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4 .“我們有太多不同”
許味一口氣把這幾年的難過全都發洩了出去,等那些排山倒海的悲傷都偃旗息鼓的時候,他終于累得靠在許陳願的身上睡着了。
也難怪他累,從佛羅倫薩坐飛機要坐十幾個小時,把行李往酒店一放就馬不停蹄地開始找許陳願。可許陳願換了號碼,所有社交軟件都找不到他,最後沒辦法只能去陸星瀾母親的店裏求助,當時陸星瀾一看到他,吓得直接摔了一個盤子。
陸星瀾半天才想起許陳願今天晚上有婚禮要參加,主要是許味在一邊急的眼淚都快出來了,順帶着他也急,腦子就不停使喚,給許陳願打了半天電話他又不接。
直到陸星瀾看見門口又一輛婚車駛過,才想起這茬來,告訴許味許陳願在的酒店以後,他二話不說就打着車走了。
走之前還借走陸星瀾五十塊錢。
來的太急,滿心滿眼都是他的願哥,揣着忐忑不安和喜悅在飛機上輾轉反側了十幾個小時,連要過境後要換貨幣的事情都給忘得一幹二淨。
差點就連自己的行李都丢在機場大巴去。
許陳願看他睡着了,輕手輕腳地把人抱回卧室去放在床上,給他蓋好被子,又去拿了一個溫熱的毛巾給許味擦**臉上的淚痕。
小孩兒睡得不太安穩,這麽一會兒的功夫就把自己蜷成一團,那是一個不安的姿态,在沒有他的那些夜裏,他都是這樣入睡的。
夢裏有時候有他,有時候沒有他。
若他入夢,則是漫天紛飛的柳絮,醒來後思念蔓延全身,要怔忪許久,才能從美夢裏走出來;若是沒有,則悵然若失,懷抱着微熱的被子,枕邊卻涼得徹骨。
我今因病魂颠倒,唯夢閑人不夢君。
許陳願嘆了口氣,他今天喝了不少酒,此刻卻毫無睡意,只想躺在他的身邊,一遍遍用眼睛去描繪他的眉眼。
小孩兒長開了,眉目愈加如畫,眉間有一道淺淺的皺痕,想必是時常蹙眉,才會有的“愁紋”。
他過的不好,他又何嘗能心安理得地去過新生活。
所有沒有你的生活都是茍且,用對你的執念吊着一口氣,活不成,也死不了。
許陳願把手伸進被子裏,輕輕地握住許味的手,那緊縮的身體就微微張開了,他還感覺到了許味回握自己的力度。
次日的第一抹陽光沖破了黑暗的雲翳,溫柔地照在床上,許陳願的手機開始不老實了,主要來自同事和合作夥伴,他們還有太多的東西沒有解決,但許陳願現在什麽心思都沒有。
于是在群裏說了一句今天有事,回頭請客,然後就把手機關了,扔在旁邊的沙發上。
被虐待的手機終于安靜了,乖乖地躺在自己該去的地方,沉默地守着兩個苦盡甘來的人。
終于苦盡甘來,所有念念不忘都會得到回響,上帝永遠眷顧深情的人,因為他們都在逆着風,艱難又堅定地向對方走去,一瞬都不會停歇,一步都不會後退。
無論多麽強大的風暴,無論多麽猛烈的海浪,都不會讓他們停歇一步。
許味不僅累狠了,還得倒時差,一頭紮進床鋪裏就徹底睡死了,連身子都不願意翻。
也可能是因為令他安心的氣息和人就在身邊,所以睡起來簡直是不要命的架勢,最後許陳願怕他睡太久又要傷神,只能在下午六點的時候把人叫了起來。
許味睡蒙了,還沒反應過來是誰在叫他,只以為是自己那個意大利土著室友,含含糊糊地說了句意大利語。
那是全然陌生的語言,被他在睡蒙時都能下意識地說出來,其實就可以說明很多事情了。
五年,足夠許味摸爬滾打地适應異國生活,讓他可以自如地行走在異國他鄉的街上,可以聽得懂老師講課,可以輕松地去買東西,可以和同學肆無忌憚地聊天,甚至可以聽懂當地酒吧裏酒鬼的吹牛,和只有佛羅倫薩人才能明白的有趣的段子。
可他呢。
他這些年連柳城都沒有出過,也不是沒有嘗試過了解許味的生活,去學習他正在說的語言,可畢竟太遠也太難了。
他們愛彼此的心都還在,可五年的時光是一道太深太長的鴻溝,他們真的能輕松地跨過,然後回到從前嗎?
