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 (1)
法師之命,懸于冒險一線。他朝若有高強對手,施強于汝之法,汝命即告休矣!
瑟旦?“火球”弈桑
老法師怒之教義
鷹頭獅之年
暴飲之年,早秋十月,天氣微涼而清爽。樹頂的樹葉盡染金黃,奪目的光華有若拔城猛士劍尖那一閃。
懸浮之塔就靜靜地站在遠處,塔尖直指明亮的天空。它是傳說中奧丁爾法師的城堡,地處群山之角最西的荒野之地。遠遠看去,它破敗而了無生氣,黑乎乎一片。
這批勇敢的冒險者們看着這尋找已久的魔法之城堡,心裏既激動又緊張。雖然它外形上已經全然破敗,但傳說中,奧丁爾的城堡懸在半空,從大地到塔底之間有一段十二個人疊在一起那麽高的虛空,塔上又附有古老的咒語,常人不可輕易踏步于其中。
冒險者中有一個女人,唯一的一個女人,她鼻子十分挺直秀氣,正小心地舉着一根法杖。
冒險者們來到這裏的旅途,可算是漫長而又艱險。
一開始,他們在耐色瑞爾一座鬼魂出沒的墳墓,找到了一卷古書,上面說法師奧丁爾的城堡裏,有許多強有力的新法術。接着,那個正在讀這本古書的隊員,就在他們眼前無端化成了灰燼,活生生吓破了他們的膽。他們一隊人随行沒有法師,前往這樣的地方,衆人都沒有什麽信心。
正在商議對策之際,一個年輕女人來到了冒險者們住的客棧,向客人們講了好些魔法故事,還向衆人證明她确實會些個法術。冒險者們喜出望外,幾乎是強拉着伊爾瑪進了他們的隊伍。
這女人長得不怎麽漂亮,她臉上的線條過于剛毅,眼神又格外淩厲,男人女人都躲着她的目光。她總穿着戰士的靴子和男士的馬褲,而不是普通法師愛穿的長袍。即使她沒有施展護身魔法,隊員們也不敢,更沒有興趣勾引這樣的女人。
女人的第一個要求就是讓她研究那古書,而第二個要求,則是允許她找個機會使用這些古老的魔法。
冒險者們答應了她的要求。
之後不久,他們找上了一隊在本地為非作歹的匪幫,跟他們展開血戰。戰鬥結束後,在匪幫們的據點裏,伊爾瑪又找到了一些魔法書和法杖,滿載而歸。
随後的整個冬天,大雪紛飛的季節裏,冒險者們圍坐在火堆邊,互相吹噓着自己的傳奇冒險,并許諾來年開春,他們将幹出更驚天動地的大事來。伊爾瑪沒跟他們混在一起,她一直在獨自一人研習魔法。
她的眼神變得越加深邃,而身體則愈發憔悴。她來回走動,念念有詞,她的思路不知失落在什麽地方,她的表情總是十分困惑。雖然,她為冒險者們召喚來了火焰,可供他們取暖;召喚來了亮光,令他們不必再點蠟燭。
可冒險者們總離她遠遠的,他們的每一個計劃都會讓她提出一連串的問題:“我們該殺掉這個人嗎?這麽做對嗎?”或者“龍又沒對我們做過什麽壞事,為什麽不能讓它安靜地呆着呢?”
寒冬終于過去了,冒險者們繼續上路。沒過多久,他們遭遇了布賴特匪幫,對方是出了名的非法冒險隊伍。雙方在貝爾厘的大街上展開了血戰,幾個冒險者的夢想長眠在那裏。
伊爾瑪跟布賴特匪幫的兩個法師對上了,可她竟向他們提議雙方不要開火,而是彼此分享各自的魔法。那兩個法師對她的提議不屑一顧,使出了攻擊魔法。但伊爾瑪已經不在她原本站着的地方了,而是出現在他倆身後,用手裏的匕首柄把他們敲昏了過去。
別的冒險者趕了上來,一刀一個砍斷了兩人的喉嚨。而伊爾瑪哭喊起來:“噢,諸神啊,你們怎麽能殺死沒有反抗能力的人呢?況且他們教會了我那麽多東西!”
