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往事

“騙人！”跡部景美冷笑，“說什麽不能，這些都是騙人的！即使受了傷，一年多也會全部好了的！你只是不想和我比賽而已，找什麽借口！”

岚錯愕地瞪大了眼，“你怎麽知道我受過傷？！”跡部景美似乎對她很熟悉，連她拿手的招式，甚至連什麽時候受的傷都清楚。但再三想來，她并不認識這個同為極真流的空手道少女。

“我知道，關于你的事，我都知道。”驀然低沉而又悲傷的嗚咽聲伴随着跡部景美擡起的頭，岚驚愕地看見從她深綠色的眼睛裏靜靜流淌出兩行淚水，清秀的臉上滿是哀傷的表情，雙手緊握，跪坐在地上的身姿在落日的餘晖籠罩中投出孤寂，“……小的時候我身體很不好，又不像哥哥那樣優秀……”

幼年時的灰色記憶叫嚣着洶湧進腦海中。身為日本第一的財閥家族的千金小姐，父母忙于事業從來都不在身邊，只有唯一的哥哥與她一起生活在豪華的住宅中。因為哥哥是繼承人，所以從小便要學習成為一個繼承人該有的知識，幾乎抽不出時間來陪伴她。家裏訓練有素，秉承着尊卑有序的觀念的仆人對她恭敬有禮，她卻連一個可以陪她玩耍的同伴都找不到。

大多數時間，性格安靜又體弱多病的她只得孤獨的一個人呆在偌大的房間裏，置身在衆多奢華的玩偶中，只能通過牆上的液晶屏幕看着外面的世界，那個與她生活的寂寞環境完全不同的，喧鬧而繁華的世界。

日複一日，年複一年。父母打來長途的電話關心問候，她也只是簡短的回複。哥哥進入貴族學校冰帝學院開始上小學，因為必須住校的原因更是難得回家一次。偶爾回家時想要陪着她，也被她冷淡的拒絕。家人只是以為她越發的喜靜了。卻不知道她的性格已經從安靜變成了自閉。

後來被家人察覺後，經過兩年的心理醫生悉心的治療輔導，她逐漸恢複如常，家人因為自責愧

疚而越發地送給她各種珍奇的東西想要以此來補償，然而心靈的孤獨寂寞始終不是物品就能消弭的。

對于那段時間的記憶，其實她并不是記得太清楚，只是覺得整個世界寂靜無聲，仿佛蒙上塵埃的黑白照片般灰暗無比。偶爾憶起時，心底總是強制抵觸着這段記憶，仿佛只要觸碰到就會讓人不寒而栗般畏懼瑟縮着。這些跡部景美從來沒有對任何人說起過的埋藏在心底的痛苦，如今，終于坦然地，随着的淚水滾滾而落。

“有一次偶然在電視上看見你，那個時候你拿到了空手道東京都地區小學組女子個人賽的冠軍，你笑得那樣自信張揚，你說你的目标是全國冠軍。你說只要努力，一定可以的。”

岚呼吸驟然停頓了下，早已淡去的畫面驀地生動鮮豔浮現在眼前。黑色短發的女孩抱着小學組最高賽事東京區的獎杯，笑容明朗燦若驕陽，堅定而擲地有聲的話語突兀地回蕩在耳邊。

“只要努力，一定可以的。”不覺喃喃念出再熟悉不過的話，岚驀地回過神來，心仿佛被狠狠撞了下，疼得人幾乎要落下淚來，仰頭閉上眼，半晌緩緩睜開，琥珀色的眸子平靜如深不見底的潭水，寒潭之下流過一縷無以言喻的悲哀，“總有些事，不是努力就可以的。”

“才不是！”大喊着反駁，跡部景美緊緊盯住岚，“只要努力，一定可以的--那個時候，我是那樣堅信着你的話--我讓爸爸給我請來一流的空手道教練，家人都驚訝着并且竭力勸服說我體弱多病，不适合劇烈的運動。我堅決地對他們說，我可以的--不管再怎樣辛苦，受多少傷，我都堅持了下來--我期盼着有一天在全國大賽的決賽中遇到你，然後對你說，你說過，只要努力，一定可以的！我跡部景美做到了！”

人生在世，總會有苦痛迷惘的時候。也許會出現這樣一個人。她離你很遙遠，卻讓你覺得她的精神和意志鼓勵安慰着你；你把她當作必須要打敗的人生目标，因為你想離她更近一點，想要靠近她了解她的堅強勇敢；你想要，被她明亮的笑容溫暖着，仿佛再不懼怕人世間一切苦痛；以優秀可與她比肩的全新的自己，坦然地，勇敢地面對人生中原本以為根本不可能做到的事。

這種信念和執着，讓一直安靜聆聽跡部景美訴說的有些怔忡。她忽然想起很多年前，有一次去過道館後她到手冢家吃晚飯，她的右手因為練習手技，腫痛的連筷子都拿不起來，彩萊阿姨給她拿勺子的間隙中，她驚訝地看見身旁明明是左撇子的手冢居然用右手拿筷子吃飯，這才注意到垂放在他腿上的左手，因為練習網球，長時間的握拍已經僵直得握不攏了。而他一聲不吭，連眉頭也沒有皺一下。她一向不是好勝心特別強的人，那個時候卻猛然生出挫敗和不甘—不想落後給這個人—這種信念開始執着地在心裏生根發芽，在見證他的優秀後更是堅定無比—

