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3 雅丹 13

莫慈吼完“換換換”之後， 蜥蜴從地底鑽出，爬到她身邊，看她只剩一顆頭顱在外頭， 如此狼狽， 心裏那叫一個舒坦， 說：“你還想殺我？哼。”

莫慈：“我那是殺你麽？我那是跟你交流感情的呀， 你看你那麽可愛。我知道你好厲害，殺不死的。”

蜥蜴竟信了她的鬼話， 說：“你說得這個倒是沒錯，我的确是厲害。那你拿什麽跟我換？”

莫慈說：“你告訴我，我渾身上下什麽最珍貴？”

蜥蜴現在不怕莫慈動手了，趾高氣揚爬到她跟前，擺出一張“你任我宰割”的嚣張反派臉， 說：“要麽你的眼睛？”

莫慈忙搖頭：“不好不好， 我的眼睛不夠亮， 不好看。”

蜥蜴說：“确實沒我的亮，那你的鼻子？”

莫慈又瘋狂搖頭：“不行不行，我的鼻子太小了，你呼吸都不好呼吸呢， 缺氧！”

蜥蜴看着她小小尖尖的鼻子， 聽她在這一本正經鬼扯，說：“那好吧，那就只能是你的聲音了，聲音好， 你的聲音那麽洪亮， 适合唱女高音。”

莫慈又要大搖其頭表示不妥，發現自己說不出話了。

莫慈：“……”

她頭一回發現自己是烏鴉嘴腦袋吧！才剛在想小美人魚的故事， 自己的聲音怎麽就沒有了！【注】

她的聲音不見之後，蜥蜴對她笑：“好了，我放你離開這裏。”

莫慈聽得一個哆嗦，蜥蜴這句話是用她自己的聲音說的。

她張嘴吼：“那是我的聲音！”

然而她嘴型倒是大開大合，很是表現出了她的憤怒，可惜就是無法發出聲音。

蜥蜴爪子上又伸出一只大白手，抓住莫慈的頭發把她拎出沙坑，莫慈頭皮差點被掀掉，眼淚都疼出來了。但她既不能破口大罵也不能哭，連一絲聲音都發不出。

她只好抱頭給自己揉腦袋，安慰自己：“吹一吹，小莫不疼小莫不疼。”

又是空動嘴，她發現不能說話可太讓人窩火了，于是伸出拳頭在地上揍了兩拳，得虧那蜥蜴跑得快，要不然莫慈現在必得找它算總賬。

莫慈委委屈屈站起來，這個破地方，讓她從一個技能無人能及的女神變成了根凄凄慘慘的小豆芽菜。

菜得不行不行的。

她發現自己雖然離開了鬼打牆，也還是在這個巨大的雅丹槽裏，走了好半天才看到一個拱門，鑽進來之後發現是個好大的巢穴，中空，上頭一個弧形的沙梁“天橋”，莫慈判斷這是蛇的脊梁骨。

一陣風吹來，“天橋”上挂着的“衣服”開始随風晃動，來回飄搖。

莫慈瞪眼，她腦袋頂上密密麻麻挂着的幾千幾萬件“衣服”，都是人皮。

她惡心得直跺腳，就在莫慈被頭頂的人皮弄得頭皮發麻這檔口，天黑了。

雅丹世界的晝夜交替頻繁，本世界的一天，雅丹世界能經歷三十次日出日落。

黑暗之中，頭頂人皮相互碰撞，發出沙沙的摩擦聲，而更火上澆油的是，風中傳來一線又一線凄涼的哭聲。

這聲音不辨男女，可就是讓人聽着感覺十分悲痛，不自覺想落淚，為人生虛無一大哭。

莫慈也不知道黎動現在怎麽樣了，她想摸黑逃出這個洞穴，有人擋住了她的去路，問：“莫慈，你想要什麽？”

莫慈看着這個人影，說：“你是誰？”

她說不出話。

黑影身後閃現出越來越多的人，一個疊一個，很快形成一個人陣朝莫慈推過來，他們問：“你想要什麽？”

“你想要什麽……”

“你想要什麽……”

聲音亂的啊，你一句我一句，簡直是盤大雜燴。

莫慈空喊：“我想知道你們怎麽了，這個世界為什麽變成現在這樣？不應該的，我的世界不會這樣的！”

哈哈哈——

人陣裏發出混雜的笑，又是你一言我一言，聽得莫慈頭暈目眩，她死死捂上耳朵，喊：“別說了！別笑了！”

她的聲音只有自己才能聽到，在此起彼伏的尖利冰冷的笑聲中，莫慈終于不支，暈了過去。

半晌所有的人影重疊合攏，變成一個人，那人肩膀上站着一只蜥蜴，蜥蜴說：“她真的沒有什麽不軌的企圖和欲望，老大，她真的在同情我們，說不準就是她了——”

老大沉默半晌，說：“最後試一次。”

