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8 基叔體驗到做父親的滋味

現在的基叔事情多了起來，去芙蓉樓的時間大大減少。他需要多為環兒做一些事，雖然有保姆張二娘時刻在身邊，還有三妹子時常協助，但有時候就是忙不過來。比如，有時候兩個小寶寶同時尿尿，或者是同時大便，你忙得過來嗎？你既要抱着小寶寶，又要清理衛生，還要洗裙子、衣服，還要及時把弄濕的裙子衣服晾幹，天氣不好還要用烘籠及時把它們烘幹，好忙哪。每當這時候，基叔就得及時趕來幫忙，時間一久，基叔也漸漸适應了這些瑣屑的小事。

你可別小看這些瑣屑小事，這瑣屑小事特別累人，沒做過母親的人就難以理解，做過母親的人就有深刻體會。有些男人常常以“男子漢大丈夫”自居，不屑做小事，其實說白了是一種懶惰的借口。有親身體會的人就知道，做大事容易，好做，反而是那些被人看不起眼的小事難做，做起來特別累人。現在的基叔就有了切身體會，每天到晚上小寶寶都睡着以後，他才将身子仰躺在藤椅裏閉目養神，或者斜靠着用自己的拳頭捶背。

每到這時候，環兒就有些心疼，常常對基叔說，你不要太急，有些事讓她們（指張二娘和三妹子）多做一些，他們畢竟年輕些，吃得苦，你以前是皇帝爺，這些事你做不慣，做起來太累，我就怕你累壞身體。這時候基叔就拍拍胸脯：“你看我這身子，一兩百斤，能累垮嗎？”每到這時候，環兒的內心就充滿溫情。

有一天，基叔忽然想到，從前自己生有三十個兒子，二十九個女兒，竟沒有一點做父親的感覺，而現在的感覺為什麽大不一樣呢？他想來想去，好像明白了什麽，但好像又不明白。五十九個兒女，一大群呀，為什麽生這麽多兒女？可又有幾個真正有骨肉之情呢？

“也許是因為平日裏少有接觸，少有關愛，以至于感情生疏吧？”基叔這麽想。這想法也有道理，他生了五十九個兒女，但他竟沒有在他們臨盆生下來之後到看視過一次，平日也很少跟他們親近，想起來也是，在他們心中只有娘，只跟娘親。至于他們的爹，他們只知道他是皇帝爺，人人畏懼的皇帝爺。他們看見皇帝爺就有幾分害怕……”想到這裏，基叔有點好笑。但基叔的思路還在繼續。你別看這皇帝爺兒女一大群，小時候還好些，即使跟你不太親近，但并無大礙。但當他們年紀稍大，懂一些事情之後，麻煩也就來了。一大群兒女，幾十位母親，每一個兒子和女兒在他們生母的慫恿下，在他們的一大群親眷的慫恿下，争寵奪勢，明争暗鬥，更有甚者，巧設陷阱，陰謀陷害……基叔想到這裏，幾乎不敢往下想了。

基叔忽地又想起，不知從什麽時候開始，竟然興起這鬼規矩，一個男人講那麽多老婆，從皇帝到王侯将相，從朝廷大臣到地方豪強，哪一個不是妻妾成群？基叔想起年輕時看《史記》，僅漢朝一個丞相張蒼，家中竟然有小老婆數百甚至上千！司馬遷還記載說，這張丞相從來只睡處女，一旦懷孕，直到生下孩子以後的漫長歲月，那些女人就只能永遠在張府守活寡，好慘的史實！但司馬遷卻寫得輕描淡寫，他是一位文士，無法改變這罪惡的世态，他只能用輕描淡寫的筆調，将人間的無限悲哀與無奈展示給世人，讓世人自己去反思，去自審，可是又有誰稍有觸動呢？沒有！從來沒有！

