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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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糖紙章向唯熟悉，糖是劇組發的，他在房裏無聊的時候把糖吃了，吃就把糖紙随便一丢，不知道丢哪了。　　也不知道怎麽被折成的小花。　　折的還很好，邊邊角角都有棱感，一點兒也不粗糙。

章向唯要失眠了。　　折小花的男人早就回了隔壁房間，卻在他的心窩裏劃了重重一道印記。　　彩色缤紛的，像糖紙一樣。

章向唯把牆邊小桌上的東西撥開，把小花放上去，他彎着腰拿手機拍照，又嫌還有東西出境，幹脆一呼嚕的全給弄到了地上。　　折騰半天拍出一張滿意的照片。

章向唯上小號發博，删删改改了好一會，最後既沒放那張照片，也沒羅裏吧嗦一通，就發了兩個字。　　【晚安。。。】

章向唯沖了個澡，在水池邊把霧蒙蒙的鏡子擦擦，看着鏡子裏的自己。　　不止今晚那篇文章，這段時間議論他外貌的一大把。

考戲劇學院那會兒，監考老師也說了他這張臉，長得好，也不好。　　戲路容易變窄。

章向唯把雙手放在兩只眼睛的眼尾，推着眼皮往太陽穴走，眼形狹長起來，他又去拉嘴角，戳鼻子。

“哎。”　　章向唯放下手，五官恢複溫軟。

《漲潮》中後期的黑化一定要演好，讓業界大佬們看到他身上的可能性，千萬別覺得他只能演乖乖仔。

.　　章向唯真的失眠了，他瞪着右牆，恨不得眼睛有透視能力，可以看見牆另一房間裏的男人。　　不知道躺在床上是什麽姿勢，側卧還是平躺，穿沒穿睡衣，夜裏起不起來撒尿，睡覺磨牙不，打呼嚕不……　　一連串的問題在章向唯腦子裏跑火車。

章向唯放在肚子上面的兩只手指尖抵着指尖，食指有一下沒一下的對碰。　　該怎麽跟那個男人說呢，叫我小朋友，別真的把我當小朋友啊，我去年就成年了，各方面都發育的很健全。

這個年紀的自控力不太好，情感又生機勃勃，一點火星都能造成火災。　　我還是個基佬，男性荷爾蒙對我很致命。　　考慮過我的死活嗎？

算了算了，別想了，快點把那些有的沒的暫時壓縮壓縮，堆放在角落裏吧。　　章向唯看了眼床頭櫃上的小花，惆悵的嘆了一口氣，強迫自己不要再去糾結，閉上眼醞釀睡意。

.　　隔壁房裏，霍谌在喝酒畫畫。　　手機屏幕上是一身民國青灰色長衫的少年，像一塊光澤柔潤的上等美玉。　　超話挺多人畫過，卡通的，寫實的，動漫的，水墨畫，線描等，風格不一。　　霍谌是那幾種全不沾，他用鋼筆畫的，直接起稿，派頭從容沉穩。

紙上是個人，手腳都有，短頭發，男的，臉上該有的器官都有，眼睛瞄的又大又圓，炯炯有。　　但絲毫看不出是個少年，姓章，名向唯。

霍老師并沒有灰心，誰生來會畫畫，不都是一點點學的，他喝了口紅酒，翻一頁繼續畫起來。 　　并且分心想，那朵糖紙小花應該沒有進垃圾簍，以後多疊點好玩的。 　　賓館房間的床不是對着的，真遺憾。

.　　五百萬粉沒有給章向唯的生活造成什麽改變，他每天在劇組走戲，時間都模糊了。　　直到香香姐讓他準備福利。

章向唯露出被生活所迫的艱難表情：“可以不弄嗎？”　　陳香香沒立即變臉色，她很溫和的說：“我不能理解，你能告訴我為什麽嗎？”　　章向唯看着手裏的小風扇：“我不好意思。”　　“這有什麽不好意思的。”　　陳香香無奈的說：“之前從幾萬到一百萬，兩百萬，三百萬，四百萬，粉絲們都在嗷嗷的等福利，我考慮到那是你拍戲前期，很累很苦，就沒跟你提這個事，現在你也适應了劇組環境，今天還不忙，不準備一個福利說不過去。”

章向唯沉默了會，小聲坦白自己的顧慮：“我怕我這次弄了，下次再弄的時候，沒有達到粉絲們的期待度，他們會失望。”

不是不在乎，是太在乎，怕失去。　　陳香香來回走幾步，語重心長道：“你要是這樣想，那你這次的戲演好了，下次是不是怕沒發揮好，就不再演戲了？”　　章向唯：“……”

