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 (1)
自古法師,無一人可逃逸于死亡之界外,。師亦乃常人也,身後榮耀,何可炫哉?無非一眼墓穴。故汝若欲施法,當常思魔法可致人死地,亦可致己于死地。
撒薩卡法師王 逸瑟洱?思潘多
語于獄中巫師 索斯托
了望木之年
血花之年秋天,光耀之河沿岸,天氣濕潤而微暖,大地金燦燦一片,這年一定會有個好收成。
費阿諾?鮑丁是阿穆順客棧的店東,這天他靠在門柱邊,看着天邊西下的斜陽。這裏真是一個美麗的地方。如果沒有那些走到哪裏都趾高氣昂的巫師,這裏會更美麗的。那些巫師真不是東西,他們把這裏的人民視作草芥,豬狗不如。噢,費阿諾想,即使是這裏的一片樹葉,也是有尊嚴的呀。
他嘆了口氣。那些蠢貨很久沒發傻跑去攻擊至高森林的精靈了,也很少再冒犯神明的神力了,噢,那阿森蘭特何時才能擺脫巫師團,重獲自由呢?費阿諾皺着眉,又嘆了口氣,返回屋裏去找蠟燭。天黑得很快。他摸索着找到了燈具,點亮了挂起來,這才看到一個瘦弱女孩全身透濕,往他家門口走過來。
“噢,可憐的孩子,掉進河裏了?”他驚訝地問,伸出了雙手。
女孩簡短地回答,“我必須從對岸游過來。”她擡起頭,沖他笑了笑。她很瘦,但很高,鼻梁十分挺直,藍灰色的眼睛,和氣而又明亮。
費阿諾點點頭,帶着她往屋裏走,“今晚住在這裏嗎?”
“我的錢不太多,只要能讓我烤烤火就成了。”女孩回答,“您是這裏的主人嗎?”
“不錯,可您為什麽這麽問?” 費阿諾說,打開了前門,女孩看着老舊的房屋,似乎感到很有趣。
兩人一起來到有些低矮的飯廳,在火堆周圍,坐着幾個村民。大家都饒有趣味地看着新來的客人。女孩微笑着說,“萬一您覺得我的錢不夠,我可以用魔法為自己付帳。”
費阿諾默默地離開女孩身旁,“魔法對我們沒什麽用。大部分巫師從不會用魔法幫助別人,他們只為自己打算。”
“會有人懲罰他們的。”女孩回答。
火堆邊一個村民反問她,“小姐,您以為有誰會這麽做嗎?”
“我發現,只要盡快奪去那些巫師的性命,他們就沒什麽機會濫用魔法了。”女孩平靜地又加了一句,“我不是巫師團的人。”
她的話方一說完,人群裏頓時變得靜靜的,沒有人理會她,只有火堆裏的幹柴燒得噼啪作響。費阿諾無聲地帶她到廚房,指給她一張長椅,又遞給她一件鬥篷。廚娘接過她濕漉漉的衣服,幫她弄幹,端了些東西給她吃。接着,再也沒有理她,他們全都各忙各的。
伊爾瑪倒很喜歡這種罕見的安寧,她太累了。在奈希珥附近的山頭上,她用錯了一個魔法,雖然那魔法把她帶到了她視線所及的最遠山頂上,但卻耗盡了她的意念。接着是游泳渡河,山地露宿,她實在是快支持不住了。
伊爾瑪坐在火堆旁,盡快把自己烤幹,裹着鬥篷打着盹,夢見一個巫師變成一條狼,兇猛地追趕着她。
也不知過了多久,有人輕輕搖醒了她。女孩一睜眼,發現店主正彎腰看着她。這女孩睡覺的時候都十分警覺,仿佛随時随地都準備戰鬥,或是拔腿開逃。
費阿諾面無表情地對她說:“現在,來喝酒的客人們都回家了,你是今晚唯一投宿的客人。告訴我,你叫什麽名字。還有,什麽叫‘用魔法為自己付帳’?”