基叔想，這朝廷中的一切腐朽，一切罪惡，它的根本原因恐怕就出在這一夫多妻的鬼制度吧？

他又想起了馬嵬坡，那時候，亨兒說話是有點分量的，可他卻低着頭默不作聲，任由他們絞死環兒，不管怎麽說她畢竟是你娘吧？你總得站出來說句話吧？可是……太令人失望！他想起自己平日裏對亨兒最疼，最寄予厚望，希望他能繼承大統，成為一代英主，可他……想到這裏，基叔直搖頭。

忽然他又想起了被他自己親自下旨賜死的三個兒子：當年的太子李瑛、鄂王李瑤、光王李琚，他的眼前忽然一片茫然：“當時我為什麽這麽糊塗？竟然連自己的親生兒子也下得了手？常言道，‘虎不食子肉’，你李隆基就下得了手殺自己的親生兒子？”想到這裏，基叔又萬分的後悔。

“武惠妃！這武惠妃……”基叔的腦海裏忽然現出武惠妃的影子。想當年，武惠妃是多麽的美麗可愛，在得到環兒之前，武惠妃是他最喜歡的妃子。她的美麗自不必說，在所有的妃子中，她的聰明，她的溫柔以及寬厚仁愛等各方面都顯得極為出色。可後來她卻變得如此陰毒，竟然與李林甫暗暗勾結，想出毒計，陰謀除掉太子，讓壽王李瑁取而代之。

基叔後來終于明白，當年的三太子案件原來是武惠妃跟李林甫二人設計的一場大唐歷史上罕見的冤案，而那時的我卻因為對武惠妃的偏愛所迷惑，鑄下了千古大錯！後悔呀，無窮的後悔，但這世上哪裏有後悔藥呢？

想到這裏，基叔又很自然地想到了李林甫。這李林甫自幼入宮做官，為人機警，善變化。講實在話，我李隆基對得起他。想當年，他的官職并不高，只是一個宮廷侍衛，是我把他一步步提拔起來，從太子中允到刑部侍郎、禮部侍郎，後來他巴結上武惠妃，提升為黃門侍郎。開元二十二年，我又提拔他為禮部尚書，最後爬上丞相的高位，到達顯赫已極的境地。但是這李林甫後來怎麽樣呢？實在令人失望，表面上甜言蜜語，背後卻陰謀暗害，人人稱他“口有蜜，腹有劍”。同時為相的張九齡、裴耀卿、李适之等都被他排擠，最後都被搞掉丞相的位置。為了專權，鞏固他的丞相之位，他竭力杜塞言路，不準他人上書言事。他對朝臣說：“君等獨不見立仗馬（作為儀仗的馬）乎，終日無聲而饫三品刍豆，一鳴則黜之矣。”朝臣受其威脅，從此谏诤路絕。回想起來，也是我用人失察。

基叔想起，當年三位皇子被陷害，這李林甫極力支持我廢掉太子瑛，勸立武惠妃子壽王瑁，而我卻立了忠王玙，還好，這玙兒（後改名亨）為人倒還過得去。

說起來，這李林甫年輕時人倒不壞，但後來官做大了，人也變了。基叔想，這人好怪，好好的一個人，就容易變，像武惠妃那樣善良可愛的人，怎麽會想出那樣陰毒的計謀呢？怎麽會下得了手去陷害三位皇子呢？基叔無奈地搖搖頭：“不可思議！不可思議！”基叔這麽想着。

忽然，基叔仿佛突然有了靈光：“權利欲！這權利欲是一切邪惡的根源！”基叔沿着這個思路，越想越清晰：“李林甫變壞是因為權利欲，武惠妃變壞是因為權利欲，宮廷裏所有的明争暗鬥全都是因為權利欲，權利欲使人變得失去理智，權利欲使人變得沒有人性，權利欲使人……基叔仿佛一下全明白了，原來這宮廷裏面的人都缺乏感情，哪怕父子之間也并沒有多大的感情，原因就在于在這裏人的人靈魂全被扭曲了！

基叔的思路回到了現實。眼下他覺得生活很充實，他可以在兩個可愛的小寶寶身上傾注他全部的愛。他現在真正體驗到做父親的滋味，體驗到為後一代付出的意義，他覺得現在才真正生活在幸福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