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 約會

公主府沒人敢攔太子, 江禾抹了把臉,想方設法尋到了子修,太子神情不妙,江禾唯恐太子暴怒之下又發狂, 令齊貴人受傷, 上次太子有過片刻發狂之後,曾秘密叮囑過他若是有類似的情形一定要阻止, 江禾只能求助于有能力攔下太子的人。

子修隸屬暗衛, 本不必聽江禾之令,保護主子卻是本能,得知太子出門之後, 子修便攜了江禾,追趕太子。

皇城的花燈節, 公主府外尤為熱鬧。

齊钰與太子走在路上, 迎面而來都是一對對虔誠的男女, 手中同執一盞花燈, 喃喃祈福。一路行來, 齊钰就見到了數不盡的花燈, 從最樸素的紙燈, 紅綢糊的蓮花燈, 眼睛綴了瑪瑙的兔子燈, 到會轉動的,八面都畫着飛天仕女的走馬燈。

除了接踵而至的行人,還有接連不斷的路邊攤, 有賣花燈的,有鬥燈的,也有猜燈謎的,生意興隆,各個都圍滿了人。

齊钰好奇地望着各式花燈,他們的前後左右都是男女,他雖着了女裝,可實際上就他與太子同為男子,也就他們兩個手中空空如也。

這一路,太子都亦步亦趨地跟着他,沉默寡言。

齊钰心想太子心情不太好,不若買盞燈逗太子高興。

其實他自己也想要一盞來玩。因為儀安公主和陳鳶都打算自己點了,齊钰也沒把花燈節的習俗放在心上。

齊钰試探道:“殿下,咱們也去買個燈如何?”

慕容駿望着他眼中閃亮的星火,猶豫地應了。

少年究竟知不知道,一起執燈是有結緣之意?

齊钰示意太子跟着他,前往最近的賣燈的攤子,方才路過時,他就很中意那攤子上最威風最亮的一只老虎燈,然而剛到還未開口問價,這攤上另外一只用來攬客的并蒂蓮花燈忽然燃燒了起來,攤子老板大嚎一聲着火啦,方才還在挑選花燈的客人紛紛四散逃去,齊钰也與太子,一同退到安全之地。

攤子老板打了一桶又一桶水潑下去救火,他相中的老虎燈,就挨着起火的并蒂蓮花,早已不能看了。

見狀,慕容駿面上寒意更甚。

齊钰安慰道:“只是個意外,被咱們撞見罷了,別往心裏去,這家不行,還能去另一家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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齊钰仍讓慕容駿跟着他,往旁邊一家店鋪走去。這次的店只在店外牆壁上挂了一盞花燈,并未點燃,料想不會再遇見火災,齊钰帶了慕容駿進去,老板卻在令夥計上門板打烊。

原來這店的老板已提前把燈都賣光了,賺夠了錢,打算回家哄一哄老板娘,一起出來過花燈節。

齊钰:“……”

他們兩個這到底是什麽運氣啊!

眼看太子臉色糟得不能再糟,可不能再去旁的店了,齊钰纏住非要關門不可的老板,軟磨硬泡:“老板,求您別走,就賣兩只燈給我吧!”

老板操着滿口的外地音,不停搖頭道:“不得行,不得行,沒得兩只,只剩下一只了,是要留給我媳婦兒的。”

齊钰心想有一只是一只,忙掏出一只燈的錢:“賣給我一只也行的!”

老板看也不看他的錢:“不得行,不得行,給了你我媳婦兒要給我臉色看……”

齊钰窘窘地想,這老板怕不是個耙耳朵。

花燈是一定要買的,老板不肯動心,通常是價格太低。齊钰咬咬牙掏出一張銀票,拍在櫃臺上,

“全給你,行嗎!”

老板眯縫着的眼睛驟然睜圓了。

将最後一盞燈遞給齊钰,老板還在哼哼唧唧:“算了,看在你們兩個是有情人的份上,老板我就成全你。”

齊钰:“……”

齊钰已對澄清有心無力,随便他怎麽說了。

買到了燈,齊钰請老板幫忙點上,小心翼翼舉到太子跟前。

“殿下,您看這燈漂不漂亮?”

這燈是一對的大紅鯉魚,彼此首尾相連,神氣活現,且魚與钰算是諧音,兆頭不錯。

慕容駿親眼目睹他纏着人要買燈,已瀕臨要發作的邊緣,可是少年眉眼晶亮,笑嘻嘻提着燈,被暖洋洋的燈光一照,又适時将他往回拉。

慕容駿不由道:“……漂亮。”

齊钰自以為哄人挺有一套,得了誇便得意地笑:“殿下心情是不是好很多了?待會兒咱們就提着這燈,也去街上顯……走一走,等天色再暗一些,到處都是燈光,星星點點,肯定特別好看。”

他猜,那說不定是像銀河落九天一樣的美景。

慕容駿注視着他們的燈,眸中的光也跟着閃閃爍爍。

太子道:“……好。”

太子身份尊貴,齊钰是不敢讓太子提燈的,自己一路提了燈,與太子并肩而行。

江禾遠遠跟在人群裏看着,急得直跺腳。

“子修,咱們一起上,把殿下攔下來!”