那天的戰鬥結束之後,布賴特匪幫被完全擊潰了。冒險者們理所當然地把對方的錢幣、裝備、馬匹等都占為己有。伊爾瑪也獲得了一大堆魔法物品。她雖然迫不及待地想試試,但她不敢。雖然冒險者們都當她是個女法師,可她不過是魔法女神的傳教者而已,她的攻擊法力還比不上大多數魔法學徒。但看着冒險者們熱切的目光,她沒有告訴他們實話。
接下來,炎熱的夏天到了。冒險者們一路多有斬獲,捷報頻傳。他們大多數都在女人身上花了大筆錢財,只有伊爾瑪一個人在漫漫長夜裏刻苦研究魔法。
直到有一天,在群山北部的奧格森林,冒險者隊長塔斯發現一隊路過的商人,那些人戴着鷹頭獅的飾物,那正是奧丁爾的魔法印記。
塔斯一下想起懸浮之塔的事,覺得現在該是時機到那裏去了。這個令人興奮的決定讓所有同伴都有了幹勁,衆人快馬加鞭,來到這高塔之下。
太陽的餘光把塔斯的胸甲染成金黃,他身上的每一個部分都讓他顯得卓爾不群,雄姿英發。他用手指着前方的懸浮之塔,轉身望向舉着法杖的伊爾瑪,問道:“法師,你意下如何?”
伊爾瑪點點頭,向前走了幾步,沖身後衆人揮揮手,示意他們退後,好讓她可以作法。她用力向前扔出一長段繩子,手在胸前吊着的小瓶子裏蘸了蘸,輕輕蓋上瓶塞,把手上的粉末灑在繩子附近,接着又做了幾個簡單的手勢,念着一段常常的咒語,并退後了幾步。地上的繩子仿佛聽到了她的召喚,像蛇一樣動了起來,慢慢擡起了”頭”,往高處伸展着。
伊爾瑪鎮定地看着繩子往空中攀爬。等它停下不動了,她又往身後做了個手勢,要衆人別着急。她從馬背上拿過第二捆粗繩子,斜挎在背上,笨手笨腳地沿着第一條繩子往空中爬。她的動作實在不夠敏捷,又慢又醜,冒險者們忍不住搖搖頭,有些好笑地嘆了口氣。好一陣,她爬到了繩子的頂端,用一只手肘和雙腿緊緊夾着繩子,騰出一只手,在胸前另一個小瓶子裏蘸蘸,伸到嘴前,呼出一口氣把粉末吹散在空中,另一只手做着奇怪的手勢。
一切看上去沒什麽變化,但當伊爾瑪站在了空蕩蕩的半空,人們才發覺她腳下分明踩着一塊看不見的平臺。她把背上的繩子甩在地上,又重複起第一次施法的動作。
第二捆繩子也懸挂在空中,頂端已經垂在了懸浮之塔的底部。伊爾瑪一語不發,用手劃了一個大概的範圍,向冒險者們指明這個看不見平臺的範圍,又向他們揮揮手,讓他們沿着繩子爬上來。而她自己轉過身,又沿着第二段繩子,慢慢地、笨手笨腳地往上爬去。
突如其來的閃電打在伊爾瑪身邊,讓她往下滑了好長一段,似乎手都磨痛了。她在那裏無聲地挂了很長時間,冒險者們都焦急萬分地看着她。還好,她應該沒事,鼓足了一口氣,手上加大力量,她繼續向上爬去,而且還念了些咒語,閃電噼啪作響一陣,便消失不見了。
她爬到了繩子的頂端,進入了懸浮之塔最底一層。進去以前,她低頭往下看看,向冒險者們揮揮手。
“夥計們,上!”話音未落,塔斯已經抓着繩子敏捷地往上爬去。
眼神犀利的坦帕斯牧師跟在了塔斯身後,其餘戰士也挨個爬了上去。強壯的太姬牧師跟在後面,他的硬頭錘在腰帶上來回逛蕩。
隊伍裏最年輕的戰士看着同伴們一一爬上了繩子,低頭檢查了自己身上上好箭的十字弩,盤腿坐在了馬群中間。他不止一次地用渴望的眼神看着懸在半空中的繩子,可塔斯給他的命令不容違抗。他重新坐下,分外無奈地想,一個戰士一輩子能有幾次遇上這麽稀奇的冒險呢?
