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 我的心上人有了相好的

裴聞靳的餘光裏, 少年急沖沖的過馬路, 都不往兩邊看,雖然是綠燈, 他的心跳還是驟然加快, 下意識的就擡腳朝那邊走去。

張楊此時的臉已經扭曲了起來, 身體也因為妒忌而顫抖,聲音卻很輕柔, 帶着明顯的哀求, “裴大哥。”

裴聞靳充耳不聞,步子邁的很大。

看着男人向來沉着平穩的高大身形出現了一絲慌亂, 因為那個唐遠, 張楊的眼底湧出幾分陰鸷, “裴大哥!”

裴聞靳停了下來,不是因為張楊的威脅,而是少年已經毫發無損的站在他不遠處。

唐遠傻不愣登的看着十幾步距離的男人,眼前的一幕帶給他極大的驚吓, 以至于他偏離了正常的思維跑道, 根本沒有顧得上傷心難過, 滿腦子都是困惑跟不敢置信。

不對,肯定有哪裏不對。

之前唐遠問過這個男人,問他跟張揚熟不熟,他說不熟,當時說的時候眼裏都沒什麽溫度,明顯就是很冷漠。

這段時間也沒從他口中聽過張楊的名字, 好吧,他誰都不提,幾乎沒什麽深交的朋友。

可是……

怎麽僅僅只是一個周末過去,不熟的兩個人就這麽親密了?

唐遠捋不清扯不開,把自己繞進去了,忘了該做什麽,說什麽。

他垂手站在那裏,腦袋耷拉着,全然沒了剛才穿過馬路時的氣勢,像個木偶。

張楊看唐遠那樣,當成是在狀況外,他擡起頭看身旁的男人,“裴大哥,你回公司吧,路上開車慢點。”

裴聞靳從口袋裏摸出煙盒,拔了根煙在煙盒上面點了點,他撩起眼皮看了一眼少年。

張楊幾乎就要以為男人會走向唐遠,然而他卻轉身回了車裏。

車子很快就消失在街角,張楊吐出一口氣,他腳步輕快的過去,“唐少。”

唐遠看着張楊清俊的臉,沒頭沒腦的來了一句,“你長得真沒我好看。”

張楊沒有聽清,“什麽?”

唐遠不樂意重複。

張楊瘦瘦高高的身子挺直,“唐少,我跟裴大哥在一起了。”

唐遠的神情呆愣。

張楊嗤笑,“你是傻了,還是……”

唐遠聽到自己仿佛從遠處飄過來的聲音,很虛,“他是男的。”

“愛情不分性別。”張楊高傲又耀眼,“我喜歡的人剛好是個男的,僅此而已。”

唐遠的瞳孔驀然一縮,這他媽是他的臺詞,早就準備好了的。

面對無論誰的質疑,哪怕是全世界,他就這麽說。

現在呢?臺詞不是他的了,人也不是他的了。

唐遠又開始啃起了食指關節。

張楊這會兒還沒往別的地方想,只當唐遠這樣的天之驕子,無法接受自己的同學跟他的秘書走到了一起。

而且兩個還都是男的。

這的确需要一定的時間來接受。

張楊望着來來往往的車輛,“唐遠,你不知道吧,我第一次見裴大哥的時候就喜歡上他了。”

唐遠一下就把食指關節啃出了血,還是昨晚的同一個位置。

我就操了,你喜歡的人跟我一樣,連這個一見鐘情的方式也跟我一樣?

要不要這麽虐我?

唐遠也在看車流,木着一張臉,“張楊,你跟裴秘書是什麽時候認識的?”

張楊沉浸在回憶裏面,“去年年初,二月份。”

“那天是他第一次來我家,也是我第一次見他……”

唐遠後面的都沒聽,前半句話就夠讓他受的了,比他早一年零幾個月。

張楊在他前面認識的那個男人。

站在喧鬧嘈雜的街頭,唐遠的眼眶一陣陣發熱,他趕緊把眼皮垂了下去。

眼淚還是啪嗒啪嗒往下掉。

唐遠後知後覺應該仰頭,他把頭擡起來的時候,已經滿臉都是淚水。

張楊所有的嘲諷都被突然出現的一個大膽念頭吞沒。

察覺自己有處于劣勢的跡象,他就本能的做出自我防護意識,後退一步跟唐遠拉開距離。

原來那個男人不是單相思,是雙向的。

張楊的內心驚濤駭浪。

那晚他偷拍的照片不能被唐遠發現。

他絕對不能讓唐遠知道那個男人的真正心思。

這樣的局面不在張楊的預料之中,一切都變了樣子,性質大不相同。

雙向的,那不就只差一層窗戶紙嗎?

