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 以我今朝意
方拓站在一個奇特的空間,就像當初在光柱中的感覺一樣,白茫茫的。
“阿拓!來這裏!”這時候一道人影出現在她的眼前。
“嫣玉?”方拓看清楚那人的樣貌時整個眼睛都亮了起來,她上前捉住那人的手:“真的是你?”
“是我!”穿着一身牛仔裝的嫣玉微微一笑:“意外嗎?”
“你怎麽來了?這是哪裏?”方拓點點頭,疑惑的問道。
“我是耗費了很大的能量才來見你一面!”嫣玉咧開嘴角,随即臉色又黯淡下去:“恐怕也只有這一次了!”
“到底什麽事情?”方拓擰緊眉頭,她有預感,這件事情絕對不尋常,而且和自己有關系!
“我其實一直不敢告訴你!我是人間界昆侖秘境第代正統傳人!我們這個家族自宋朝以來就是通靈世家,專攻道術仙法!”嫣玉神色複雜的看了看方拓:“過去我就覺得你的名字耳熟,回家一做查探,果然……”她嘆了口氣:“要不是我神秘的失蹤,恐怕要滿了歲才會有觀看族譜的資格!”
“昆侖秘境?”方拓笑了笑:“聽起來挺吓人的!那你是不是有什麽超能力?”她重新打量了嫣玉:“怪不得,你能穿梭時空到這裏!對了,你說什麽果然?”
“沒想到咱們還真有關系!”嫣玉惆悵的搖搖頭:“我翻看了家族的族譜和相關的紀錄,才知道這一切都不是偶然的!”
“什麽關系?”方拓的眉頭更緊了。
“家中的族譜開始紀錄的年代是北宋初期。”嫣玉猛地轉過頭看向方拓:“而族譜最頂層,也就是最開始出現的人是顧蘭氏,閨名蘭,若,冰!”她最後的幾個字是一頓一頓說出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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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麽不見阿拓?”冷幕白看了看飯桌上衆人的臉色,感覺到其中的不尋常。
“你會注意這些?”餘文傑撇嘴道:“我還以為你的精力全都放在那個什麽柔兒身上了呢!”接着,他輕嘆一聲:
婉茹看了其他人一眼,答道:“這幾日姑娘很奇怪!誰也不見,把自己關在屋子裏!狀态比前些日子還要不如!”
“我才出去幾日便發生這種事情!你們不會踢開房門看看?”冷幕白有些氣憤。
“我有什麽辦法?”餘文傑除了嘆氣還是嘆氣:“房門都被我弄壞了好幾扇,可她還是那個樣子,似乎誰的話都聽不進去!”
“哦?”冷幕白微微一愣,放下酒杯站起身:“我去開導開導她吧!”說完,便往外走,到了門口又停下來:“你們不要過去!我單獨同她談談!”……
運功踹開了方拓的房門,卻被裏面的情形吓了一跳。
一扇窗戶大敞着,外面的風雪不時的灌進來,地板上出現了很厚的一層雪霜。書本和宣紙被雜亂的擺放着,東一片,西一片。床頭的帷幔在随風而動,發出獵獵聲響。屋子中間的炭盆早已經變得冰冷,沒有半點火星。
一個披着單衣,赤着雙腳的人伫立于風口處,用呆滞無神的眼睛凝視窗外,嘴巴一張一合,喃喃輕語,不知在念叨着什麽。
“阿拓!”冷幕白關緊房門,特意造出巨大的聲響,但那人好像聽不到一樣,仍自沉浸在獨自一人的世界裏。
“阿拓!”冷幕白擡高了音量,再次叫道。
這回,那人總算轉過頭來,木然的看上一眼,卻又立刻恢複了之前的狀态。
“外面的雪景很漂亮吧?”冷幕白悵然的搖頭,走到方拓身邊,随即換上了一副輕松的表情,誇張的笑道:“哈哈!你看得這麽出神,是不是又有作畫的靈感了?”順着對方的視線望去,卻只見一棵枯樹孤零零的豎在院子中,稀少的枝桠來回擺動,好不凄涼,耳旁風聲不絕,天外不知哪處烏鴉鼓噪,更顯蕭索。
可他笑了半天,就是不見對方有所反應,洩氣的輕嘆一聲,又問:“你到底在想什麽?飯也不吃,大家很擔心啊!”
聽到擔心這個詞,方拓的目光才燃起了一絲神采,卻在下一刻,黯淡了下去。她怔怔自語:“幕白,你說人生的一切是否早就注定的?命運那種東西,是否存在?而生存與死亡的
,現實和未來,界限又是什麽?”
