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 .“不哭了,願哥在呢”

啊,什麽時候才能供暖呀?真的好冷啊。

看着他走向自己,感覺身體才開始可以動作了,他想撲到他的懷抱裏,想牽着他的手,想像以前那樣去親親他的臉頰……

為什麽?為什麽?為什麽?

“小味。”魏升輕輕地叫了一聲他的名字。

許味覺得自己的臉頰冰涼,手也涼,他不太能确定自己有沒有哭,因為這時的濕氣濃重,使他不太能分得清臉上到底是不是淚水。

許味多麽希望他的耳鳴不要好,或者這個時候再打幾聲雷都可以,那樣他就不用……不用聽到,魏升跟他說的話。

結束了嗎?就這樣結束了嗎?

不,沒有,那男孩走過來挽着魏升的胳膊,居高臨下地看着許味,問他:“你還有什麽事嗎?”

臉上的表情全是勝利者的嘲諷,嘲笑這個試圖用愛情去試驗人心的孩子。

許味看着他,面無表情地搖了搖頭。

雨滴終于落下,冰涼的雨水貼着他的脖子滑進衣領裏,許味茫然地走在路上,手裏還捧着那個盒子。

裏面裝着一只貓爪暖手寶,裝着許味全部的柔情。

為什麽呀?這到底是為什麽?

許味想不起來那男孩的模樣,更想不起來剛才魏升說過的話,只覺得,是不是自己擅自跑來找他,惹得升哥不高興了?

對,一定是這樣,升哥不高興了,才會懲罰他,才會……才會說出那樣的話。

雨越下越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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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到這裏,許味連忙掏出手機,奈何手被凍僵了,哆哆嗦嗦地,沾了水的手指在屏幕上亂劃,屏幕上也盡是水汽,模糊得看不清東西。

“啪!”

有急着避雨的人從許味身邊跑過,用力地撞了他一下,手一滑,手機掉在裏地上的水窪裏,濺起一片水花。

許味無助地蹲在地上想把它撿起來,看着手機屏幕上閃爍的升哥兩個字,心才突然開始劇烈的疼痛。

痛死了啊……怎麽這麽疼,不是說心髒并不是存放情感的器官嗎?為什麽還會這麽疼?

為什麽為什麽為什麽啊!

許味的五感終于漸漸回歸,被雨水打濕的衣服緊緊地貼着身體,冰涼的好像置身在地窖裏,耳邊喧鬧的雨聲不肯停歇,路人奔跑時踏過路上的水窪的聲音,雨點打在傘上的聲音,全部聽得真切。

“喂,你要不要進來躲躲雨?”

雨中似乎有人在叫他,許味擡起頭茫然四顧,感覺手腕上一陣牽引的力量,有人把他拽進了路邊的店裏。

“這麽大的雨在外面找螞蟻呢?”那人的語氣十分不耐煩,等看清了許味的臉,驚訝地喊了出來:“許味?!怎麽是你?”

許味看清她的臉,努力辨認了好半天,才發現是見過一面的蘇意。

蘇意幫他把濕淋淋的羊毛外套脫下,給他倒了杯熱水,說:“這雨說下就下,你在我這兒稍微待會兒吧。出什麽事了?把自己搞成這樣。”

許味捧着熱水杯子,才終于回過了神,搖了搖頭。

他看了看四周,問:“這裏……是紋身店?”

蘇意點了點頭,說:“嗯,我朋友開的,他今天有事,我來幫他看會兒。”

許味攥了攥拳,鼓起勇氣問:“蘇姐……你會、會,紋身嗎?”

蘇意點點頭,說:“會啊,怎麽了?”

“我……給我,也、紋。”

蘇意看他這樣,一頭霧水,問:“你到底怎麽了?魏升呢?”

“他……”許味勉強地露出一個笑容,說:“他讓我在這裏等他,一會兒就過來接我!”

“他會來接我的!”

語氣斬釘截鐵,也不知道這話是說給誰聽,要讓誰去相信。

蘇意拗不過他,拿出一套工具擺開,亂七八糟的一堆針,好像要做手術一樣,她用棉簽沾了酒精,問:“紋哪?紋什麽?”

許味伸出手,把手腕動脈露給她看,說:“都行。”

“都行……”蘇意沒辦法,給他消了毒,用筆在上面畫了一個簡單的紙飛機。

蘇意問:“行嗎?”

許味點點頭。

“那我可下針了,沒法反悔了。”

“不、不反悔。”

後悔嗎?他不知道啊,到底後不後悔?

蘇意沾了墨水的針剛落在許味的腕上,針尖帶來的刺痛并不尖銳,只是輕微的痛感,卻讓許味渾身都疼了。

好疼!疼死了!你為什麽要傷害我!