兩個廚娘好奇地靠了過來,伸長了耳朵。
“噢,我叫伊爾瑪,”女孩回答,“我是從很遠的外地來的,我不是法師,可是懂一點小法術。您希望要個大點的酒窖嗎?”
費阿諾靜靜地看了她一會,臉上慢慢浮起一絲笑意,”一個大點的排污井應該更有用。”
“沒問題,這我能辦到,兩件一起也行。”伊爾瑪說着,站起身來,“只要您讓我今晚住在這裏就行。”
費阿諾點點頭,“成交,女士。跟我來,我幫你找張床,巫師團找不到你的。”
女人的眼神頓時變得鋒利起來,但她溫和地問道:“您怎麽知道巫師團在找我?”
店主聳聳肩,“沒什麽,只是一個朋友告訴我,如果有個叫伊爾瑪的經過,我一定得照顧好她。”店主平靜地看着伊爾瑪的眼睛,“這個朋友叫布萊伊爾。”
伊爾瑪笑起來,“先帶我到你的酒窖和排污井去吧。天亮之前你就會有新的了。”
費阿諾點點頭,什麽也沒說。兩人一起走出了門。門才一關上,兩個廚娘互使了個眼色,其中一個向太姬神念了句“保佑”,繼續回去洗盤子。
第二天早晨,伊爾瑪醒來,發現自己的濕衣服都被弄幹挂在屋裏,床頭還多了一個包裹,裏頭包着香腸、魚幹和硬面包。她微笑着穿好了衣服,走出門,看見店主人坐在她卧室門口,膝蓋上放着一把劍,睡着了。
伊爾瑪感到十分抱歉,心情有些沉重。也許昨晚不該當着那麽多人的面說什麽巫師團的話題。她悄悄下了樓梯,穿過廚房的門,現在最好是趁着消息沒傳出去,趕快離開這裏。她進入樹林,朝着方托的方向走去。費阿諾說過,最近這裏來了大批軍隊,也不知道是有什麽軍事行動。也許是又要向至高森林開戰了,不過他也說不太準。
不過,伊爾瑪不相信巫師們會對至高森林進行正面攻擊。他們很可能會放火燒山,然後派士兵朝那些飛起來救火的精靈們射擊。她嘆了一口氣,默默朝前走着。她在阿森蘭特的土地上,像個影子一樣,來來回回走了無數次,小心翼翼地躲着巫師和士兵們的追擊。她知道巫師們統治這片土地的方法。也許她應該除掉那些鎮守邊防的巫師,并且把現場僞裝得像是他們的對手幹的。
也許在除掉一個巫師之前,她該把對方知道的一切都套出來。伊爾瑪點着頭,一邊繼續向前走着,那麽該怎麽誘惑巫師呢?他們又不缺女人,對她這樣容貌的女人大概會不屑一顧的。她放慢腳步,要不把自己變成另外一種樣子?她回想起在哈桑塔那些妓女的樣子,忍不住對這個想法放聲大笑,她變成那樣一定會有些怪異。
像賊一樣靠近巫師們的身旁,然後……噢,天哪,她又不知道該怎麽做了,她現在身體柔軟無力,而且還有了大胸脯!天哪,她還得重新練練該怎麽蹑手蹑腳地行動!
走了一會,她突然又想起,方托是個軍營,那裏有很多守衛和巡邏隊。如果她大搖大擺地走到那裏去,肯定有危險。可從另一方面來說,要是她偷偷摸摸地走,被人看見了豈非更加可疑?
她甩了甩頭,一陣怪異感從腦海深處傳來。她猛地回頭一看!
一把劍刃上刻着咒語的利劍從她身後直直地朝她飛來!
那把劍她一輩子都不會忘記的,她還記得那被鋒刃剖開的痛苦。冷汗竄上她的額頭,她不假思索地念出一串咒語:“奧斯塔!異都魯魯哈薩哈啦!”
