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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昏迷的婁慶雲安頓好了之後,薛宸才轉首看了看四周的環境,發現這裏從前像是有人待過,因為石塊上頭有一處焦黑的痕跡,周圍有花紋,看着像是燒紅了的石頭形狀,四周看了看,果然有幾塊焦黑的石頭,薛宸将那些石頭撿到了裏面,然後将身上的包裹解下來,攤在地上,從裏面拿出了火折子,又從旁邊撿了些幹草和斷枝,忙活了一會兒,終于将火給點起來了,有了火光的凹處,總算看起來暖和了一些。
薛宸走到婁慶雲身邊,看他嘴唇發白,身上的溫度也漸漸的低了下來,有幾處還在流血,薛宸趕忙在那幾處撒了一些止血的粉末,但看着粉末周圍血污凝結,想着若是再不給他處理傷口,等到明天傷口發炎潰爛,那就是上藥也無用了。可是處理傷口要清水,她看了看包裹中的兩只水囊,沒有任何一刻比現在更感覺慶幸了。
俯下身在婁慶雲的耳邊說了一句:“我去找點水,你等我回來。”
他依舊昏迷,薛宸看着他越來越幹澀的嘴唇,心想這水一定得找到才行,要不然就算不處理傷口,他也會渴死,奮力将婁慶雲壓在身下的棉襖抽出來,蓋在他的身上,又從包裹裏取了雄黃粉,将婁慶雲周圍灑了一圈,生怕她不在的時候,有蛇來咬他,然後又在自己的腳面上撒了一些,以備萬全,轉頭看了看外頭,只見天幕已經漸漸的黑了下來,薛宸怕一會兒出去找水沒亮光,就用幾根樹枝纏着棉布,然後将一瓶跌打酒倒了半瓶在那棉布之上,做成了一個簡易的火把,不敢再耽擱時間,戴上火折子,将火把別在腰間,就趁着天還沒黑,找水去了。
她走了一會兒,發現東南角那邊的草似乎長得更加旺盛一些,如今已經是十月裏,涿州的十月已經算是挺冷的,氣候又幹燥,百草凋零,唯有水源充足的地方,野草才能長得稍微旺盛一些,循着這個想法,她便往東南方向找去,果真在野草的盡頭處,她看見了一條清澈的小溪,不知道是從哪裏流下來的,溪水流動很快,因此看起來很幹淨。
薛宸趕忙過去将兩只水囊灌滿了水,正要離開,卻突然看見小溪的對岸那有一只黑乎乎的,像是一口破鍋樣的東西,她大喜過望,從小溪邊撿了一根長長的樹枝,然後就用樹枝将東西給勾了過來,定睛一看,果真是一口鍋,只不過鍋壁破了個洞,但鍋底卻是好的,估計也是從上游人家順流下來的,薛宸将那鍋裏裏外外全都洗的幹幹淨淨,将兩只水囊挂在腰間,又用那口破鍋盛了些水,斜斜的放在地上,然後将火把抽出來點燃,把破鍋夾在腋下,滿載而歸。
回去的路不太難找,薛宸沒一會兒就回去了,見婁慶雲周圍的雄黃粉沒有動過的痕跡,這才放心下來,不過轉念一想,都這冷天了,就算有蛇蟲鼠蟻也該冬眠什麽的了,為自己的太過小心松了口氣。
薛宸先用水囊放在婁慶雲的嘴邊,喂了他兩口水,見他似乎有些反應,又多喂了兩口,看了看漸漸微弱下去的火光,薛宸知道,如果沒有足夠的柴火,他們都不知道能不能熬過今晚,夜裏山露深重,看天色沒準晚上還會下大雪大雨,只好又點着火把出去了好幾趟,來來回回,撿了很多枯枝回來,堆在凹洞的最裏面,幸好這個季節山裏的樹木都很幹,枯枝随便撿撿就有很多,她一直進進出出,直到把附近的枯枝全都撿了進來才肯罷休。
天色已經徹底暗了下來,夜風呼呼的吹,薛宸将包裹裏的藥全都拿出來,放在一邊,将包裹展開,就是一張羅漢床床單般大小的布,她撿了幾根長點的樹枝,将布展開,借由樹枝的彈力,将布的兩邊撐在了上方石壁之上,然後下面的兩只角,用石頭鎮住,正好擋住了婁慶雲的身子那一半,也給火堆擋住了些風,也讓石壁中亮堂暖和了不少。
薛宸從外頭又撿了許多石頭進來,堆砌成一個穩穩的圓形,中間空出一個洞來,将破鍋放在洞口,然後在洞下面點火,不時加柴,等熱水慢慢的燒着。
她這才将婁慶雲身上的棉襖拿開,開始借着火光和水,給他清理起傷口來,她憑着衣服破洞的地方找到他身上的傷,然後用匕首割開他傷口附近的衣服,再用帕子蘸着清水給他擦拭傷口上的血,在處理傷口的時候,她發現,婁慶雲身上其實有很多傷口都不是今天弄得,有些地方都已經起了炎症,她不懂醫術,只知道受了傷,就該要洗幹淨,擦藥,然後纏繃帶,只要這幾步做到了,一般的外傷也就能處理了,他全身上下一共七八處的刀傷,肩窩那裏的一處應該是最嚴重的,薛宸将他的領口割開,一本貼身收藏的油紙包裹露了出來,薛宸将之打開看了看,上頭寫的都是一些人名和官品,便知道,這就是婁慶雲誓死都不肯給錦衣衛拿走的東西,将之妥貼的收好,放在他的內側,然後繼續處理傷口,發現肩窩上傷口已經發黑起膿,趕忙用清水擦了,再次塗抹金瘡藥和止血膏,然後才用繃帶将傷口纏繞起來。婁慶雲似乎能感覺到有人再給他處理傷口,有些疼的話,眉頭也會皺起來,喉嚨裏發出低啞的嘶吼聲。
