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 他是我碗裏的肉

簡溫渾身雞皮疙瘩都起來了。

小鬼性情無常, 他也摸不準這個小魚怪現在是什麽意思。

“那個,晚上好!”

簡溫揚手輕聲跟小魚怪打個招呼,小魚怪開心地咧齒一笑:“哈, 抓到你啦!”

“呵呵, 吃了沒?”簡溫說習慣性地就後悔了, 對一個吃人的魚怪問“吃了沒”, 不就是相當于小魚幹問貓咪要不要來一口?

“沒。”小魚怪認真地道謝, 伸出手抓住霍晟, “謝謝你給我準備宵夜。”

明明是嬰孩的小手,青紫的膚色上還有肉嘟嘟的小坑,但是小魚怪力大無窮,霍晟急的無論如何都無法掙脫。

越掙紮小魚怪的指甲越是用力,紮在霍晟的手臂上, 紮穿一個個傷口, 傷口流出了鮮紅的血液。

小魚怪的嘴巴越張越大,嘴巴裂開到了耳後根,露出滿嘴密密麻麻的尖牙,一排又一排, 好像絞肉機的機器齒輪。

“等等!”簡溫連忙攔住他。

小魚怪不高興地嘟着嘴:“我餓了。想吃肉。”

簡溫柔聲哄着:“吃肉只能吃自己碗裏的, 吃別人碗裏的肉是偷哦。”

“俞家村就是我家, 這裏的肉都是我的。”

簡溫一正經:“不,他是我碗裏的肉,你不能吃,只能我吃。”

霍晟:.......

突然成了別人的盤中餐, 被一人一怪一正經地分配歸誰吃,這感覺怎麽如此奇怪呢?

小魚怪不知不覺松了手,霍晟趕忙退後到安全距離,偷偷取出消毒水,給自己的傷口噴藥水消毒。他很擔心自己的傷口也會長鱗片變的魚化,但發現傷口處就跟被貓狗抓過一樣,暫時沒什麽異樣。

一人一怪那邊還沒争論個結果出來,門外再次傳來鑰匙插入鑰匙孔輕輕扭動的聲音,門輕悄悄地打開,一個人影輕手輕腳走了進來:“寶寶?”

是這戶人家的女主人,到底放心不下自己的兒子,趁自家男人睡着偷偷摸摸過來了。

小魚怪扭頭看過去,開心地流下口水:“肉!”

簡溫暗道不好,小魚怪已經激動地朝着女主人沖了過去。

女主人看到一個小孩的黑影朝自己沖來,還以為是兒子複活了,下意識張開懷抱:“寶......”

下一秒,一只小手尖銳的插入她的胸膛,挖出了她的心髒。

小魚怪已經撲到女主人的懷裏,整只手插入女主人的胸膛,抓住她的心髒往外一拽。

女主人終于看清楚了小魚怪的臉,巨大的驚恐籠罩了她的全身,倒在地上也不改視線。

“是你!是你回來了!我就知道當年......”

小魚怪拿着心髒美滋滋地咬了一口,歪着腦袋天真地喊道:“四姨,媽媽很想你,你下去陪她好不好?”

女主人的瞳孔驚恐地擴大,胸口的血液汩汩流出,她喃喃低語着,簡溫隔得太遠,聽不清女主人說的是什麽。

“嘻嘻,真好吃。”小魚怪當着女主人的面,大口大口吃掉她的心髒,不知不覺中,女主人已經徹底斷了呼吸。

小魚怪滿足的打了個飽嗝,轉頭看着床底下的兩個人,嘻嘻一笑:“今晚先不吃你了。”

“我要回家了,明天再來跟你們捉迷藏!”

小魚怪的話讓簡溫暫時放下心,但後半句又再次提起心。跟一個吃人掏心的魚怪捉迷藏,捉迷藏失敗後會怎樣?

小魚怪轉身朝窗戶走過去。他走路時顫顫巍巍,像剛學步的小孩,走幾步就栽倒,再四肢并用的爬。他爬行的速度極快,無視了重力爬到窗外,轉眼就從牆壁上爬的不見了。

霍晟突然道:“他有影子。”

在床底下時,他們面臨着被小魚怪吃掉的危險,提心吊膽的也沒心思去關注別的。

等到小魚怪沖到女主人那裏時,霍晟看到小魚怪在月光下的影子,清晰的,人類的影子。

簡溫有些驚訝了,小鬼那異于常人的膚色和指甲,還有面孔和牙齒,怎麽看都不是人,也不像是活物。

“他不是鬼?”

