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 ☆、承諾

今天烹饪社沒有活動，岚便去了圖書館一邊看書一邊等着網球社活動結束。不知不覺沉醉在書中的岚，等到終于把視線從書中移開，才發現外面下起了淅瀝的小雨。正巧遇見兩個都拿着傘的同班女生，岚便找她們借了一把。打着傘走向網球部，遠遠便看到一個人站在屋檐下。

“抱歉，看書看得忘了時間，等很久了吧！”岚連忙小跑着過來。

“還好。”手冢低頭看了看岚手中借來的傘，因為是女式的，傘很小巧，幾乎剛好将岚罩住。不等岚移過傘，手冢已經大步地邁入雨中。岚一怔，立刻明白了手冢的想法。把傘一收，岚跑進雨簾中，仰頭笑着說，“好涼快啊。”

手冢頓住腳步，斂眉，“你在做什麽？快點把傘打開！”

岚頑皮地晃了晃手中的傘，“這麽舒服的雨，你一個人獨享可不好哦。”

淅瀝的雨打濕了她額前的碎發，琥珀色的眼睛仿佛被水染過一般清明透亮泛着狡黠笑意。

手冢向來都知道岚的堅持固執，聞言微微一嘆，緩和了語氣，“拿來吧。”岚綻開笑臉把傘遞給手冢，兩人共撐着一把傘，背影漸漸消失在雨幕中。

“我們回來了~”

岚正欲提着書包回房間，不經意間瞥見彎腰換鞋的手冢半邊衣服都是濕潤的，金棕色的額發因為淋了雨，軟軟的伏着，越發現出棱角分明的俊秀容貌。電車上也好，打傘也好，總是這樣……岚覺得心在沉沉往下落，她自以為自己獨立堅強，原來一直都是被他以保護的姿态庇護着。

春末夏初時節，一場春雨一場熱。

放學後，岚看着窗外灰暗天色，想來不久後又是一場小雨。提着書包和手冢招呼一聲後走出教室，準備去參加烹饪社的活動。

安靜的走廊上迎面走來一個女生。岚沒想到會在這裏遇見她，“上桑？”兩人雖同為三年生，教室卻相隔甚遠，除了上次岚誤入空手道社那一次外，兩人平時再也沒有偶遇過。

“遠山，我是特意來找你的，”上桑在岚面前頓住腳步，臉色蒼白笑容勉強，“雖然你現在沒在社團裏了，不過我想這件事，還是應該告訴你一聲。”

岚心裏一緊，“是不是社團出了什麽事？”上桑一向冷靜自恃，岚從來沒有見過她這樣茫然失措的神色。

“轟隆！”

一道亮如白晝的閃電猙獰地劃過玻璃，在瞬間照映出桑緩慢而艱難地說出幾個字後，岚驟然緊縮的瞳。

Advertisement

手冢走出教室便看見一個熟悉的人影孤獨地伫立在走廊盡頭，從窗口吹進來的大風揚起她的校服裙擺，背影單薄脆弱得仿佛要被風吹倒一般。

手冢心裏一沉，低喚，“岚？”

岚恍若未聞，手冢斂眉，快速上前一把拉住岚的手臂，“怎麽了？”

而岚仿佛被驚醒一般下意識地想要抽回手，卻換來手冢更緊的挾制，“出什麽事了？”

“拜托了……”岚低着頭，長長的黑發滑落在身側，旁邊的手冢看不到她此時的表情，“放手……”

帶着顫音的哀求聽入耳中，手冢眸色一凝，更緊地握住她冰涼發顫的手臂，“岚，到底”

“求你，放手……”

顫抖的雙肩隐忍的嗚咽洩露了主人幾近崩潰的情緒，手冢一向清冷淡然的神色竟然露出一絲愕然，而岚趁着手冢放松力度的剎那迅速抽出手臂飛快地跑下樓梯。走廊裏只剩下伸出的手還保持着握住的姿勢懸在半空的手冢，望着岚跑去的方向，慢慢收回手握緊垂在身側。

不二從教室出去的時候，就看見手冢一人伫立在窗戶邊，目光凝重地望着樓梯口，他上去一掌拍在手冢肩膀上，笑容溫和，“怎麽站在這裏啊手冢，難道是今天不用訓練嗎？”

“不是。”

被不二驚醒，手冢垂眸掩去一抹壓抑的失落，提步向網球社的方向走去。不二看着手冢遠去的背影，不經意地從窗口瞥見在雨中匆匆跑過的岚的身影，心下有些了然，是因為岚吧……然而，更多的則是疑惑。