那把劍在空中停了下來,轉了個方向,在樹叢裏環繞飛了一圈,依然筆直地朝她飛了過來。她腦裏一片空白,結結巴巴地說着她唯一還能記起的咒語。
咒語的最後一個字從她嘴裏冒出來,劍尖已經指在了她眉心。”拿摩格魯斯!”
利劍應聲而碎!
伊爾瑪喘着氣跪在了地上,眼淚止不住留了下來。她擤了擤鼻涕,把眼淚擦了,向太姬神道了聲謝。
這把劍應該是她離開奈希珥後就射出來的,要麽就是厄蘇尕的巫師在遙控它。不管它是怎麽來的,現在應該沒有巫師監視她。她站起身,也許現在應該找個地方,好好向蜜斯特拉女神做個禱告。
歐格在夜空裏狠狠吐了一口痰,坐在樹墩上按着自己發疼的腳跟。那些巫師一定是瘋了,阿森蘭特哪裏有什麽人敢朝這支四千人的大部隊攻擊?守什麽夜啊,真是愚蠢!他搖搖頭,走到石崖邊上,往下看去。那裏營火星星點點,要是他們知道他會朝他們撒尿,一定氣歪嘴巴。他把戰戟靠在一棵樹上,伸手解開了褲子前頭的鈕扣。
他正快樂地放着水,有人從身後偷偷拿起戰戟,朝他腦袋用力揮了過去。歐格的頭無聲無息飛下了山,整個人也無聲地掉了下去。
那只手又輕輕地把戰戟放回了原處,這時,山下傳來身體墜落的悶響聲。手的主人用力裹了裹自己的鬥篷,抵擋着秋夜的寒意。伊爾瑪用魔法視線朝山下看了看,那裏只有三件小東西淡淡地閃着藍光,有可能是帶魔法的匕首或戒指。它們都靜靜地呆着,一動不動。
很好。伊爾瑪無聲地數着山下的營火。太多士兵了,足夠打一場惡戰,耗盡至高森林和阿森蘭特雙方的財力和人力。她必須做點什麽。看來,她必須使出一道威力最強大也最危險的咒語了。
她手腳并用地爬下懸崖,在山壁上找到了一個小山洞。即使有人從山頂上往下來,也不容易發現她。她鑽了進去,盤腿坐下,脫下身上的衣服,把背包裏所有金屬物品都拿出來,接着又把包裹放到了遠遠的角落裏。
她遙望着營火,祈求着蜜斯特拉的魔力,把腿重新換了個更舒服的姿勢,施展起法術來。
她拿出平常最不喜歡的匕首,在雙手手掌上都割開了一條口子,血慢慢從手掌裏流出來,她念着咒語,魔法從她的血裏帶走了她身體的能量。伊爾瑪很快感到極度虛弱,身體微微發起了抖。她咬着牙,朝月亮舉起了那把匕首,魔法在匕首鋒刃上閃着藍光,慢慢地,匕首上蒙上了一層鐵鏽,接着化成了一團鐵粉,散落在夜空中。
伊爾瑪滿意地點了點頭,黎明到來之前,在她和遠方的森林之間的所有金屬都會化成無用的鐵粉。這會給巫師們提個醒,如果他們認為這是森林裏的精靈幹的,那更好。攻打至高森林的戰鬥一定會因此停止的。
伊爾瑪把手握成拳頭,望着月亮,向女神祈禱身體恢複之術。傷口很快愈合了,但是她因為精力衰竭,全身已經麻木了。她轉回身去拿自己的背包,正要穿回衣服和靴子。她得盡快離開這裏……
“哇噢,看看我在這裏找到了什麽?”有個聲音從不遠處的山下出來,粗聲粗氣但卻興致勃勃的。那人從樹林的陰影裏鑽了出來,一把緊緊地抓住了伊爾瑪的手,”哈、哈。我正在想,歐格為什麽急匆匆地消失了呢……嘿,小姐,快過來跟咱親個嘴。”
貼近伊爾瑪的嘴唇粗糙得很,到處是胡子渣,但她沒有推開對方。她必須讓這個人無法發出警報!