“不是。”霍晟肯定道,“他有影子,應該不是鬼。但是那幅模樣,也不像是人。”

霍晟說着自己也疑惑了。說起臉,小魚怪臉上又有人類的五官,又有魚類的魚鱗和魚鰓,跟水盆裏出現過的魚怪很像,他們才第一反應以為兩個人都是魚怪。單獨看臉看年齡,還以為是兄弟。

“現在線索太少,那個魚怪也只見過一次,還是不确定。”

帶着疑惑,兩人先離開胖小孩的卧室,至于女主人的屍體,只能等男主人自己收拾了。

回到簡溫房間,簡溫沒讓霍晟離開:“你的手?”

簡溫擔憂地看着霍晟被小魚怪抓傷的手臂,很擔心他會變得跟女玩家青青一樣,但霍晟伸出手臂,現在傷口依然就是單純的傷口,并沒有長魚鱗。

霍晟有種莫名的預感,就是這個小魚怪還是屬于人的,這傷口就是小孩抓傷,應該問題不大。

但也不敢掉以輕心,霍晟拿出所有急救道具和藥品,簡溫幫他消毒包紮,裹着厚厚的紗布,才允許霍晟回房間。

霍晟摸摸下巴,躺在床上舉起胳膊,看着自己粽子一樣的手臂微笑:沒想到,還挺賢惠的......

第二天早上,出乎意外的,一切靜悄悄,沒有尖叫,也沒有憤怒。

簡溫起床後還以為自己睡的太死沒聽到男主人的悲痛喊叫,問過霍晟才知道是真的什麽都沒發生。

霍晟甚至已經偷偷下樓去了一趟胖小孩的次卧,發現的确裏面什麽都收拾幹淨了。

胖小孩的遺物,女主人的遺體,全部消失不見了。

簡溫故意試探道:“俞三叔,你老婆呢?”

“哦,她跟我鬧脾氣,回娘家了。”俞三叔就是這戶人家的男主人,笑的無奈,“我廚藝不好,就得麻煩你們自己去外面吃了。”

如果不是親眼看到女主人被小魚怪掏心而死,他們還真要相信這個說法了。

簡溫淡笑:“沒事,我們也可以嘗嘗這裏的特色小吃。”

兩人離開這戶人家,特意走遠了藏起來看時,俞三叔提了杯熱茶去了鄰居家,就坐在門口下象棋,一點也看不出剛死了妻子兒子的悲傷,這演技,去當間諜都綽綽有餘。

簡溫一眼掃過鄰居門口放着的魚叉,突然有個念頭一閃而過。

“等等,你有沒有發現,我們來這裏之後從沒看到有人捕魚?”簡溫越說越覺得可疑,“秋魚肥,按理說正是捕魚賣魚最好的季節,他們家家戶戶都有漁具,為什麽沒人捕魚?”

霍晟直接拉了村民詢問捕魚的事。

“祭祀。”正在補漁網的村民頭也不擡,嘴裏叼着旱煙含糊不清道,“祭祀之後才能捕魚。”

“祭祀誰?”

“當然是我們俞家村的祖先。”村民沒好氣道。

簡溫問道:“祭祀會在什麽時候開始?”

“這個月十五,快了。”村民掐指算算,已經十二了,還有三天,不遠了。

他眼裏帶着幸災樂禍地打量着兩個外地人:“你們這群外地人是來觀看祭祀的吧,到時候看了就知道我們是怎麽捕魚的了,嘿嘿。”

簡溫被他笑的渾身不舒服,假笑道:“我們還可以表演外地人是怎麽吃魚的哦。”

村民被他噎了一把,冷哼一聲,不理他們了。

兩人直接離開,看似漫無目的地在俞家村走,實際上根據霍晟的嗅覺來挑選位置。

霍晟道:“三天後的祭祀有大問題。”

沿海漁民是有拜的習俗,很多拜媽祖,乞求出海能被庇佑平安歸來。但從沒聽說過全村不祭祀祖先就不能下河捕魚的。

村長NC第一次見面就說他們是接受俞夏的邀請來俞家村觀看祭祀,祭祀成為必經的一環,既然如此,他們需要在祭祀到來之前,找齊線索,看看祭祀到底有什麽作用。

霍晟嗅覺格外出衆,簡溫已經戲谑的稱呼他為“霍汪汪”,把他當警犬在用。

第一天他們循着最濃厚的魚腥味去了漁業加工廠,發現了加工廠裏詭異的魚群和白魚,今天,他們換了個方向,循着魚腥味去了俞家村一戶沿河人家。

遠遠地看到河邊樹下熟悉的平頭,還有熟悉的油頭,五個人在河邊似乎發現了什麽,對峙着在交談什麽。

簡溫:“是九哥他們。”

真巧,湊一起了。

油頭青年三個人在一起,平頭大漢帶了一個男玩家,從一開始的衆人捧星到現在零星一個同伴,顯得有些可憐。

在平頭大漢的眼裏,他的輝煌被毀全因為霍晟的一句話,所以遠遠地看到霍晟二人,陰險的笑了:“喲,這不是我們的大佬嗎?”