江禾身旁,子修一直在留意,不确定道:“不若再跟一段,殿下的情形似乎還不是上次那般。”

只是看上去有些沉重,既沒有聽不進話,也沒有把齊貴人推開。

子修有種直覺,太子應當沒有失控。

江禾不安到了極點,就是如此他才覺得不妥:“殿下該不會是想憋個大的,萬一、萬一爆發了可還來得及……”

頭頂上傳來輕微的響動,江禾擡頭看天,下小雨了,他與子修對視一眼,再去看太子,驚悚地發現,太子與齊貴人的身影都不見了。

雨絲落下來,齊钰的肩膀很快便濕.了一片。

雨水對于花燈來可謂天敵,本來齊钰感覺自己與太子還在銀河中漫步,剛落下點雨,不消片刻銀河就散得差不多了。

齊钰竭力護住他的燈,眼看行人越來越少,雨越下越大,絲毫沒有要停下來的征兆。

“太子殿下,咱們還是去躲個雨吧。”齊钰道。

他的身上已淋濕了,慕容駿在雨中站了一會兒,若有所思,待齊钰喚了幾次才醒過神來。

太子與齊钰目光相接,忽然間出人意料地将他抱了起來,用了點輕功,撒腿狂奔。

這是要去何處?

齊钰吃了一驚,他原意是找個屋檐随便躲躲雨,再托人往公主府遞個信來接他們回去,再不濟太子也能召暗衛,弄到兩把傘。

可是太子這麽抱着他跑得飛快,齊钰死死扒着太子,顧不上說話了。

太子帶他來到了就近的一處寺院,齊钰眼睛一亮,佛堂用來躲雨是個不錯的主意,誰知太子并未帶他進佛堂,而是直接闖入了佛堂後頭的一排廂房,後堂守着的兩名僧人本要阻攔,一見是太子,馬上便讓開了。

太子猛地踹開其中一間的房門,将齊钰輕輕放了下來。

屋子裏并未點燈,太子也沒有要掌燈的意思,虧得齊钰手中的魚燈還亮着,可以先将魚燈放在桌案上湊合。

齊钰把燈放好,這才道:“太子殿下,這是何地?”

太子悶悶地道:“鳳來寺。”

鳳來寺?

這地名齊钰并不陌生,是書中太子常為孝仁皇後進香的寺院,于太子來說是個十分有意義的地方。

登基之後更是在此地,慕容駿邂逅了他的官配。

齊钰不自在地咬了咬唇,這還沒到登基呢,官配人又不在,怎麽好端端躲個雨,會想到鳳來寺?

他身上還穿着濕了的衣裳,久了有些冷,忍不住打了個寒戰。

慕容駿回神道:“冷?”

齊钰道:“還、還好,我的衣裳濕透了,殿下您呢?”

齊钰使勁搓了搓手臂,望了一眼太子,太子身上的玄衣已在滴水。

齊钰心念一動,太子方才帶他過來,用身體替他擋住了大半的風雨,身上估計比他還冷,他多凍一會兒沒什麽,太子若是因此得病了,就不好辦了。

齊钰忙道:“殿下請稍等,我去找外邊的僧人要一些幹衣裳過來……”

其實未必是要找什麽僧人,齊钰完全可以從空間衣櫃裏拿,可是太子步步緊跟,他實在沒法子一下變出兩件衣裳來,得先找借口把自己支出去。

慕容駿搖頭,伸出一臂攔住他,将這屋子裏床榻上唯一的棉被扯下來,抖了抖并不存在的灰塵,動作輕柔地披到齊钰肩頭。

“你留在此地,孤去。”

慕容駿不由分說交代完,轉身出了屋。

齊钰把棉被放回原處,估摸着太子走遠了,先尋了塊布巾,将身上濕漉漉的衣裳脫下來,擦幹淨,然後迅速進空間,換了一身與方才見到的僧人一模一樣的袍子。

他稍微在屋子裏活動了一下就不冷了,自己動手将案上的蠟燭點起,然後提着他的魚燈,大致看一下屋子裏的情形。

這是間四四方方的屋子,牆壁光禿禿的,擺着再尋常不過的家具,沒什麽特別,只是寺院供客人休息的普通廂房。

齊钰瞥見角落裏立了一只櫃子,走過去打開看了一眼,發現有幾套幹淨的僧袍。

齊钰:“……”

感覺太子要白跑了,也好,如此他便能解釋身上的衣服從何而來了。

齊钰低頭打量自己的魚燈,準備邊看燈邊等太子,就是這紅豔豔的燈,令他突然想起了一件事。

慕容駿原與寺院住持相識,直接去尋了住持,住持聽聞太子過來,已在佛堂候着了,以往太子過來,都會聽住持念一會兒經,只是這次的太子卻不怎麽有耐心。

“太子殿下可是有所困擾?”

