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6 在劫難逃
喬雲漫無目的地走在人流擁擠的大街上，神色木然。
想起在夜貓子背上的日子，聞着小吃攤裏的誘人飄香，夜貓子會一邊跟臃腫的老板娘搭讪，一邊趁着忙亂的時候，偷偷從攤子上拿走一根油條，或一個饅頭，塞給還是小男孩的喬雲。在胖女人的尖叫聲中，幸災樂禍地逃之夭夭。
想起在破廟裏，在山洞裏，外面飄着鵝毛白雪，裏面架起篝火，爺倆一身單薄的衣着，冷得發抖，不停地繞着火堆打轉，唱着跳着，苦中作樂。
想起大熱天的時候，不管有沒旁人，一大一小，脫光了衣服，跳進河裏，嬉鬧個半天。
喬雲對于親情的概念只能從夜貓子那裏體味，盡管那時夜貓子經常打罵他，他還是感到很快樂。可是現在，連這一切都消失無蹤，惟有那些殘存的片段，在記憶裏糾纏。
喬雲茫然地望着忙碌的行人，與他擦肩而過，沒有留下任何痕跡。他的心，一片空茫，沒有落處。
直到龍傲、慕容世風和慕容傑陡然出現，冷冷地攔了去路，他才發現自己已走到街的盡頭。周圍，人影稀落，異常冷寂。
喬雲面無表情地盯着面前的三人，孤傲地與他們目光對視，輕輕一笑。
慕容傑冷笑道：“天玄少主，跟我們走一趟吧。”
喬雲冷眼望着他們道：“就憑你們？”
“小子，你太狂了！”龍傲怒喝一聲，“你竟敢不把我們放在眼裏！”
喬雲輕笑道：“在我眼裏，只有失敗者！”
慕容世風冷哼一聲：“不見棺材不掉淚，別跟他廢話，抓了他再說！”
喬雲輕笑一聲：“是嗎？我想看看今天你們怎麽把我抓回去！”
三把利劍幾乎是同時猛刺而來，喬雲身軀微移，掌心烈火燃燒。
“小心他的烈火咒！”龍傲忙道。
慕容傑冷笑：“他只會這個，怕什麽？”話音剛落，一團火焰朝他飛來。未等他反應過來，火焰已燃到了身上。
慕容傑一驚，忙手忙腳亂地撲火。
喬雲星眸一掃，嘴角露出一絲淺笑。
“臭小子！”慕容世風冷笑一聲，長劍在手，化作一縷銀虹，砸向了對方。
喬雲圍在慕容世風與龍傲當中，招招兇險，他的烈火咒雖淩厲，卻難敵兩大高手的圍攻。到後來，他甚至沒有還手的餘地。
慕容世風冷笑一聲，追招進襲，長劍落下，喬雲撲地滾出，背上還是被狠很地劃了一道，衣衫破裂，血珠順着傷口滲出。
喬雲右手欲展，龍傲的劍已抵在他的咽喉處。
“小子，你不是我們的對手！”龍傲冷冷地道，“乖乖跟我們回去吧。”
喬雲一震，急促地喘息。
慕容傑好不容易撲滅了身上的火，神色極其狼狽。眼見喬雲已被擒，乍着膽，上前陡然狠狠給了他一個耳光。
喬雲恨恨地盯着他。
“怎麽，你還不服？”慕容傑一腳将他踢倒在地，冷冷罵道，“臭小子！”
喬雲捏緊了拳頭，神色悲憤，感覺渾身正在被一股熱量推動着，異常狂熱。
慕容傑将腳踩在他的背上，狠狠地碾：“我讓你猖狂，讓你猖狂！”
喬雲痛苦地吼了一聲，咬牙切齒地道：“有種的你就殺了我，殺了我！”
“你以為我不敢？”慕容傑冷笑一聲，揮劍欲下，慕容世風擡臂一攔，道：“夠了，先留下他的命。”
慕容傑放下劍，又不解恨地踹了他一腳。
喬雲感到那股熱量正在身體裏焚燒，炙熱不堪。他的右掌心緩緩地移動着一處詭異的小火。
喬雲的意識漸漸被熱浪卷襲，仿佛有一股狂熱的力量正在沖撞全身，他的眼前一片朦胧......
他終于忍不住吼了一聲，右掌疾發，一團異常耀眼的火焰猛地散向四周，剎那間，紅光漫天！
周圍人驚叫着逃竄，慕容傑猝然地怪叫一聲，驚恐地捂住了自己的臉。
慕容世風與龍傲忙避向一旁，身手雖快，身上也濺上了粒粒火星。
喬雲目光如血，狠狠地盯着周圍人，整個身體仿佛正在膨脹，被烈火灼燒得幾乎窒息......