油頭青年三人當下把注意力轉移到霍晟身上。

霍晟呵呵幾聲,全沒興趣去湊熱鬧,他視力極好,遠遠地就看到兩隊人馬中間躺着的仿佛是人的殘骸,他們可能有了什麽新的發現。

不過霍晟和簡溫來就有自己的目标,直接無視了對方,直奔之前瞅準的那戶人家。

九哥:???老子這麽挑釁你們,你丫的這麽慫就跑了?

油頭青年冷笑一聲:“呵,老東西醜人多作怪,你以為別人都跟你一樣腦殘嗎?”

九哥:“小兔崽子你再廢話一句,信不信你九哥廢了你!”

兩隊人馬再次沖突起來,罵罵咧咧着就開始動手了。

簡溫對他們沒多關注,離開沒多久,天上就陰雲密布,下起了小雨。

于是越來越大,最後狂風暴雨讓兩人不得不找地方避雨。

“就是這一戶,她家的魚腥味最重。”這時,霍晟二人正好有了借口,借着避雨的機會,走到這戶魚腥味最重的人家門口敲門。

“有人嗎?躲雨。”

他們沒有走太深,就在門口朝裏面喊道。

這個農家院子不大,是兩重門。外面是敞開的黑色木門,有門庭,左右還有小板凳可以坐下,高高的門檻後有一道圓形的月亮門,月亮門後是庭院,中間鋪着青磚,兩邊種着絲瓜葡萄,一派田園風光。

庭院的盡頭才是堂屋,一個老婆婆坐在門口在烤火。

簡溫在門庭這邊沖老婆婆喊道:“阿婆,躲一下雨。”

“喲,兩個小後生,”老婆婆起身來,在堂屋沖他們招手,“沒事進來吧。”

堂屋門口有高高的門檻擋住老婆婆的腳,陰雨天氣,室內漆黑一片,看不清楚布置。

“堂屋那邊魚腥味特別濃。”霍晟低聲道。

簡溫會意地點頭:“好勒,我們過來。”

還沒走進去,門外又沖進來幾個玩家,一個照面,巧了,正是九哥他們五個。

“人生何處不相逢,又見面了。”簡溫一看到九哥就笑了,“我說,我們時不時碰到,該不會是九哥你暗戀我吧?”

九哥滿臉晦氣:“呸!暗戀你?”

“這見鬼的天氣!”油頭青年鄙視的看了九哥和簡溫,态度高傲的不可一世。

這時他兩個跟班中一個戴着黑框眼鏡,看着格外不顯眼的青年湊到油頭青年耳邊說了一句話,油頭青年點點頭,一揮手就往堂屋那邊走:“走,我們進去。”

霍晟的眼深了深,多看了黑框眼鏡的青年好幾眼。

他剛才正對着眼鏡青年,看到了他說話的口型,正好是“堂屋那邊魚腥味特別濃”,跟他告訴簡溫的話一模一樣。

他的嗅覺是多次游戲後不斷加強的靈敏度,這個眼睛青年呢?如果也是資深老玩家,何必在油頭青年面前卑躬屈膝奴顏媚色?

霍晟記得,油頭青年對這位眼鏡青年一點也不客氣,平時都直呼“四眼仔”,他現在都不知道對方的名字。

眼鏡青年感受道霍晟的視線,肩膀一縮,格外膽小的模樣。

霍晟收回視線,拍了拍簡溫:“走吧。”

簡溫還沒反應,九哥急了,直接沖到雨裏,他的跟班也跟着沖進去,比九哥速度更快地到了堂屋。

“真是合适的一對。”簡溫對這二人無比佩服,果然是物以類聚人以群分。

簡溫和霍晟最先來,反而是最後進去的。

“小夥子,躲雨呢?來,坐坐坐,我兒子兒媳都不在家,剛好跟你們聊聊。”老婆婆笑眯眯地招呼一行人進去避雨,還特意拿了塑料板凳給玩家坐。

簡溫注意到,這小板凳是外面常見的高腳塑料板凳,看起來也很新。看來這個俞家村也沒有村長說的那麽閉塞不便。

“我們這水鄉就這樣,動不動就下雨,一下就是一個月,餓了吧,我這裏有吃的,要不嘗嘗?”老婆婆放板凳,自己坐回之前的位置。

他們這才看清楚,老婆婆不是烤火,她面前是一個農家式的封閉烤箱,裏面有濃濃的香味飄散出來。

九哥吸溜了一下口水:“阿婆,你在烤什麽,好香。”