“你在說什麽胡話?”冷幕白皺起眉頭。
“我一直在想!知道了自己的未來,那我活着還有什麽意義?”方拓沒有理會他,只是自顧自的說着這些。突地,她來了精神,抓住冷幕白的肩膀搖晃道:“我是男人啊!我不要嫁人,更不要什麽狗屁後代,可是,我擺脫不了這一切,你說,我活着還有什麽意思?”正凄苦念叨間,還沒有回過神來,只覺臉上一痛,竟是挨了一個耳光,還沒有回過神來,手腕一緊,已經被人緊緊的撰住。
“你打我做什麽?”方拓捂着臉,看着對方那依舊揚在半空的手臂出神。
“這不是你,這不是你!”冷幕白紅着眼睛咬牙切齒的吼道,又狠狠的拽住她的衣領:“你說你是男人!好!你來看看……”說着,他揪着方拓來到房間的銅鏡前,惡狠狠的指着鏡中出現的臉:“你看看!這臉蛋,這身材,還有這眼神,多好看,多哀傷,真是我見尤憐啊!是個男人都會心動!你說,你哪一點像男人?啊?哪一點像?什麽叫‘活着有什麽意思’?你簡直讓人失望,失望透頂!大家都為你擔心,可你呢?你怎麽樣?”說到這裏,一把将方拓甩到地上。
“是啊!哪一點像,我已經不是了!”方拓越想越凄怆,竭力地挽着自己的亂發,咬着自己的手指,緊壓着自己的胸,去抑制那種悲傷。
“你他媽給老子清醒點!”冷幕白指着她的鼻子,恨聲道:“你不是說你是男人麽?那就拿出點魄力來,像幾年前一樣,來證明自己!但你看看你現在的樣子,凄凄哀哀,要說可憐還差不多,男人?我呸!你她媽現在的樣子十足一個娘們,怪得了誰?”說完這些,他長嘆口氣,對着方拓蹲下來,拍着她的肩膀,剛要說什麽,眼前卻一花,接着就是一陣劇痛傳來:“誰她媽說我不是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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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幕白過去半天了,怎麽還不回來?”江秋水用筷子挑着面前的飯菜,卻一點食欲都沒有。
“應該快了吧!那家夥什麽都不會,就那張嘴會說!哄人這種事情,他三歲就會了!”餘文傑笑了笑。接着便有些心不在焉的抿着杯中的酒,一邊看向房門的方向,這冷幕白說是去找阿拓談心了,也不知道都說些什麽。他曾想去聽一聽,可冷幕白說過要單獨同阿拓聊聊,自己去偷聽畢竟不好。他不想違背朋友的意思。
“他的口才可比我好多了!一定能說服阿拓!”正自我安慰間,門外突然出現那熟悉的身影。
“好了?”餘文傑站了起來,卻在看到對方樣子的時候張大了嘴巴!
“這麽看我做什麽?”冷幕白咧了咧嘴。
“你的眼睛……”餘文傑指着他眼眶中的那色青黑,忍俊不禁道:“怎的這麽慘?”
江秋水關心的卻是另一種事情,她的眼中掠過一絲憂色:“你們打架了?阿拓現在怎麽樣?”
“誰說我們打架了?我們是在聯絡感情而已!”冷幕白找張椅子坐了下來,揉着有些正不開的左眼:“他奶奶的,怎麽這麽狠?”
“我問你話呢!你把阿拓怎麽樣了?”江秋水瞪眼道。
“我受傷了!你看到沒?”冷幕白有些委屈:“至于阿拓,我能把她怎麽樣?我可是……”話音未落,卻又有一人走了進來。
“有酒啊!”一身男裝的方拓笑嘻嘻地坐在他們旁邊,就着壺嘴酒喝了起來,美滋滋地抿抿嘴,又抓起一塊排骨放在嘴裏。
“你!”餘文傑驚恐地瞪大眼睛
“我怎麽了我?”方拓白了他一眼。
“呵呵!阿拓總算是恢複精神了!”江秋水看到他們的樣子,捂着嘴笑道。現在她對冷幕白倒是佩服的緊,還是他有辦法,就是手段……
“哈哈!”方拓将骨頭扔到地上,擦了擦嘴,在燈光中,她左右臉頰上的那兩塊通紅的巴掌印有些紮眼。她笑着,直起身對衆人抱拳道:“現在重新自我介紹一下,各位大哥大姐,小弟方拓,這相有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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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拓站在院子裏,擡頭望着天上的月亮。不知過了多久,她長籲一聲,緊皺的眉頭漸漸舒展開來, 晚了,也該回去睡覺了!
