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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劇場（一）

那天，他牽着她的手，走在雨中。

只有一把傘，她的小花傘遮在她的頭上。原本豆大的雨點，已經變得綿綿，絲絲沾惹在他的身上，黑色的線絨衫，漸漸地顏色深了。

身後的喧嚣聲弱了，安九歌的手想要從他的手中掙脫，她不習慣與陌生人接近，更不習慣與他這樣的人走得太近。只是，她用力，他也在用力。

手掙紮得生疼！

安九歌偏頭去看他，濃密的黑發已經被雨水打濕，耷拉下來，遮了他的眉眼，卻并不顯狼狽，雨水在他俊逸的臉龐上流連，如少女指尖的秋露，輝映出別樣的誘惑。一時間，安九歌不太願看到這張臉被別的物事沾染。

他的個子比她高，約高出一個頭。安九歌将傘高高舉起，将一多半遮到他的頭頂。

頭頂的雨絲便被隔在了傘外，徐驚墨扭過頭來，朝着她笑了一下，松開她的手，從她的手中接過傘來，舉在兩個人的頭上。安九歌安穩地在傘下，而徐驚墨，只有半個肩膀被遮住了。

到了校園門口，安九歌停下了腳步，她不知道如何喚他，只眼睛看着前方，輕緩地道：“我家住的有些遠，我自己會回去！”

“說了送你，就送你！”徐驚墨怎麽不知她的心思，只是這個女孩子，越是躲閃，他越是想要攥在手心裏，“你是想要讓我徐驚墨說的話不算數麽？在衆人面前，失信于人？”

原來他叫徐驚墨啊，這個名字和他的人，真的很般配！

安九歌住的東華小區其實離學校不遠，只有三裏路，她平日裏跑步上下學。可今日，這段路，兩個人，一把傘，沿着人行道慢慢地走着，一路，兩人都沒有說話，也不知是沒什麽話說，還是誰也不願說話，不願打破了這靜谧的寧靜。

但，這一條一直一個人走的路，如今有個人陪着，便覺得要容易得多。

到了小區門口，安九歌再次停下腳步，可身邊的人，似笑非笑地看着自己，堅持的意思格外明顯。安九歌正想要堅持，但這個時間點上，進進出出的人很多了，她雖然不認識這些人，但從這些鄰居們的眼神中，很顯然是認識自己的。如果在這裏僵持下去，還不定被人腦補成什麽呢。

安九歌不得不往前走，且腳步加快了許多，有點……落荒而逃！

徐驚墨看在眼裏，他眉眼含笑，朝每一個看過來的人都點頭招呼，頓時，只一個照面，便在這裏混了個臉熟，為下次再來，奠定了良好的基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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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小區門口到樓下，安九歌心情之忐忑前所未有，她深深擔憂，如果身邊的人執意要跟着她上樓，她該怎麽辦？她以為她收獲的只是這一路的溫暖，卻沒想到陪着自己的人原來是一只大灰狼，溫暖的只是它的毛發，被她忽視的是不得不正視的狡詐與……兇殘。

這條路漫長，卻又如此短暫！

終于到了樓下，徐驚墨仰起頭将面前門棟兩側的樓層掃過一遍，目光在右側三樓的陽臺上略作停留，這才将手中的傘遞給明顯已經膽戰心驚的安九歌，“上去吧！”

