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6 與人鬥,其樂無窮
“啊!”白青藍正要去洗手間補妝,擡眼看到鏡子裏站在自己身後的那張臉,吓得幾乎叫出來。
“抱歉,夫人,吓到您了麽?”江岩微微一笑,表面上在道歉,實則分明卻是很享受地看着白青藍眼中的恐懼。
白青藍尴尬,點了點頭。她想要快點離開江岩身邊,卻被他很不客氣地叫住了:“夫人,您今天的狀态不大好,可是身體不舒服?”
“沒有,我……我只是累了。”白青藍沒有回過身去,肩膀卻控制不住地顫抖了起來:“你們為葉家大事小事操勞,難得回家一次,我這裏照顧不周……”
“夫人太客氣了。葉家的東西遭竊,每個人都有義務盡力配合查找真相。”江岩絲毫沒有要放過她的意思,輕輕上前一步,攔臂擋在了白青藍面前的牆壁上:“可是夫人今天一句話都不說,想必心裏有自己的看法吧。”
白青藍根本不敢去看江岩的眼睛,她盡力平複着因忐忑而急促的呼吸,別過臉去:“我不懂你在說什麽。我是葉家的兒媳,自然有我的本分。丢失的……是老先生的東西。我該說的說,不該說的就不會摻合——”
“葉老先生的東西?”江岩冷笑一聲,打斷她的話:“恐怕不盡然吧。這枚戒指的确是葉家祖傳的不假,但早在三十多年前,就被葉老先生和葉老夫人當做成人禮贈送給了他們的獨子葉佩文先生。
所以嚴格意義上來說,它已經不是葉老先生的東西了。”
“佩文是我丈夫。他過世了,他的東西就是我的東西,也是葉家的東西。這有什麽區別?!”白青藍極力壓抑着篩糠一樣的顫抖,可惜一切佯裝的冷靜都在她破音的辯解下顯得十分蒼白無力。
“當然有分別。”江岩盯着白青藍,好似用目光織就了一張令她無所遁形的網:“葉家二老對葉佩文先生實行贈與之時,囑咐他——可以将這枚祖傳的戒指送給他未來最心愛的女人。
呵呵,只可惜,葉佩文先生最心愛的女人,始終都不是作為原配夫人的你!”
“江岩你到底想說什麽!”白青藍的臉上褪去了最後一層血色,幾乎要失控尖叫起來了!
“噓——”江岩按住她的口,狡黠的目光幽幽一轉:“有些秘密,說出去可是要命的哦。”
“你……”白青藍嗚嗚搖了兩下頭,眼角已經劃出了驚恐的淚水:“你……你是什麽意思!”
“二十四年前,我姐究竟為什麽會意外身亡?她在死之前見過誰?她随身攜帶着的葉佩文先生送給她定情的這枚戒指,又是被誰拿走的?”江岩步步緊逼,白青藍連連後退。
急促的呼吸在這狹隘的空間裏慢慢升騰起一絲詭異的氛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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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夫人,這枚戒指的意義恐怕早就不僅是一份信物,一件古董,或是一項資産了。它更是……一筆罪證。
我姐死後,戒指憑空消失了,跟她無辜的冤魂一樣石沉大海……卻在輾轉多年後再一次回到了葉家,你說……這是不是冥冥之中的定數呢?”
“你——”白青藍幾乎要崩潰了:“我聽不懂你在說什麽!江蓉就是個賤人!她破壞我和佩文的感情,偷生他的孩子!
若不是因為她,佩文也不會死!她活該不得好死!”