白須白發的住持覺察到了什麽,慕容駿原本拿過住持給的兩套僧袍就要離開,卻被住持開口叫住。

慕容駿連頭都未回,漠然地道:“大師莫非是想教訓孤?”

“不敢。”住持輕輕一嘆:“太子殿下面帶煞氣而來,怕是心中所想并非善念,想勸殿下三思而行。”

慕容駿道:“既是不敢,那就閉嘴,孤不是三歲孩童,輪不到你來說風涼話。”

住持勸不動他,念了聲佛號,任他去了。

慕容駿攜了兩件僧袍,往齊钰待的廂房而去。

離得越近,步伐卻越來越慢。

夜已深了,他足下的影被拉得很長,心頭對那個人濃稠的渴望,也在愈發不可收拾地蔓延。

從他答應陪他出來開始,他的心便在不停地搖擺,一面是少年幹淨溫暖的笑臉,朗朗地道出不可能的現實,一面是他将少年困住,随心所欲的夢境,現實與夢境不停地交戰,他已陷入了極端,漸漸有些分不清哪個是夢境,哪個是現實了。

不喜歡又如何,是皇帝的男妃又如何?

他有的是辦法留下他,只要他想。

陰險卑鄙殘忍無情,即便都占全了又如何,只要能得到他,有什麽不可以?

否則就只有放手的命。

慕容駿并不想認命。鳳來寺有很多他的人,一開始他将少年往鳳來寺帶就是有目的的。

真的發生什麽,就連儀安公主都不會知道。

最終他輕手輕腳來到了廂房前,推開了廂房的門,似乎有些害怕驚動裏邊的少年。

只是——屋裏還燃着少年的雙魚花燈,本該等着他的少年卻不見了。

慕容駿瞳孔微縮,突然聽見有個細小的聲音對他說,看吧,就連你最期待的他也背叛了你。

太子胸口掠起無法遏制的怒火,他立在門口呆呆立了一陣,轉身奔去四處尋找,誓要搜到擅自逃離他的少年。

鳳來寺他很熟,在他以為能夠藏身的另幾間廂房,甚至是寺後竹林,他都出奇有耐性地翻找過,可是全都一無所獲。

最後他不報希望地來到了佛堂,聽見了在他來說有如天籁的聲音。

慕容駿心頭有片刻的喜悅,亦閃過更多的悲涼。

他悄沒聲地潛入佛堂裏,藏在一座佛像後面,只聽得少年道:“如此便好了嗎?”

少年在與方才的住持說話。

住持微笑:“應當可以了。”

齊钰從懷裏掏出另一張銀票,交給住持:“大師,這是我一年的……應當是叫做燈油錢吧,明年我一定會再來添的,一切都拜托大師了。”

住持望着眼前的少年,含笑點頭。

“對了大師。”齊钰道:“千萬別讓他發現,可以嗎?”

住持無有不允。

能人異士也要燒香拜佛?

慕容駿渾身散發着戾氣,冷漠地看着這一切。

齊钰朝着住持揮了揮手,忍不住看向與外邊街道相通的佛堂正門,他只是略微遲疑了一下,下一刻便用力甩了甩頭,當那道正門不存在。

他還是該回到之前待着的廂房,因他是臨時起意來找住持的,魚燈令他想起來,書裏說鳳來寺一種祈福用的光明燈很靈驗,有這種玄學,很該給太子點一盞,但他卻忘了留張字條告訴太子。萬一太子已先回去了,卻沒找到他人,誤會了怎麽辦?

慕容駿怔怔地看他往廂房的方向跑去,終于意識到,少年并不打算離開,也……并不是背叛。

他難以抑制內心的狂喜,不顧住持詫異的眼神,從藏身的佛像後邊走出去,赫然發現供桌上比他之前來時,多出了一座小小的光明燈。

不解地掃過燈上的名字,太子的眼角迅速湧起一股熱意。

若可以,他真想馬上抽自己一個耳光。

就在他龌龊不堪地想着要留下他時,他卻悄悄給他點了一盞祈福的燈,希望他長命百歲,諸事順遂。

“太子殿下……這可不是老衲主動說的。”

住持面帶狡黠的微笑,欣慰地發現,太子的氣場已不一樣了。

“……閉嘴!”

太子努力平複情緒,為自己一時的鬼迷心竅而火大。

慕容駿再度回到廂房,這一次推門,少年正抱着魚燈在等他。

再不會傷害你了……

耳邊響起了這句諾言,已足夠将所有的不安與黑暗擊碎。

作者有話要說:  感謝大家觀看。

想解釋一下太子情感的改變,相信大家都看出來了,太子正常的時候肥腸正常,暴躁起來有點神經質的病态,這個當然是有原因的……

他個性暴戾,想要什麽,其實都能得到。

濃.稠的暴君的邏輯:不喜歡我?搶。

一般正常人的邏輯:不喜歡我?追。

所以就成了太妃封後(攤手),而不是太子妃封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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