“你們看!”衆人的低語聲中帶着敬畏,即使是資格最老的戰士也不曾經歷過這樣奇特的冒險。雖然他們已經來到了塔樓的腳下,但塔樓依然顯得分外神秘、陰冷。噢,沿着戰士的腳步,他們也許能穿過魔法之陰暗面,到達它的榮光彼岸。
面前的房間,地毯是紅色的絲絨,邊緣綴着閃閃發光的寶石。另一間房裏擺着雪白光潔的雕像,有真人般大小,刻着是人形女子,背後生有長而闊大的翅膀。另一些雕像還能發聲,它們的聲音溫柔動聽,唱着失傳千年的古老歌謠。
“汝之到來,
吾等幸甚。
汝乃傳奇勇士,
千年不可遇。
汝之目光,
有如上天星芒。
寶物雖可貴,
汝等不可貪。
目光之所及,
手之不可碰。”
這歌謠不斷在大廳裏響起,冒險者們聽了,更加小心翼翼地穿行在雕像之間,心裏感嘆着,“實在是了不起的寶物!”就連最不容易動心的塔斯也聽見自己心裏的嘆息,“如此寶物,竟然……”
“竟然不能帶走!”有人忍不住說了出來,聲音裏帶着極度的向往和渴望。諸神的牧師們嘴上雖沒這麽說,可他們的表情,已經分明暴露了他們心中的想法。
走過了雕像房,來到一間黑森森的房間之前,裏面亮着一排搖搖晃晃的細微光線,彼此交錯着發出”滋滋”的聲響,那決不是珠寶鑽石瑪瑙翡翠黃金發出的亮光。
閃電!衆人都這麽想,忍不住往後大退了一步。塔斯好不容易才開口說,”格拉凱,你,你上,我有點害怕了。”
衆人之中有個人嘆了一口氣,走了出來,開始一件件卸下身上的金屬物品,以免導電。他取下耳朵上挂着的好幾個耳環,拿下佩劍,脫了盔甲,從靴子裏掏出匕首。等他一一檢視完畢身上所有可能導電的東西,他的身體幾乎已經光溜溜地露在外邊了。他咽了咽口水,對塔斯說,“你這次欠了我一大筆,一大筆。”接着,他操着小心謹慎的貓步,走進了那個閃光的地方。
剩下的衆人立刻像水裏受驚的小魚般,散開得遠遠的,驚訝地看着格拉凱貓着腰,蜷縮着身體,仿佛有無數雙看不見的手在他身上撓癢癢。他已經走進亮光之處,有些驚訝地看着自己身上,而剩下人看見他身上亮光點點,氣派堂皇有若國王。
格拉凱看了自己好一陣,才沖剩下的人說:“下一個誰上?”
第二個遲疑地走進房間的是盜賊以瑟。在格拉凱身上的光點并沒移動,以瑟走到夥伴身邊,猛吸了一口氣,伸出手指想摸摸他身上的光點。他緊張兮兮,就快觸到光點了,又把手指縮了回去。格拉凱對以瑟的決定贊許地點了點頭。
以瑟走進了房間更暗的另一邊,好一會才走回來,好讓外邊的人能看見他。以瑟往前方指了指,那後面有一道門。
塔斯脫下身上的鬥篷,包起格拉凱脫下的物什,抗在肩上,手裏握着劍,大步流星地走了進去。
說時遲那時快,格拉凱的閃光立刻像一柱水般射向了這個全副武裝的高個子男人。塔斯的額頭頓時現出一層大粒的汗珠,外面的冒險者們全屏住了呼吸。光芒圍着塔斯,一直到他走進以瑟,才漸漸退回到格拉凱身上。
塔斯不可置信地搖搖頭,人們聽見他聲音嘶啞地問道:“以瑟,那道門在哪裏?”
