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 屋頂的詩

楊桃沒有問裴素是怎麽教訓那些不聽他話的小夥伴的，她不問裴素當然不會說，不過看到現在這些天之驕子每個人都下意識的離裴公子有多遠滾多遠的情況來看，肯定不會只是和良辰一樣說，我有一百種方法讓你混不下去而你無可奈何。兩個人默默的看了一會藍色的湖面上飄舞的落花紅葉，這湖水特別清澈，可以清楚的看見河底游動的魚和水草，幹淨的令人心醉。

過了一會，聽那群勳貴公子好像要開始寫什麽詩，勳貴雖然不用考科舉可以直接授官，他們嘴上雖然說不想和那群貧寒的讀書人一起玩，但是這種每逢宴會要寫詩的事情卻是有樣學樣，其實心底還是很羨慕那些金榜題名的讀書人，要不然也不會有什麽榜下捉婿了。

這群人本來在欣賞顧公子的新畫，詩畫不分家，大家都想要給顧雲的畫上面寫上兩筆，能提在顧公子的畫上的詩作當然得是好詩，這麽多人誰都想要得到這麽個能在顧雲的畫上面留詩的機會，顧雲也不好決定，只好說大家都寫，看最後誰的詩寫的最好。

一幹年輕人摩拳擦掌苦思凝想準備寫出一首好詩來，楊桃聽說了抿嘴笑了笑，覺得自己還是不要去參合了，自己一個舉人再去和這些人比不上欺負人嗎，裴素問她：“我們要不要去放紙鳶玩吧，呆坐在這裏也挺無聊的，我看今天風很大。”

楊桃點頭說好，外面風很大，眉樓外面一條小路通向小山坡，爬上山坡頂，有仆人送來準備好的紙鳶，楊桃和裴素兩人跟小孩子一樣，拉着紙鳶開始放，看到顏色鮮豔的紙鳶飛上了天空，随風在天空飛舞，兩個人玩的非常開心，一點也不覺得自己一把年紀了還玩這麽幼稚的游戲很丢臉，玩累了回到眉樓，看見那群人還在寫詩，原來裴公子畫了一幅美人拜月圖，圖中的美女穿着很家常的儒裙，提着裙角，衣淑繭，時背顧湘裙，無論從儀态上還是服飾上都非常優雅完美，還沒看見臉，就已經讓人覺得是美輪美奂，以前的大師畫美女都喜歡畫女神菩薩天女，覺得女子的美就是聖潔神聖，但是顧雲的畫的女子，就是這樣普通家常的女子，不是什麽女神菩薩，卻讓人覺得，這樣普通的女人，反而美到了一種無法言喻的地步。

楊桃和裴素放完紙鳶回來這些人還在寫詩，楊桃指着靠着小山坡的小樓的一角對裴素說：“你覺得我能爬上去嗎。”

裴素驚訝的看着她嗖嗖的從地上踩着石頭爬到了房頂，她穿着白色輕紗長裙，胸前系黑色絲帶，得意的坐在房頂朝他揮手，因為身體輕巧柔軟，在房頂走來走去，長裙在風中飄揚，好像一只朝翔暮落的白鶴。

“你要不要上來玩？”楊桃邀請道，裴素從小習武，身手利落的爬了上去，和她一起坐在屋頂，望着遠處山川起伏，秋高氣爽，綠野千裏，江流澄澈，兩個人都沒有說話，只是默默的欣賞着屋頂看到的景色。

這邊寫詩到了尾聲，有幾位公推的才女寫的不錯，特別是袁家小姐袁雪潔，袁小姐從小就是有名的才女，長的雖然不是很漂亮，卻有一種楚楚可憐的氣質，在勳貴這個圈子裏面非常受歡迎，聽說陸閣老非常喜歡她的才氣有意讓兩個兒子娶她做媳婦。

今天也數袁小姐寫的最好，她寫道“雲梁千尺。塵緣一點，回首西風又陳跡。那知天上計拙，乞巧樓南北。瓜果幾度凄涼，寂寞羅池客。人事回廊缥缈，誰見金釵擘。今夕何夕。杯殘月堕，但耿銀河漫天碧。”

大家都知道顧雲這副美人拜月圖是為了陸閣老仙去的夫人所畫的，陸閣老和陸夫人當年鹣鲽情深，官家小姐喜歡上了一窮二白的窮秀才，不顧家人反對下嫁，過起了自己從來沒有經歷過的貧窮生活，這個女人稀少的時代，大多數女人成親都看男方家勢財力，無論長的多普通脾氣多糟糕的女人都過得千嬌百寵，陸夫人也是一個奇葩，這大概就是愛情吧，可惜英年早逝。 陸閣老一直非常懷念自己夫人。

“ 人事回廊缥缈，誰見金釵擘。今夕何夕。杯殘月堕，但耿銀河漫天碧。”能寫出這樣的詞來，可見袁小姐也真的是有真材實料不是白吹的才女名聲 ，一句回首西風又陳跡，真是非常絕妙，人間何處問多情 ，只有天上的銀河古今不變，不為人的傷心所移。