真可笑。

唐遠,你說老天爺是幫你,還是幫我?

幫你吧,卻讓我拿到了捏住那個男人的把柄,我既要感謝你,也恨你。

幫我吧,你卻得到了那個男人的心,自己竟然還被蒙在鼓裏。

我覺得老天爺還是幫我,因為現在是你站在我面前哭的像條喪家犬。

張楊冷冷的扯了下嘴角,他不打算跟唐遠确認,一個字都不想提。

就當什麽都不知道。

對,他什麽都不知道。

張楊甚至都沒趁機好好炫耀一番就走了,他實在是厭惡唐遠哭的樣子。

有的人生來富貴,高人一等,就連哭,都帶着一股子尊貴的味道。

唐遠不顧形象的掉了會兒豆子,等他稍微緩了緩就給那個男人打電話,聲音啞啞的,“張楊跟我說,你們好上了。”

裴聞靳并沒有接話茬,只是說,“少爺,這是我的私事。”

男人的語氣是一成不變的平淡,唐遠早聽習慣了,但這會兒他如同一串點燃的炮仗,噼裏啪啦的炸了。

“我又沒想怎麽着,問問也不行?”

他哈了聲,口不擇言,“真看不出來啊裴秘書,你竟然是個同性戀。”

裴聞靳,“讓少爺惡心了。”

“老子才不惡心呢,老子也是同性戀!”

唐遠吼完就把手機大力摔在了地上。

手機蹦跳了幾下,死于非命。

唐遠偏開頭看遠處,單薄的胸口劇烈起伏,嘴角掘強的抿緊,眼角通紅。

片刻後他把頭偏回去,紅彤彤的眼睛瞪着地上的手機,想起來前段時間掉在便池裏的那一部。

倆是雙胞胎,命運一個比一個慘。

唐遠彎腰撿起手機,“都這樣了,我還把你留下來當個紀念,你說我是不是賤啊?”

他才剛成年沒兩天,那個男人就是別人的了,不真實,太不真實。

就像假的。

可是張楊滿面春風,得償所願的模樣是真的。

唐遠回家就坐在沙發上發呆。

唐寅難得下了班沒往小情人那兒跑,知道回家,他把公文包給傭人,換了鞋子走到客廳,“兒子,餓了?”

唐遠回過神來,“不餓。”

“不餓你啃手指幹什麽?”

唐寅瞥見了兒子食指關節那裏的血紅,面色立馬就變了,一把拽過他的手罵,“現在是成仙了還是怎麽着,把自己手啃的血糊糊的,一點兒沒感覺?”

唐遠把手往回抽,“爸,你弄疼我了。”

“現在知道疼了?”唐寅看兒子蹙緊眉心,臉上沒什麽血色,他的怒火就蹭蹭往頭頂沖,“人呢?都死哪兒去了?”

管家聞聲出來,看清情形後就連忙拿了藥箱過去,心裏懊惱的不行,小少爺回來的狀态就跟平時不太一樣,他怎麽就沒再多個心眼呢?

真是老的不中用了。

唐遠由着他爸給自己手指上的咬傷塗碘伏,包創口貼,全程都沒出聲。

直到他被他爸抱進了懷裏,他才發出了聲音,“爸……”

“幹嘛?”唐寅拿下巴蹭着兒子的發頂,“給你包了傷口,還吹了好一會兒,抱一下都不行?”

唐遠嫌棄的說,“你身上的香水味我不喜歡。”

“就你毛病多,慣的你!”

嘴上那麽說,唐寅還是上樓洗了個澡,換了身幹爽的家居服,整個人都慈祥随和了很多,他掃了眼還坐在沙發上的兒子,挺像一只被丢棄的小狗。

“仲叔,你看看,咱家小遠這樣像不像失戀?”