誰知她剛轉身,一道白色的身影就在眼前閃過,不但無聲無息,而且險些擦到她的鼻子。
“這麽嚣張?”她摸摸鼻子,也提氣跟了上去,前方那白影越來越快,好在她輕功的修為不低,還能跟上去,可惜,也只是勉強能跟上,每當她提升速度,對方好像後面長了眼睛似的,也跟着快不少,所以他們之間的距離始終沒有改變。
“喂!你要到哪去?”方拓停了下來,平緩了一下散亂的氣息,這時候傻子也知道對方是故意引她出來。果然,那白影也在前方停下了。
“你跟來就是!”是個女人的聲音,很好聽,似乎年紀不大。
“你是誰?”方拓眯起眼睛,努力的向看清楚對方的身材和衣着,但是,明明離得不遠,不正常,這種距離,她可是連蚊子腿上的毛都能數的清楚,此時卻只能看到一團白糊糊的影子,不由疑慮大生。
那女人卻沒有說話,再次向前掠去。
方拓嘆口氣,沒辦法,只好舍命陪君子,也跟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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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誰?”方拓緊緊盯着眼前這個一身白衣的女子。轉頭看了看遠處隐在夜色中的潤州,沒想到他們跑到這麽遠的地方。
“我是乞兒的娘”那女子轉過了頭,走到了方拓跟前。在月下,明眸皓齒绮年玉貌,身姿勻稱,一雙妩媚的大眼睛,顯得聰慧而伶俐。
“乞兒......的娘?”方拓不自覺的提高了音量。
“是啊!你不相信?”那女人莞爾笑道。
“是有點難以置信!”方拓點點頭,也笑了!她發現,眼前這個女人在笑的時候,能把內心的愉悅生動鮮明地反映在臉上,使人會心,使人消除緊張,變得輕松自在。
“乞兒雖是個凡人,但挺可憐的,從小沒了爹娘!我才照顧她的!”
“凡人?”方拓有些愕然的問,有這麽稱呼別人的嗎?“你到底是什麽人?仙人?修道人?妖怪?”想起乞兒的話,會冬眠。妖怪的可能大一些吧?
“你不知道?”那女人的表情變得極為怪異:“乞兒沒告訴你麽?”
“乞兒告訴我什麽?”方拓大惑不解。
“告訴你我的身份啊!”那女人大叫道:“幾年前我明明同她講過的!她怎的瞞着你?”
“幾,幾年前?”方拓感覺自己額頭上的青筋冒出來了:“我說姐姐!幾年前乞兒才多大,她能記住什麽?”
“哦!那還真是我的疏忽了!”那女人點點頭,突然又來了興致,興奮地拉住她的手。如果說之前給方拓的印象是一個成熟的女性,那她現在絕對是孩子似的天真表情:“那我現在告訴你!乞兒的娘,也就是我,是個美麗端莊,可愛大方的妖怪!”
“可愛大方,美麗……端莊?”方拓深感無力,眼睛止不住的往上翻。前幾點她承認,可是……她再次打量面前這“人”!端莊?再過個百八十年也說不定。至于對方那妖怪的身份!并未超出她的預想,畢竟,妖靈鬼魂她也不是沒見過,勉強還可以接受!乏力的坐到地上,突然覺得頭很疼:“大姐!你是什麽妖怪?”
“我啊!我是白蛇精!修煉了大概一千七百多年了!好不容易能變成人形!”白蛇精興奮的原地轉了一圈:“怎麽樣?像人吧?”
“像!”方拓點點頭,真的像吧!她也在心裏懷疑。突然又想起了什麽:“你不是要冬眠嗎?跑這裏幹嘛?”
“冬眠?什麽意思?”白蛇精走到她身旁坐下來:“我睡醒一覺,要給乞兒送些吃的,結果她不見了,我才追到這裏的!”
方拓嘆口氣,同某些人相比,這白蛇精恐怕更有人性吧!能如此關心一個異類孩子,又突然想起什麽,說道:“對了!你說送食物!你那食物不是什麽老鼠蛤蟆之類的吧?”
白蛇精連忙擺手道:“不是不是!我問過乞兒,她不吃老鼠的!我怎麽會給她?而且我很長時間不吃東西了!”
“那就好!”方拓舒緩了一口氣,總算放下心來:“吃老鼠可是會得病的!”
“哪裏會?我覺得挺好的!”白蛇精吐了吐舌頭。
“對了!你以後不要随便同別人說起你的身份!”方拓看了看她,開口道:“這樣很危險啊!”
“為什麽?”白蛇精眨着她那雙大眼睛,不解的問道。
“遇到壞人就吃虧了!”方拓不知道該怎麽對如此天真的妖怪解釋人性的險惡:“就像現在,你我第一次見面,你就把自己的身份說了出來,很危險的!”
“怎麽會?你是好人啊!我觀察了你們幾天,你對待乞兒真的很好!比我這做娘的周到多了!”
