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1 十指緊扣

“啊？”

對于他信口拈來的一個話題，唐暖心的反應是一陣茫然。

或者說，她根本就沒留心他剛才說了什麽，她的全部注意力都在手上，他握着她的手，他掌心傳遞過來的溫暖，清晰得令人難以置信。

他們什麽親密的事情都做過了。

現在不過是牽個手，她卻覺得他們之間的距離前所未有的靠近過，不僅是身體上的距離，而是真正意義上心靈的親近。

他扣緊她的手，暖融融的。

這一刻的氣氛，微妙得不可思議。

陸逸之會這麽做，完全是聽從了心的指令，幾番糾結，屢次緊張，終于牽了她的手，他尴尬得不敢去看她，她卻在他面前走神。

想什麽呢？

居然連他說的話都沒聽到！

算了！

沒聽到拉倒！

可是，這尴尬，如此使得？

他傲嬌的毛病又犯了，他是大少爺脾氣，他是不允許別人把他的話當成耳旁風的，更何況是他都已經牽她的手了，她居然還能走神？

可轉念一想，他牽他老婆的手，有什麽好尴尬的？

他輕咳一聲，裝作極其自然的樣子，只好再重複了一遍剛才的問題：“我說，這天寒地凍的，你就為了點根蠟燭吃個蛋糕……剛才許了什麽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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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人有人正常交流的話題，微妙的氣氛終于開始緩和。

唐暖心不假思索地答道：“沒什麽，就是……這還是我長這麽大第一次過生日，我希望以後的每一個生日都能有人陪，還有……”

她的話語頓了一下，戛然而止。

她一直覺得許願什麽的是小女生才有的情懷，像她這種理智而現實的女人，才不會去相信許個願就能改變什麽，上帝真的有那麽靈驗的話，這個社會早就和諧了，哪來的那麽多人間疾苦？哪還有什麽悲歡離合。

直到今天，她才明白……

她的強勢原來都是裝出來的。

在這個世界上，總有那麽一人會讓她在某些特定的時刻展現出小女生的一面。

所以，她也許了願……

陸逸之聽完她只說了一半的話，眉宇輕輕一蹙，顯然是對她尚未說出口的後半部分更感興趣，于是追問道：“還有什麽？”

唐暖心似乎有些遲疑，臉上泛着羞澀，顧左右而言其他，“哎呀！許的願怎麽能告訴你？說出來就不靈了……”

她不敢說。

陸逸之，我的願望如果是你，能實現嗎？

陸逸之‘嘁’地一聲，似乎是在鄙視她的矯情，什麽叫做說出來就不靈了？這也能信就怪了！

不過，看在她今天也過生日的份上，他才沒打擊她。

他仔細斟酌着她剛才所說的話，又問道：“什麽叫做這是你長這麽大第一次過生日？以前都不過嗎？”

“我從小就在美國長大的，你知道吧？”

“嗯……”

“在一個陌生的地方，到處都是陌生的人……沒意思！我不太喜歡和陌生人接觸，像我這樣性格的人，很難交到志同道合的朋友，反正我都習慣了，做什麽都是一個人，其實一個人……也挺好……”

語畢，她輕笑一聲，似落寞，似自嘲。

陸逸之聞言，眉頭緊擰的痕跡又比之前更深了一些，又問：“你一個人？你不是……不是和你母親一起在美國嗎？”

寥寥數語，他似乎對她又有了新的認識。

牽手的意義，果然非同尋常。

這麽一段時間相處下來，他們好的時候如膠似漆，鬧的時候天雷勾地火，簡而言之就是他們在一起要麽是在床上做那回事，要麽就是争吵不休。

從來都沒有像現在這樣。

什麽都不做，只是牽着手，說說話……

天氣很冷，心裏卻很溫暖。

唐暖心沒想到他居然會過問她以前的生活。

她自然而然的将他的過問理解成是關心，她的手指在他的大掌中挪動了一下，然後，慢慢地将一根根手指從他的緊握的指縫間穿插進去。

十指緊扣。

她盡量地做到小心翼翼，輕不可察。

可是，她還是感覺到他的手輕微地僵硬了一下，仿佛也有過遲疑，可最終他還是握緊了她的手，十根手指頭緊緊地扣在一起。

她的心，瞬間就安定下來。

然後，輕聲嘆息道：“嗯，不過我和我媽不常在一起，從我記事開始，她就請了阿姨照顧我的生活起居，她閑暇的時候總是飛往世界各地，到處旅游，我念書之後就一直住在寄宿學校裏，我們一年也見不了幾次……”

“不過，我知道其實她很關心我的。”