江岩的手凜然捏住白青藍的脖頸,如炬的目光透過那犀利的鏡片,燃出吃人一樣的火焰:
“你再敢侮辱我姐,我就叫你死的比她慘一萬倍。”
噤若寒蟬的白青藍流着驚恐的眼淚,痛苦的窒息讓她不得不點頭求饒。
江岩松開手,錯身而過的同時留下了一句讓白青藍幾乎戰栗不穩的話:“你是不是以為,事情過去這麽多年了,就連法律也無可奈何?當年的啓皓還小,可我卻已經記事了。
小孩子們在面對父輩的愛恨情仇裏只能束手無策,但并不表示有些人就可以逃得高枕無憂。
是誰欠的債,一筆一筆都要還。有的還在計算利息,有的……已經還過了。”
“江岩,你究竟想怎麽樣!”如同铩羽的麻雀,白青藍撐着洗面池,幾乎要癱倒。
江岩冷笑:“夫人,你現在唯一能做的——就是閉上嘴,閉上眼睛,乖乖聽我的話。這樣,興許我還能讓你的年邁的父母和女兒……可以不用落得太慘的下場。
至少不用像你意外流掉的那個男嬰那麽慘,對不對?他可是在地獄裏,向你招了二十多年的手哦。”
“江岩,你——”白青藍只覺得天旋地轉,扶着洗面池光滑的外壁,她終于一跤跌倒。
光滑的質感,就像當初勤快的男孩陪着仆人們在樓梯上打滿光滑的蠟一樣。摔掉了她六個月的身孕,摔掉了她給葉家生下屬于自己的子嗣的唯一機會。
那年的江岩只有八歲啊!
用孩子最天真誠懇的清澈眼神看着那個陌生的家族,他說:“葉老先生,您認下啓皓吧,他真的是佩文叔叔的親生兒子,你們可以做親子鑒定。也……請讓我留在葉家照顧他好不好?我願意做葉家的下人,我什麽苦都能吃,什麽活都能幹。”
就這樣帶着誓不罷休的仇怨,堅強隐忍的恨意走進葉家的大門。他……要把這裏變成修羅場麽!
“媽!你怎麽了?”葉啓臻上樓,看到白青藍失魂落魄得癱軟在地,趕緊上去扶她。
“啓臻!咱們走!咱們出國好不好?”白青藍一把抓住女兒的肩膀:“離開葉家,什麽都不要了,就咱們母女倆出國吧!”
“媽你在說什麽啊!”葉啓臻面色一沉,她本是強勢獨立的女人,事事都要争強好勝。如今看到媽媽竟然莫名其妙地要放棄葉家的一切繼承權,帶她一起逃到國外去,心裏自然是不能接受的:“您是爸爸明媒正娶的葉家女主人,我們該拿的那一份憑什麽放棄?”
“你不明白的,”白青藍咬的嘴唇幾乎滴血:“我們鬥不過葉啓皓他們的。啓臻,聽媽媽的話,咱們這就出國!”
“媽,鬥得過鬥不過大不了願賭服輸,我的字典裏就沒有夾着尾巴逃跑這一說法。何況,我偏偏就不信我還真對付不了那個賤人生的小雜種!”葉啓臻扶起白青藍,狠狠道:“媽,你忘了那個賤人是怎麽勾引了爸,讓你受了多少委屈麽?爸窩囊,你也這麽窩囊麽?我偏偏要看看,他葉啓皓能把創葉玩成個什麽花樣!”
————
“怎麽這樣久?”葉啓皓倚着車,已經丢下了一支煙蒂,顯然等得不怎麽耐煩了。
“沒什麽,好久沒回來了,懷念一下這裏的格局。”江岩笑笑說。
葉啓皓冷哼一聲,表示已經習慣了他這種不知所謂的說話風格。上車之前,他回頭拉遠視線,整個葉家老宅別墅盡收眼底:“我只是想,我媽至死也沒能光明正大地走進這裏來。不知她心裏,有多少遺憾呢。”
“葉家人肯認你,姐姐應該就能欣慰了。而你的父親,也給予了她相對真實的愛。至少,這個年代還能選擇殉情的人,只有小說裏才有了。”江岩發動車子:“別感慨了,下午還要回公司。”
“江岩,我始終想不明白。當年你為什麽要堅持把我送回葉家來?”葉啓皓靠在車椅背上,突然問:“如果當時我們兩個只是一起去了孤兒院,也許現在什麽都不一樣了。
沒有葉家的光鮮虛榮,至少賺來十幾年的尊嚴。”
“尊嚴是個透支品。”江岩回答:“當初付出多少,以後我們自己可以賺回來多少。至于為什麽要回葉家寄人籬下,呵呵,你不覺得……與人鬥,其樂無窮麽?”