隔了一會,他的聲音從另外一方傳來過來,“快來,前面沒有危險!”
冒險者們聞言,魚貫穿行出這間屋子。最後,屋裏只剩下穿着光袍的格拉凱了。他鎮定地往門邊走去,往門外一看,冒險者們正焦急地站在外面,“你們都退後一點!”格拉凱說,“給我讓一條路,我要出來了!”
衆人閃開,格拉凱一陣小跑,打着跟鬥翻出了門,重重地撞在石頭地板上。他一出了那房間,閃光就從他身上褪了下去,就好像它們被一道透明的牆攔住了。格拉凱這時才敢回過頭,從地上站起身。
房間外是一個光線昏暗的空曠大廳。
“你……還好吧?”伊爾瑪審慎地問道。
格拉凱揉了揉肩,“我,不太清楚。好像沒什麽地方不對勁……剛才身上的麻痹感也消失了。”
他想了一陣,出其不意地從以瑟皮帶上抽出了匕首,狠狠地擲進光點之房。細碎的閃光聲響了起來,衆人回頭看去,驚恐地嘟哝着:那匕首已經不見了,根本沒有掉在地上。
房間裏又恢複了寧靜,光芒絲毫不變地閃着。
塔斯呆呆地看着,“噢,我的天……看來我們是沒有回頭路可走了。各位,繼續向前!”
衆人環顧四周,發現正站在一道弧形的陽臺上,往裏走似乎是間圓形大廳。半腰高的石牆伸向空中,外面是無盡的黑暗。他們排着隊,摸着或高或矮的圍牆,小心地前進着。
走了不久,身邊的圍牆似乎是消失了。
塔斯停住,”這下怎麽辦,法師?”
伊爾瑪揚起眉毛,“你是想要我施法嗎?”
“你能召喚一團火焰,為我們指路嗎?”塔斯在黑暗裏揮揮手,分外留意地沒讓它伸出護欄。
伊爾瑪點點頭,沉靜地回答說,“當然,我可以這麽做。可我覺得心裏不踏實,前面恐怕有陷阱,正等着我施出魔法呢!”
塔斯嘆了口氣,“我們是在一個巫師的城堡裏,當然到處都會有魔法陷阱什麽的東西!我們在這裏使用法術當然也會很危險!你以為我們都沒意識到嗎?”
伊爾瑪聳聳肩,“我感到,我們周圍存在着強大的魔法場。如果我使出法術,我不知道會帶給大家怎樣的後果。我希望這裏的每個人都清楚這一點,時刻做好心理準備,最可怕的事情随時可能降臨在我們身上。所以,我再問一次:真的需要我召喚火焰嗎?”
塔斯好像鞭炮一樣炸聲道:“你的問題總是沒完沒了!你既然有這個能力,就應該用它!你們誰聽見別的法師如此唧唧歪歪個不停?”