末了，她又補充了這麽一句。

也許是在試圖說服陸逸之，又也許，她只是為了說服自己。

她和母親唐夢之間聚少離多，雖然不像別的母女那樣親密無間，可母親撫養她教育她，在物質上更是給了她全方位的滿足。

若不是母親的培養，也不可能成就今天的她。

唐夢，畢竟是她在這個世界上最親的人，無論如何，她也願意去相信母親其實是愛她的，母女親情是永遠都無法取代的。

陸逸之點點頭。

在此之前，他對唐暖心的了解也僅限于相貌身材脾氣還有三圍，夫妻尚且如此，更別提他對那個名義上的岳母大人會有多關注了，如今聽了唐暖心的一番說辭，他只是‘哦’了一聲，不便發表任何言論。

只是，對她的過去更加好奇了。

她一個人，在美國那麽些年到底過的是怎樣的生活？

“這麽說……你總是一個人？不太可能吧？就沒交過男朋友什麽的？”

這個問題，他一直很想問，如今終于以一種漫不經心的方式問了出來，現如今的社會，一夜-情，性生活已經像家常便飯一樣普遍了，更別說是在美國那樣開放的國度，她和他在一起的時候還是第一次已經足夠令他驚訝的了，別告訴他連男朋友都沒交過。

唐暖心怔了一下，不由得偏過頭去望着他。

她心中有無數中猜測，他這麽問……是什麽意思？

她的答案還沒組織好，陸逸之卻馬上自圓其說，道：“也不奇怪！就你這種女人……但凡是個男人都吃不消，沒人追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這話，說得就不怎了動聽了。

就你這種女人……

什麽口氣？！

她是哪種女人了？好不容易她溫柔了一下，他非得要提醒她骨子裏其實是個母夜叉嗎？見過破壞氣氛的，沒見過這麽破壞氣憤的！

沒情調！

果然，她瞬間就不淡定了，絕不能無緣無故就背上這麽一個罪名，她拼了老命也得為自己扳回一程，反駁道：“誰說我沒人追了？”

“有嗎？”他聳聳肩，很納悶的樣子，“美國人民，确實勇氣可嘉啊！本來我還以為你這種女人，除了我之外沒人敢要，沒想到……”

“……”

唐暖心扣住他的手，緊了緊。

他說她是哪種女人都已經不重要了，她所關注的是他後面的那句話，除了我之外沒人敢要……

什麽意思？

言外之意，他要她嗎？

陸逸之也閉了嘴，說出口的話已經收不回去了，可是偏要等到說出口之後他才意識到自己說了什麽……

他一臉的懊惱，竟沒經過大腦思考就這麽說了。

她沒聽到吧？

兩人的對話到此告一段落，除了十指還緊扣在一起之外，就連他們并肩而行都顯得漫不經心起來，他在四處張望，她在低頭沉思……

唐暖心垂眸看着自己的腳尖，心跳如雷。

三個月的時間，眨眼即逝，其實她根本一點兒把握都沒有，她早就已經做了最壞的打算，她甚至已經勸服了自己，想要的不過就是一段曾經擁有的時光。

今天，他可以和她離婚了。

今天，她再也沒有反悔的理由了。

可是，眼前的這一切卻偏離了她預計的軌道，在她松開手，決定了要一個人走的時候，他讓她知道十指緊扣有多溫暖，在她已經不抱有希望的時候，他卻對她說了如此暧昧不明的話……

他，到底想幹什麽呢？

“陸逸之……”

“嗯？”

她緊盯着自己的腳尖，咬住自己的下唇，在心中醞釀着接下來要說的話，忽然，天空中像是有什麽東西飄落下來，落在她的腳邊。

她猛地擡起頭，驚愕不已。

下雪了！

天空暗沉了一整天，居然在這個時候飄下雪花來。

要知道，G城地處南方，氣溫很少有突破零度的，下雪更是百年難得一見，可是今天确實是下雪了，雪花洋洋灑灑，飄落大地，美不勝收。

她攤開手掌，任雪花飄在掌心，很快融化。

她閉了閉眼，像是終于下定了決心一般，在心裏憋了一天的話終于還是脫口而出，“陸逸之，你有沒有什麽話要對我說？”

當初簽下契約時她就說過，離婚與否，取決于他。

現在，她就是這個意思。

不想拖下去。

那種煎熬，只有親身經歷的人才能體會得出來，在希望與絕望之間無助的掙紮，還不如就給自己一個痛快的。

他聞言，習慣性地擰了下眉，看着她。

她眼中的堅決那麽明顯，她不信他還看不懂她是什麽意思，如果這一刻是他夢寐以求的，她已經無話可說。

可是，他卻不語。

并且，他眼中的遲疑更加清晰了。

他只是深深地望着她……

那樣堅決的眼神，仿佛是想要将她看穿一樣，她到底是出于何種目的才提議簽下那份契約？

不管什麽目的都好，她成功了。

她成功地讓他的膽怯維持了三個月，想要去求證，卻不敢求證。

如今，她又給他出了一個難題。

他當然有話要說！

“有……”他也是這麽直接告訴她的，他的這一個字才剛剛落音，便看到她平靜的眼波微動了一下，然後迅速的，翻江倒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