衆人剛到休息室，外面就下起了淅瀝的小雨。看出手冢今日心情似乎特別不好，大家都不敢上前打擾他，最後還是不二打破了一室沉悶，“又下雨了呢，怎麽辦呢？”

手冢一直低着頭似乎沒有聽見，一旁的大石想了想道，“要不再等一下？如果二十分鐘後沒有下雨了就去訓練，不然的話就解散了。行嗎，手冢？”

大石轉頭征詢手冢的意見，手冢擡眼望見外面陰沉的天色，淅瀝連綿的雨絲，微微颔首。

于是休息室氣氛繼續沉悶，所有人都注意到手冢心不在焉，時不時低頭看手腕上的表。不過十分鐘左右，不二終于微笑道，“今天看來雨是不會停了，手冢，不然的話，現在就解散吧？”

“解散。”

所有人頓時松了口氣，就看見手冢迅速收拾東西，率先走出休息室。

桃城疑惑地摸摸頭，“部長今天怎麽了？這麽急着走？”

不二笑眯眯地說，“對了，今天看見手冢和遠山在拉扯着什麽—”

“噢~”

所有人頓時恍然大悟，仔細想來，能夠讓他們的部長露出不同于平時的清冷威嚴的表情的人，大概只有遠山學姐了吧。

“遠山嗎？她今天沒有來烹饪社呢……奇怪了，平時不是正式活動時她都會來的，今天可是部長親自教授的正課呢，她怎麽會不來呢？”

“我知道了，謝謝。”

禮貌地向烹饪社的社員詢問後，手冢才知道岚今天并沒有參加部活。站在窗戶望着外面陰沉的天色，手冢以為岚已經回家了，卻不經意地看到空曠的空手道館前蹲着一個再熟悉不過的人影。

黑眸一凝，唇角溢出一聲輕嘆，“岚……”

“小學組東京都大賽個人冠軍？你很厲害嘛，和我打一場怎麽樣？”性格直爽的齊藤學姐與她初見面時，就躍躍欲試地想要看看她的身手；

“歡迎來到青學空手道社，我相信，有你的話，今年我們一定可以進軍全國的。”堅定的話語回蕩在耳邊，秋天學姐溫柔地對她一笑，“你有信心嗎？”；

“那，那個，我的腳背式回旋踢做的不太好，你可以教我一下嗎？”腼腆害羞的井櫻學姐真誠地請教着還不太熟悉彼此的她。

如果當初不是想和手冢讀同一所中學的話，岚絕對不會選擇空手道社毫不出彩的青學。剛剛入部的時候，她其實并沒有把社團放在心上，青學空手道社太默默無聞，還承載不了她成為職業選手的夢想。

“放學後一起去吃冰吧！我請客！”齊藤學姐一把攬過岚和井櫻的肩，語氣輕快。

“齊藤，今天也很大方啊？”一旁的秋田學姐好笑地看着岚一個幹淨利落的過肩摔，将齊藤毫不留情地放倒在地，佯作埋怨道，“每次學姐都說要請客，結果都提前開溜！真是太過分了！”

“什麽嘛，我不是看到今天訓練大家都很認真嘛，想要犒勞一下結果還沒人領情，不去就算了”齊藤揉着頭抱怨還沒完，就被幾人激動地撲倒在地，異口同聲興奮道，“去，怎麽不去？鐵公雞也要拔毛啦~”

“你們不要欺負齊藤了……”井櫻在旁邊擔憂的手足無措，“壓傷了怎麽辦啊。”

受到同為在專業道館學習的另外三人的影響，岚開始漸漸把重心轉移到社團上來。每天一起辛苦訓練，歡笑聲卻總是回蕩在小小的道館裏。從什麽時候開始，即使手冢不在身邊，也不會感覺到孤獨了呢？又是從什麽時候開始，進入全國大賽，拿到好的名次，将青學女子空手道社揚名立威，變成了她與她們共同的夢想了呢？

為着同一個夢想而拼搏……那一個個餘晖下的日子，那铿锵有力的揮擊踢腿聲，那層層交疊的手，堅定執着的誓言……仿佛夢境一樣杳渺無蹤……

“馬上就是決賽了，這一季的比賽結束，我們就要退部了，”秋田學姐鄭重地表情現在還清晰地印刻在腦海中，“空手道社，就交給你了。”