“确實不常見。”一個武士嘟哝了一聲,塔斯不滿地掃了他一眼。那冒險者攤開自己的手,“塔斯,我只是說了自己的觀點。”
塔斯擺擺手,說道:“嗯,你可要小心那些不贊成你觀點的人。”
伊爾瑪舉起自己的手,說:”好吧,我會帶給各位光亮。塔斯,你得記住我說的話,萬一有個三長兩短,可怨不得我。請退後一些。”
她從胸口吊着的小口袋裏倒了些許發光的粉末,攤在手裏,嘴裏念念有詞。粉末冒起了泡泡,從它手指之間冒了起來,伊爾瑪揮揮手,把它們四下撒開。粉末懸在了空中,漸漸升到她的面前,慢慢形成了一團不滅的光球。光芒打在伊爾瑪挺直的鼻子上,照亮了一張專心致志的臉龐。
光球膨脹到伊爾瑪的頭那般大小,靜靜地懸在了半空。伊爾瑪沖它一揮手,光球就漂到了正前方,照亮了陽臺前方的黑暗處。人們可以終于能看清這個空闊大廳的真正面目了。光球一路上漸漸化身成了幾個,四散分布在大廳各處,冒險者們驚訝地看着眼前的大廳,它的面積遠遠大于他們從奧丁爾塔外看見的大小,整個地方極為遼遠。
“諸神啊!”一個冒險者喘着粗氣叫出了聲。
他身後的牧師小聲念了一句禱詞:“神聖的太姬神啊,請一路保佑我們。”
這時已經有四個光球挂在大廳裏,其中三個長成足有兩個人那樣高,最小的一個在它們的包圍中。
最近的光球映出了紋絲不動的龍,它全身呈現赤紅色,仿佛是睡着了,然而眼睛卻睜得大大的。這條巨龍,看上去極為強壯,體态分外驕傲而有尊嚴,它保持着靜默的姿勢,仿佛正在等着什麽。
最遠處的光球,映出的是一個衆人只在傳說中聽說過的怪物。它仿佛人形,身着長袍,皮膚卻是發光的紫色,眼睛裏沒有眸子,呈蛋白色,嘴巴附近伸展出四條烏賊般的觸須。它也紋絲不動地站立在空曠中,攤開的手裏握着一小截人類的手指。一頭靈吸怪!
第三個光球被巨龍的身體擋住了一部分,但足夠冒險者們看清楚那裏有什麽了:一個大大的漂浮在半空中、直徑巨大的圓球,球體上有一個巨大的眼睛和一張長滿牙齒的大嘴,吐出了長長的舌頭;而在這個大圓球之上生長着數個眼柄,末端分別支持着一只小眼。眼魔!冒險者們無法克制地感到恐懼,就像是鋒利的刀子割在心髒上那般劇烈。傳說裏,眼魔控制着薩林姆斯罕東邊的一些小領地,它們的每一只眼睛都能施放魔法,控制任何靠近它們的生物。
伊爾瑪的眼睛,轉向了較小的第四個光球。那裏有一本巨大的翻開的書,由一雙骷髅的手支撐着。伊爾瑪眯起眼睛,看着那藍光灼灼的大書:這個鬼地方的每樣東西無不具有魔力,讓她的魔法視線幾乎毫無用處。她看見四個光球的範圍之間,全是亮藍色的網,而骷髅手之間更是密密麻麻交織着魔力。這些骷髅一定是活生生的守衛者,那三個巨大的怪物,當然也全是活的。
身後傳來以瑟發幹枯澀的嗓音:“現在,我們該結束這次偉大的冒險,往回走;還是去拿那本書,全部葬身此地?”
一個冒險者帶着恐懼大聲說:“諸神啊爺,那本書有什麽用!”
“不錯,”另一個冒險者回答道:“那是費倫大陸需要的東西,更多死亡魔法!對我們來說沒用!”
格拉凱插嘴進來道:”也許那本書是神的禱告書,上面的咒語能為我們帶來無盡的珠寶財富,或者是……”
達忒南十分不滿地打斷了他的話,帶着十足的把握說:“我一看那書的模樣,就知道那絕對是一本魔法書!不可能是別的什麽東西!”
“我們不能回頭!”塔斯決然道:“往回走定是死路一條!況且,就算我們回去了,難道各位的尊嚴能容忍被人嘲笑,說我們是膽小鬼,雙手空空地從魔塔中逃了回來?噢,各位,我們的劍在劍鞘裏已經快生鏽了!”
以瑟點點頭,語氣誇張地說:“噢,這就是那讓我們至死不渝的信念和精神!”
“夠了!”伊爾瑪說,“我們現在只有兩個選擇:要麽繼續向前走,或者在這裏跟這些怪物幹上一架。這一點毫無疑問,我能清楚地看到這些怪物之間有強大的魔法場,全部保衛着那本書!”
薩普開口道:“我感到死亡近在眼前。”
太姬神教士舉起了他的聖徽,“太姬神會保佑那些勇敢地向榮耀挑戰的人!”
