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 鄉下收稅

楊桃這些日子一邊監督哥哥讀書，一邊複習準備省試，不過她并不多着急，要知道考試功夫都在平日，就好像練武一樣，臺下功夫十年磨一劍，讀書養氣，她又不像那些書呆子一樣，要每天把自己關在書房，關個半年只讀書什麽都不做，那也只是把人讀傻了，我們學習講究勞逸結合。

《菜根譚》裏面所說學者有段兢業的心思，又要有段潇灑的趣味。若一味斂束清苦，是有秋殺無春生，何以發育萬物？

這一段日子縣裏面有一件差事差遣下來，楊父身為縣裏書吏，也不得不應付差事，縣裏安排這些小吏去下鄉催讨欠稅，本朝有田畝稅，丁口稅，當朝的相公實行新政，還有免役稅，那些家裏面有功名的秀才舉人可以免役減稅，其餘有爵位的貴族也可以減稅，所以最後這些苛捐雜稅全部都落在了縣裏面普通百姓身上。而官員考核品評為官成績，首先就看稅務，所以縣裏面分外重視。

楊父帶上幾個雜役護衛，征了一艏小船，所謂征用，就是白借不給錢，你要想不借，那就是違抗王法等着被收拾吧。

楊桃說也想去鄉裏面散散心，就跟着一起去了，不過人就帶得有點多，雖然太平天下，也有王法管不到得地方，就需要武力才能保護人身安全。

“每天呆在家裏面看書我也悶的慌，想出去走走。爹爹你就帶上我吧。”

順流而下，來到李家村，見了裏長糧長，便由裏長帶着去收稅了。楊桃做少年男子打扮，說是縣學的秀才，裏長喊她小少爺。

去的第一家去年田地被水淹了，收成很差，看他們臉色蠟黃，一副營養不良的樣子，搜遍家裏面終于把欠的五兩銀子補齊了，看銀子的成色很差，也不知道值不值五兩，楊父手一揮說算了，去了下一家。

來到第二家欠稅的人家，去年這家人的兒子上山打獵，遇到了毒蛇，被咬死了，今年他的兄弟也去山上，也被蛇咬了，僥幸活了下來，請大夫花光了家裏的錢，一家人凄凄慘慘，實在是沒有錢交稅了。

楊桃這才知道：“苛政猛于虎也！孰知賦斂之毒，有甚于是蛇者乎”這事是真的。

自從免役法開始實施，本來的用意是為了讓那些無法服役的人家用錢糧來替代服役，但是到了實施的時候，地方官員為了政績，開始每家每戶都要繳納免役錢。

看他們實在沒有錢，家裏面為了治病一貧如洗，連搶都不知道搶什麽了，床上有一條破棉被，破桌破碗，就算搶去也不值錢。

裏長為難道：“老爺，實在是沒有什麽東西可以抵稅了，他們家裏面的地也早就賣了，這個破房子也沒有人要，恐怕只能賣兒賣女了。”

楊桃看見院子裏面一個瘦骨伶仃的小男孩，十二三歲，看着真是可憐。

裏長又說：“少爺在縣學讀書，不如買下這個孩子，回去當個書童也好，也算是做了好事。”

旁邊的差役也說：“是啊，否則交不出稅來，只有帶他們回去關牢房裏面了，小少爺發發善心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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買來的這個孩子家裏面原本姓朱，因為有兩個哥哥，所以叫朱三娃，鄉下人家父母都是文盲不識字，沒給他取名叫朱狗砸已經不錯了。

看着三娃這麽小的年紀就賣身做奴仆，要是在楊桃上輩子，還是讀初中的年紀，讓楊桃心裏頗不忍，拿了一些點心給他吃。

“三娃啊，接了人東西以後要說謝謝知道嗎。”楊桃一邊教導他一些禮儀。“這是禮貌，這樣做大家都會喜歡你。”

“謝謝少爺。”

楊桃對他微笑：“我們家規矩不大，你不要害怕，但是最重要的一點一定要記得，要愛幹淨，每日要沐浴更衣，手要洗幹淨，頭發要梳整齊，每天早起，我教你認字吧。”

朱三娃一邊吃一邊怯生生的點頭。

楊桃下鄉這一路看來，鄉下這些村民不僅窮苦，而且有許多壞毛病，随地吐痰，雞鴨牲畜的糞便到處都是，沒人清掃，這也不能怪他們，光活下去就已經用盡他們所有的力氣了，平時哪裏還有那麽多講究，倉禀足而知禮儀，每天在貧困線上掙紮，在地裏争一口糧，在疾病官差手裏求活。

楊桃穿越之前看的那些農村種田文，女主穿越到農村，靠着自己的智慧發家致富過上好生活，但是她們要是真的來古代農村看一下的話，古代這個世界為什麽每到荒年就有流民造反，是因為實在活不下去了，靠天吃飯，還要應付各種苛捐雜稅，還有富戶的土地兼并，當權者用權力對農民私有財産的掠奪，要想在古代農村種地，除非走我黨暴力打土豪分田地的路線，簡直就是個笑話，沒有武力保護的農民的財産，官員胥吏家族誰都可以上來咬一口。