啊！他忍不住怒吼一聲，火焰再一次猛烈，他的意識已完全被烈火吞噬。
慕容世風與龍傲的眼神裏終于泛起了恐懼之色。
小混蛋，小混蛋，小混蛋......
聲聲呼喚在耳畔萦繞，淡遠而清晰，漸漸喚回他狂亂的意識。
我在幹什麽.......
為什麽會這樣，為什麽......
他寂靜地躺在地上，火焰在他掌心慢慢熄了下去.....
他閉上眼睛，陷入一片漆黑......
當喬雲醒來時，他發現自己置身于一輛搖晃着前行的馬車裏。他被扔在馬車的一角，手腳全被鐵鏈牢牢鎖住。慕容傑手上拿着一把匕首，目光幽冷地盯着他。匕首上正滴着血。慕容傑的俊臉已完全扭曲，半邊臉被灼燒得焦黑一片，異常猙獰恐怖。
喬雲感到自己的臉頰隐隐刺痛，粘稠的液體順着嘴角滑落。他看着匕首上的血，一滴一滴地掉了下來。
他凝視着慕容傑，默然無聲。
“怎麽樣，像我一樣變成醜八怪？啊？”慕容傑瘋狂地叫嚷着，又在他臉上狠狠地劃上一刀。
喬雲疼得列了列嘴，但還是沒有說話。
“你看看我，看看我！”慕容傑指着自己的臉，瘋狂地叫着，“我現在非人非鬼，都是你害的，你害的！”
喬雲偏過臉，不去看他醜陋的面孔。
“我要你死，死！”慕容傑目光裏含着逼人的冷光，近似于一頭瘋癫的野獸，他把匕首一刀刀地插入喬雲的身體，在他臂上，腿上，背上......
喬雲捏緊了拳頭，低沉地呻吟，血水染紅了他白色的衣裳，豆粒大的汗珠從額間滾落下來。
他終于忍不住哀吼一聲，試圖掙脫鐵鏈，卻是徒勞。
他慘白的臉上是一抹困獸的絕望神色。
“我要你死！慕容傑怒吼着，将匕首刺向他的心口......
喬雲忽靜了下來，緩緩喘息，閉上了眼睛......
“住手！”龍傲一把奪過慕容傑手上的匕首，吼道，“你這樣會要了他的性命！”
慕容傑冷冷地道，“我就是要他死，死！”
龍傲不屑地哼了一聲：“大丈夫怎麽也像個娘們似的這麽在意自己的臉！”
慕容傑怒道：“不用你管，把刀給我！”
龍傲冷聲道：“我要把他帶到龍心堂，等商議了再處置他，至少現在我是不會讓你殺了他的！”
“如果是你兒子變成了像我現在這個樣子，你會怎麽樣？”
龍傲道：“失去一張臉算什麽，又不是青樓女子，要靠漂亮臉蛋賺錢！”
“你！”慕容傑怒不可遏地盯着他。
慕容世風走過來，冷冷地笑：“多謝龍兄替我教訓犬子，感激不盡。”他将臉轉想慕容傑，冷聲道，“丢人現眼，還不快出去！”
慕容傑恨恨地瞪了一眼龍傲，負氣走了出去。
慕容世風冷眼瞥了一下奄奄一息的喬雲，道：“他大該也差不多了，不如現在就結果了他，省事。”
“不行！”龍傲道，“去叫大夫，要他活下來！帶着一個死屍回龍心堂，這算什麽事！”
慕容世風冷冷地道：“你這是在命令我？”
“是你兒子傷他的，不該你去找大夫嗎？”龍傲冷冷地反擊。
“你別忘了，就在不久前，這個小子差點要了你我的性命！”
“你現在不是沒死？”
“龍傲！”慕容世風喝道，“你別給我一副高高在上的模樣，你算什麽東西！”
“你又算什麽東西！”龍傲冷笑。
慕容世風目光一陰，一手握緊了長劍。龍傲冷眼一瞥，道：“這裏地方小，我們出去過過招如何？”
“正有此意！”慕容世風冷冷盯着他。
兩人一起走了開去。喬雲緩過一口氣，聽着外面傳來的打鬥聲，呻吟了一下。血，正在他身上流淌着，他感覺自己正在慢慢幹涸。他疲憊地合上眼睛，眼前漆黑一片。
小混蛋，小混蛋，小混蛋.....
呼喚聲仿佛又在耳邊輕喃，在每一次他想要放棄的時候，這個聲音總是适時地出現。他就在這樣的抉擇中踟躇，幸福與痛苦并存。
我到底該怎麽做，該怎麽做......
他在意識裏輕輕地問自己，他需要答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