“小唯，有句老話叫鐵打的營盤，流水的兵，放在娛樂圈也合适，鐵打的偶像，流水的粉絲，三月粉，角色粉多得是，有時候你都不知道你哪點戳中了他們的萌點。”陳香香說，“現在爬牆過來看你的，也會爬走看別人，你要明白，真正喜歡你的人，他們絕對不會因為你的福利不是自己想象的那樣，或者一次的戲沒演好就放棄你。”　　“福利的話，怎麽說呢，我是覺得這是你目前可以回贈粉絲們的一個方式。”　　“你也知道，你天天在劇組拍戲，除了上個月回校沒其他曝光，粉絲們也看不到你，現在的你還遠遠不夠強大，這個階段粉你很辛苦，而且我觀察過，你的粉很多都是初戀粉，你第一次當藝人，他們第一次當粉絲，大家都在陪你走穩……”　　“別說了。”　　章向唯出聲打斷，聲音裏有一點鼻音，垂下的眼尾輕微發紅。

陳香香看着少年纏抖的睫毛，蝴蝶飛前振動的翅膀一般，她心嘆，那些顏粉死心塌地不是沒道理，別家流量大粉爬過來也正常。　　“小唯，想好了嗎？”　　章向唯用手背蹭蹭眼睛：“我待會問問霍老師。”　　陳香香：“……”　　不是吧弟弟，這你也問他？　　你有助理跟經紀人的吧？啊？？？

.　　陳香香欲言又止，憂心忡忡，不知道是不是要趁機說點什麽，突然聽少年疑惑的問：“那邊怎麽了？”　　她瞧了瞧跟王導發生争執的周一心，見怪不怪：“還不就是王導不單獨給她打光，後期也不會加濾清跟柔光，把她給氣瘋了，整天吃了炸|藥包一樣。”　　“等着吧，明年這部戲播的時候，她肯定要買水軍黑王導不作為。”　　章向唯壓低聲音：“我開拍前就搜過王導的戲，都偏現實風，幾乎沒有濾鏡，她就算沒搜，團隊也會告訴她，怎麽還接呢。”

陳香香聳聳肩：“以為團隊能談攏呗。”　　“周一心現在走的就是蔣怡的路，都是古偶起家，紅利自己吃。”　　“蔣怡想演正劇都沒好的資源，一直沒轉型成功，她就更難了，臉整過的後遺症已經開始出來了，離開濾清不能看，崩了。”

章向唯收回視線，把風扇對着臉吹：“片場這麽多人，她怎麽也不注意一下，不怕別人爆料嗎？”　　“行業有規矩，一般不會，真要是爆，那耍大牌，公主病，王子病的那些不早就翻車了。”　　陳香香八卦的說：“真正的一線大咖是很敬業的，只想把戲拍好，其他不在意，擺譜作怪的基都是那些不上不下的，人設用來應付媒體跟粉絲，一到片場就崩，當然中層的不都那樣，大多數還是很……”

後面的話被一聲“霍老師”攔斷。　　陳香香都來不及伸手，眼睜睜看着少年跟幼兒園放學的小朋友似的，歡快奔向家長。　　這真的是……　　一道冰冷的目光掃來，陳香香立即看別處。

.　　霍谌眼示意安利帶走其他人，他側低頭看小孩：“熱的臉都紅了，怎麽不去空調那邊？”　　“好多人在吹呢，反正我待會也沒戲拍，就不湊上去了。”　　章向唯說：“霍老師，你要休息是吧？”　　“嗯，”霍谌的餘光吻住小孩脖子上的細汗，喉頭動了動，“休息一會。”

章向唯正要說什麽，忽然感覺有個視線黏到了背上，他下意識往後扭頭，隔着忙碌的劇組人員，跟周一心四目相視。　　周一心對他露出一個笑。　　明明穿着一身戲裏的桃紅衣衫，頭戴精致發套跟配飾，手持長鞭，活脫脫就是古代的俏麗俠女，卻讓章向唯沒來由的不舒服。

霍谌也看過去。　　周一心早就低頭翻起了劇。

.　　霍谌把臺式大電扇撈到自己跟前，撩開黑色戲服的下擺坐到躺椅上面：“說吧，什麽事？”　　章向唯搬了紅色塑料凳在他旁邊坐下來：“香香姐讓我準備五百萬福利。”　　霍谌挑挑眉：“沒想好，希望我給你點意見？”　　章向唯怔住了，這個男人把他摸得這麽清楚了嗎？　　什麽時候開始的？　　這不是一個很好的信號。