大家都說這首詞寫的好，陸黛陸書癡也來了，顧雲生辰，陸大宗師公務繁忙沒空來參加，他這個弟弟被要求必須來，看到這首詞，陸黛終于看了一眼袁小姐，看她雖然不是特別漂亮，長的只是普通，但是能寫出這樣好的詞作來，對她不免産生了幾分好感。

袁小姐一直表情淡漠，被人誇贊既不高興也不得意洋洋，那些傾慕她的年輕公子看到她這種表情，覺得她好像天上白雲一樣淡雅動人，心中更加愛慕。

躲在房頂看風景的楊桃和裴素兩個人說着閑話，聽到人談論袁小姐寫的詞，聽到有人用優美的聲音唱道：“露蛩初響，機杼還催織。婺星為情慵懶，伫立明河側。不見津頭艇子，望絕南飛翼。”，唱的非常好聽，讓人忍不住跟着唱起來，眉樓裏一片唱和之聲。

裴素聽着身邊楊桃小聲的低唱，他聽的很認真，那種認真的情态讓人心動，楊桃看着他挺直的鼻梁，漆黑的長眉不知道為什麽心跳的特別快，聲音越來越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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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桃桃唱的很好聽，為什麽不唱了。”

“哪裏唱的好聽。”

“我覺得特別好聽。”

楊桃嬌嗔道：“他們都說我唱歌不在調上，你是在哄我開心吧。”

聽到她這樣嬌軟的語氣，裴素連忙發誓說自己說的是真的。“我真的覺得你唱的好聽。”

聽他這樣講楊桃又謙虛起來：“是詞寫的好，畫也畫的好，畫裏面的人真美。”

“是，畫的人真美，跟你一樣美。”

不說還沒有發現，裴素突然覺得這畫裏面的人怎麽這樣眼熟，那身影神态是很美，說是像陸閣老夫人也行，但是更像身邊的少女。

不遠處，生辰宴會的主人顧雲陪着陸黛出來，看到屋頂上兩個靠的很近的身影，兩個人好不容易從應酬中脫身出來，顧雲正要去找裴素，怕自己忙着應付客人冷落了他，結果找了半天，發現裴素兩人爬到了屋頂上面去了，兩人依偎在一起的身影看起來非常刺眼，顧雲覺得單身狗受到了一萬點的傷害。

顧雲和陸黛兩個人站在下面聽見他們的談話，聽到楊桃唱歌，又聽到裴素誇她唱的好，暗自翻了個白眼，這樣不在調上的歌也能說好聽裴素果然是厚臉皮，又聽到談論畫畫的好，顧雲點點頭表示同意，這是自己最滿意的畫作之一，畫這幅美人圖的時候自己的靈感簡直如有神助，幾乎沒有多想就畫出了以前據說是京城第一美人陸夫人的圖像，雖然自己也沒見過陸夫人，但是能被稱為第一紅顏，一定是這樣美的樣子。

後面又聽到在談論什麽詞寫的好，隐隐傳來一句：“十年生死兩茫茫，不思量，自難忘。”顧雲和陸黛兩人都吓了一跳，光聽這兩句就有一種魂飛魄散之感。

“好像是也是一首吊亡詞。”

兩人仔細咀嚼這兩句話：“十年生死兩茫茫，不思量，自難忘。”不知道後面是什麽，光聽這兩句，聽到就令人覺得其中含的感情動人心扉了，什麽“人事回廊缥缈，誰見金釵擘。今夕何夕。杯殘月堕，但耿銀河漫天碧。”對比起來顯得簡直膚淺之極。

後面是什麽，隔的太遠了兩個人都沒聽清楚，只聽到幾句斷句“縱使相逢應不識，塵滿面。”“相顧無言，唯有淚千行。”古往今來，這種真摯情語最令人震動，讀來雖然令人感動，其實楊桃卻更喜歡讀點毛詩選集，可惜這裏沒人和她一起欣賞，也不敢找人和她一起欣賞，□□的詩太過霸氣，念出來被人認為是反詩就糟糕了。

身為音癡第一次被人誇唱歌好聽，楊桃心中非常開心，忍不住又唱了幾首，說起吊亡詩來，她覺得寫的最好的還是元大才子的“昔日戲言身後意，今朝都到眼前來。”

等聽到 “閑坐悲君亦自悲，百年都是幾多時。”顧雲已經麻木了，就好像他是繪畫的天才一樣，有的人也許就是天生文如泉湧呢，不是有傳說說楊解元救了河神被贈金筆當主天下文運嗎，他自暴自棄的想也許傳說是真的呢。

反而陸書癡陸衙內聽到“惟将終夜長開眼，報答平生未展眉 。”仔細品味這句詩，想起父母來，想起父親一個人在深夜裏長夜不眠，望着月亮想念母親的落寞的身影，這樣的詩寫的樸實無華，讀來卻令人肝腸寸斷，好像家常閑話一樣的敘述， “謝公最小偏憐女，自嫁黔婁百事乖。”在家受盡寵愛錦衣玉食的幺女，自從嫁給了家貧一無所有的男人後什麽事都不講究了 “顧我無衣搜荩箧，泥他沽酒拔金釵。”拔下自己頭上最喜歡的金釵給男人買一壺酒，明明是很普通的懷念兩個人的一生，讀後卻有一種無法排遣的痛楚。 因為那個拔下金釵的人已經永遠不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