“哦,很好,”她呻吟着說,像多年前在哈桑塔的女孩們那裏聽來的那樣,“歐格睡着了,留下我孤零零的一個……”
“哦!哦!”那士兵又吃吃地笑起來,“看來今晚運氣不錯啊!”他更緊地抱住了伊爾瑪。
伊爾瑪心裏驚惶得緊,嘴裏卻小聲道,“哦,再來吻我吧,主人。”士兵饑渴的唇又探了過來,她拼命用手環着他的背,幾乎被那人嘴裏散發的酒氣給熏得昏了過去。
她終于摸到了她要找的東西:士兵腰帶上插着的匕首。她狠狠地吮吸着他的唇,一邊抽出匕首,用盡全身力量刺進他的脖子。
士兵發出一聲奇怪的聲響,從她身上倒了下去。匕首上沾滿了鮮血,伊爾瑪感到一陣惡心,趕緊把它扔到了一旁。
伊爾瑪把失去知覺的士兵推到了一邊,累得滿身大汗。“小夥子,你棒極了。”她喘着氣對屍體說,然後把他扔進了山谷。
伊爾瑪穿好了衣服,蹑手蹑腳地踩在外面的苔藓上,往回爬了過去。希望別再有新的守衛來了,雖然她還有些魔法,可她再也沒勁把它們使出來。她現在也不敢穿越士兵的宿營地走進至高森林,她恐怕精靈衛兵們根本不會給她機會,解釋她是誰。
好,還是往西邊,往女神現身的地方去吧,那裏有一汪清澈的水塘,而且布萊伊爾也在那裏。
伊爾瑪在夜色裏,虛弱地往前挪動着步伐。她有氣無力地想,在她暈倒之前,能走多少步呢,這會是一個十分有趣的問題。
伊爾瑪在一個幹草堆裏睡了整整兩天,還是感到自己虛弱得像個才出生的小貓。她從梯子上跌下來兩次,手臂都跌青了。雖然她好不容易用法術為自己療好了傷處,可那又給她帶來了新的痛苦:她開始頭痛起來。看來,她最好還是再睡一會,她還不能動,“蜜斯特拉,保佑我吧。”她喃喃自語道,又跌入了夢鄉……
“諸神在上啊!”一聲驚呼把她給吵醒了,伊爾瑪睜開眼睛。
一個留着短胡子的農夫目不轉睛地看着她,手裏舉着的蠟燭不住地發抖。伊爾瑪好容易忍住笑,可農夫的表情實在就像吃了三頓馊豆腐一般。
農夫緊張地看着她,她終于再也忍不住,咯咯地笑起來。農夫更緊張了,捂住自己的嘴。“啊,呣,哦,女士,晚上好。”
“噢,也祝這個農場和它所有的一切,都好。”她說,擡起頭看着農夫。農夫臉上紅紅的,好不容易從梯子上往下走去。
伊爾瑪穿回鬥篷,農夫從下面擡着頭問她:“您、您、從哪裏來的?為什麽到這裏來?您一切都還好吧?”
女子朝他笑了笑,“我是巫師團的敵人,如果你能夠,最好把我藏起來。”
農夫驚恐地看着她,“噢,您在這裏當然是安全的,”他笨嘴笨舌地又加了一句,“因為、他們有魔法,我、我、我和我的人都不敢跟他們硬來。”
伊爾笑着回答他,“您已經給了我庇護所,還有你那些友好的話,對我來說,這已經足夠。”
農夫眼睛裏閃過了敬意,就好像她正在冊封他為騎士,“噢,女士,祝您一路平安。”
“別告訴任何人我在這裏。”伊爾瑪叮囑道。
農夫狠命地點了點頭,走出門。隔了一會,他回來,手裏端着一杯牛奶和一片夾着黃油的面包。
“有人看見我了嗎?”伊爾瑪躲在草堆角落裏,伸出頭來問他。
農夫搖搖頭,“您覺得我會讓那些士兵來我的農場,放火燒了我的家嗎?還是讓那些巫師用法術逼我說實話?別怕,孩子!”
