沒有太大的變化，只是以完全不同的心境走在其中，感覺倒也是陌生而新鮮的。不知不覺，仿佛腿自己有了知覺似的向着一個再熟悉不過的地方走去，等到回過神來，岚才愕然地發現自己居然站在空手道社門口。

“這位同學，”雖然已經過了招新的時候，不過能夠有新人加入，還是讓一年級的一藤涼非常欣喜，看到一個女生用幾分憧憬和歆羨的目光，還有她看不懂的複雜神情望着道館上的幾個字大字時，一藤立刻迎了上去，“打擾一下，請問，你是想要加入空手道社嗎？”

“恩？”遠山岚回過神來，看着面前一臉殷切期盼的女孩，笑了笑，“啊，不是的，我只是路過，來看看而已。”

“哦，”一藤有些失望，不過還是很熱情地介紹起來，“那麽，你想要進來看看嗎？也許會感興趣哦。”

“不用了，”本就是無意間走到這裏，岚客氣道，“打擾了。”轉身想走。

“別客氣，”誤以為岚是不好意思，一藤熱情地拉住岚的手就往道館裏走，“進來看看吧，我們空手道道社可是學校裏除了網球部以外最有人氣的社團哦。好多人想進都進不來呢。”

對一藤的說法，岚微微一笑。如果真的有人氣的話，就不會對她那麽熱情了。而且環目四顧，道館裏的設備都很陳舊了，明顯是社團經費不足，無力更換。一些穿着道服的女孩有氣無力地練習着基本招式，整個道館一片懶散氣氛。岚垂下眼眸，以前那麽輝煌的空手道社，如今竟然是這副破敗的樣子。

大概也是覺得自己說得誇張了一點，一藤不好意思地摸摸頭，赧然道，“其實我們社團以前真的很有人氣的，”唯恐岚不相信似的，睜大了眼連連擺手，“真的，我沒有騙你！我聽以前的學姐們說，兩年前是我們社團最輝煌的時候。那個時候的社長秋田學姐不過是國三的學生，卻已經是極真空手道2級棕帶了，還有齊藤學姐，井櫻學姐，可是最厲害的還是一個剛入校的國一女生，聽前輩們說她曾是東京地區小學組個人冠軍，才十三歲就已經是1級棕帶1杠了！要不是升上黑帶初段需要十六歲以上才能申請，她早就是黑帶二段的選手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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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起社團曾經的光輝，一藤興奮地差點沒手舞足蹈，因此沒有注意到一旁岚欲言又止的神情，“她真的很厲害哦！剛進社團就打敗了社長，因此好多女生慕名前來，想要加入道社見見這個厲害的人；那一年的國中女子團體賽上因為她，我們社才能拿到關東地區第一名，進而闖進決賽。所有人都認為那一年的冠軍一定會是青學的。可是……”忽然想起什麽，一藤神情黯淡下來，“決賽，因為她的缺席，我們沒能進入八強。”

岚動了動嘴唇，最後還是什麽也說不出口。只是一直挂在嘴邊的微笑有一抹苦澀的意味。

“對了，我還沒告訴你她的名字吧”一藤猛然想起，笑道，“她叫……”

“遠山岚？”一聲驚呼從不遠處傳來，一藤擡眼，現任社長上桑原葉向兩人走過來，有些驚喜，但更多的是一種複雜的表情，“你怎麽會在這裏？”

岚略微驚訝中有些無措，似乎也頗為意外在這裏見到她，“好久不見，上桑君。”

“社長，”一藤恭敬地行了禮，忽然猛地睜大了眼看向站在一邊的岚，驚喜道，“你就是遠山岚學姐？”

岚笑了笑，“恩。初次見面，請多指教。”

“學姐好！”一藤連忙鞠躬，想到剛才自己失禮的言行，不禁面紅耳赤，頭都快貼到胸口去，“剛才真是抱歉！”

岚搖頭笑了笑，“沒事的。”

一藤抑制不住激動地緊握着雙手，崇敬地仰頭注視着岚，“我好遺憾沒能親眼一睹學姐在賽場上的風采，聽前輩說，當年”

“一藤，今天部活就到這裏，你去讓她們解散。”上桑突然出聲命令道，不顧一藤疑惑不解的目光，淡淡說，“我和遠山還有事要談，你先回去。”