“戰神坦帕斯正期待一場惡戰,在強大的敵人面前,祂可不喜歡我們退縮!” 坦帕斯教士也舉起自己的聖徽。兩個教士目光堅定地沖對方點了點頭,伸出手緊緊握着身上的佩劍!
格拉凱嘆了一口氣,“唉,我就知道,帶着兩個好戰的牧師,會給我們帶來大麻煩的!”
塔斯說:“噢,各位,我們已別無選擇,在這些怪物面前,我們無所遁逃!”
一陣沉默。冒險者們彼此之間面帶憂傷,眼神渙散,每個人都徒勞地想藏起自己眼裏的恐懼。
在這靜谧的不安中,伊爾瑪作聲道:“我們身處在一個魔法的世界。作為魔法女神的信徒,在諸位之中,我最能感受到這魔法的恐懼。雖然我老愛跟各位唱反調,但這次,”她頓了一頓,有點艱難地說,“我想我應該第一個上去攻擊。”
“你算得了什麽,伊爾瑪?你以為自己是薩林姆斯罕的至高法師?還是你的腦袋真的生了鏽?” 達忒南質問道。
“保持冷靜!各位,”塔斯發出警告,“現在可不是吵架的時候!”他放低聲音,有點黯然地說,“我若陣亡,也許這就是我一輩子能遇到的最後一次争吵了,也許等不了一會兒,我們就會在神的地界上相遇,繼續争吵。”
“也許我真的是腦袋上生了鏽,”伊爾瑪聲音裏竟然帶着一絲愉悅,“但我坐在恐懼上已經思考了很久。我想各位也不能不同意,這是我們繼續向前的最好辦法。”
幾個冒險者本想作聲反對,可他們看了看光球照亮的怪物,又回頭看了看手有些發抖的年輕女法師,終于沒有出聲。
“這事的确瘋狂,”塔斯最後說,“但這也的确是我們最盼望的那一刻。”
衆人靜靜地看着他。塔斯擡高音量,“好,這裏還有人反對嗎?”
一陣沉默之後,以瑟第一個微微搖搖頭,兩個教士也搖搖頭。接着,一個接着一個,冒險者們都搖了搖頭。最後一個搖頭的,是達忒南。
伊爾瑪看了看四周,“那麽我們全都同意了?”冒險者們沉默地看着她,隔了一會,她又接着說,”很好。我希望各位都拿起武器,時刻準備戰鬥。但是,不管等一會會發生什麽,在我出聲以前,諸位千萬不能輕舉妄動。”
她示意冒險者們到陽臺的一側,而自己走到了另一側,“我必須先施些魔法。各位幫忙看着那些光球,告訴我是否讓它們移動了位置。”
她頓頓足,慢慢而行,嘴裏發出連續的低語,往空中撒着粉末,從衣服裏、刀鞘裏、靴子裏,掏出了各種各樣的小物件。
冒險者們又驚又怕地靜靜看着她,伊爾瑪在空中比劃着各種手勢,每一次,那些小東西都閃出短暫的光芒,隔一會就消失。年輕女法師被她自己施出的魔法包圍着。
冒險者們屏息凝氣,又留心看着那些光球。伊爾瑪每使出一種魔法,那光球的亮度就加亮一點,光波甚至發出嗚嗚的脈沖聲,分外險惡地懸在半空,一動不動。
最後,伊爾瑪從靴子裏掏出六根光滑的木棍,熟練地把它們頭尾相連地接了起來。六根棍子連在一起足有她人那麽高。
她晃了晃這根多節棍,确保每一節都接得緊緊的,不會脫落。她做了一個攻擊敵人的姿勢,滿意地點點頭。達忒南嘟哝了一句:“看起來就像個玩具。”
伊爾瑪把這玩具斜靠在陽臺護欄上,向衆人走來,“我大致已經準備好了。”她望了一眼那些光球,手有些發抖。
以瑟說,“嗯,我們都看見了。”
塔斯點點頭,苦笑着問:”在血戰開始之前,你能告訴我們剛才你施的魔法是什麽用的嗎?”