“嘿嘿,烤魚。”老婆婆掀開鐵鍋蓋,裏面是被鐵簽子串起來的一條條巴掌長的烤魚。

蓋子一掀開,烤魚的香味更加濃厚,九哥腦袋探出去,眼珠子黏在烤魚上,口水都差點掉到烤箱裏了。

油頭青年比較謹慎,不屑地看一眼九哥問道:“不是不讓吃魚嗎?”

“嗨,我們是舍不得吃。我們這破地方,什麽值錢的都沒有,地方又偏僻,交通也不便利,除了賣魚沒有別的經濟收入,村長生怕我們自己把魚吃了斷了收入。”

老婆婆捶着自己的腿:“不過我這年紀,出去賣魚不方便,還不如在家門口賣魚。小夥子,買條魚嘗嘗?”

九哥連連點頭:“好好好,多少錢?”

老婆婆笑眯眯道:“不貴,四塊錢,你買三條只要十塊。”

九哥當下就抽出十元的人民幣遞過去:“給我先來三條。”

簡溫皺眉提醒道:“俞夏說了,不要吃魚。”

“村長兒子自然跟村長一條心,我吃兩條也沒事。”九哥已經迫不及待開吃了,狂野的一口撕下一塊魚肉狼吞虎咽,一邊滿足的贊嘆,“這魚真好吃。”

簡溫閉嘴了。他提醒只是出于道義,既然自己找死他也不會一直攔着,畢竟他又不是聖母。

九哥那個跟班都比他警惕,看到其他幾人碰都不碰,離烤箱遠遠地,态度最為謹慎。

九哥吃了一條又一條,很快把三條魚吃了,還意猶未盡,又掏出十塊錢。

“連着吃了幾天素,我人都快吃綠了......真好吃,這魚真好吃,阿婆,再來三條!”

老婆婆笑的眉不見眼:“好咧!”

她爽快地又挑了三條最肥最大的魚遞給九哥,九哥餓鬼上身一樣,一條接一條全不住嘴,到了最後,竟然一個人把所有烤魚吃光了。

整個畫面顯得很詭異。

九哥着了魔一樣瘋狂地吃,老婆婆笑的态度近乎詭異,癡癡地看着九哥吃。

而其他玩家冷眼旁觀着,仿佛沒有感情的假人。

九哥那個跟班看到這一幕有些受不了了,不等雨停下,自己第一個奪路而逃。

等到雨過天晴,陽光灑了下來,霍晟瞳孔一縮,拉着簡溫道:“走吧,我們該回去了。”

簡溫被霍晟沒有輕重的力度握的手臂疼,他知道霍晟不會無的放矢,點點頭,配合地跟老婆婆道謝告別。

老婆婆的全部注意力都落在九哥身上,對其他人的告別全不在意,随意的揮揮手示意知道了。

簡溫被霍晟拉出老婆婆的庭院,走出去後沒有立刻離開,找了隐蔽的地方躲在樹上觀察。

在他們身後,是油頭青年三人緊跟着離開,一直等到天黑,九哥獨自一人滿足的從老婆婆的院子裏離開。他出來的時候,肚大如羅,臉上挂着滿足又詭異的笑容,也不知道後來一個人又吃了多少烤魚。

“你剛才發現了什麽?”

霍晟道:“太陽出來的時候,她腳下沒有影子。”

簡溫:........

這年頭,鬼都要出來擺攤創業嗎?

黃昏的時候,三個人從庭院走出來,男人拿着哀杖,女人抱着黑白遺照,小孩捧着一根白蠟燭。

遺照上不正是剛才那個老婆婆?