“是”一藤恭敬地向兩人行了禮，遺憾不舍地看了一眼岚，轉身到場地中傳達上桑的吩咐，原本懶散練習着的女孩們頓時興高采烈地收拾東西，很快就離開了道場。

“你走以後，大家的情緒不可避免地受到影響，士氣低落，秋田學姐她們雖然很努力，可是在高手雲集的八強賽上，還是在第一場就輸了。之後三年級的學姐們相繼退部準備升學，不久後鈴木教練也走了。二年級的井櫻學姐成為了社長，我也是那時入了正選。社團本就沒有充足的經費招聘專業的教練，而真正有實力的女生即使參加社團也會去以空手道社聞名的附近的岚山中學。因為招不到有實力的新人，在比賽上也拿不到好名次，學校更不會重視，經費自然給的也不多。就這樣惡性循環，不到兩年，曾經人滿為患的空手道社如今竟然變成這副模樣，我真是有負學姐們所托了。”

空曠安靜的道社內，木質的地板上坐着兩個人。上桑平靜地說着岚走以後社團的情況。當初，一個是被衆人給予厚望的空手道之星，一人卻是默默無聞的普通隊員。兩人交往其實并不多。

如今四目相對，心境卻與當初迥然不同。看似平靜地說着關于社團的話題，或淡淡一笑，或默默無語，只有彼此才知道對方是懷着怎樣的心情聽着這些話，又是怎樣的黯然神傷。

“不是你的錯，”岚對她安慰地一笑，輕輕拍了拍上桑的肩膀。羽睫微垂，掩飾住了那一刻眼裏深深的歉疚。

“聽前輩說，你的傷眼中要需要去美國治療了，現在怎麽忽然回來了？”沉默過後，上桑這樣問。

岚聞言，輕擡了擡嘴角，“啊，治療結束了，當然就回來了。”上桑的目光落在岚的腿上。察覺到上桑的視線，岚擡手把白色高筒襪褪至膝蓋以下，一道褐色的猙獰疤痕驀地出現在上桑視線中，“醫生說，能恢複到現在這樣走動自如的程度，已經可以說是奇跡了。”

聲音半點波瀾也無，平靜得仿佛是在說着別人的傷痛。上桑眸子一緊，她直直望向岚的眼睛，一個字一個字無比清晰，“遠山，你有沒有後悔過當初的選擇？”

“沒有，”岚答得斬釘截鐵，唯恐稍慢一點便會洩露什麽情緒似的，笑得輕快明朗，“國光說過，人一旦選擇過了，後悔只是徒增煩惱而已。”

上桑便不再開口。對于自傲堅定的人來說，任何形式的安慰都是表達同情的方式，惹人感傷罷了。

只是……上桑注視着微笑的少女。曾經道場上，招式淩厲，行動迅疾的矯健身影在腦海中浮現。最後，只是無聲地嘆了口氣。

靜坐良久，看着夕陽西下，上桑站起身來，“我還有事，要先回去了。你呢？”

岚看看時間，網球部的活動還沒有結束，便道，“我想再留一會兒--”忽然想起上桑離開的話，道社是要鎖門了，歉意地向上桑一笑，改口道，“我去網球部好了。”

“不用了，”上桑不在意地說，“你坐吧，不用鎖門的”目光在地上淩亂的墊子和陳舊的練習器具上掃過，語氣帶着一絲自嘲，“就這些東西，難道還怕被人偷了去嗎？”

岚聞言，手不自覺地握緊，眼裏閃過一抹痛楚。走出門去，上桑背對着她,語氣淡然平靜地陳述“我也快退社了，到時候會讓一藤接任--她是這個社團裏唯一真心想要學習空手道的人。”

“再見。”

走了幾步，上桑忽然說，“你現在，頭發留了這麽長了啊。”淡淡的感慨和嘆息，沒有轉身，挺直的背影漸漸遠去。上桑沒有回頭，因此沒有看到，岚的微笑聞言在那一刻的僵滞。

上桑走後，岚一個人抱着膝蓋獨自坐在寂靜的道館裏。夕陽從敞開的大門裏照進來，将她整個人染成了一片金黃。明明是溫暖的顏色，卻無端地生出幾分清冷哀傷來。

作者有話要說： 真是慢熱啊，現在才開始扯出背後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