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5 ☆、亞瑟的報複

亞瑟并沒有對摩根的罪名下定論, 但梅林已經有了主意。當下書房裏只有他和女王二人，他直白的問格妮薇兒：“陛下，你預備怎樣向司法院提出公訴？”

梅林所說的司法院，是近五年卡米洛特宮廷才從行政處分離、改良舊有機構後正式成立的，分上中下三個級別，承擔所有一切公訴和民訴。這些年由司法大臣掌管，嚴格依律行事，無論是裁決還是執行，都逐步建立起了自己的威信。

“意圖謀害女王, 還有勾結康沃爾，叛國罪。”

“那麽，要判處死刑嗎？”

格妮薇兒忿忿的搖頭。“我想, 對于這個昔日的公主，亞瑟的親姐姐來說, 極刑并不大合适。”

“要顧及他的感情嗎，真是貼心的妻子。”梅林輕輕誇贊道。“不過, 他現在，對她的怨恨一點也不會比你少。所以，盡你的心意去做吧，不用擔心。”

格妮薇兒猶豫道：“但是……其實我始終覺得有些可惜。如你所說，她掌握的, 可是超出這個時代的技術，是好不容易得來的智慧結晶。假如她就此喪命，那些東西, 大約也就失傳了。”

梅林有些驚異的看着她。“陛下居然這麽惜才，我竟然從未發現呢。”

“或許吧。其實……她是個了不得的女人。”格妮薇兒幽幽嘆息。

摩根竟能做到這一程度，也許，她心裏還有小小的佩服。

如果，她不是站在她的敵對方就好了。

梅林卻道：“或許你是抱着期望——她從天界聖舟的知識，能幫你得到一個孩子。”

格妮薇兒瞬時有那麽絲反駁的念頭，只見梅林擺擺手。“可是，那麽一個陰謀家，你真的敢用她？”

長者慈祥的眼睛凝視着格妮薇兒。“女人啊，還是太容易為感性所左右。你瞧，男人就不一樣。蘭斯洛，他是我所見過的最溫柔最寬容的騎士，可是一旦涉及底線，他絕對毫不手下留情。”

“不僅僅是針對眼前這個罪大惡極的摩根，”梅林搖搖頭，“還有，那個自幼癡迷于他的、湖中仙女的養女。”

“我知道你是想說，伊蓮。”格妮薇兒斟酌着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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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哈，你也聽說了那個女人的故事？我聽聞，他甚至把加拉哈德從她手裏搶回來了。還有這一次……你大概也知道，意圖綁走你的那些人，除了僥幸脫逃的妮謬，除了暫時還未被處決的摩根，他幾乎把他們殺了個幹淨。”

梅林的表情變得很嚴肅。“他本質并非暴虐嗜血之人，可因為你的緣故，他眼中确實容不下任何沙子。除了兩個半死不活被勉強救回來的拷問對象——”

亞瑟恰好走進門來。“你們說誰？”

“蘭斯洛。”梅林毫無芥蒂。“我正告誡陛下，再容易心軟的人，也有堅硬固執的一面。”

“說得好。我也不會放過摩根。所以，你如果還有利用她的地方，盡快做。我想我對于她已經沒什麽耐心，早一些，徹底處理掉會更好。”

格妮薇兒對他的表情感到有絲害怕，她從來沒見過亞瑟如此陰郁的模樣。他冷血得，簡直不像是有這麽個姐姐。

格妮薇兒有些遲疑。“我總認為，她是個難得的人才……”

亞瑟溫柔而堅決的否定她。“這次的教訓該不夠嗎，格溫。再難得的人才，反複和我們作對，更是急需鏟除的對象。她的才智，便是我們最大的威脅。”

“還是不要再說那麽掃興的話題。別擔心，親愛的格溫。都交給我吧。我會做出一份滿意的答卷，讓那些惡徒得到應有的懲罰。”

“至于康沃爾，他們也得為他們的行為付出代價。是的，我更憎恨叛徒，可我對于我的對手，甚至不敢正面交鋒，玩弄陰謀詭計的人，我也要讓他們後悔與我為敵！”

這樣怒火纏身的亞瑟，格妮薇兒霎時覺得有些陌生。可一想到他都是為了自己，好像又有種特殊的甜蜜感。被保護着，被關懷着，聽着他雷厲風行的懲治，一切不安的負面情緒都有了宣洩的孔徑，她處在溫暖的懷抱中，很快就可以淡忘那些恐懼和憂愁。

這樣，是不是很幸福？

格妮薇兒偕亞瑟探視過博斯，又覺得心安不少。雖然她的圓桌騎士并未完全蘇醒，但醫師們均向她保證，他的身體狀況一直在好轉。同樣在恢複健康的，還有其他幾名當時幸免于難的侍衛——雖然一度承受了亞瑟親王的怒火，但女王既已平安，前事也就追究得有限了。

轉眼夜幕降臨，兩人在餐廳暖黃的燭光中用着晚餐，慢慢敘說這些天來的種種細節。

對于自己和蘭斯洛的遭遇，格妮薇兒頗覺難以啓齒。然而她一旦開口，就保持着一貫的坦誠交流——雖然她只講述事實，對于感情方面的問題絕口不提。

亞瑟卻忍不住反複傾訴他這些日子來的不安和痛苦。“我當時快要急瘋了。梅林居然忽略了妮謬的背後勢力，而我居然也沒能查出她受何人指使……當時有消息說，康沃爾人在邊境蠢蠢欲動；我就猜想會不會和你的失蹤有關。我發下重誓，無論如何不能輕饒，即使是一整個王國也不例外。”