大白天見鬼,簡溫竟然已經無比習慣了。

老婆婆說兒子兒媳不在家也是假的,一家三口正是從院子裏出現的,可能把之前的場景看的清清楚楚。

天色漸漸暗沉下來,兩人沒有回去的打算。

富貴險中求,線索也需要冒險才能得到更多。

三個人走出庭院後沒有關門,門內幽幽地跟着飄出來一具黑漆漆的棺材。

簡溫還以為自己看錯了,揉了揉眼睛,沒錯,棺材沒有任何人擡,就那麽漂浮在空中,緊緊跟雜自己家人身後。

簡溫和霍晟對視一眼,越發感覺詭異。

一家三口表情麻木的捧着遺照往一個方向走,全程沒有任何交流,靜悄悄的的像幽靈夜行。

走到路上,這時有三三倆倆的村民從不同方向彙聚過來,身後是同樣飄在空中的棺材。

簡溫在那些面無表情的村民中看到了房主人俞三叔,他身後只有一具成年人的棺木。

簡溫喃喃道:“這年頭,棺材也可以磁懸浮了嗎?”

霍晟:.......

好好的一出驚悚恐怖片被他一句話變成了科技強國片。

人越彙聚越多,衆多棺木有條不紊地漂浮着,竟然沒有發生撞車事件。

簡溫發現,只有老婆婆的棺木上點了一根白蠟燭,其他的村民只有村民家屬拿白蠟燭,棺木都是黑沉沉一片。

村民彙聚在一起,集體朝一個方向走了過去。

二三十人走在路上,竟然全沒有腳步聲。

霍晟再次看向他們的腳底,發現了怪異的一幕。村民都有影子,但是腳後跟不着地,踮着腳尖走着,落地無聲。

這是鬼附身?

霍晟等到村民走遠,才低聲道:“走,跟上去看看,我在這裏沒發現墓地,他們下葬肯定不簡單。”

霍晟謹慎起見,先扔下一截樹枝丢在地上,試探那些村民會不會被附身後聽力超人類,但是沒有。

霍晟先下樹,确認安全後再接應簡溫。

簡溫多看了霍晟好幾眼,誰能想到這麽個一米九的彪悍大漢心細如發,投石問路這種事在恐怖游戲裏都不忘記。

霍晟在前面探路:“走,跟上去。”

這次不用霍晟特別跟蹤,簡溫也發現那些村民走過後殘留下一股濃烈的魚腥味,霍晟更準确地說道:“魚腥味是從棺材裏散發出來的。”

他們同時想到了變成魚的胖小孩,那時他身上也有了濃烈的魚腥味。

兩人一路循着魚腥味跟上去,發現又回到了河岸邊,而且就是漁業加工廠的那塊河岸。

所有的棺材整整齊齊地停在河岸邊,村民人人拿着白蠟燭,靜寂無聲的在河岸邊,遠處漆黑的河面上有密密麻麻的瑩綠色小燈泡,那是白魚的眼睛。

白魚越來越靠近,擠在河岸線上,垂涎地看着岸上的人類。

這幅畫面讓簡溫想到他們去漁業加工廠時的場景,以後再也不能愉快地逗魚了,你在用魚食逗魚時,誰知道魚是不是在心裏垂涎你的肉。

場景太過詭異,兩人沒有靠近,遠遠地再次躲在一棵大樹上窺探。

距離太遠,他們聽不清說話的聲音,只能看着對方的動作。

在所有村民最前面的是一個黑衣人,背對着村民,渾身籠罩在黑袍中,還戴了帽兜。看村民對他恭敬聽話的态度,簡溫猜想應該是村長。

黑衣人舉起手臂,做了幾個動作,這時所有村民齊齊把家人的棺材推到河中,放任着棺材自由飄到水中。

然後迅速回撤,雙手捧着白色蠟燭僵硬地向前鞠躬。動作整齊劃一,如同牽線木偶。

一鞠躬,二鞠躬,三鞠躬。

村民手裏捧着白蠟燭,燭光搖曳着,從下方照到臉上,顯得每個人的臉陰森可怖。

這一幕詭異的像是在舉行邪教獻祭。

魚群蜂擁而上,瘋狂搶食。或者跳躍起來砸翻棺材蓋,或者從下方直接頂翻棺材,或者直接咬破棺材,把裏面的屍體拖出來啃噬。

村民無動于衷地看着親人的屍體被巨大的白魚啃噬,吃的屍骨無存。

這種駭人聽聞的葬禮讓簡溫難以言說。

這是水葬,還是魚葬?

若是死者有靈,他們會不會怨恨自己的親人孩子?