章向唯望着男人戲服袖口的暗紋發愣。

霍谌靠着躺椅吹風：“你更博的頻率怎麽樣？”　　章向唯不明所以：“啊？”　　霍谌明知故問：“上次是什麽時候？”　　章向唯說：“進組那天。”　　霍谌偏頭看他。

章向唯被看得縮了縮脖子：“頻率長還是短了？”　　霍谌說：“你覺得呢？”　　“……”好嘛，答案我曉得了。　　章向唯把玩着挂在腰上的玉佩，他是想發的，想好多次了，可是都不知道發什麽，感覺哪個都不太行。　　還有別的原因。

早前章向唯進自己的超話，無意間看到粉絲截圖才知道他一登錄，他們就會收到“你的小寶貝上線了”的消息提示，這樣的高度關注讓他有壓力。

粉絲們猜他上線幹什麽，工作的在等，學生也在等，可他其實什麽都不幹，就只是沖浪。

章向唯網瘾不小，一天要上上下下很多次。　　那粉絲們會不會覺得他不務正業，或者腦補他被網上那些輿論影響了，心情不好，拍不進去戲之類，更有可能擔憂他在劇組被孤立的交不到朋友，只能刷手機。

後來章向唯就通過其他途徑看新聞，不怎麽敢上微博了，覺得輸個密碼都頂着千斤石。　　現在有小號，可以窺屏，可以放飛，他徹底不上大號了。

.　　“我發福利，後面會看情況更博。”　　章向唯想了想：“不過我最近還沒接什麽活動廣告雜志一類，只能發生活方面的，上下班的都可以是吧？”　　“可以。”　　霍谌不易察覺的吐出一口氣，這孩子的微博少得可憐，他都能背出來了，能多更點就好。

章向唯的腳踩在凳子腿上面，眼睛四處亂看：“對了，霍老師，我看了你微博，你今年全是工作博。”　　霍谌阖了眼：“工作室在打理。”　　章向唯：“喔。”

微博關注是不可能了，那要不要順勢加個微信？　　電話是有的，但只通過兩次，再說了，打電話顯得鄭重，不如微信随意方便，聊尬了還能用表情包跟紅包化解。

章向唯猶豫不決的時候，聽到男人開了口。　　“粉絲福利這塊，簡單點的，發個自拍，稍微複雜點的，錄一段話。”　　霍谌慢條斯理道：“再複雜些的，唱個歌或者秀個舞蹈。”

章向唯沒注意男人後半段語氣的沉暗，裹挾着十分隐秘的期待，他沉浸在自己的思緒裏，舞蹈？上次跳舞還是去年元旦。　　抽到的角色是一個不得志的現代舞者，把他給練劈的，現在想起來腿肚子都打顫。

章向唯果斷拒絕：“我唱歌。”　　“随你。”　　霍谌回想看過很多遍的視頻，屈指點了點椅子扶手，舞蹈下次吧，有機會。

章向唯的視線落在男人高挺的鼻梁上，看得有點出：“霍老師，那你說我唱哪種好呢？唱我平時喜歡聽的可以嗎？”

霍大灰狼掀起眼皮：“粉絲多是女孩子，試試情歌？”　　章小白兔呆愣一兩秒：“情歌啊？行。”　　“那中午去你房間，你先唱一遍我聽聽，可以再錄視頻。”　　“不用了吧。”　　“沒事，我不午睡。”　　“……”　　我要午睡的啊！

.　　中午一收工，霍谌随便解決了午飯就去小孩房間。　　章向唯讓香香姐給他弄來了一把吉他，他撥了撥弦，緊張的繃着自己，結果發現男人在看手機，都沒看他。

這一幕章向唯在堂哥那見到過。　　堂哥陪孩子做作業就是這樣，人在邊上，心系手機。

章向唯一下就放松了很多，他清清嗓子：“霍老師，我開始了。”　　霍谌沒擡眼，修長的手指在手機上按着什麽：“好。”

章向唯彈唱了一首《模範情書》，非常老的歌了。　　沒有這歌，就沒有他。　　因為他爸爸當年就是靠這歌追到的媽媽，定情之歌，兩人在一起了才有的家。

章向唯笑着拍吉他哼了幾句，又唱起來。　　霍谌看了他一眼，那一眼極快，且極其炙熱，深藏着澎湃翻騰的溺愛。

原唱滄桑低沉，滿是沉甸甸的人生閱歷跟豐富的情感，訴說着歲月斑駁的故事。　　小孩的嗓音是幹淨的明亮的，顯得純粹，美好而充滿希望。

霍谌不動聲色的錄了，也不動聲色的舉起了大手，他把腿一疊，面無表情的啞聲道：“情歌不太合适，換個別的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