這樣把他的傷口包紮好之後,那小火終于也把那鍋水給燒開了。薛宸看了看婁慶雲的腳,他腳上并沒有外傷,是骨折或是脫臼了,可這兩樣她都不會弄,只好用衣服好好的将之包好,暫時不去管他,水開之後,她想讓婁慶雲喝一點熱水,苦于沒有杯子,就去外頭摘了幾片大葉子回來,将之卷成三角杯子的樣子,從鍋裏舀了一些熱水出來,吹涼了之後,送到婁慶雲嘴前,輕聲說道:
“嘴張開,喝點熱水。”
婁慶雲迷迷糊糊間,只覺得嘴裏被送入一股溫熱的水,他周身冰涼,能在這時候喝上一口熱水,真的是舒服到了骨子裏,一口下肚之後,又閉着眼睛嘟囔了一句:
“還要。”
薛宸聽見之後,便連連點頭,然後繼續從鍋裏舀水喂他,就這樣,薛宸換了十幾片葉子,終于把婁慶雲給喂飽了水,看見包袱裏的幹糧,又将東西掰成一小塊一小塊的,慢慢送入他的口中,婁慶雲聽話的将東西吃了下去,一會兒就幹掉了兩塊蛋餅,然後薛宸又喂他喝了些水,他才沉沉的睡了過去。
石壁因為火的熏燎而變得暖和起來,凹洞外頭狂風大作,卻是老天有眼,從剛才的南風變成了東風,倒是沒有刮進凹洞中來,狂風過後,果真就開始飄起了鵝毛大雪,薛宸靠在石壁前看了一會兒,回身進了凹洞,覺得老天還是眷顧他們的,最起碼在這樣一個寒冷的夜晚之中,沒有讓他們露宿外頭,還撿回了一口鍋,撿了那麽多幹柴。
薛宸這段日子在京城過的并不好,自從知道婁慶雲有可能回不來之後,她幾乎就沒有過過一天的安心日子,如今她見到了婁慶雲,雖說他滿身的傷,可是只要他挺過這幾天,想來他的死劫就該是過了,只要一想到這個,薛宸就覺得心裏被塞得滿滿當當,再沒有其他什麽事能夠更叫她安心的了。
似乎有些明白之前看的一本坊間小說中,書生和小姐久別重逢,小姐竟說出:只要在你身邊,無論哪裏,無論做什麽,我都願意。
當時薛宸還笑了他們,覺得這個小姐太不理智,怎麽能把自己的命運交付到其他人手中呢?可是現在,薛宸環顧了一圈周圍這簡陋的不能簡陋,磕碜的不能再磕碜的地方,心裏依舊平靜滿足,小姐的對象是書生,而她的對像是婁慶雲,只要他在身邊,不管什麽環境,她都不在乎。
這麽想着,薛宸便湊到了他身邊,撐着腦袋,就那麽靜靜的看着他。
今夜她是不想睡了,因為火堆要時常加柴,而她也要看着婁慶雲,看他什麽時候要喝水,要吃東西,她總共帶了四塊幹糧,先前已經被他吃掉了兩塊,還有兩塊,薛宸也不打算吃,他受了傷,總要多吃一些才行,自己喝點水就夠了。
一個晚上,婁慶雲都覺得自己置身在一片溫暖之中。他只記得他們被錦衣衛的人伏擊,與對方在懸崖邊上,僵持了三天三夜,彈盡糧絕,崖頂上随處都寒冷逼人,可是現在他卻能置身在這溫暖的環境之中,實在是好受許多,腹中不缺吃喝,更是通體舒暢,感覺睡了一次沉沉的好覺,再醒來的時候,已經是天方魚肚白。
婁慶雲緩緩地睜開了雙眼,想要看看這個舒服的環境是哪裏,可周圍全是石壁,讓他有些意外,轉過頭去,就看見一張素白的小臉,守了一夜火堆,終于疲憊不堪的薛宸,就那麽合衣躺在婁慶雲的身旁,蜷縮成一團,似乎有些冷的樣子,眉頭蹙着,婁慶雲這才發現,這傻丫頭竟然把自己的棉衣解下來蓋在他的身上,怪不得他那樣暖和舒服了。
想要坐起來将棉襖蓋在她身上,讓她再睡會兒,可是右腳一動,就鑽心的疼,想起來腳是崴了,身上的傷口全部經過處理,唯獨腳還沒動,只是暖暖的包着,婁慶雲将身上的棉襖掀開,蓋在了薛宸身上,薛宸只覺得周身暖和了不少,發出一聲嬌吟,然後累極又沉沉睡了過去。
婁慶雲忍着疼,咬牙将崴了的腳骨接上,動了動之後,感覺沒有太大問題,又一次覺得幸運無比,若是昨晚沒有這丫頭,他從上頭跳下來,估計不是粉身碎骨,也是傷重不愈了。可他如今竟然還活生生,好端端的在這裏,而且心愛的人睡在自己身邊,這世上,還有比這更加叫人高興滿足的事情嗎?
實在忍不住,俯下身子,在薛宸的額角親了一口,感覺她還是有些冷,便又躺了下來,将她摟入了自己懷中,薛宸睡得很沉,根本沒有發覺自己已經被挪動了位置,只舒服的沉醉在一片溫暖之中,進入了甜夢之鄉。
凹洞外的風雪依舊在下,甚至沒有停歇的趨勢,凹洞外的野草地上經過一夜的暴風雪,全都都積下了厚厚的一層,但凹洞內的卻是溫暖幸福的另一個空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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