他們在屍體中看到了女房東的屍體,但是沒看到老婆婆的屍體。

再看岸上時,只有老婆婆的棺材停在岸上,有一個坐在輪椅上的男人推着輪椅過來,取走老婆婆棺材上的蠟燭,手一揮,老婆婆的棺材就跟在他身後飄走了。

簡溫認出,那個男人就是加工廠的門衛。

他有了新的猜測。

剛才看到的,落水被白魚啃噬的屍體幾乎都是成年人,想起被魚怪親自到房間吃掉的胖小孩,還有挖了女主人心髒吃掉的小魚怪。他想,可能村民跟魚怪之間有什麽特殊的約定。

成年人屍體給普通白魚吃,小孩屍體給魚怪吃,而活人給小魚怪吃。

如果想逃過被魚怪啃噬的命運,得找個人替死,就像那個老婆婆一樣,死了都不忘擺攤誘惑九哥吃烤魚。

她都已經死了,也不怕吃魚的禁忌,只想拉個倒黴蛋替自己喂魚。

成功找到替死鬼後,老婆婆可以免于被魚吃的命運,會被加工廠接手,倒入魚池,變成了一條人面魚,以另一種方式活了下來。

而替老婆婆喂魚的,是九哥。

他們在村民中看到了一個面無表情的玩家,天鳴。

天鳴随着其他村民一起,把棺材推入水中,棺材被魚怪頂翻,露出裏面的屍體,翻身落水的剎那,臉正好對着簡溫他們的方向,他們準确地認出那張臉的主人。

是九哥。

白天吃了烤魚的九哥已經變得半人半魚,背後的白色魚鳍穿透了衣服,如果不是那張熟悉的臉和身上的衣服,差點都認不出來。

簡溫心情複雜,游戲明令禁止玩家自相殘殺,他也知道人性複雜,總會有人鑽空子借刀殺人,沒想到殺人了還葬身魚腹不得全屍,讓他越發意識到游戲的殘忍。

從青青出事後,村民提示天鳴可以找村長求助,天鳴當時就去找村長了,把其他玩家趕出來,兩人單獨談了很久此後天鳴單獨行動,沒有加入任何隊伍,孤僻的很少見到。

現在看到天鳴出現在這裏,簡溫不由猜想天鳴是不是為了救青青答應了村長什麽條件。

這裏沒有青青的屍體,青青還活着。

九哥死了,屍體被天鳴親手推下河喂魚。

簡溫和霍晟對視一眼,同時想到了預言書上的提示:叛徒。

叛徒會是天鳴嗎?

玩家裏出了叛徒,兩人正心惴惴時,突然有雙冰涼尖銳的手從背後掐住了簡溫的脖子,嘻嘻笑道:“嘻嘻,抓到你啦!”

嬰孩詭異的笑聲在寂靜的夜空中格外醒目,河岸那邊也聽到聲音,所有人齊齊朝這個方向看了過來。

黑夜中,一群手裏拿着白蠟燭照的人不人鬼不鬼的村民齊齊扭頭看過來,這場景無比恐怖。

簡溫骨寒毛豎:怎麽辦,被當場抓包了!

“嘻嘻,我要吃肉,肉......”小魚怪稚嫩的手掐着簡溫的脖子,在他臉上伸出舌頭舔了一口,就像是舔棒棒糖。

簡溫:.......我知道我很甜,但是一點也不想被你吃。

霍晟緊張地要救人,卻被小魚怪瞪了一眼:“他是我的,你不許搶。”

河岸邊的村民一陣尖叫幾乎刺破天際,打斷了霍晟的話。

“啊!是他!是他回來了!”

偷窺葬禮被抓個正着,簡溫都做好被村民圍毆的準備了。然而出乎簡溫想象的,村民們的目光齊齊彙聚在小魚怪的身上,驚恐的全無視了他和霍晟的存在。

簡溫:???難道他穿的不是風衣,是隐形衣?

小魚怪聽到尖叫聲,竟然丢開簡溫,四肢并用的飛快從樹上爬下去,朝着村民飛速的爬了過去。

“嘻嘻,捉迷藏,捉迷藏,抓到你就吃了你!”

“快跑!”不知是誰發出第一聲尖叫,村民慌亂起來,拿着手裏的白蠟燭四處狂奔。

簡溫:“這哪裏是捉迷藏,明明是老鷹捉小雞......”