伊爾瑪向他道了謝。農夫沒有看見她的手上正燃着一團火,從鬥篷裏往外燒着。“諸神會保佑您的。”伊爾瑪動了動身體,滅了火。
農夫有點尴尬地向她微微鞠了一躬,“也保佑您。”就匆匆出去了。
等他走後,伊爾瑪抓着鬥篷,從谷倉的窗戶往外看去,月亮懸在高高的天上,她想到了很多事。
為了以防萬一,她在黎明之前,離開了這裏。
伊爾瑪一路聽到了不少消息。方托的兵營已經空了,部隊撤回了南方。巫師團進攻至高森林的計劃看來是破産了。這些消息讓伊爾瑪感到非常高興。
她主要在傍晚和黎明趕路,穿越無數村落。等她來到赫爾登以北,她發現自己的去路被幾個士兵把守着,還有幾個巫師。于是她掉頭繼續往西,前往游鬼谷,準備從那邊進入至高森林。
想要跟巫師團作對,還得走這麽多冤枉路。這一點,伊爾瑪以前可從沒想過。
有一天晚上,伊爾瑪翻過一座小山頂。眼前有座農場,籬笆被人踩得七零八落。伊爾瑪皺起眉頭,從籬笆中間走了過去。這裏空無一人,可後面的山頭上卻擠着一大堆人。一大隊阿森蘭特的士兵手裏舉着十字弩,對準了一個穿着法袍的孤身女人。
一個年邁的農夫手裏拿着細細的藤條,擋住了伊爾瑪的去路。
“小姐,莫要再往前走了。”他警告她,“瘋狗們今天正在到處咬人,根本不在乎他們咬了什麽人。噢,我還年輕的時候,他們可不敢這麽做。但這些年,歲月早就奪走了我的勇氣和力量,它就留給我這個農場……”
山頂上的女人似乎懂些魔法。士兵們射出的箭都被一層看不見的護牆擋住了。她正發出小火球,攻擊包圍着她的士兵。她的肩膀因為疲倦而漸漸垂了下來,士兵們很快就會沖上去的。她已經支撐不了多久了。
伊爾瑪輕輕拍了拍老人的手臂,繞開藤條,鎮定地往前走去。等她走到那裏,包圍圈裏的女人已經跌坐在地上,手裏全是血污。
“上去抓住她!”帶隊的士兵頭目兇橫地說。
士兵們圍了上去,但那女人舉起自己鮮血淋漓的手,輕聲念着咒語。沖在最前的士兵,倒下去一個,又一個,又一個,第四個。
“退後,退後!”頭目大叫,“趕快退回來!”士兵們散亂地往回撤退。頭目氣沖沖地一揮手:“你們這些笨蛋,用十字弩射死她!射死她!箭手,就位,準備!”
被圍在圈中的女人神色極黯然地擡頭看了一眼,弓箭手們已經舉起了弩,箭也上好了弦。
伊爾瑪正坐在旁邊的泥濘地上,說了一個法力極為強大的咒語,仔細地算着時間。
“放箭!”