“沒有太多時間了,那些魔法的持續時間不長,”伊爾瑪回答,“簡單地說,到時候,我可以飛起來,火焰、甚至龍吐出的火焰也無法傷害到我,還有,若有敵人向我施魔法,那些魔法會反彈到他自己身上。”
“這些你都能做到嗎?”薩普的聲音裏帶着懷疑。
“并不是每天都可以,”伊爾瑪說。
“很好很好,” 格拉凱用輕快的語調說,”好,現在我可以無悔地走向墳墓了。”
“魔法在我身上形成了一塊護身甲,”伊爾瑪又加了一句,“但它們會慢慢耗盡我的精力。使用的時間越長,我的生命就越加衰竭。”
“那麽就少說點廢話,”塔斯打斷了她,”戰鬥吧,法師。”
伊爾瑪點點頭,吸了一口氣,那神态就好像戰士在決鬥之前拉下頭盔的面罩。她走過去拿起她的棍子,爬上了陽臺的護欄。
她張開雙臂,縱身一躍,跳進了大廳。
冒險者們臉色凝重,靠近陽臺,定睛看去。伊爾瑪在大廳的半空中滑翔了一陣,側了側身,試試空氣浮力。而後,她朝着大廳中間飛去。她面色蒼白僵硬,人們看見她不停咽着口水。
她一邊飛,一邊開始施法,手指不停地作出許多複雜的手勢。魔法的光芒映着她的臉。冒險者們看見她嘴裏吐出一個字,但他們聽不見她說道什麽,随着那個字,大廳劇烈地晃動起來。伊爾瑪的手裏閃過一道光亮,轉眼又不見了。
四個光球後的怪物開始晃動,仿佛是從長久的沉睡中蘇醒過來。冒險者們抓緊武器,屏住呼吸,只是瞪眼看着。同時,他們不由自主地都弓下腰,躲在護欄之後。怪物們開始轉動頭顱,四處打量。他們瘋狂的同伴伊爾瑪正挂在半空中,繼續施着魔法。
一道無聲的閃光之後,奪心魔使出某樣法術,仿佛想要從長久的禁锢中掙脫出來。可那閃光似乎阻止了它。它的觸角抽搐着,看上去被弄痛了。伊爾瑪皺了皺眉,打了個手勢,奪心魔的光芒牢籠頓時飛快地滾動起來,向赤龍的方向撞了過去。巨龍正擺着長長的尾巴,晃着肩膀,無聲地咆哮着,想要撕碎那禁锢它的無形牢籠。它張開嘴巴,吐出火焰,照亮了陽臺上人們的臉。它眼睛裏充滿恨意,好像要把人們撕得粉碎。
這時兩團光球撞在了一起,整個世界都炸裂了開來。強烈的震動讓冒險者們紛紛跌倒在地,腳下的陽臺也搖搖欲墜。而熾熱的光芒讓他們的眼睛無法看清。只有坦帕斯的牧師阿斯萊似乎預見到了什麽,在亮光之前就緊緊閉上眼睛。所以,閃光過後,他看見奪心魔橫在巨龍的嘴裏,在龍嘴鋒利的牙齒之間,徒勞地不停掙紮,施展着不同的法術。
巨龍怒氣沖沖地嚎叫一聲,張開嘴巴,吐出了一團血肉模糊的紫色肉醬。
這時眼魔也滾向了巨龍,它的眼柄四處伸展,像是為即将到來的激戰作着準備。
阿斯萊瞥了一眼伊爾瑪,她臉上蒙着一層細密的汗珠,緊緊咬着牙,竭力讓眼魔在自己選好的方向上滾動過去。兩個光球又猛烈地撞在了一起,牧師緊緊的閉上了眼睛,刺眼的光芒照亮了他的臉。好一會,他張開眼睛,看見眼魔環繞盤旋在火焰之中,而巨龍拍打着翅膀,正張開嘴等着。眼魔的數只眼睛射出無數刺眼光芒,巨龍的怒號聲中也有了畏懼。
阿斯萊低頭看看他周圍,格拉凱正跪在圍欄之後,用手緊緊捂着眼睛。塔斯搖搖頭,努力地想恢複視力。
“起來,夥計們!”牧師急促地催促着他們,這時,他腦子裏傳來了伊爾瑪的聲音:“快用你們能找到的任何東西,扔進眼魔的眼睛裏!快啊!”