霍晟默默地看一下“老鷹”的體型,再看看“小雞”們的體型,可真是反差萌。

夜晚無風,但是跑動的過程中熄滅了不少村民的蠟燭。

簡溫發現小魚怪有目标的朝着熄滅蠟燭的人撲上去,對着脖子就一口咬上去,四肢并用的趴在對方身上不肯松口。

驚慌逃竄中,村中手上的白蠟燭熄滅的越來越多。霍晟敏銳地發現河裏的白魚朝着岸邊聚集了過來,連沒吃的屍體也顧不上了。

對他們來說,似乎活人比死屍更有吸引力。

在村民最前方、也是最靠近河岸的黑衣人似乎有些慌了,看到白魚蜂擁過來,急急忙忙轉身就走。

轉身的剎那,霍晟看到那人的黑袍被掀起,身形偏瘦弱,不像壯實高大的村長。

“我們也回去。”霍晟顧不上研究黑衣人是誰,他感覺到了空氣也在變化。

變得濕潤,黏膩,帶着一股水腥味。

河面的水汽在往岸上推移,空氣也在被同化。

簡溫也感受到了空氣的變化,他揉了揉眼睛,感覺眼睛被水刺激的有點睜不開,鼻子被刺激的呼吸困難,耳朵裏也有進水的感覺。

“咳咳。”簡溫咳嗽出聲。

水汽越來越濃,晚上的村裏現在變得仿佛是沉浸在水底,讓人有種被水淹的窒息感

“我背你。”看着簡溫難受的模樣,霍晟直接要動手被簡溫,被簡溫搖頭拒絕了,“不用,你背我速度太慢,我還能忍,趕緊趕路吧。”

他是會游泳的,只是要麽頭擡出水面,要麽用戴上游泳鏡,不像現在這樣,被泡在水底,太難受了。

再難受也得忍,兩人飛快下樹,混入人群之中,朝着自己住宿的方向飛奔。

混在慌亂的村民中,沒人關注身邊多了兩張陌生的面,反而在看到他們手裏沒有白蠟燭後故意繞開。

白蠟燭不小心熄滅的村民,在逃跑中會特意往手裏白蠟燭還亮着的人身邊聚集,就好像那白蠟燭是他們的守護。

在這樣特意的避讓下,突然有個人故意撞了簡溫一下,就顯得格外的不同尋常了。

霍晟看到簡溫被撞時,第一反應就是有陰謀,上去迅速地把簡溫拉開,然而那撞人的村民似乎真的是無意,看簡溫躲開後直接避開繼續行走。

難道是誤會?

就在這時,霍晟感到有人在他身邊擦身而過,手快速地在他口袋邊蹭過。

聲東擊西!

霍晟敏銳的意識到不對勁伸手就抓住對方,意外的發現那人的手臂滑膩的像是一條魚,他一抓對方就溜走了。

霍晟一愣,抓了滿手的滑膩有些犯惡心,他擡頭時,那人已經飛快地混入人群中,看不出剛才對他動手的是誰。

他伸手一摸,在自己口袋裏摸到了一片東西。

光滑的,薄薄的,柔韌有力的。

霍晟的心涼了半截,撐開口袋悄悄看了一眼,那抹獨特的珍珠白在黑暗的口袋裏格外醒目。

就在這時,霍晟看到,天鳴就在他不遠處,手裏也拿了一根白蠟燭,還一直保持燭光明亮,周圍的白魚沒一條圍過去。

他哪裏來的白蠟燭?

天鳴似乎感受到了霍晟的視線,扭過頭,面無表情地看他二人一眼,突然譏諷地勾唇一笑,扭頭就走。

霍晟的心沉入深淵:叛徒真的是天鳴嗎?剛才口袋裏的魚鱗是他放的嗎?

摸着口袋裏的魚鱗,想着青青當時的變化,霍晟難得的心慌。

霍晟的表情變化的太明顯,想瞞也瞞不住,簡溫一下子就看出了異常:“什麽驚喜?”

霍晟苦笑着拿出魚鱗,砰都碰過了,拿出來也沒什麽區別。

簡溫:.......

“恭喜你,要變身美男魚了。”

話雖如此,簡溫也笑不出來。他一路被霍晟帶過來,實習玩家的三道關卡還沒過,最大的金大腿就出了意外,嘴上笑嘻嘻,心裏MM。

霍晟苦笑着摟住簡溫的肩膀:“走吧,我好像得到了新技能。”

明明是鄉村的路上,沒有水,霍晟現在竟然可以在空中劃水,劃着劃着身體如同真的在水中游泳一般,在旱地上懸空地游動起來。

簡溫看着自己的腳離開地面,深感有趣,忍不住自己也揮舞着手臂試着游泳。

但是他只要一脫離霍晟的手臂,自己就往下墜,明明他也是會游泳的。

如果不是擔心霍晟會變成魚怪,這樣的感受還是挺浪漫的。簡溫偷偷看了看霍晟的手臂,又往他背後看了看。

霍晟發現了他的視線:“我現在還好。你還記得青青當時是沾了水才發作嗎?我懷疑只有碰到實質的水才會發作。”

