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006

? 窦妙是個爽直的人兒,說道:“我畫竹子罷。”

梅蘭竹菊四樣,竹子很不易畫得出彩。

那三人都微微露出訝異。

“妙妙,竹子還是我來畫。”廖氏忙道,也許窦慧能嫁何元祯,可窦妙于窦家也一樣重要。

女子結親,事關兩個家族。

在她看來,窦妙仍是很有可能結上一門好親事的,且老夫人也很看重,那麽今次去周家,也得讓窦妙出出風頭。

窦妙道:“我就愛竹,讓我畫別的,既不是心頭好,更是畫不好了。”

三人聽她這麽說,只得作罷。

最後便定了窦慧畫梅花,窦琳畫菊花,還有一個蘭花,由廖氏來。

幾人商量了一下細節,下午的時光竟過得很快。

到得四月八日,菩薩生辰,老夫人帶他們去明光寺,原先張氏當窦妙不肯,誰料到她這回竟願意了,喜笑顏開,只看到窦妙一身穿着,臉又沉了沉。

姑娘家正當花兒一般的年紀,自然是要鮮豔漂亮,可看看窦妙,水綠淺白,素雅是素雅,可也太不精心了。

她想讓女兒去換一身。

窦妙道:“那我不去了。”

她是要跟何元祯私會,叫他死心的,難不成還花枝招展,讓人誤會不成?

這是她的撒手锏,張氏恨得瞪她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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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個姑娘坐在一輛馬車裏,每人臀下都墊了一個錦墊,因明光寺雖然近,只在城外三裏之處,可也颠得厲害。

要是再遠點兒,小姑娘嬌嫩的身體都吃不消。

所以尋常在城裏,都是坐轎子。

遠一些,不得已才坐馬車。

可就是這樣,到得岚山,三人的臉色都有些白,下來走了走,才緩過來,窦琳嘆口氣:“還不如走路舒服。”

這馬車沒有減震的技術,是叫人難受,窦妙偷偷輕撫下臀部,都麻了。

“要是像哥哥他們騎馬才好。”她感慨。

窦琳生性活潑:“是啊,騎馬還威風。”

窦慧抿嘴一笑:“你們當騎馬舒服不成?不信問問大哥。”

正巧窦餘安,窦餘祐下了馬,窦琳果然問窦餘安:“哥哥,騎馬好玩嗎,咱們姑娘家要是騎馬,是不是比坐馬車好。”

“好什麽?”窦餘安伸手一拍她腦袋,“就你們這身子,得散架了。”

窦琳吓一跳,不提騎馬了。

窦餘祐問窦妙:“怎麽,你也想學騎馬?”

“娘定是不準,我倒是不怕散架,學好了,什麽不行?姑娘家不是騎馬打球得都有嗎?”窦妙心想,還是得靠技巧,不然那些行軍打仗的騎兵,怎麽活。

她這妹妹就是好強,也不道聽途說,不會騎馬的自然受不得,可騎久了便習慣,馬兒快跑起來,騰雲駕霧,那是另外一種滋味。

“有機會,我教你。”他笑。

窦妙撇撇嘴兒:“我不做這夢,咱們家裏小沒處跑馬,去外頭的話,娘準才怪了,有什麽機會。”

打空頭支票有什麽意思。

窦餘祐哭笑不得:“你就非得那麽清醒?”

清醒是罪,糊塗最好。

難得糊塗。

這是鄭板橋的傳世名言,可她是能真的變糊塗,還是裝個假糊塗呢?

這穿越的人生啊。

窦妙不堪回首。

在山腰處,何家的人已經到了,除了何老夫人,何夫人,還有何元祯與兩位姑娘,何老夫人慈眉善目,很是和藹,可何夫人恰恰相反,常年板着一張臉,像是木頭刻得,不怒自威,但也是個有能力的主兒,何家事務都是她裏裏外外一把抓。

明明是個女人,身上卻有男子一般的威勢。

她見到窦家三位姑娘,目光帶着審視,落在她們身上。

窦妙沒什麽反應,總歸不會看上她,該什麽樣還是什麽樣,窦慧就不同,言行舉止更是注意。

她知道老夫人,父母的期望。

嫡長女向來身負重任,不止為自己的姻緣,也為窦家,她有一個表率的作用。

別人提起窦家,提到窦家的姑娘,總是會先說她的名字,假使她表現不好,都是有損窦家姑娘的名聲的。

女人不易做。

窦妙見她如此,暗地裏嘆口氣,有時候真慶幸自己是這樣一個身份。

何四姑娘何蘭英很喜歡窦慧,一來就握着她的手道:“你們的馬車也太慢了,咱們都等了會兒呢。走,咱們上去,這時節,岚山的風景好看,花兒都開了,樹也茂盛。”