***

黎動跟他的空間包被人魚卷入水下，他一陣眩暈，馬上将控制儀調成瞬移器模式。

他們行動員的訓練是宇航員級別的，尋常失重根本是小兒科，每次去游樂場玩刺激性項目都能秒殺衆人。

但人魚像是防他還有行動力，使勁兒甩他，這種情況下他能保住意識已屬不易，也實在無法那麽快将瞬移器調出來。

等到他按下瞬移器，人已經被一路拖進湖底的懸崖裏，瞬移器生效後他離開蛇信子漂在半空，發現那只人魚背後竟生出了翅膀，也跟他一起飄在半空。

黎動說：“你不是人魚，你是什麽？蛇？蜥蜴？”

對面這位還披着三三的皮，用三三的聲音笑着說：“我是龍。”見黎動表情不變沒有反應，他又補充一句：“尊貴的龍。”

他說完展翅飛走，黎動趕忙追，黎動發現地上的沙丘被堆成了龍的殘骸，他才剛靠近這殘骸，地底的輻射就破壞了他的高科技設備。

一時間瞬移器空間包同時失靈，黎動直接朝地上墜去，下墜的過程他看到天空也墜下來零散幾個人，馬上想到是莫慈他們。

原本想到莫慈跟着進來他心安了一下，但是看天上灑落的諸位，很好，莫慈的神隐波十有八九也失靈了。

黎動只能自救，他瞅準一塊凸起，伸手在上面抓了一把阻住下墜力，再往下順着沙牆滑下。

黎動落到一個胖鼓鼓的圓坑裏，他根據這部位推測，應該是剛才他在空中看見那條龍的胃。

黎動記得龍是雅丹世界的圖騰，那麽他所在之處，會是整個雅丹文明陷落之後碩果僅存的建築嗎？

雅丹世界的建築全由沙構成，人類星球上地質變化可能需要好一些時間，但是雅丹世界文明超前，早就可以控制風速，來蝕化構造建築物了。

如果是，這條龍能被眼湖給藏在湖底世界，那它一定是非常重要的标志，好比本世界的長城、金字塔、巴黎聖母院等綿延人類文明史的建築。

他站起來，這種文明的湮滅多數是毀于生靈自己之手。

記得好似在哪看過電影，有一天地球世界文明終結，殘存下來的人類輾轉回到地球，熱淚盈眶地看着荒蠻的星球，而這麽多年過去了，自由女神的火把依舊高舉。

如果真的如他所猜，那麽飄在眼湖上的那些人皮，會否就是雅丹世界死去的所有生靈？

這些皮是不是在被精心保養？那位自稱自己是龍的哥們，恐怕是有什麽大計劃。

黎動心裏惦記着莫慈，想離開這個坑狀胃部，但是周邊的沙牆被風打磨得滑溜溜的，根本無處落腳，黎動仰天思考，他怎麽才能離開這個甕呢？

想了半天，精密計算，覺得自己是不可能以自己的力量從這裏鑽出去的，這個甕怕是要把他困死了。

眼看外頭天就要黑，黎動聽見莫慈叫他。

聲音越來越近，黎動忙回她，大喊：“莫慈！在坑裏！”

莫慈又喊了幾句才聽見黎動的回話，趕忙說：“我聽見啦！”

小姑娘狂奔過來，腦袋探在上頭咯咯笑，“黎動，你被甕中捉鼈了！”

黑暗中黎動不可視物，但是莫慈的聲音卻非常清晰，她一道力下來就把黎動給拽出翁底。

黎動上來之後馬上問：“你怎麽樣？受傷沒？他們在哪？”

莫慈搖頭：“沒受傷，可是感覺不到他們在哪。黎動你還好嗎？”

黎動感覺莫慈哪裏有點怪，但一時又說不上來，黎動問她：“你害怕了嗎？剛才有人哭。”

莫慈隐在黑暗中，眼珠像個木偶人一樣一轉，僵硬偷笑，說：“我才不害怕，我勇敢。”

黎動試着調手表，沒有動靜。對他的設備有這麽大影響，這地方恐怕是輻射最嚴重的區域了，他問莫慈：“你昨天在空墟幻境感覺到的輻射，這裏有嗎？”

莫慈想了想說：“現在有，一會兒就沒有了？”

黎動：“什麽意思？”

莫慈說：“就是一天有一天沒有，明天天亮就好了。”

黎動問：“你怎麽知道的？”

莫慈兩只食指輕輕相碰，說：“我就是知道。”

“那輻射之後會怎麽樣？”

莫慈說：“人就變異了呀。”

黎動抓住她，湊近了看，黑暗之中聞看不真切，她倒是沒什麽變化，但是她身上有一股很奇怪的藥味。”

莫慈見黎動這麽仔細地看自己，突然勾住他的脖子，湊上來在他耳邊舔了舔問：“黎動，你想要我嗎？”

黎動身體一僵，莫慈表現如此反常奇怪，但絕非是大莫慈占領導致的。他不動聲色抱住莫慈，說：“你剛說什麽？”

莫慈靠攏他輕輕扭動身體，說：“哥哥，你想要我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