“那麽，你認為……”格妮薇兒察覺他顯然餘怒未消。

“即使不出于任何其他考慮，我也一定要為你讨回這筆賬。”亞瑟斬釘截鐵道。

格妮薇兒躊躇道：“可是，我們的王國才剛剛起步，這個時候發動戰争，并不适合……”

戰争意味着動蕩，意味着增加開銷，意味着原本剛剛夠用的稅收又可能變得短缺。身為女王的她，近年一直想着要給科學院增加投入，要在教會多設立普及基礎教育的機構，還在設法預留一批款項來照顧婦孺；倘若發動戰争，原本計劃好的一些法案，暫時又只好延後了。

亞瑟苦笑道：“親愛的格溫，你作為女王，本應該更任性妄為一些。是我的錯，沒讓你感到足夠的安全與舒适，不得不去考慮太多利益相關的問題。”

是啊，利益。支撐着的格妮薇兒的信念，此次被妮謬再次點醒的理想，她渴求的那一點點、提升女性地位、保護弱者利益的希望啊……

一瞬間，格妮薇兒胸口陣陣莫名的委屈。“可是，亞瑟——”

亞瑟輕輕撫過她的臉。“交給我，格溫。我理解你的仁慈，或許你并不想看見那血流成河的報複場景。戰争是男人的事，也是男人血性的證明。相信我，交給我吧。”

我并不完全是那個意思。格妮薇兒在心中默默嘆氣。可望着亞瑟為了她自責而激憤，她又喪失了争辯的力氣。

回到卧室，各自洗漱。考慮格妮薇兒驚魂甫定，亞瑟也沒有多少绮思。他把她擁在懷裏，有一下沒一下的輕拍她的背，像是哄着孩子——他已經聽蕾恩提及，女王似乎是做過噩夢了。

因為亞瑟的細心安慰，在熟悉的體溫和氣息中格妮薇兒很快就睡着。她非常的安心，不曾夢到那些匆忙緊急的場景，甚至連蘭斯洛帶來的些微糾結也被抛得無影無蹤。

然而，半夜三更的時候，亞瑟被驚疑不定的侍從給喚醒了。他很小心沒有打擾格妮薇兒，獨自來到書房，聽他們彙報這個糟糕的消息：摩根逃走了，從守衛重重的王宮溜了出去。

她是獨自一人逃走，甚至沒有顧及她的兩個孩子，莫德雷德和阿格規文。

自蘭斯洛離開她身邊不久之後，摩根就開始使用藥物和詭計，甚至利用那兩個少年當障眼法，從衆多侍衛們的盲區中逃脫。對此，首席騎士兼近衛長官無比惱火，表示再不願顧及宮廷舊人的體面，要徹底的大肆整頓一番內務。

至于被抛棄的莫徳雷德和阿格規文該怎麽處理，也頗讓人傷腦筋。

最後得知消息的格妮薇兒對此持保留态度。“他倆是無辜的。雖然他們有着那樣一個母親，雖然他們出生在那樣的環境中，但他們并沒有真正觸犯律條。我沒有理由判他們的罪。”

親王殿下則要冷酷一些。“可是他們意義重大。先前不打算株連，是照顧摩根亡夫的面子。然而，摩根的所作所為已經再次超出了我的忍耐範圍。”

“不能這麽說，亞瑟，其實他們也算你的外甥。”格妮薇兒心有不忍。

亞瑟冷冷道：“我一點也不想要這種外甥，格溫。尤其，你總不會忘記，他們的母親是誰。”

“禍不及家人，我相信。他們母親的錯，該由摩根自己承擔。我們不該遷怒……”格妮薇兒咬咬下唇。

雖然嘴上這樣說着，實際上，格妮薇兒也清楚，還是遷怒比較痛快。

“那你打算怎麽辦？他們與摩根有着千絲萬縷、不可避開的親情關系，輕易放過，更容易威脅你的安全，亦會損害你的威信。”亞瑟事實求是的道。“至少，要将他們立刻投入監獄看管起來。”

“他們還只是未成年的孩子……”格妮薇兒真心憐憫道。“況且，目前所有證據表明，他們和她的陰謀無關。”

“那就請交給我吧。”蘭斯洛主動道。

女王的首席騎士原本只是站立旁邊默默聽着，現在，他決定上前一步。

蘭斯洛欠欠身子。“既然陛下堅持他們沒有罪，也不忍心将他們關進監獄，那就交給我來看管。天主贊美您的仁慈，我作為您的騎士，應竭盡全力幫助您維護您想要的仁慈。”

他補充一句。“當然，如果他們學不會老實待着，我一定趁早解決，不給您留下後患。”

“難道你打算讓他倆進入騎士團？這樣根本不是懲戒。”亞瑟皺皺眉。

格妮薇兒也怔了怔。“蘭斯洛，你的意思是？”

“不，陛下，他們沒有資格坐上您的圓桌。”蘭斯洛解釋道。“至于成為騎士的潛能，我不能獨自下決定，這将依賴于他們是否能得到您最終的諒解。必須經過長期的嚴格訓練，才能明确他們是否能夠被改造。”

“我不會放過任何細節，我會謹慎關注他們的每一絲動向。我将要求騎士團監控他倆，好在未來為您提供建議：監獄還是其他。”

格妮薇兒舒了口氣。“那就拜托你了。”

既然女王已經表示了贊同，亞瑟也就不置可否。而梅林在這個時候走進來，恰好給他們換了個話題。

“康沃爾那邊，”梅林提醒道，“該定下方案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