窦琳跟着上去,窦妙擡起頭時,卻看到何元祯飄來的目光,像是有期待,有擔心,也有思念,她想,很快就會沒有了。

她手緊了緊袖子裏的墨錠,那墨錠她拿帕子包裹了,今日一起帶了來。

何蘭英突然回頭看她:“二姑娘今兒怎麽有空的?尋常你清高的很,這個不見,那個不見,我以為你總是很忙呢。”

何四與她有舊怨,只怪窦妙身為庶子的女兒,不知道自卑,不知道讨好人,她就看她不順眼。

且窦妙又生得好,平白無故更叫人覺得她傲氣。

窦妙淡淡道:“我這幾日睡得不安穩,故而想來拜拜菩薩去去晦氣,可能今年沖撞到小人了。”

何蘭英臉色一變:“你說什麽,誰,誰是小人?”

窦妙道:“便是不知小人是誰,才來問菩薩,不然你看我饒不饒過她。”

何蘭英氣得手都抖了,偏偏又回不了嘴。

窦妙生來就是伶牙俐齒,不說便罷了,一說總能叫人見血。

何元祯看妹妹被欺負,眉頭皺一皺,他今日就想與窦妙說這些,提醒她有些耐心,可誰想到,她一來就得罪人。

妹妹是年紀還小,不知道分寸,窦妙到底也有十四了,如何要與她計較?

他再看看身邊的母親,何夫人明顯露出不喜的顏色。

他忍不住嘆口氣。

看到何蘭英吃癟,那是她好友,窦琳想去幫忙,可窦妙是她堂妹,她又不能真去責備,左右為難,忙着誇贊何蘭華:“你今兒戴的簪子真好看,在哪裏打得啊?”

何家書香門第,他們家姑娘見客,不似富貴人家一身華貴,她們穿得戴得,樣式都很簡單,不喜繁瑣的,可仔細看,每一樣首飾,便是臉上妝容都與裙衫都配,甚是講究的。

姑娘家都喜歡首飾,立時就轉而說起這個了。

張氏看無人注意,低聲訓窦妙:“你讓一讓三姑娘又如何,一來就惹麻煩,你呀,便是說,也得等長輩們走了。”

“那我是要給她騎在頭上?”窦妙問,“我要不回嘴,她還得說。”

她眼睛大大的,一眨一眨,滿是委屈。

張氏心裏頭又哪裏願意女兒被人欺負,忍不住道:“那何三是煩,一點不會說話,将來我看她能嫁個什麽人家呢!”

窦妙又笑起來:“還是娘疼我。”

“我疼你,你也不知道疼疼為娘。”張氏每回都軟下來,感覺被女兒玩弄在掌心裏,自己反抗不得。

窦妙挽住她胳膊:“怎麽不疼了,您要哪裏酸,我都給您揉。”

她小手攀到她肩膀:“這裏?”

還真按起來。

張氏啐她一口:“在路上呢,成何體統,快些好好走了。”

母女兩個又說說笑笑。

到得明光寺,衆人照着長幼秩序,以此上去拜佛,又是抽簽,窦妙抽到一個上上簽,叫張氏喜得不知道怎麽好,暗道這女兒今年恐是能定親的。

她大方的捐了二十兩銀子。

窦妙肉痛。

張氏不管家裏事,沒油水可撈,父親俸祿又少,還得拿一些出來孝敬老夫人,平日裏打賞奴婢什麽的,也缺不了錢,說實話,他們二房手頭很緊,可今次還得把錢給沒用的菩薩,等于把錢往水裏扔。

窦妙心道,還不如抽個下下簽呢。

她可不信命。

雖然她又活了一次,可人的命運不是這麽看的,總是要死,看得便是過程,菩薩能決定什麽?

她悶悶不樂。

長輩們有事兒談,姑娘們便去寺廟附近賞花談天,窦妙今日有重要的事,尋了個借口往桃花林去了。

果然何元祯正等在那裏,看到她來,他抑制不住心裏的歡快,眸中含了笑,柔聲道:“妙妙,你真來了,我以為……”

窦妙不等他說完,把墨錠拿出來遞給他:“我來是為告訴你,這是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往後我可不見了。”她神色嚴肅,“我不想嫁給你,何公子。”

她不拖泥帶水,直截了當,可這話卻像一把刀子直戳到何元祯心口上,她說什麽,她竟然不願嫁給他?

何元祯恍惚了片刻,沉聲道:“妙妙,我知道你身世尴尬,可我一點不介意,只要你在祖母,母親面前好好的,以你的聰明,自然能讨得她們喜歡,到時我再去與母親說,你嫁我并不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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