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010

? 白馬寺建在雲霧山山腰,雲霧山顧名思義,自是高的很了,到得山頂,雲霧袅繞,人好似立在仙宮,故而又得名仙山。

窦妙還是頭一次來。

仰頭看去,石階不見盡頭。

窦餘祐道:“要不要坐了竹椅去?”

那是一種兩人擡的工具。

窦妙忙搖頭:“就自己走。”

她并不怕累,樂得邊走邊看。

窦餘祐笑起來:“也随你了,不過你帷帽戴好了。”

妹妹長得好看,他可不想叫什麽登徒子看到。

一行人走在石階上。

秦玉笑道:“這天氣出來已是熱了,再早一些,春天來才好。”

窦妙點頭:“是啊,所以我才愛春秋兩季,可偏偏這兩季總好像很短,一眨眼就過去呢。”

秦玉感慨:“好時光總是短暫。”

窦餘祐道:“要我說,冬日也不是不好,下雪可不是美?你還常叫我給你堆雪人,不記得了?”

“還是太冷了。”窦妙道,“所以才叫你堆,我才不去!”

窦餘祐哈哈笑起來:“哥哥不怕冷,今年再給你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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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人說說笑笑,身周草木蔥茏,野花蓬勃,一時也是心情開朗。

行到一半,上面有人踏石階而下。

他們便往旁邊一讓。

秦玉正當在說什麽,忽然間戛然而止。

窦妙奇怪,側眸看她一眼,卻見她身子僵直,面容如木,像是瞬間不能動彈了似的,唯有一雙眼眸像是起了霧的湖水,藏了萬種情緒,窦妙便順着她視線,擡頭一望。

只見不遠處立着位男子,着一身天青色雲紋夾袍,修眉俊目,儀表堂堂,看年紀應是有三十,不似年輕人尚有青澀之氣,他很是成熟,眉宇間自信滿滿。

就在這時,他也看到了下方之人。

因秦玉不曾戴帽,他的目光第一個就落在她臉上。

窦妙清楚的看見他眼裏的喜色。

原來他們認識。

窦妙又往秦玉看去,卻見她已經恢複如常,精致的下颌微微揚起,露出一絲笑容,說不出的漂亮,比平日裏任何時候都要來的漂亮。

那一刻,叫窦妙心頭一震,無法平靜,她想起了自己上輩子的母親。

那年母親在路上與父親相遇,便是此情此景。

她笑得優雅灑脫,好似從來不曾被摧毀過。

可分明夜裏,窦妙常聽她哭泣,關在房間隐忍的哭,哭得叫人整顆心都發疼。

那段時間很長,很長,至少在她記憶裏,很長。

為此,她從不讓母親操心,她是母親最大的驕傲,但也是在那個時候,她明白了愛上一個人的可怕。

哪怕那個人抛棄了母親,母親這輩子也沒能忘記,沒能真正的開懷起來,即便後來出現了深愛她的人,也仍是如此,但至少,總是一個慰藉罷,至少在她走後,母親身邊還有個人會關心她。

窦妙的眼睛微微發紅,輕輕呼出一口氣。

那中年男子快步下來,目光沒有離開秦玉的臉,有些急切的道:“玉兒?”

聲音醇厚中帶有幾分溫柔,一如往昔。

秦玉的心像被針尖刺了一下,血泊泊流出,但她面上波瀾不驚,淡淡道:“還請楊大人自重。”

她如冰山一樣拒人千裏。

楊澄眉梢微擰,腳步緩下來,問道:“秦姑娘怎會來明光寺?”

“這與楊大人你無關罷?”秦玉本想在他面前保持鎮定,可卻發現很難,相隔十年一朝見面,原來自己還是承受不住,若知曉他今日在,也許她不該來,秦玉擡腳就往前走了。

楊澄手動了動,想攔住她,但還是打消了主意。

那年他無法信守承諾,失去了她,而今,總不是那麽容易挽留的。

他目送她越行越遠。

也不知走了多久,秦玉才停下來,額頭上全是汗。

窦妙道:“夫子,可要歇歇?”

秦玉點點頭,她一時之氣,卻累得窦妙也跟着。

窦妙笑道:“這般快走,對身體好呢。”

窦餘祐不曾說話。

他性子雖是大大咧咧了些,可剛才那男人親昵的叫秦夫子小名,這很不正常,加之秦玉的态度也不對,他便也一句不提。

三人歇息會兒,才慢慢走到山腰。

明玄大師一早就吩咐過小沙彌,他們到時,只需報了名字,就有人領進去。

明光寺香火極盛,遠遠得見裏頭香煙彌漫,不少香客磕頭祈求,旁邊僧人念念有詞,透着股神秘與莊重。歷來佛寺皆是如此,撒希望于民間,至于能否得到,那還得看是否誠信。

可窦妙從不信。

她只知道要收獲就必須付出。

若是求一求,就能如願,這世間哪裏還有意思。

繞過熱鬧之地,往東走,卻是一條幽靜小路,兩邊種了青竹,綠影重重,像是海浪,風吹過,就有沙沙之聲。

此時天晴,陽光溫煦落在身上,更覺此處舒服。

窦妙腳步都放慢了些。

明玄大師的住處就在盡頭。

他住在竹屋裏,擺設簡陋,看似清心寡欲。

“進來坐罷。”見三人在外頭行禮,明玄大師出聲邀請。

他年近六十,白發白須,而臉上皺紋卻不多,真正的鶴發童顏。

秦玉與他早就認識,當年秦玉是京都才女,十六時以一幅白馬圖揚名京都,得明玄大師稱贊,二人已有十幾年的交情,她笑着介紹窦妙:“大師,這位便是窦二姑娘。”

明玄大師擡眼瞧向窦妙。

窦妙微微一笑,并不拘束。

明玄大師單刀直入道:“你畫法迥異,可有何原因?”