比不上手冢的天生睿智，但她勤能補拙—小學時手冢考試總分第一，她這個第二絕對不會相差五分以上；手冢拿到東京地區網球個人賽冠軍，那麽她也要不輸給他才行；中學時手冢的目标是帶領青學男網部拿到全國冠軍，而她立志和學姐們一起，将青學的空手道社揚名全國。

Advertisement

因為想要與他比肩，因此，奮力追趕着他的自己才能變得愈加優秀—喜歡付出辛勞後喜悅的收獲，喜歡自己的努力被他肯定—盡管未曾言語，眼裏卻有着欣賞和贊揚。喜歡這樣的，全力以赴的為着夢想不懈追求的自己。

面前的這個女孩，大概也是懷着這樣的心情，來視她為勁敵和目标的吧。

岚眼裏劃過一抹憐惜，一直流着淚訴說的跡部景美并沒有注意到岚的神色，“……後來聽說你去美國治療了，我拜托哥哥幫我去查你的情況--哥哥說你很可能再也不能如正常人一般行走，我不相信！後來知道你幾乎創造了奇跡--你如今不就能夠行走自如嗎？那麽，還有什麽是不可能的？你告訴我，你還可以和我比賽的，你說啊，你還可以練空手道對不對你說啊！”

空曠的櫻花林裏，只有跡部景美極力隐忍的嗚咽聲。岚臉上浮現出悲戚的神色，

沉默了很久後，“跡部景美！”岚終于出聲，慢慢走近少女，蹲在她面前，直直注視着少女哭紅的眼睛和臉上的淚痕，琥珀色的眼睛流露出悲傷和愧疚，“……對不起。”動了動嘴唇，連自己都能感覺到話語中的蒼白無力。而現在，除了抱歉，她不知道怎樣才能安慰面前這個傷心哭泣的少女。

“對不起？！”仿佛聽到什麽再震驚不過的話語一樣，跡部景美的臉色瞬間鐵青，咬緊唇抑制住激動的情緒，從方才的失控中冷靜下來，怒喝道，“你在開什麽玩笑？！為什麽要對我說對不起？！你沒有對不起誰，你只是對不起你自己的夢想！”

跡部景美站起來整理自己的衣着，用潔白的手帕拭掉臉上的淚痕拂齊略微淩亂的頭發，一瞬間，臉上又恢複到初見時清冷傲然的表情。

“記住了，我的名字是跡部景美。我不會放棄的！”扔下最後一句話，少女頭也不回地離開，單薄而挺直的背脊在斜陽下隐約有些孤寂凄清的弧度。

徒留岚蹲在原地，望着跡部景美漸遠的背影，琥珀色的眼睛在昏黃色的夕陽下仿佛蒙上了一層霧氣般，朦胧氤氲。

“岚”一聲低沉的呼喚突然出現在耳邊，一片陰影将她籠罩進去，岚擡頭，逆着光的手冢站在她面前，高大挺拔的身影給人堅不可摧的感覺，仿佛只是仰望着，就能讓人安下心來。手冢對她伸出手，淡淡道，“回去了。”

“嗨嗨~”握住他的手，溫暖随着交握的手沿着血脈一路傳到了心裏。岚擡頭，光線的折射下，仰起的笑臉一瞬間竟然給人流淚的錯覺，“國光，我是不是做錯了？”

手冢的手微微一僵，“不要後悔，既然”

“既然選擇過了，後悔只是徒增煩惱而已，”岚拉着手冢站起身來。手冢把岚手使力時抿緊了唇看在眼裏，微蹙眉頭。

岚低頭拍拍校服裙子，擡起頭來時笑容輕快，仿佛剛才的哀傷都是錯覺，“嗨嗨，我知道嘛，我又沒有說後悔。”

這才看到不遠處站了一群人，居然網球部的正選們，岚一怔，“你們怎麽在這？訓練結束了嗎？”太過專注的之前發生的事，竟然完全不知道什麽時候他們居然都來了。

一群人靜默地注視着岚，沒有昨天中午時的歡樂輕松，沉重嚴肅的氣氛彌漫在彼此間。

岚微僵了一下，随即笑道，“你們都看到了的啊。”若無其事的，輕快如平常的語氣，不二驀地睜開眼睛，冰藍色的眸子倒映出岚失真的笑容，一向溫柔微笑的天才竟然露出沉痛惋惜的表情，輕輕地嘆了一聲。

“不是真的吧？！”桃城睜大的眼裏滿是不可置信。剛才過來的途中，他抽空問起在陳列室看到的岚所在的社團贏得的空手道比賽獎杯的事，曾經也是學習極真流的河村簡略地敘述，他才知道岚從小就練習空手道，在國一那年的地區賽中為青學拿到了冠軍還有進入全國大賽的資格，然而卻因傷退賽，之後便去了美國修養，直到昨天才回國。

除了知道岚受傷情況的手冢不二河村，其他人都自然以為岚是傷治好了才回國的，卻沒有想到……剛才他們趕過來的時候，只聽到跪坐在地上的少女仿佛從心中噴薄而出的絕望質問。

如果不是今天的事，那麽，他們甚至也許永遠都不知道笑容明朗的少女，有又怎樣傷痛的過往和失去夢想的悲哀。

作者有話要說： 繼續戰單機版晉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