頭目一聲令下,士兵們手裏的箭已飛出,如黃蜂一般撲向了那個女人。伊爾瑪眼睛一眯,看着咒語生效。只見那頭目一瞬間就被換進了包圍圈,而那女人則無力地躺倒在頭目原先站的位置。
頭目驚恐萬狀,揮着手,還來不及放下,整個人已經被箭射成了馬蜂窩。
沒有等到士兵們反應過來,伊爾瑪的第二道咒語又已經發出。衆人身上的盔甲全變成了赤紅色,士兵們哇哇大叫,皮肉被燙得發出了”滋滋”的響聲。盔甲越來越燙,越來越燙,他們四散逃開,有的人脫下盔甲,光着身子在地上打滾。
伊爾瑪轉過身,慢慢走到農夫身邊。農夫見她走過來,有點害怕地往後退了退,手裏舉起了細藤條,擋着自己的胸口,好像那是一把武器似的。
“現在你一個人就能對付他們了。”伊爾瑪對他說,回頭看了看那些還在撲騰喊叫的士兵,“只是我怕我弄壞了你不少莊稼。”
她伸手在空中随意一抓,手裏就出現了一大把寶石,塞進老農夫的手裏,她張開手臂擁抱了他一下,輕聲在他耳邊道:“您看上去是個好人,好好活着。等這片土地回到阿森蘭特人手中,我還需要你的幫助。”
她轉身離開她。
達拉葛?圖蒙佩目瞪口呆地看着手裏的寶石,眼睛追随着伊爾瑪的身影。
這個穿着破爛披風,卻給了他一堆寶石的女子,頭也不回,面朝西方而去。受了傷的女子則懸在半空中,跟在她身後,就好像有什麽東西拉着她往前似的。
只有一個士兵企圖攔住她們。他舉起十字弩,瞄準了她們。可弩被一只手從背後推了一下,一塊大石頭砸在他頭上。
達拉葛?圖蒙佩氣勢洶洶地站着,咆哮道:“噢!我臨死之前,終于又能做些讓自己驕傲的事!走狗們,朝我來吧!打倒我這個老人,再告訴別人你們有多英勇!”
現在是時候使用那個咒語了,伊爾瑪心想。雖然魔法女神的指示上說過,女神的牧師是決不可為了自己的利益召喚它的。但這次,應該是使用它的時候了。
伊爾瑪并不經常使用止血咒,因為她必須先向女神禱告,才能獲得這個咒語的能力。這時整個游鬼谷天色已經全黑,伊爾瑪抱着那昏迷不醒的女人,念了一道瞬移術,把兩人一起帶到了多年前的那個山洞——她和赫爾姆初遇的地方,往下能看到赫爾登村的殘跡。
月亮翻下了山坡,四周漆黑。伊爾瑪有些無聊地笑了笑,她從來沒有聽說過阿森蘭特有女法師,即使有,那些士兵應該也不敢冒然造次。總之,還是先把這個女人救活,說不定她們能夠聯手對付巫師團呢。
“總是一個人的話,我怎麽能打敗巫師團!”伊爾瑪嘟哝着,“諸神在上,你們都看見,我差點連一把魔法劍都沒法對付!”
過了很久,伊爾瑪感到有點絕望。那女法師還是昏迷不醒,她身上的劍傷明明已經被她用咒語止住血,可卻一一又重新破裂開來。難道說那些箭尖上有毒?伊爾瑪懂的治療術不太多,蜜斯特拉在她腦海裏傳授的又大多數是些強力的攻擊魔法。
女人躺在鋪着鬥篷的地上,她全身火燙,昏迷不醒。她嘴裏不停地呢喃着一些伊爾瑪聽不懂的話,四肢無力地輕輕動着。她的嘴唇因為失血過多,已經變成慘白色。
伊爾瑪的治療算是完全失敗了。她以前用過的強大自療術雖然肯定有效,可女神不曾授意她可以為別人這麽做。
女法師正在一點點死去。也許她還能撐到清晨,或是更久一點。但,僅此而已了,她必然會死去。伊爾瑪甚至還不知道她的名字。
女人又無助地動了起來,她身上的汗水閃着亮光,伊爾瑪束手無策,只能一點一點幫她拭去。她擦了擦自己頭上的汗,突然之間,她下定了決心。一定要救活她,否則明天一早,她就得和一具屍體呆在一起了。伊爾瑪拿過女人的錢包,那裏有不少錢幣,她爬出了洞口,在洞口施了個魔法防護。
她來到赫爾登村以南,那裏有大地之母查提的神廟。不過,那個牧師實在是太有錢了,根本不肯去看看那個受傷的女人。而且根據伊爾瑪的觀察,可別指望這個人會對她們的事情保密,她最好趕快找到別的藏身之處。
伊爾瑪深深地嘆了一口氣,加快腳步從赫爾登的廢墟上走過。突然,她停了下來:前方漆黑的地方竟然點着一團火炬!它靜止地高高懸在前方。
伊爾瑪倦意全消,登時來了精神。她小心地往前走着,眼前出現了一道木栅欄,一道很長的土牆,很長很長。在牆的轉角處,伊爾瑪看見一個帶着頭盔的頭!