簡溫點點頭,把這個禁忌記在心裏。

如果說魚鱗是詛咒,水就是詛咒發作的引子,既然已經不小心中了詛咒,那就要盡力避免詛咒發作。

只是在這個水鄉,不碰水實在是太難了。

月上中天,兩人還沒趕回住宿的地方,村子裏已經越來越熱鬧。

除了慌亂逃竄的村民,還有終于上岸的白魚。他們不需要水就可以在空中自由自在地游來游去,時不時沖着村民張口咬兩口。

但是就在咬上去的時候,村民緊張地揮舞着手裏的白蠟燭,即使熄滅了也不敢丢,把它當做最後的武器保護自己,而白魚也被擋住,一口咬在看似脆弱的白蠟燭上時,竟然崩掉牙還吐血了?

簡溫:???這是一條上了年紀的魚嗎?

白魚擺了擺腦袋,無趣地游走,去尋找其他的目标。

霍晟朝着那邊游過去,伸手撈住白魚掉落的牙齒,那是一顆尖利如鋸齒的白牙。

簡溫:“你這是破罐子破摔嗎?”

都知道白魚的魚鱗和魚血碰不得,他還主動去撿魚的牙齒。

霍晟直接把魚牙齒和魚鱗放一起:“也許負負得正呢。”

周圍不少白魚從兩人身邊游過,經歷了白魚被白蠟燭崩掉牙之後,白魚都知道不去找罪受,不糾纏手裏有白蠟燭的村民,專挑沒蠟燭還跑的慢的。

奇怪的是,他們倆手裏沒蠟燭白魚大部分也繞開。

霍晟道:“可能他們已經把我當成同類了。”

簡溫挑起霍晟的下巴:“美人魚,跟大爺回家,大爺帶你吃香的喝辣的。”

霍晟:.......

路上的村民越來越少,白魚卻越來越多,兩人加快腳步,拐過路口前面已經看到他們住的房子。

白魚與他們擦肩而過時,有好奇的朝他湊過來嗅來嗅去的,魚眼睛幾乎要貼在簡溫的臉上了。

如此近的距離下,簡溫看到這些白魚的魚眼睛依然很像人眼,是細長的,黑白分明的。他們的眼睑是半透明的,即使閉上眼睛看起來也像是睜着眼睛。

還有白魚對着簡溫流口水,龇牙露出滿嘴的尖牙,湊過來想咬他。

簡溫一直經緊繃着,看到這一幕忍不住就要攻擊,霍晟出手比他更快,一腳踹在魚頭上,借着這股力道急速退遠,然後拿出軍刀當飛镖射中那只白魚。

距離拉開,白魚濺出來的血液在水中氤氲開來,沒有沾染到他們身上。

等他們退出白魚流血的範圍,簡溫看到周圍其他白魚蜂擁而上,一起圍攻那條原只是受傷的白魚,兇殘地撕咬,很快就把受傷的白魚直接分屍吃光。

“快走,白魚失控了。”

霍晟擡頭看看天空,月上中天,這是俞家村村民都不敢出來的午夜。

午夜時分,白魚越來越瘋狂,空氣裏的水氣越來越大,水壓也越來越大,讓他們寸步難行。

霍晟可以像魚一樣游動,但是簡溫如陷入沼澤,寸步難行。霍晟不得不讓簡溫倚靠在自己肩頭,半摟半抱地帶着簡溫游泳。身上增加了一個人的負擔,霍晟的腳步也不得不慢了下來。

此刻他竟然有些感謝那片魚鱗了,但他背負詛咒的同時,有了魚的能力,在水裏行動更方便。

他甚至有些懷疑,天鳴到底是不是叛徒,給他偷偷放魚鱗真的是為了害他嗎?

路上徹底沒了村民,眼看着俞二叔的房子就在眼前,二人沖刺了過去。

一百米,五十米,到了。

俞三叔已經鎖門了,兩人直接爬牆翻窗,一下子栽倒在地板上。

“終于到家了。”

兩人同時癱在地上,擺成兩個大字。

即使窗戶上有洞,那些無形的水也沒有流進來,仿佛井水不犯河水,有個明确的界限。

霍晟劇烈地喘着粗氣,今晚的經歷太刺激,趕路又太累,他回到這個不算家的地方難得地放松下來。

簡溫突然翻身,單手撐在他臉旁,一手挑起他的下巴:“美男魚,今晚給大爺侍寝哦~”

霍晟:......

這下更刺激了.........

作者有話要說:  入v萬更求首訂啦!

感謝小天使們的營養液,晉江的系統又抽了,自動感謝沒出來,手動補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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