管家默了一兩秒,說,“我沒戀過,不太了解。”

唐寅,“……”

唐遠無視在他面前晃悠的老唐同志,失魂落魄的去了地下一層,把自己關進了漫畫室裏。

燈一打開,諾大的空間就從黑暗中剝離出來,在明亮的光線下攤開,一排排書架上擺滿了書籍,嚴整有序,架子一側還貼了分類的标簽跟放上去的時間,以及作者名字,俨然就是一個小型圖書館,只不過裏面只有bl漫畫書。

唐遠輕車熟路的走到第七排書架那裏,從第四層拿下來一本漫畫,封皮跟其他的相比,不夠新,翻閱的痕跡比較重,他想發洩就拿出來翻翻。

通常情況下,唐遠看漫畫除了必須是bl,畫風好,美強,還得是he,過程怎麽樣都OK,但結局必須是大團圓,他看電影都避開悲劇。

收藏的所有漫畫裏面,就手上這一本是be。

專門用來讓自己放水的。

唐遠窩到沙發裏把漫畫翻了一遍,從你男主角被心上人誤會的時候,他就已經開始哭了。

之後男主角被心上人趕出家門,躲在角落裏看心上人跟白月光結婚,愛情地久天長,而他自己咳出一口血,倒在地上慢慢死去,眼睛還看着心上人的方向,死不瞑目,唐遠哭的不能自已。

那個心上人幡然醒悟的時候,男主角墳頭的草都有一人高了,他不相信男主角死了,就用手刨墳,最後自殺了。

唐遠差點哭抽了過去,他丢開漫畫書哽咽着說,“太慘了……”

我今天本來是要表白的,已經給自己打好了氣,結果就冷不防看到我喜歡的人有了相好的,還是我同班同學,很讨厭的家夥,真的太慘了。

沒人比我更慘了。

反應過來以後,唐遠就把那個想法給抹掉了,世界很大,多的是受苦受難的人,他不能認為自己最慘,那樣太無恥了。

應該這麽說,今天是他有生以來,最慘的一天。

門外的走廊上,唐寅揉了揉額頭,“他明天會請假,看好他。”

管家謹慎的詢問,“先生,出什麽事了?”

唐寅往外面走,語氣輕描淡寫,“成長的煩惱而已。”

管家斟酌的說,“會過去的吧?”

“當然,”唐寅腳步不停,“一定會過去的,他還小,往後的經歷多了去了,也會豐富多彩,這只是衆多考驗中的一個,不算什麽。”

第二天,唐遠跟輔導員請了一天假,躲在房間裏不出來。

這是他的初戀,從入夏到寒冬,每一天都小心呵護着,卻沒想到初戀的種子還沒來得及從土裏冒出頭,就被現實這個大魔王捏死在了泥土裏面,打擊太大了,感覺生活都失去了顏色。

一直不去上課是不可能的,即便唐遠想,他爸也不允許,可是他今天真不想去,太難受了,眼睛還腫着,去了也聽不進去課。

幹脆就在家裏癱一天好了。

管家不禁感嘆,知子莫若父。

廚娘期期艾艾的問管家,是不是她的廚藝下降了。

管家讓她別多想,“少爺胃口不好。”

廚娘抹淚,“那我做幾個開胃菜去。”

管家說,“可能是心病。”

廚娘一下就懵了,“那怎麽辦?有治心病的菜嗎?”

“沒有,”管家嘆氣,“要對症下藥。”

“少爺不出門,就讓他在房裏待着吧,他餓了會出來吃東西的。”

“我們少爺多可愛啊,又會學習又會跳舞,長得還好,我是沒女兒,要是有……”

廚娘的話聲頓住,她把手在圍裙上擦兩下,“有也不會怎麽着,我還是去翻家傳的那幾本菜譜吧,興許裏頭有養心的藥膳。”

到了中午,樓上還是沒動靜,管家自作主張的差人把老太太請來了。

老太太進去沒一會就出來了,是紅着眼睛出來的,說看不得孫子那樣兒。

管家小心把老太太扶下樓,“老夫人,我讓人把飯菜給您端上來?”

老太太擺手說不吃,她顫巍巍走到座機那裏撥了兒子的號碼,劈頭蓋臉就是一通數落,“老三,小遠今天沒去學校,一個人悶在家裏,你還有心思上班?多少錢賺不完啊你?那些個項目還能有他重要?”

唐寅揮手讓幾個高管出去,他将轉椅轉向落地窗方向,“媽,咱都是過來人,青春期嘛,就是那麽回事兒,今天死去活來,明天嘻嘻哈哈,後來再死去活來,大後天嘻嘻哈哈。”

“少給我來這一套!”老太太下最後通牒,“明天早上之前,你必須還給我一個活蹦亂跳的孫子!”

唐寅單手支着頭,“他現在不也活蹦亂跳嗎?”