伊爾瑪小心地退後幾步,藏到了她小時候常玩耍的大石頭後面,念了一道咒語,把自己變成一道影子,重新往前走去。
她慢慢往前挪動,觀察着周圍情況。土牆是四方的,有兩道門。她從門縫裏鑽了過去,隐身在牆的黑影裏。這個法術持續時間不會太長,她現在也無心跟一大堆士兵作戰。
這裏駐紮着整整兩個大隊的兵。柴火堆得到處都是,要是一個憤怒的精靈法師看見了,只消一個火球術,就能把這裏變成一座火葬場。
伊爾瑪好笑地搖了搖頭。
對了!她腦海突然閃過一個念頭:有士兵的地方,一定會有牧師,戰神坦帕斯的、守護神海姆的、聖騎士提爾神的,還有太姬神的!
至少,坦帕斯神的牧師一定會有。
伊爾瑪的眼睛看到屋後的一個角落裏,木頭堆上擺着一把劍,這就是臨時祭壇了。可牧師在哪裏呢?她又往最近的房間看過去,門口挂着一副被打扁的盔甲,毫無疑問,那是坦帕斯的戰利品。盔甲的下面,睡着一個臭氣熏天的男人。伊爾瑪面帶厭惡地看了他幾眼,要是這就是她想找的人,她還是趕快趁着魔法失效之前出去,另找高人吧!
噢,但是……等等。前面還有一間明亮的大房子,這應該是随軍巫師團的地方了。屋裏傳來人說話的聲音,還有嘻笑聲。也許他們正喝酒喝得高興呢。那房裏應該有牧師。 房外站着衛兵,但他們顯得極為無聊,不停地走來走去,靠在一起說着俏皮話。伊爾瑪抓住機會,站在衛兵的影子裏,無聲無息潛進了房間。
屋頂上懸挂着一個大大的魔法球,周圍點着許多蠟燭,照亮了整個房間。屋裏滿是華袍男人,還有許多一絲不挂的女人。人們喝得大醉,正哈哈大笑地說着他們正在幹的事。
伊爾瑪用魔法視線一看,這地方的魔法并不高強,但在裏面的一個小房間,藍色光芒卻是亮得不比尋常。伊爾瑪當然不想自己的隐身術被人識破,就躲在房間的角落裏,伏在地毯上,往那小房間慢慢挪動。
房間裏厚厚全是一片藍色光芒。如果我是個巫師,想把自己的魔法物品藏起來,該藏在哪裏呢?
嗯,當然是床底下。伊爾瑪念頭一轉,就往床邊上走了過去。
床下藏着兩個珠寶箱和一個小櫃子,全都藍光四射,幾乎刺得人無法睜開眼睛。她正要定睛細看,影子魔法卻突然失效,她重重地摔在了地上。伊爾瑪全身僵硬,尖着耳朵聽周圍的動靜。外面太鬧,似乎根本沒有人聽到他的聲音,也沒有人走進這個房間。
小的珠寶箱應該是裝寶石的,另一個大點的箱子,還有那個櫃子,應該裝有療傷藥品。當年她在哈桑塔聽說過,巫師往往用那些魔法物品為人療傷,以換取對方的尊敬或報償。
剩下的兩個箱子,哪個裝着魔法療傷藥呢?
只有碰運氣了。
伊爾瑪掏出匕首和開鎖小卡子,撥弄了幾下,珠寶箱的鎖打開了。她用匕首撥開了箱蓋。
噢,很好,什麽也沒有發生。她擡起頭往裏頭看了一眼,全是錢幣!
可惡!
