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花邊新聞

裴聞靳回來的時候,西裝上有一塊明顯的污漬。

唐遠瞪大眼睛,“怎麽搞的?有人吐你身上了?”

裴聞靳解了幾粒扣子把西裝脫下來搭在椅背上面,“那位李小姐喝多了。”

唐遠愕然幾秒後嘀咕,“敢情是來耍酒瘋的。”

他的視線往男人的身上亂瞟,據他觀察,是個常健身的人,不知道深灰色襯衫底下有幾塊肌肉,摸上去什麽觸感,親上去是什麽口感。

一大波精蟲正在吃唐遠的腦子,他抖了抖身子,趕緊一只一只捏死。

裴聞靳擡眼,“少爺,您怎麽在我這裏?”

唐遠及時收回視線,懶洋洋的笑,“我這不是等的無聊嘛,想玩電腦,可是我爸的電腦有密碼,開不了,就上你這兒來看看,沒想到你的電腦上也有。”

裴聞靳抽了張濕巾擦手,“電腦裏有很多重要文件,公司人多事多,設密碼是基本安全措施。”

給了該給的解釋,卻沒有要給密碼的跡象。

人雖然是打工的,可也有隐私權,能理解。

唐遠也沒想窺探男人電腦裏的東西,那樣沒意思,他耙耙頭發,“事情解決了嗎?”

“人走了,”裴聞靳說,“具體要看董事長的意思。”

唐遠随口問,“誰啊?”

裴聞靳說是樂新超市的千金。

唐遠的腦子裏搜索到相關信息,他脫口說,“那家超市收銀臺有個小哥挺帥。”

裴聞靳停下擦手的動作側目,唐遠嗖地轉身,給他個烏黑的後腦勺。

十幾分鐘後,唐遠見到了他爸。

唐寅沒系領帶,沒穿西裝外套,只穿着襯衫跟灰色馬甲,襯衫袖子挽起來一截,露出昂貴的腕表,精實的小臂。

跟裴聞靳的一絲不茍相比,唐寅顯得随性肆意,不笑的時候眉間有陰戾,看人有威壓,笑起來的時候像個老流氓。

比如現在。

唐遠躲過他爸的擁抱,沒躲過頭上的大手,出門前特地捯饬過的頭發被揉的亂七八糟。

唐寅無視兒子的臭臉,誇張喲了聲,“我家小遠來接我下班了啊?”

唐遠翻白眼。

唐寅的襯衫最上面那粒扣子是松開的,他又松開一顆,靠着皮椅揉酸脹的太陽穴,難掩疲态。

奸詐狡猾的商人累了。

唐遠瞧了瞧他爸,四十出頭的年紀,笑不笑的時候,眼角都有細紋,頭發還是黑的,沒見什麽白頭發,離白發蒼蒼有段歲月。

這會兒眼下有淡淡的烏青,想來是沒休息好。

唐遠咂嘴,雖然老唐同志私生活混亂,沒個正形,愛玩,但工作的時候很拼,雷厲風行。

不怎麽發脾氣,一發起來,天崩地裂。

“來了怎麽不玩電腦?”

耳邊的聲音讓唐遠回神,他遲鈍的說,“有密碼。”

唐寅聞言,用看小白癡的眼神看自個兒子,“密碼不是告訴你了嗎?”

這時候,裴聞靳剛好端着咖啡進來,神色是一成不變的淡然,他的眼皮半垂着,看不見眼裏有什麽東西。

唐遠知道密碼,他爸用心良苦,用的是他的生日,也不怕被人猜到後竊取電腦上的東西。

重要文件另有密碼。

況且辦公區都是監控攝像頭。

咖啡的香味飄到鼻子裏,唐遠知道男人就在自己身後不遠,他心虛,眼神飄忽,“有嗎?”

唐寅端起咖啡喝兩口,沒注意到兒子裝傻充愣,沒好氣的說,“你能記住什麽?”

唐遠趕緊岔開了話題。

回去的路上,裴聞靳坐在副駕駛座上,

唐家父子倆在後座,老子上車就不斷的接打電話處理工作,兒子上車就啃巧克力填胃,都很忙。

車過兩個路口,老子應酬完了,兒子也吃完了。

寬敞的車裏陷入安靜。

唐遠無聊的拿出手機刷刷,在娛樂板塊裏面看到了他爸的花邊新聞。

女主角是當紅女星方琳,演技好,長得好,氣質也好,書香門第,前段時間才剛拿了第二個視後。

原來沒出過什麽緋聞,沒想到出了一個,男主角還是他爸。

為什麽有印象呢,因為他是她去年一部電影的影迷,喜歡她在裏面飾演的角色,有關注她的動向。

這就有點兒扯蛋了。

唐遠退出來又點進去,把那個新聞關聯的其他新聞翻了翻,如果真要有個後媽,是方琳的話,他應該勉強能說服自己去試着接受。

就是不知道她能不能管的住他爸。

畢竟他爸那顆心已經騷動了十幾年,想讓它安穩下來的人換了一波又一波,一個沒成功。

唐寅看見了兒子手機上的內容,“只是吃頓飯。”