回到家裏，這一路的見聞讓楊桃對這個世界的認識又深了一層，對于妹妹帶回來一個奴仆楊宇還很開心，并不覺得別人賣兒賣女有什麽凄慘的。

“到了我們家，能吃飽穿暖有什麽不好的。”他找了一些自己以前穿的舊衣服給朱三娃換上，又帶他去洗澡吃飯。

“以後跟着本少爺混吧，這一片街誰要是欺負你你就報爺的名字。”楊宇準備把自己這個書童培養成自己的手下，以後出去混的時候，有這麽一個打手也挺不錯的。

楊桃搖頭對他的想法很無語。：“哥哥，這是爹爹給你買的書童，不是打手。你有空也教他認幾個字吧。”

朱三娃洗了澡，換了新衣服，除了瘦了一點之外，倒長得頗為眉清目秀，要是賣到城裏面那些地方，八兩銀子好像能賺回來。看到買自己回來的少爺換了衣服突然變成了一個窈窕佳人，朱三娃吓了一跳，看着剛洗完澡出來穿着一身白色寝衣，黑發微濕，櫻唇瓊鼻，眉目如畫的楊小姐，少年臉紅的說不出話來，鄉下本來就女人少，長得也都粗手粗腳，他從來沒見過這樣一個嬌嬌怯怯，如嬌花照水，弱柳扶風的的小姐，正是知好色而慕少艾的年紀，心裏的悸動突然就湧動出來，一時間連手腳都不知道放哪裏了。

楊桃從鄉下剛回來，陶同學就上門來拜訪。

“七月份省試，我準備先去省城住下，先拜訪一下大宗師，再看望一下未來的夫君葉閑，聽說他在省城求學。你要不要跟我一起去。”

楊桃心想，去看葉男神才是主要目的吧，這癡情女子千裏追夫。

陶瑩玉家裏面對于女兒能考個秀才已經很滿足了，只是陶瑩玉自己還想考下去，大概是為了在葉閑面前展現一下，自己不只是貴族家出生的什麽都不會的大小姐，但是楊桃也看過陶瑩玉寫的文章，想要中舉還差點火候。

“我父親恐怕不放心我一個人去省城。”楊桃考慮了一下回答。

“你也該訂門親事了，有個男人在身邊照顧你，陪你出門游學也方便一點。”陶瑩玉勸道。“我家那幾個哥哥就不錯，你也見過他們，人怎麽樣你也清楚，我爹娘也是願意和你結這門親事的。”

楊桃臉紅了一下：“我寒門小戶出生，怎麽敢高攀侯府。”

“你老實跟我說你看不看得上我幾個哥哥吧。”陶瑩玉問道。

楊桃想了想說：“這種事情當然要聽從父母之命，我怎麽能私自做主。”

陶瑩玉靠過來小聲說：“那你悄悄告訴我你比較喜歡我哪個哥哥吧。”

楊桃支吾的不肯說。

“唉，你該不會一個都看不上吧。”

“也不是，我哪裏敢看不上侯府公子，貴府幾個哥哥都是龍章鳳姿，是我不敢高攀。”

“你居然這樣想，那就太俗氣了，論容貌，你也就比本小姐差那麽一點，論才華，本縣縣尊欽點的案首，能詩會畫，才華橫溢，就算是娶當朝那幾個皇子都夠資格了，出生寒門又怎麽樣，等你考中舉人，正經科場出生，到時候是我幾個哥哥配不上你了，我只問你喜歡我哪個哥哥，我們關系這麽要好，以後你娶了我哥哥就是一家人了。再說了又不是只能娶一個，以後你遇見自己喜歡的，照樣娶進門來就是了，我們家絕對不是那種不許你娶別人的”

楊桃苦笑：“我想不到你居然有做媒人的天賦，我真是服了你了。”

兩個人一陣笑鬧，楊桃始終不肯松口，陶瑩玉也看出來了。

“你是不是看上我四哥了啊，你不介意他喜歡男人啊。”

楊桃沉默了一下道：“四哥會喜歡男人也是因為從小經歷不堪，他孤标傲世，如鶴立雞群玉處瓦礫，不合俗流，我敬重他憐惜他。”

說到最後，兩個人也沒商量出個結果來，到中午了，楊父在縣衙吃飯，楊宇在書院吃飯，楊桃也懶得做飯了，就和陶瑩去去飯館大吃了一頓，兩個人吃吃喝喝，結賬的時候店家說不用了，想讓楊桃題點字在牆上，楊桃接過筆刷刷在牆頭寫下。

“欲問江梅瘦幾分，只看愁損翠羅裙。麝篝衾冷惜餘熏。可耐暮寒長倚竹，便教春好不開門。枇杷花底校書人。

反正抄抄抄就習慣了，頗為不要臉的自稱是枇杷花底校書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