“活蹦亂跳個屁!”老太太氣的連髒話都蹦出來了,“小遠原來多有神氣啊,現在呢,跟霜打的茄子一樣,蔫了。”

唐寅擔心老太太犯高血壓,他趕緊哄道,“好了,媽,我這邊盡快處理完手頭的事兒,下午騰出時間帶小遠出來走走。”

老太太這才緩了臉色,“老三啊,你就小遠一個孩子,是你的心頭寶吧?”

唐寅連聲說,“是是。”

“比你外頭那些個亂七八糟的女人重要?”

“那必須的。”

“媽知道你忙,也知道你扛着一大家子,辛苦,媽別的就不說了,只說一句,別被哪個女的迷暈了頭讓小遠受委屈,不然媽第一個繞不了你!”

說完就啪地把電話挂了。

唐寅一陣無奈,老太太想哪兒去了?

何助理敲門進來,遞過去一份文件,“董事長,這是岐煌那邊發過來的第三套方案,您指出的幾個地方他們都做了修改。”

唐寅随意的丢到一邊,“下午三點以後的時間我要用,你把那後面的什麽什麽事情都挪一挪。”

何助理,“……”

唐寅看了看自己的助理,最近戀愛了,想必對象挺讓她滿意,那張被滋潤過的臉上寫滿了“我還有很多工作沒有彙報”的信息,他不耐煩的揮手,“出去出去。”

何助理無語的走到門口,聽到後面響起聲音,“叫裴秘書進來。”

她轉個身去了隔壁的辦公室,停在門口理了理盤起來的頭發,把一點碎發都撥到了而後,這才進去,“裴秘書,董事長心情不好,你悠着點。”

裴聞靳從電腦前擡頭,拉來椅子站起來,收了收桌上的文件,繞過辦公桌朝外面走去。

盡管一系列動作都跟往常一樣有條不紊,嚴謹沉穩,依然給人一種很不安的感覺,仿佛他随時都會撕開那層完美的面具,暴露出藏在背後的瘋狂一面。

何助理看着男人的背影發愣,他的心情好像也不好,應該說是差到了極點,像是暴風雨前的寧靜。

她一頭霧水,怎麽搞的,一個個的都跟掉進冰窖裏似的,集體更年期?

辦公室裏的氣氛不太對勁。

裴聞靳是一貫的面無表情,“董事長。”

唐寅轉了會兒筆,昂首道,“你出趟差,去西寧。”

裴聞靳的眉頭略微皺了皺,那個公司是上個月收的,內部機構已經完全腐爛了,前去的負責人忙的焦頭爛額,爛攤子還是爛攤子,工資這邊是要派其他人過去處理,但不該他去,怎麽都到不了他頭上。

他料到自己會被支走,沒料到是去西寧,那裏距離這裏太遠了,遠到他在地圖上都要找一找才能找到。

唐寅懶懶的笑起來,一副很信賴的口吻,“裴秘書,你是學管理出身的,我相信你能給我一個全新的西寧。”

這是一頂高帽子,戴起來沒那麽容易,話裏還暗藏了很多個玄機,

裴聞靳擡手松了松襯衫領口。

唐寅疊着長腿,“我已經支會過那邊的王宇了,他知道要去的人是你,一百個滿意,可見你的能力在公司裏是有目共睹的事情,也有一定的威信,比我想象的還要高,替你高興。”

這番話像是一個長輩對晚輩說的,字裏行間充滿了欣慰,會讓人忽略這裏面的獨裁部分。

裴聞靳簡明扼要,“什麽時候動身?”

“下午,”唐寅說,“早去早回。”

裴聞靳,“好。”

“你手上的那些工作直接給何助理就行,”唐寅笑着哼了聲,“她這幾天過的都挺清閑的,該加加班了。”

裴聞靳,“我會盡快跟她完成交接事宜。”

唐寅要的不是十萬個為什麽的下屬,而是時刻記住把執行放在第一位,他知道眼前這個小輩不會問沒有意義的問題,那樣就太愚蠢了,真要問了,以那種智商,也不可能被他看重,成為他的左膀右臂。

才大半年時間,就掌握了公司裏的很多機密。

光是這一點,就證明不能小看了。

唐寅倒不是後悔,疑人不用,用人不疑,事到如今,再回過頭去想,未免是在打自己的臉,懷疑自己看人有誤。

他收了收往外跑的思緒,“裴秘書,那就這樣吧,我等着你的好消息。”