“相信你一定不會讓我們失望的—我們都在注視你哦！一定要把我們道社揚名全國啊！”齊藤大大咧咧地拍着她的肩膀，看着她的目光是滿滿的信任。

井櫻雙手合攏握住她的，笑容期許，“要加油哦！”

……

“對不起……對不起……”

手冢撐着傘，一步步慢慢靠近蹲在地上，蜷縮着的小小身影。壓抑的嗚咽合着含混的喃語在雨幕朦胧中隐約傳來。清瘦修長的手指握緊了傘柄，如墨濃重的黒眸微阖，掩去了一抹沉痛的悲憫。

遠山岚抱着頭埋首在臂彎，眼裏流出的溫熱的淚水才剛劃過臉頰就已然涼透，濕透的衣服緊貼在身上，明明是春末夏初的季節，卻只感覺得到涼意徹骨。忽然感覺到冰涼的雨滴沒有繼續落在身上，有一絲清淡的香味在清冷的空氣中悄然彌散，無需擡頭也知道身前這個無法被忽視存在感的人是誰。

嗚咽聲漸漸變小終不可聞，手冢撐着傘，低頭看着因為察覺到他的到來而努力壓抑悲戚的遠山岚。被雨浸濕後烏亮的黑發在單薄的肩背上披散開來，她以前從不留長發……一聲渺遠的嘆息

在心底回響，往事一幕幕在眼前浮現。

在決賽中倒下，被送往醫院接受緊急手術後，醫生說她很可能以後再也沒有辦法行走自如的時候，她沉默了很久，然後說，國光，你離開一下可以嗎。拜托了……

他轉身出去，關上門的時候有悲恸的嗚咽從門縫中傳出，他靠着牆站了很久，指甲在掌心戳出一個月牙形的深嵌血印。他開始痛恨起自己對她的包容，連帶着恨起倔強固執的她。

她去美國治療的時候。登機前她答應說一定會回來，他望着她遠去連頭也沒有回過的背影，痛恨着無法陪她去美國的無能的自己。

她如約回來的時候，剛好六百天。祖父說她是因為暫時不能接受母親的再婚而幾乎是逃避一樣的躲回日本的，而他想，無論如何，也不會再讓她一個人離開了。

手冢蹲下/身，把外套搭在她身上為她遮雨，修長的手撫上她濕潤的黑發，低沉而溫柔的聲音，有着不容置喙的堅定，“我在這裏，這一次，絕不會走開。”

感受到手下岚的身體一震，手冢不再言語，只是默默地撫摸着岚早已被雨水淋濕的頭發，一遍遍規律而緩慢地撫摸，慢慢地，手底下僵住的身軀一點點軟化下來，圍繞在兩人間疏離的氣氛随着他的手長久地輕撫帶來的溫暖而逐漸消融開來，變得說不出的溫和适宜。

“嗚”忽然，一聲悲怆的嗚咽終于難以抑制地從抿的蒼白的唇邊溢出，這一聲仿佛突破某個禁锢，随後漸響，最後在一片陰雨中化成肆然放縱的哭泣……

天色朦胧，淅瀝雨絲中，兩人蹲在地上，岚埋首在手冢懷裏痛哭失聲，手指死死拽着他的衣服，單薄的身軀顫抖着，茫然無助的像是找不到回家的路的小孩。

手冢沉默閉眼，一手把傘撐在兩人頭頂，一手用力攬住女孩的肩膀把人往胸口壓，任憑那溫熱連綿的淚水浸濕他的校服外套，也沒有放松一絲一毫。

……這是事隔十多年後，岚再一次在他面前肆意地大聲哭出來。而他承諾過，無論如何也不會走開。

作者有話要說： 上桑告訴岚的是，空手道社因為沒有好成績，部員不夠，被學校廢社了。

還記得當初寫這個片段時，哭的跟sb一樣。

也許有親不理解岚在比賽場上的堅持，想想動畫裏手冢冒着再也不能打網球的風險和跡部比賽到底，多少也應該能明白吧。

部長終于開始主動了，好艱難地開頭，擦汗。

真心覺得部長這種事業心強的男人，如果不是青梅竹馬一起長大的話，會沒有精力、或者很難喜歡上別人吧。就算在這篇文裏，如果不是岚受傷去美國療養，手冢察覺兩人之間的隔閡，會一直沉默着直到高中以後才告白吧。畢竟對手冢來說，重心還是放在網球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