他驟然掙脫了蘇意的手,那針還沒來得及拿起,在許味的手腕上留下一條長長的血痕。

“啊!你幹什麽!”蘇意也吓壞了,她趕緊去抓許味的手:“我看看,傷的重不重?你怎麽……”她話說到一半,突然沉默了。

許味把自己縮起來,兩只手藏在身下,說什麽都不肯讓蘇意看他的手,他整個人都在顫抖,蘇意沒了辦法,只能從他的口袋裏把手機掏出來,看有沒有誰能把他領回去。

許味的通訊錄裏就五個人,許叔叔,媽媽,弟弟,魏升,還有一個……蘇意不認識的,許陳願。

看他這個樣子,估計是跟魏升鬧了什麽別扭,蘇意在魏升和許陳願兩個人之間糾結了一下,把電話打給了許陳願。

“你認不認識許味?他在長安街39號這裏的紋身館,過來接他走。”

不到十分鐘,就有人打着傘,匆忙地出現在店裏。

“許味?!”

那人一來就急忙地叫着許味的名字,看見角落裏縮的那個團子,問:“這是怎麽回事?”說完就要去抓他。

蘇意攔了一下,問:“你是他什麽人?”

“我是他……他哥!”許陳願推開蘇意,上前去拽許味:“你在怎麽回事?”

許味這才擡起頭,茫然地看着許陳願。

“我……我不走!”

許陳願冷下一張臉,沉聲問:“你走不走,不走我扛着你走。”

似乎是對許陳願的畏懼占了上風,許味遲疑了一下,就被許陳願抓住了空當給拽了出去。

大雨兜頭澆下,許味冷得不行,開始掙紮:“我不走!你放開我!放手!我要等人!”

“等誰啊!把老子叫過來了你不走?!他媽的玩兒我呢?!”許陳願被他掙紮的也沒法打傘了,許味雖然人看着瘦,但也畢竟是個十六七歲的少年,掙紮起來的力氣不是許陳願單手就能拽住的,情急之下只能兩只手一起把他抱在懷裏。

“你放開!放開!”許味不分青紅皂白地發瘋,拽着許陳願剛好了一點的左臂就要往開扯,那一下動作太大,疼的許陳願一下出了一身的汗。

頭頂突然傳來人的悶哼,許味才停住了,他看清許陳願臉上痛苦的表情,突然愣住了。

“媽的……”許陳願擡起右手狠狠地揉了揉許味的頭發,無奈地說:“要是再把這只手給我拽斷了,你等着伺候我下半輩子吧。”

許味看着許陳願的臉,眼圈突然紅了。

許陳願牽起他的手,撿起地上的傘打在許味的頭上,說:“走吧,我帶你回去。”

除了自己家裏,許陳願也想不出能把人帶到哪裏了。剛才在車上許味就那麽一聲不吭地看着窗外,許陳願問什麽也不說話,他無奈地嘆了口氣,心想總之別讓人在外面待着淋雨就行,這麽澆下去遲早出事了。

其實許味什麽也沒看,他只是看着車窗裏自己的倒影,雨水彙成水流從倒影裏的自己臉上滑下,好像他在哭。

回了家裏,許陳願把人拉着坐在沙發上,開始檢查他的身上,果不其然,看到了那條在雨水的浸泡下已經開始發白的傷口。

許陳願皺起了眉,問:“怎麽回事?”

許味怔怔地看着他,沒有說話。

許陳願嘆了口氣,把自己的衣服拿來給他穿,這時候的許味已經徹底成了一具行屍走肉,許陳願也顧不上想什麽避嫌了,只能親手給他脫衣服。

“我告訴你啊,是你自己讓我脫的,回頭清醒了不能讓我負責聽見沒?”

許味還是沒有動靜。

許陳願也是第一次幹這種事,磕磕絆絆地給人換好衣服,還知道不能碰着他的傷口,小心翼翼給人穿上自己的T恤,翻箱倒櫃地把醫療箱拿出來,看了看酒精和碘酒的生産日期,說:“嗯,沒過期,手伸出來。”

許味還是不動。

許陳願沒辦法,只能拽過他的手,用沾了酒精的棉簽在上面輕輕地劃過。

好像終于感覺到疼了,許味的手一縮,卻被許陳願緊緊地抓住。

“別動!這會兒知道疼了?糟蹋自己的時候幹嘛去了?”許陳願被他弄得徹底沒了脾氣,只好放輕了動作。

在傷口上抹了碘酒和雲南白藥,又用紗布好好地給人纏上了,許陳願嘆了口氣,說:“你這要不是角度不對,我都要以為你割腕兒了。”

以為再等不到許味的回應,他收好醫療箱,正要起身去把箱子放回去,突然聽到一陣吸鼻子的聲音。

許陳願低頭一看,小孩兒臉上已經布滿了淚痕。

他擡起頭看着自己,表情是委屈又絕望,啞着嗓子叫了一聲:“學長……”

許陳願手忙腳亂地把箱子扔下,連忙把人抱在懷裏:“不哭了不哭了……祖宗啊,你這到底是出什麽事了……”

許味的淚腺好像這才後知後覺地反應過來,主人正沉溺在巨大的悲傷裏,他緊緊地攥着許陳願的衣服,終于在跟曾經最愛的人分開的一小時四十分鐘後,回過神來,嚎啕大哭。

“不哭了,啊?願哥在呢,這是受了多大的委屈……”淚水浸透了許陳願的衣服,他感覺自己的胸口被滾燙的眼淚浸濕,小孩兒脆弱又狼狽地在他的懷裏哭泣,他半晌才明白,胸口沉沉地壓着的東西,叫心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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