“什麽飯能在酒店吃一晚上?那碗得多大啊?”唐遠斜眼,“爸,你直接說跟人睡去了,我又不是不懂。”

唐寅索性換了副坦蕩的面孔,“男人有時候會有生理需求。”

唐遠鄙夷,“你的生理需求比別人多,還老換對象。”

前頭的司機老陳目不斜視,裴聞靳閉着眼睛假寐,也沒反應。

董事長從不委屈自己,沒少在車裏辦事兒,老陳見的多,早已習慣。

裴聞靳雖然才當他的秘書幾個月,經手的卻不少。

光是劃分手費,就劃了好幾筆。

沒誰跟他挑這個話題,也就他兒子挑,還不會接到他的怒火。

唐寅露出一副無奈的樣子,“你爸我管理着那麽大的産業,打交道的多,為了巴結我就送人來孝敬,一回兩回還好拒絕,次數多了難免落人口舌,我也沒辦法。”

唐遠嗤之以鼻,自己管不住下半身,還找這麽黃冕堂黃的借口,一點兒都沒變過。

看來真沒哪個女人能在他爸心裏留下點痕跡。

不過,他爸玩了這麽多年,腎是真的好。

“爸,你這樣兒在小說裏叫種馬。”

唐遠以為有代溝,正準備解釋,就聽他爸說,“種馬有一定的硬性要求,沒想到你爸我在你心裏會有這麽高的評價。”

“……”

父子倆不東拉西扯了,車裏又一次靜了下來。

裴聞靳見狀便提起下班前的一個插曲,“董事長,那個樂新超市的千金又來公司了,因為沒預約,我沒讓她上去。”

唐寅腦子裏出現一個嬌小玲珑的身影,“什麽事?”

裴聞靳說,李月稱她懷孕了。

唐寅的那點兒憐香惜玉之心頓時消失無影,取而代之的是厭惡。

懷孕?他老早就結紮了,懷個屁孕。

唐寅是出了名的風流多情,又無情,他從來不缺床伴。

不論是送上門的,還是他追求的,一概都知道他是什麽樣的人,有那個心理準備。

唐寅對待每個情人都很大方,交往期間只要讓他順心了,舒坦了,什麽都好說。

可以稱得上是完美情人。

唐寅說結束,對方就拿分手費走人,來個幹脆利落的收尾,再見也能心平氣和的打聲招呼。

有的卻貪得無厭,想要唐家女主人的位置。

既然給臉不要臉,那就沒辦法了。

那小姑娘太讓唐寅失望了,笑起來睫毛彎彎,甜到他心坎裏去了,做起事情竟然那麽愚蠢。

他在電話裏說把嘉南的那套公寓給她,也讓她好好完成學業,之後沒再理過她。

擺明就是結束了,卻不安分守己,還要到他公司鬧。

甚至玩花樣說有他的種。

還不知道是誰的,就想讓他當便宜老爹。

是覺得他年紀大了,好糊弄?

多少年的老把戲了,想騙他也不動動腦子。

唐寅點根煙,“跟保安說一聲,下次她再來,直接轟出去。”

裴聞靳應聲,“是。”

唐寅把打火機扔一邊,眉毛陰沉的一挑,“給李成強打個電話,讓他注意身體,工作再忙,也要陪家裏人吃吃飯。”

裴聞靳,“好。”

唐寅看兒子在發呆,就喊了聲,“小遠,給爸把煙灰缸拿過來。”

唐遠找到煙灰缸,碰巧看見一把安全套,紅的黃的綠的堆放在一起,他吸口氣。

“爸,你每年的體檢都有做?”

“當然。”

“真沒什麽問題?”

“怎麽,你盼着你老子出點兒問題?”