“變态。”
————
“秦院長,我能進來麽?”已經是晚上六點了,唐小詩換好了衣服,在準備下班之前獨自來到了秦梁宇的辦公室。
“小詩啊,進來吧。”秦梁宇還沒下班,此時的他戴着老花鏡,就像一位日理萬機的老總理。
唐小詩閃身進來,笑眯眯地過去,見屋子裏沒有其他人,也就不再拘謹了:“秦爺爺,還沒走啊?”她剛一湊過去,似乎發現秦梁宇有意無意地把手裏正在看的文件給翻了過去。
唐小詩也沒多想,畢竟醫院這麽大的機構,總有些屬于自己的機密,不是人人都可以知曉的。
“等下就走了,小詩你有事啊?”
見秦梁宇直接問話了,唐小詩也不好意思多耽誤人家,于是就開門見山地直說了:“秦爺爺,我想再查查檔案。關于我爸爸的……”
秦梁宇怔了一下,輕輕哦了一聲:“小詩啊,聽爺爺一句勸,你爸爸的事都過去這麽久了,別再給自己加壓了。
咱們做醫護人員這行的,就是對生死最豁達。你爸爸他是個好人,好大夫,可有些時候呢,壓力大了精神緊了,自己可能就一下子沒從那個圈裏跳出來。
的确是很可惜啊。小詩,人走了就不能複生,你有這個時間精力還是做點有意義的事吧。”
在唐小詩的印象中,這半年多來已經有無數的人這樣勸過她了。如果她是肯聽勸的那種姑娘,早就回頭忘卻了。
“秦爺爺,我知道你們都是為我好。可是我……我真的就是只想知道,我爸為什麽會自殺。得不到一個真相,我這輩子都不能安心的。求求您了。”唐小詩央求着,可結果卻只換來了秦梁宇的搖頭:“小詩啊。這次爺爺不能幫你了。
你想,剛出事的時候吧這的确是被當成刑事案件來處理,醫院也有義務對外披露配合一些資料。
但是現在警方早就已經結案了,醫院有醫院的規矩,怎麽能随時随地翻一些檔案資料給你一個小姑娘查閱呢?你要理解爺爺的難處。”
“哎呀,秦爺爺,我保證不會弄丢的,我就看一看,不帶走還不行麽?”唐小詩開啓八爪魚模式,連撒嬌帶耍賴。
“小詩,別再為難我了。”秦梁宇摘下老花鏡,用鏡布細細擦拭了一番:“你也知道,現在雲江醫院換了股東,很多資料也都被送去內審部門調查整合。在這種時候,我不能給你随便開綠燈了,知道麽?”
話都說到這個份上了,唐小詩也明白,再繼續糾纏下去也沒什麽意思了。她尴尬地沖秦梁宇告了別,一個人悻悻地走了。
可就在她路過外科室的倉庫之時,突然發現一個人影正在裏面搗鼓些什麽。
現在已經是六點半了,除了病房和急診科以外,其他科室都下班了。這種堆放醫療器械的倉庫平時都有專人請購登記的,一般的大夫和護士都不能入內。
唐小詩也不知自己這是跟大窮在一塊呆久了還是怎麽着,向來不夠安分守己的血液也流淌出一絲懸疑色彩。秉着好奇,她慢慢跟上去想要一看究竟。卻又不敢靠太近,只是隐身在消防栓後面的櫃子處,等着那玻璃上映出人影。
腳步聲越來越近,唐小詩屏住呼吸,終于——她看清了那張鬼鬼祟祟的臉:是馬鴻嘉!
他帶着膠皮手套,不知道抱了一摞什麽東西從倉庫裏往外匆匆走,一路還不忘回頭張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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