“呼！”安九歌重重地舒了一口氣，從他的手上接過雨傘，踟蹰了片刻，最後，還是将要說的客套話吞了下去。

“今日晚了，我就不去你家坐了！”徐驚墨笑看着低頭的女孩子，瘦弱的身形略有些刺他的眼，他的話才說完，女孩子明顯一震。

“謝謝！”安九歌飛快地吐出兩個字，飛快地朝門棟裏跑去。

徐驚墨看着她的身影在樓梯口消失，再次仰頭看了眼那個陽臺，那裏擺滿了花草，兩件校服在風中搖擺，正是她的身量大小。

——

“很好，你應該已經為我準備好了吧？”安九歌問道。

“嗯，我通知了你表哥，以新九的名義為你報名，籌碼麽，你表哥那邊給！”索夏道。

“呵，你倒是會撂挑子，你不會是把安家的籌碼說給他聽了，他才這麽支持的吧？”安九歌道。

“說是說了，不過，誰讓你表哥對你的好讓人嫉妒？”索夏一臉嫌棄安九歌的意思。

此刻早餐已經上來了，跟洩憤似的，她拿着叉子狠狠地戳着碟子裏的小籠包子，安九歌看得膽戰心驚，她有種索夏其實是把那白白的包子當做了她的錯覺。

安九歌不再說什麽，表嫂什麽的，其實真的很難伺候的，這是傳說中的“欲求不滿”？

兩日很快就過去，這期間，安子晴來磨了安九歌兩次，安九歌關在房間裏，任她怎麽敲門都不開，就在安子晴想要破門而入時，安子麒差點要将她扔到樓下去，自此，她才消停了下來。

但，到了五月十六日一早，安子晴再次鬧騰了起來，一大早，走廊裏到處都能聽到她跑動的聲音，一會兒吆喝裁縫，一會兒斥罵發型師，一會兒又抱怨化妝師設計的妝容不适合她。

安九歌歪在房間裏的軟榻上，耳朵裏塞着兩個耳麥，屏蔽掉外面傳來的噪音，便是地上鋪了厚厚的地毯，都能夠聽到樓板在響。

中午時分，安子麒過來，帶安九歌出去吃飯，安九歌如釋重負，如果再這麽下去，她難保自己不會一時沖動，搬了出去住。

走到客廳裏的時候，正好遇到安子麟從外面回來，看到安九歌，笑着道：“小妹這是去哪？”

安九歌在他面前立定，上下打量一番，“安家二少爺這是從哪裏回來的呢？我回來這些日子，聽說二少爺的床上功夫越發好了，一晚禦四女不在話下，看來昨日晚上又很得意呢，這精神越發好了！”

“咳咳咳！”安子麟握着拳，捂着嘴，猛地咳嗽幾聲，臉上略微帶了點粉色，“小妹這是從哪裏聽來的渾話，你一個未出閣的女孩子，這話在兄長們面前說說罷了，可別在外面去說。”

“未出閣，遲早是要出閣的。”安九歌一笑，回身挽了安子麒的胳膊，朝安子麟道：“小妹等着二少爺幫小妹挑個東床快婿呢！”

安子麟一愣，臉上的表情便僵在哪兒了，看着安九歌出了門，走出好遠，他才稍稍平複了一下心頭的情緒，握拳狠狠地打向虛空，噔噔噔地就上樓了去。

在房間裏，他朝外撥了個號碼，讓電話那端的人查安家發布到系統裏的信息，這次賭槍是請人專門設計的系統，每家的籌碼不到最後一刻是不會公布的，省得被有心人拿到社會上去炒作，壞了名聲。

但，對于京都的這些權貴們來說，卻不得不用這樣的一些方式将權力調整到一個新的平衡點。

且，更何況，對于此刻的安家來說，拿出這等籌碼，便越發要保密了。

安子麟對這一套系統非常放心，是專門請部隊裏一位多年浸淫電子信息網絡的教授做的，是他之前在美國的同學，除了為部隊服務之外，平常也做些小東西賺取外快。

很顯然，系統依舊很安全，沒有找到任何侵入的痕跡，且，徐家的籌碼依舊是個謎，至今沒有公布，懸空在那裏，卻也給人一種可靠的信任感，那片空白，在最後一刻，一定會被人填寫上的。

或許，安九歌是很無意地在說那句話，安子麟心裏想。但，安九歌素來不是那種說話沒高沒低的人，安家老爺子和老太太健在，安邦國和安正國也安好，安九歌絕不會無緣無故地說讓他這個二堂哥來操心她夫婿的事，就算輪，也該将安子麒輪在前頭啊！