阿斯萊舉起手裏沉重的鐵錘,這武器跟了他闖過大大小小上百次惡戰了。他掂了掂份量,用盡全身力氣,瞄準眼魔中間最大的眼睛,把鐵錘扔了過去。鐵錘劃過空中,可阿斯萊來不及看它是否擊中目标,他腳下站立不穩,往後跌倒在地。他定了定神,搖搖身邊痛苦呻吟着的夥伴們,希望他們還能逃出生天。
伊爾瑪又使出一個法術,空氣中無端端變出許多把飛旋着的利劍,像螢火蟲一樣直飛向眼魔的眼柄。幾只眼睛被刺中了,噴出好些乳白色的液體,無力地閉上,垂到了地面上。眼魔震怒,其他的眼睛裏噴出光線,射向了女法師。
光線射在伊爾瑪身上,反彈了回去,有些射中了龍的翅膀,有些射回眼魔的身上。巨龍痛苦的嗥叫起來,而眼魔身上卻并未出現什麽傷害。
巨龍吐出熊熊烈火,可眼魔身上似乎罩着一層看不見的護甲,火在它身邊四散開來。不過,這套護甲似乎擋不住巨龍的爪子和尾巴。伊爾瑪看見龍尾一次又一次狠狠地擊打着眼魔,後者的眼柄徒勞無功地掙紮着。它像球一樣向陽臺這邊滾了過來,冒險者們紛紛拔出匕首、飛镖,往眼魔的眼睛裏投去。眼魔痛苦地停了下來,還剩下的眼睛轉向了附近的陽臺,發出惡狠狠的光芒和射線。
冒險者們張皇失措地在陽臺上來回閃躲。陽臺顫動着,護欄在眼魔的攻擊下變得粉碎。
可這刺眼的魔法沒有撕裂可憐的人們,而是反彈回眼魔身上:伊爾瑪的法術頑強地發揮出了作用。
還能看得見東西的冒險者們繼續向眼魔扔着匕首。可在這間魔法力量洶湧澎湃的大廳,匕首大多在空中裂成了碎片,或者幹脆消失得幹幹淨淨。
随着冒險者們的一聲歡呼,狂怒的龍向眼魔走來,分明是想弄死那個弄痛了它的怪物。它再次向眼魔噴出龍息。眼魔在火焰的漩渦中打了個滾,所有殘留的眼柄全都直立起來,正對着巨龍。立刻就有數道射線射向巨龍,龍發出慘叫,往側牆跌去。眼魔毫無憐憫之心,繼續用射線攻擊它。
巨龍掙紮着想從牆邊站起來,這時,它的身形似乎變得小了許多,身上還冒出了青煙。它的哀嚎漸漸減弱,冒險者們目瞪口呆地看着它,就像一塊冰遇熱蒸發成水蒸氣,它,突然就消失不見了,只留下地上的一團血污。
伊爾瑪仍懸在半空,手臂小心地揮舞着,又發出了一道魔法。
眼魔轉過來,兇惡萬分地對着女法師。它中間最大的那只眼睛,可以攝取所有的魔法,正沖着她放出一道闊大的射線。
伊爾瑪受此一擊,從空中落了下來,手臂無力的揮舞着。眼魔朝她翻滾過來,眼柄伸出,準備把伊爾瑪像巨龍一樣消滅掉。陽臺上的冒險者們萬分焦急,卻又無能為力,他們朝它扔着匕首、盔甲、劍,甚至連靴子也扔了過去。可他們還是聽見了眼魔殘酷而得意的冷笑聲。
刺眼的光芒再次猛烈地閃動起來,冒險者們看見伊爾瑪手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