完了又說一句,“我很器重你,不要讓我失望,一路順風。”

話裏有話,說給聰明人聽的。

裴聞靳應聲出去,一路神色如常的回到自己的辦公室。

門關上後他的面色就變了,眉間攏了層化不開的浮躁,他扯了領帶扔到桌上,手使勁捏了捏鼻根,費力将壓在胸口的郁氣吐了出去。

裴聞靳坐到椅子上,不在焉的拿出鋼筆在紙上勾勾畫畫,等他回過神來,紙上已經多了個卡通人物,穿着一套淺藍色睡衣,單手揉眼睛,迷迷糊糊的,可愛的讓人想懷裏揉一揉。

畫了很多回了,潛意識裏就能一筆不差的畫出來。

裴聞靳微點了根煙,一邊漫不經心的抽着,一邊用手描摹畫中的少年,一根煙抽完又點了一根,他微微阖了下眼簾,拿着紙往碎紙機那裏放。

準備塞進去的時候,動作猝然一停,裴聞靳臨時改變主意,将那張紙折起來放進了西裝裏面的口袋。

下午兩點五十,裴聞靳上了去西寧的飛機,三點十分,唐遠跟他爸坐在演藝廳裏看白雪公主舞臺劇。

唐遠想着進來前他爸跟他說的話,很突兀。

——他爸說,兒子,你從現在開始就要學會思考了。

唐遠的腦子裏全是雪花點,跟七八十年代的黑白電視機一樣,思考個頭啊。

巫婆出來的時候,唐遠猛地想起來個事,“爸,我手機屏幕碎了。”

“再買個就是。”

“不買,換個屏幕。”

“好吧,我讓仲叔拿去換,別說話了,看劇吧。”

唐遠兩眼對着舞臺,心思不在這上面,手機關機,不知道那個男人有沒有給他打電話。

估計沒有。

他想不到對方給他打電話的理由。

公事還沒到有交集的時候,私事吧,那就更沒有了。

唐遠一愣,有啊,他喝醉那晚的外套還在那個男人哪兒呢。

這麽一想,他又按耐不住的高興了起來。

看完舞臺劇,唐寅帶兒子去看電影,後半段他邊上就持續響着壓抑的抽泣聲。

包場看的,也不丢人,就是沒辦法,真的一點兒辦法都沒有。

商界巨頭也有無力的時候。

唐寅摸了摸兒子食指關節的創口貼,嘆了口氣,“小遠,這是喜劇。”

唐遠哭着說,“我淚點低。”

主角是幸福happy,可是裏面有一對兒配角就很慘了,編劇像是跟他們有仇,虐的那叫一個肝腸寸斷。

那對兒配角身份懸殊,一個是千金,一個是草根,倆人的感情打從一開始就小心翼翼,好不容易彼此坦誠相待,約好不管面對什麽樣的困難都不放棄。

豪門有豪門的生存之道,千金家裏百般阻難,草根一次次的堅持,相信只要他們相愛,就一定能走下去,最後倆人卻沒有得到好下場。

千金嫁給了富家公子,草根娶了平民的女兒,都是所謂的門當戶對。

唐遠覺得這配角的故事是說給他聽的,他心裏別提有多傷心了。

唐寅托起兒子哭花的小臉,拿出帕子給他擦眼淚,還沒碰到就被躲開了。

“爸,你沒擤鼻涕吧?”

“……”

“老實點兒。”

“那你跟我說實話,你到底有沒有用帕子擤鼻涕?”

“沒有!”

唐寅胡亂給兒子擦了擦臉,“你十八了,還是太小,無論是身體還是心理,都需要漫長時間的磨練。”

他捏捏兒子的肩膀,“這麽瘦,你能撐得住什麽?吃點苦,受點累對你的将來有好處。”

唐遠吸吸鼻子,“爸,你一個人嘀嘀咕咕什麽呢?”

很煩的樣子。

唐寅,“……”

唐遠撥了撥劉海,嘴角一撇,“我餓了,想吃綠豆糕,要雲記的。”

唐寅,“……”

沒法子,唐董事長只能繞半個城市帶兒子去了雲記。

半盒綠豆糕下肚,唐遠感覺從心裏往外冒着甜絲絲的味道,完全蓋住了原來的苦澀。

他想好了,現在這情況就當是第一次表白被拒,後面可以再來一次。

說不定那個男人跟張揚的相處模式沒他想象的那麽好呢?