“那怎麽能一樣?人心隔肚皮啊!”方拓覺得頭又疼上了。
“做人真的很難!”白蛇精突然感慨道:“我觀察了好幾年,還是學不來啊!”
“我到寧願你永遠也不會!”方拓仰起頭,看向天上的月亮。
白蛇精身子前傾,雙手攀上她的手臂:“你幫我照顧女兒,咱們交個朋友吧!我請你吃雞,記得乞兒最愛吃這個!”
“哈哈!”方拓大笑起來:“你真不怕我是壞人?你沒殺過人,我可殺了很多吶!”
“我的感覺告訴我,你是好人!那你就一定是好人了!”白蛇精又眨眨眼。
“那有這麽分辨好壞的?”方拓微笑不語,在心裏已經将眼前這個可愛天真的異類當作朋友了!
“你不答應?”白蛇精放開雙手,神态有些不安!
“我這算默認!”方拓謙和的說道:“咱們早就是朋友了!”
“那就好!”白蛇精站了起來:“天快亮了!你該走了!我就不送了!”
“你不去看看乞兒?”方拓也站了起來。
“她不是過的很好嗎?有你照顧她,我就放心了!有什麽麻煩,就到京兆找我吧!”白蛇精第一次露出那種惆悵的表情,凄婉的咧了一下嘴角:“我畢竟和你們不同!”
方拓愣了一下,沒想到她竟然會說出這樣的話,與之前的天真活潑完全不同,妖怪都是這樣性格多變的麽?“那你不讓我帶什麽信物給她?”
“給你這個!”白蛇精遞過來一個手帕:“把這個給她吧!”
方拓接過手帕,揣在懷裏,轉身向山下走,這時候太陽已經出來了,陽光照在積雪上,反射出來那些細小的,閃亮的光芒,有些刺眼,走了幾步,突然又回過頭:“我還不知道你的名字呢!你叫什麽?”
“我?”白蛇精愣了一下,接着笑了一下,她那笑容透着光芒,連太陽似乎都黯淡下去了:“我叫白素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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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去哪了?我去找你,連床都是涼的!是不是一晚上沒回來?”方拓剛進客棧的院子,就碰到衣衫不整的江秋水。
“去見一個朋友!”面對好友的關心,她只能報以歉意的微笑。
“朋友?”江秋水更加疑惑了,什麽朋友?她怎麽不知道?
“是啊!很可愛,也很特別的朋友!”她漫不經心地答道:“來,上你房間去!”拉着江秋水就出了院子,這幾天,乞兒都是和秋水住在一起的,進了秋水的房間,看見乞兒已經起床了,方拓将白素貞的手帕放到乞兒的面前:“你認得這個嗎?”
“這是我娘的!她人呢?”乞兒看見手帕,眼睛一亮,興奮地往方拓身後猛瞧。
“她有事情,現在不能來看你!”方拓有些不忍心地嘆口氣。
“哦!”乞兒失望的低下頭去。
方拓看她那瞬間暗淡的臉色,笑了笑,坐到床邊,雙手撫着她的肩膀,柔聲說道:“乞兒,你想學武功嗎?和我學,我會教給你很多東西,保證你一生受用無盡!”
“當然想啊!”乞兒睜大眼睛看着她。
“那你就拜我為師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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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拓坐在太師椅上,坦然地承受了乞兒的三個響頭,喝了拜師茶,她站起身微笑着将乞兒扶起來:“雖然草率,簡單,但從今天起,你就是我的第一個弟子!我會好好的教導你!”頓了一頓,接着說道“你不要再叫乞兒這個名字了!你就叫仙衣,因為你娘姓白,所以你就是白仙衣!”
“白仙衣?”乞兒,不,是白仙衣眨眨眼睛,有些興奮地說:“謝謝師父!”
方拓滿意的點點頭:“因為太倉促了,也沒什麽好送給你!下次再給你補上吧!”她笑着俯下身去:“仙衣不會怨師父吧?”
“不會!”白仙衣連連搖頭。
方拓直起身,看了看旁邊的餘文傑和冷幕白:“怎麽,二位,看我收了個徒弟,眼紅啊!”
“阿拓,你怎麽會突然想收徒弟?那麽年輕就想開宗立派啊?”餘文傑咽口口水,不正常,太不正常了!
“是啊!”冷幕白也大惑不解。
“一來呢!是突然想教個徒弟過過瘾。二來,我和她娘是朋友,仙衣叫我師兄或者姐姐什麽的那不是差輩分了嗎?”方拓坐會椅子上,享受地喝了口茶。
“這......”餘文傑和冷幕白對視一眼,更加疑惑了,在他們印象中,方拓是絕對不會在乎輩分這種東西的.
而此時方拓将身子靠在椅背上,望向遠方,眼神中掠過種種神采,也不知道在想些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