唐遠不說話了,老家夥大概就是傳說中的天賦異禀。

而且還只許州官放火,不許百姓點燈。

出櫃後的第二年,他爸終于認清現實,拍着桌上對他吼,你喜歡男的,可以,但你不能給我亂找,領回來的人必須要比你老子強。

否則你好意思領進門,人也不好意思待下去。

沒那個臉。

唐遠的思緒回籠,已經把煙灰缸端到他爸面前,他用空着的那只手拍開頭上的大掌。

“別老摸我頭,我還想往180 蹦呢。”

唐寅鋒利的線條變得柔軟,“你爸我185,你媽172,你矮不了。”

唐遠很想來一句,爸,你還記得我媽身高啊。

想想又算了,沒必要那麽陰陽怪氣,太幼稚。

唐寅用牙咬着煙,從皮夾裏拔出一張卡片,“明天去置辦一身衣服,下周給你辦宴會,你要穿出唐家小少爺應有的樣子,別給你爸丢臉。”

唐遠一臉卧槽,膽大包天的直呼其名,“唐寅,你每次換個情人,都會給這種卡,給我幹什麽?”

唐寅的眼色一厲,“這話誰跟你說的?”

唐遠不回答,“換個卡。”

父子倆僵持了會兒,當老子的換了張卡。

那卡通體漆黑,細看會發現暗金色紋路,後面有唐氏董事長的印章,是權威跟財富的象征。

只此一張。

唐寅把煙摁進煙灰缸裏面,“是不是你仲伯說的?”

唐遠搖頭,“不是。”

唐寅說,“那就是裴秘書。”

唐遠的反應很大,他忘了自己在車裏,直接從座位上跳起來,頭砰地撞上車頂,疼得他眼冒金星。

“毛毛躁躁的。”

唐寅揉揉兒子的頭頂,“我看看出沒出包。”

唐遠正往前頭看,冷不丁的對上男人漆黑的目光,心裏有鬼,呸,心裏有人的他吓的渾身僵硬。

好在裴聞靳只是看了眼就将目光收回,沒有探究。

唐遠既輕松又失落。

矛盾的情緒從心裏竄到了臉上。

唐寅以為兒子是怕自己生氣,就說,“這事兒就不提了,以後你想知道什麽問爸就是,再過幾個月你就成人了,慢慢也會開始接觸。”

唐遠也不知道是聽進去了,還是沒聽進去,他耷拉着腦袋,眼睛有點兒紅。

唐寅摸摸兒子的頭發,九月要到大學報道,開啓一段新的旅程,人生的路長着呢,還有的磨練。

沒過多久,唐寅接了個電話,那頭是個女人的聲音,說煲好了湯,問什麽時候過來。

唐遠猜是方琳,不知道他爸把人安置在哪兒,他猜在賽城湖邊的那棟別墅裏面。

那裏很僻靜,适合藏嬌。

每一個他爸比較滿意的情人都會搬去那裏,沒有不敢不答應的。

不是唐遠找私家偵探查了他爸,是他爸的情人找過他,還不止一個。

久而久之,他就知道了不少事情,知道他爸對待情人就如同對待生産線上的産品,手法大同小異。

唐寅的語氣聽起來挺溫柔的,“我不過去了,明兒吧。”

挂了電話,唐寅對裴聞靳說,“今晚的安排全部推掉。”

裴聞靳尚未發言,唐遠就古怪的問,“爸,你要幹嘛?”

唐寅嘆息一聲,“我兒子來公司接我了,我要回家陪他吃飯,給他講故事。”

“……”

唐遠心想,老家夥要是知道他跑去公司,為的是裴聞靳,肯定會關上門抽他個昏天暗地。

這個月唐寅回家的次數不超過五次,應酬多。

唐遠以前都抱着抱枕縮在被窩裏熬到天亮,現在習以為常。

別人家的父子倆怎麽相處他不知道,也不想知道,怕自己患上貪心的毛病。

唐遠忽然喊,“陳伯伯,停車。”

老陳立刻把車停在路邊。

唐寅順着兒子的視線望去,發現前面不遠就是雲記,幾十年的老店了。

店裏的綠豆糕味兒很正宗,是別處沒法比的。

母子倆的口味是一樣的,唐寅恍惚間聽到兒子的聲音,“爸,我去買兩盒綠豆糕。”

他阖了眼皮,說好,“多買一些,爸也想吃。”

唐遠瞥兩眼他爸,沒瞥出什麽名堂,但還是覺得對方這會兒心情不怎麽好,他抿抿嘴,“那我一會兒就回來。”

前頭的裴聞靳撐開雨傘下車,走到後座彎腰打開車門,将雨傘舉到少年頭頂。

唐遠跳下車,地面濺起些許雨水,他不管打濕的褲腿跟鞋面,借機往男人身邊靠近一點。

裴聞靳發覺少年走一步頓半步,就跟身體哪個零件壞了似的,他的眼角朝下,餘光淡淡的掃過去。

像是在無聲的詢問,什麽情況?能好好走路嗎?

唐遠手插着兜,愣是厚着臉皮裝作不知道,繼續慢慢悠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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