張楊的為人,唐遠多少有點了解,他覺得自己很有必要再觀察觀察。

現在還不知道倆人發展到哪一步了。

唐遠一通自我安慰完,把剩下的綠豆糕全吃了。

唐寅看的牙疼。

課堂上的張楊打了個噴嚏,他看了眼陳雙喜旁邊的空位,眼睛閃了閃。

唐遠今天沒來上課,學校裏有很多傳聞,這就是唐家小少爺的影響力,要是換成其他人,不會有誰操這份心。

張楊同情唐遠。

豪門有很多,唐家是其中之首。

大家族牽一發而動全身,幾乎都是一榮俱榮,一損俱損。

不論是唐遠他爸,還是唐家的其他人,唐氏的那些股東們,誰都不可能眼睜睜看着他破壞家族跟公司的名譽。

作為繼承人,卻喜歡男的,是個同性戀,一旦傳出去,将會翻天覆地,唐氏的股市必定動蕩,影響巨大。

即便唐遠肯放棄繼承人的身份,他爸也不允許。

所以張楊認為,自己就算不插一腳,唐遠跟這個男人也不會在一起。

抛開年齡很自身能力不談,身份地位家世,哪一樣都不般配,何止是不般配,簡直是天差地別。

張楊愉悅的轉着筆,他就不同了,他跟那個男人一樣都是普通老百姓,活法簡單,價值觀也相近,阻礙是有,到了必要的時候就跟家裏攤牌,但跟唐遠那種情況相比,就不算什麽了。

似乎張楊選擇性的忘記了他自以為的這段感情是怎麽産生的。

晚上張楊在出租房裏練了會兒功,坐在地板上打電話,“裴大哥,我明天想在你那裏過夜。”

那頭傳來嘶啞的聲音,“我在外地。”

張楊一怔,“你出差了?”

他情緒激動的說,“這麽大的事,為什麽不跟我說一聲?”

那頭只有金屬打火機按開又蓋上的啪嗒聲響。

“裴大哥,我找唐董事長,對方為了把事情壓下去,不管我開什麽樣的條件肯定都會答應的,那種人不會把錢當回事,但是我沒找他,我只找了你。”

張楊的聲音因為克制着情緒變得怪異,有點兒神經質,“對我來說,那些條件我可以靠自己的努力一點點去争取,不需要用這種卑劣的手段。”

“你站的太高了,我夠不到,只能走這條路。”

“我知道你心裏有怨氣,換成我被威脅了,也不會順其自然的接受,我就想你給我時間來證明自己,你是我第一個喜歡上的人,我的手段不光彩,可我的心是真的。”

“這是老天爺給我的機會,是老天爺給我的,我是順勢而為,怪不到我頭上。”

沒有回應。

張楊瀕臨崩潰,他還是維持着那種神經質的語調,“裴大哥,你就不怕我把照片跟視頻放到網上去嗎?”

“标題我都猜到了,唐氏驚天醜聞。”

依舊沒有回應,張楊輕笑了起來,“叔叔阿姨在老家種田,老家那邊有多保守你知道的,如果……”

裴聞靳終于出聲了,“張楊。”

張楊激動的身子有點抽搐,“裴大哥,我就是随口說說,我不會……”

裴聞靳打斷他,“把那晚的照片跟視頻都發給我。”

張楊的臉色驟然變得猙獰,“我有備份。”

“你備你的,”裴聞靳說,“我想看他。”

張楊徹底崩潰,聲音卻輕的不成樣子,他說,裴大哥,你別逼我。

他還說,我是什麽樣的人,你要是不清楚就問問我哥。

裴聞靳隐約笑了聲,淡淡的說,“視頻太大了就壓縮一下。”

張楊聽着電話那頭傳來的嘟嘟聲,憤怒跟羞辱這兩種情緒交織着從他的內心湧到臉上,他把手機扔進了沙發裏。

為什麽會有種他被算計的感覺……

張楊幾乎是立刻就否定了,不可能!

他手裏攥着那個男人的把柄,只要他把東西交給唐氏,對方的工作就丢了。

不止是工作,這些年的一切都會毀于一旦。

得罪了唐氏,就算能力再出色,也不會有哪家公司肯收,那個男人很聰明,不可能自毀前程。

所以現在占有主動權的是他。

張楊很快就讓自己放松了下來,他給男人發了個短信:視頻跟照片都可以發給你,我要你出差的地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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