在許陳願愣神的那段時間,許味就緩緩睜開了眼睛。
“願哥……”許味輕喚道。
“哎,在呢。”許陳願俯下。身把他抱在懷裏,輕聲說:“早安。”
許味在他臉上印下一吻,笑着說:“原來我不是在做夢,是真的。”
許陳願笑着把他拽出被子,說:“寶貝,你睡了快十個小時了。”
許味震驚地探頭去看窗外,夕陽的餘晖已經灑在大地上。
許味靠在許陳願懷裏,軟軟地說:“嗯……睡了好久呀。”
“累壞了吧?”
許味擡起頭,笑着說:“不累,想到要回來見你了,我就開心的不行,一點兒——都不累。”
故意拖長了那個兒化音,是在強調自己說的是真話,也是在和許陳願撒嬌。
這個人他終于在了,讓他可以肆無忌憚地去撒嬌,去擁抱。
許陳願無奈地親親他,說:“好了別撒嬌了,趕緊起來洗個臉,吃點東西,不餓啊?”
“餓。”許味可憐兮兮地捂着自己的肚子,那裏早就叫個不停了。
“知道你餓,給你買了你愛吃的。”
聽到這話,許味卻不開心了,眉眼都耷拉下來,問:“沒有你做的呀?”
許陳願嘆了口氣,說:“你願哥我剛創業,還是個屁都沒有的窮光蛋,能在這兒租個五十平米的房子有個床睡不至于露宿街頭已經很不錯了,還指望它能有個廚房麽?要不要浴缸啊寶貝兒?”
許味撇撇嘴,說:“沒事兒願哥,跟你住什麽都行。”
“那聘禮以後還要不要呀?”
許味紅了臉,心想怎麽五年不見,他還是這副愛耍流氓的樣子,讷讷着跳下床,不想理他了。
之後的生活,讓許陳願發現自己之前的擔心并無道理。
許味一點兒都不熟悉回國後的生活,那是比倒時差更加艱難的适應,比如他用了五年的刀叉,在用筷子的時候都覺得有些不熟練;再比如他走在路上,總是不能習慣汽車靠右行駛,中國人都開右舵車,許陳願開車載他的時候,他坐在副駕駛上暈車暈得痛不欲生。
許陳願嘆了口氣,說:“要不你下次坐到後座去吧?也安全。”
許味用手撐着樹幹幹嘔,難受地擺擺手,說:“不、不用……”
許陳願看他這樣心疼得不得了,問:“你是不是不習慣?”
他真的不習慣,太久不說漢語,太久不寫漢字,之前去辦理回國後的各項手續,他寫字寫的歪歪扭扭,看着自己那小學生一般的字體,許味氣得扔下筆轉身就走。
許陳願只好追出去,許味卻低着頭只顧一個人走,等走出最繁華的街區,他找了個角落蹲下,把臉埋在胳膊裏。
許陳願也蹲下來,伸手去摸他的頭發,說:“寶貝……你別太勉強自己了,慢慢來。”
許味擡起頭看他,眼裏閃爍着淚花。
許陳願也不想那麽說,可他必須得說,別看只有短短五年,他經歷過翻天覆地的變化,那是把之前十幾年的生活習慣和觀念全部都打亂重新洗牌。
現在要再來一次,許味絕不會感到懷念,他只會覺得很為難。
許陳願問:“你想再回去嗎?”
許味震驚地看着他,狠狠地搖了搖頭:“我不回去!你要趕我走嗎?我一定努力學,你別趕我走,我不能再沒有你了……”
“不是!”許陳願連忙否認,趕緊把他抱進懷裏,說:“寶貝,我是看你……我看你這麽難受,我心疼。”
許味咬着他的肩膀哭出了聲,他難過的不得了:“你怎麽能這麽說……再苦再累我都要跟你在一起,我會拼命适應好的!”
他是在生自己的氣,他哪裏不知道許陳願在面對自己時的無措和那一點點因太過珍重而生出的疏離感。
許陳願嘆了口氣,說:“寶貝,我知道你難,我這幾天愛跟你說我高考,說我的大學,說我的公司,那些你都聽不懂。我知道你那時候很難受,我也難受。”
他當然難受,那是他沒有參與過的許陳願的生活,好像在聽另一個人的故事,他的許陳願的成長被別人看去了,他卻不知道。
太過愛你,都讓我生出了陰暗的占有欲,那一點點屬于別人而不屬于我的時光,我都要去計較。
“所以我不能讓你一個人難受,你不要怕我聽不懂,你也多跟我說說你的故事,不用怕我聽不懂。”
“我們錯過了那麽多年都熬下來了,這些事情算什麽,什麽都不算,我們熬得過來。”
許味點點頭,死死地抱住許陳願,說:“願哥,我愛你,我永遠永遠永遠都會愛你。”
許陳願輕笑一聲,在他額頭上落下一吻:“我也是,小味,我也愛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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