“她，一貫地高深莫測！”電話那頭的人說了這麽一句，便把電話給挂了。

安九歌上了安子麒的車，車載着她一路朝徐家老宅那邊的方向而去，安九歌看在眼裏，笑着扭頭對主駕上的安子麒道：“子麒大哥，你是準備把我直接送到徐家去？”

安子麒手扶着方向盤，專注地看着前面的路，“我只是帶你出去吃飯！”

安九歌才知是自己自作多情了，她歪在副駕上，“你的那個地下女朋友怎樣了？”

“小九想見一見嗎？”安子麒忙道。

安九歌搖了搖頭，她對安家的事都不怎麽上心，更何況現在自己的事還沒弄清楚呢，“子麒大哥覺得好就行了，感情上的事，別人看着再好，再不好，有什麽用？”她似乎又覺得自己有些無情，道：“只要是你喜歡的姑娘，在我心裏，總是我堂嫂的。”

後面這句話，到底讓安子麒心裏好受一些，他如何能不察安九歌對安家人的疏離，可安家人做的諸多事，他又看在眼裏，他雖不知實情，但能夠感覺到，方才安九歌對着安子麟說的那句話，絕不是一句玩笑話。只是，他再也想不到，安家竟然敢将安九歌當做籌碼去賭槍！

車在一處偏僻的四合院門前停了下來，如今四合院真的不多見了，但這種格局的房子總是能夠讓安九歌心情好許多。只是才往裏走了兩步，看到從包間裏走出來的人，安九歌全身就都不好了。

“好湊巧，我也正要吃飯，一起吧！”楚頌攤手朝相攜而來的安子麒和安九歌道。

安子麒倒是無可無不可，他看了一眼安九歌，婉拒道：“不用了，我和小九還有些話要說。”

楚頌卻是笑了一下，絲毫不把這拒絕放在心上，“那我就和你們一起吧，我一會兒和小九也有事，老爺子才給我來了電話，讓我下午陪着小九出去逛逛呢，說是琉璃廠那邊新開了一家店，老爺子想淘個筆洗，讓小九幫忙參考一下。”

楚頌說完，拿眼看着安九歌，想看看她的表情。但安九歌一臉平靜，她很清楚老爺子這般做的目的，不過是想阻止安九歌去徐家，她緩緩擡眼，看向楚頌，笑着道：“你可知道，我一向出馬的價位是多少嗎？”

“這個？”楚頌笑着搖搖頭，一副虛心請教的樣子，“是多少？”他想，多少他都是付得起的。

“提取百分之十的比例！”安九歌補充道：“我只負責鑒定，不負責談價，收取的費用是成交價的百分之十。”

這個比例相當高！京都人，包括權貴子弟大凡都會涉獵一些古董之類的，來顯擺自己的清高和涵養，而其實他們自己又不懂，又怕被人忽悠，便會在交易的時候，請一些懂行的人跟着保駕護航。

安九歌從小見這些玩意兒多，經手的也多，真真假假不說一眼就明了，也是多不會出錯的。外公去世之後，她生活沒了來源，也不可能會變賣家産過日子，便也曾經向徐驚墨借了錢去琉璃廠淘一些好東西，再轉手賣出去，不過多是賣給了徐家老爺子。

她得手的次數多了，琉璃廠的人都怕了她，漸漸地在業界的名聲也傳開了來。不過，四年過去，記住她的人恐怕沒幾個了，但，楚頌是記得的，安家老爺子也是記得的。前者是有心，後者則是羨慕嫉妒恨多一些。

安九歌多偏心向徐家老爺子。

“百分之十不是問題，說起筆洗，我前幾日出去逛的時候，倒是看到過一個稀世珍寶。”安九歌道，“就不知安老爺子，舍不舍得出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