她繼續小櫃子的鎖。門響了一下,她蹭一下鑽進床底。
進來兩個人,一個男人在說笑,另一個應該是個女人吧。門砰一聲又關上了,“咔噠”一聲,看來是被上了鎖。
床往伊爾瑪的頭上壓了下來,她往下低着頭,咬着嘴唇,憋着氣,套開櫃子的鎖。床上的男人說笑的聲音很大,伊爾瑪抓住機會,打開了櫃子門。
那對男女在床上翻來滾去,這可真是件累人的活兒。不過伊爾瑪望着櫃子裏的東西,真是心花怒放。那裏面整整齊齊地放着一排架子,擱着很多細頸瓶,密封得嚴嚴實實,寫着标簽。有一瓶是飛行藥水,剩下的全都是療傷藥!
伊爾瑪面有得色地咧了咧嘴,把盡量多的瓶子裝進了自己的靴子,合上櫃子的門。現在,得盡快離開這裏,越快越好!
她正在發愁該怎麽辦——難道當着一個巫師做法,能不被他發現嗎?伊爾瑪可沒這個信心。
床上的男人突然嘟哝着說:“啊,很好,很好!現在你出去吧,女孩,我得工作了!記得留在外面,等會我會來找你的!”
門鎖打開了,門開了,有人走了出去,門又合上。
床上的重量頓時減輕了不少。伊爾瑪開始尋思該怎麽對付剩下的巫師。為了不引人注意,一定不能用火球術。嗯,那就用肉焰術吧!
床上的罩子突然被扯到了一邊,巫師跪在床邊,往床下伸着頭,在找自己的寶物。他驚恐地看着伊爾瑪。
伊爾瑪不容他反應,伸手抓住了他的耳朵,扯住他的頭,嘴唇貼近了他:”祝賀您,我的主人!”然後她念了那道咒語。
火焰從她嘴裏噴了出來,巫師瞪大雙眼,拼命掙紮着。不一會兒,他不動了,耳朵和嘴裏都冒出了青煙。伊爾瑪松開手,巫師倒在地上。
萬一人們發現了他的屍體,多半會以為是什麽怪人鑽到他身體裏殺了他。
伊爾瑪從床下站起身,門關得緊緊的,很好。她從法師的袍子裏掏出了魔法書,快速地翻了翻,找到她想用的咒語。跟布萊伊爾教過她的那些很像。她跪坐在地上,魔法書攤開放在面前,誠摯地向魔法女神禱告着。
她全身發亮,突然,她發現自己手裏拿着魔法書,已經站在赫爾登的山洞外邊。“噢,魔法女神,謝謝,謝謝。”她向星空道了聲謝,走進山洞。
山洞裏飄蕩着一股濃湯的味道。伊爾瑪正在起勁地搗鼓着湯料,身後一個微弱的聲音響了起來,“您,您是誰?”
伊爾瑪轉過頭,第一次看見女法師的模樣。女法師伸手捋了捋自己散亂的頭發,手臂還在發抖。那些弓箭上一定有毒,雖然她已經服下了治療藥,可想要恢複體力還得有好長一段時間呢。
伊爾瑪用一根長長的骨頭攪和着湯,那根骨頭是好幾天以前她打的一條野鹿身上的。“我叫伊爾瑪,阿森蘭特人,我是……”她遲疑了一下,“魔法女神的信徒。”
女人的大眼睛疑惑地看着她,仿佛是為了看穿伊爾瑪話裏的遲疑和閃躲。伊爾瑪頓了頓,又補充了一句:“我是巫師團的死敵,跟他們誓不兩立,不是他們死,就是我亡。”
女人長長地吸了一口氣,把後背靠在山洞的牆上,“那麽,這裏,是什麽地方呢?”
“是阿森蘭特以北的一個山洞。”伊爾瑪告訴她說,”我十多天之前,在游鬼谷從士兵的手中救出你,把你帶到這裏來的。你身上怎麽會有這麽多箭傷?”
女人無奈地回答:“我,我才到阿森蘭特,就遇上了一隊巡邏隊。他們開始被我打敗了,後來又糾集了更多的人,想要殺死我。好像他們有命令,那些不是巫師團的法師都得被殺掉。我太大意了,就中了他們的包圍。”
她笑了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