窦妙道:“自是有原因的,其實我幼時見過這種奇畫,可也只得幾眼,後來跟随秦夫子學畫,有些基礎,那日突發奇想,畫來玩兒,也不曾想與大師看。”

這是大實話,她上輩子學習好歸學習好,可從沒學過畫畫的,那西洋畫也是偶爾見到幾次罷了。

明玄大師白眉一動。

他伸出手撫了撫胡須:“你倒算坦誠,老衲曾見過一幅畫,乃別國畫師所作,便是與你這差不離,只你既是不懂畫法,自己摸索,實屬不易。”他道,“你在此畫幅細筆畫。”

窦妙一怔。

秦玉笑道:“叫你畫便畫罷。”

窦妙哦了一聲,見明玄大師書案上筆墨,便道:“大師,可是能用這些?”

“是,随意罷。”明玄大師在遠處坐下。

窦妙就叫窦餘祐給她磨墨,她自己挑了好幾管筆出來。

秦玉也坐在旁邊看。

細筆畫十分精細,不是一蹴而就的,故而窦妙略一構思,打算畫幅簡單的,這樣費的時間短,不至于叫衆人等待,但便是這樣,也還是足足花了兩個時辰之久。

期間誰也不曾說話。

明玄大師見她畫完方才過來。

他瞧得一眼,便道:“這是靈慧寺的竹林。”

窦妙大為吃驚:“大師,您如何得知?”

她之前見到明光寺的竹林,不由想起在揚州,在靈慧寺度過的那段時光,靈慧寺也是有一片竹林的,她很喜歡去那兒。

明玄大師道:“老衲雲游四方時,曾去過靈慧寺。”

“那您一定見過慧能大師?”窦妙道,“我幼時入了魔障,慧能大師曾助過我。”

當時她剛剛穿越,見到自己身在這吃人的世界裏,尤其對女子,更是如此,便一心想着回去,做出了許多古怪的舉動,把窦光濤夫婦吓得不輕,聽說慧能大師法力無邊,就送了她去,後來果然好了。

明玄大師笑起來。

窦餘祐抽了下嘴角,這等不光彩的事還拿出來說呢。

明玄大師道:“慧能大師精通佛法,你得他相助,乃是福分。”他指了指竹林,“這畫畫得很好,小小年紀有此等功力,難能可貴,你除了畫畫,還學什麽?”

窦妙道:“樣樣都學。”

“貪多嚼不爛,以後你專學細筆畫,定會有非凡成就。”明玄大師道,“此前你畫的大雁圖,此畫法講究真切,與細筆畫有異曲同工之妙,只到底是他國所物,你無需再學,将此優點用于細筆畫,方才是正途。”

他一針見血,窦妙恍然大悟:“多謝大師提點!”

她收起畫卷,與明玄大師告別。

明玄大師道:“一年後,你再來此。”

那是還願意指點她的意思,秦玉大喜,忙讓窦妙行了大禮。

三人出來,走到竹林間,遇到一位姑娘,那姑娘擡起頭,見是窦妙,笑道:“原來是窦二姑娘,可還記得我?”

她長得可愛,圓臉杏眼,可窦妙竟不記得,因往常都是随着窦慧,窦琳二人,窦慧八面玲珑,周到體貼,總是會事先提醒,故而窦妙還不曾遇到這種尴尬事。

見她一時不答,那姑娘露出絲愠怒,但很快就消散在笑容間:“你不記得也是常理,我們好似才見過一面,我叫吳瑞芝。”

窦妙笑道:“吳姑娘。”

吳瑞芝道:“見你從那頭來,可是見過明玄大師?”

“是,明玄大師指點了一二。”

吳瑞芝見她手裏還拿着畫卷,一伸手道:“可否讓我瞧瞧?”

窦妙自然不會拒絕。

吳瑞芝拿過畫卷看一眼,臉上閃過驚詫,随後就笑起來,很不吝啬贊語:“畫得真好,我從未見過把細筆畫畫的如此細致逼真的人呢,當然,那些畫師算不得。”她随後就道,“下回我請你來府裏玩,你莫要拒絕呀,我也認識幾個畫畫了得姑娘,咱們互相切磋學習,可好?”

她态度誠懇,窦妙便應了一聲。

眼見她走了,吳瑞芝嘴角挑了挑,像是遇到很值得高興的事情,看得會兒竹林便轉身離去。

窦妙三人一路出去,到得寺門時,迎面就見一個唇紅齒白的少年像是等了許久般的走過來,把食盒遞到窦妙面前:“妙妙,你餓了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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