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9 珍藏

皇帝新.婚, 宮中各處張燈結彩, 樂聲陣陣, 壽康宮住着的人們, 便是再眼熱不甘也無可奈何, 她們早就退出了宮廷這個舞臺, 只能看別人的熱鬧了。

含煙也去新房外看了一趟, 他原是要入內向齊钰道賀的,可是想一想自己如今這境地,凄凄慘慘并不合适, 就只隔着窗棂, 遠遠打量了一番, 心裏雖羨慕,更多的是祝福。

含煙未逗留多久,便返回了死氣沉沉的壽康宮。

所有的喜氣似乎都與壽康宮隔絕, 皇帝大婚,壓根沒想起廢帝, 作為皇帝生父,缺席如此重要之場合也無人問津。廢帝得知後大發脾氣,住處的擺設都令內侍砸了一圈, 但是沒什麽用, 負責每日給廢帝喂藥的人一過來, 不論之前砸了什麽都得重新擺回去,廢帝仍是得乖乖喝藥。

廢後待在自己的院子裏不出來,打從得知位份無望, 她也失了照顧廢帝的心,成日哀怨自己的命運,有時也會痛罵新君,往往她才說一個字,就會被心腹嬷嬷捂住嘴。其他廢妃即便想找出路,也沒有別的辦法,外邊一聽說是壽康宮,都當燙手山芋,不想摻和了。

快入夜時,壽康宮來了一位着黑鬥篷的男子,這男子将面容深深掩藏在兜帽下面,看不清楚容貌,壽康宮的人都不知這男子是從何處冒出來的。

男子徑直進入廢帝居住的宮室,拂袖命廢帝跟前僅剩的內侍退下。內侍們皆覺得這男子身上有一股說不出來的威嚴,如今已沒人在意廢帝的死活了,記得有回廢帝喝了藥汁疼暈過去,太醫愣是遲遲不來,也未受到任何懲罰,內侍心裏都有杆秤,能随意進出壽康宮的,定是大人物,男子随手丢了個銀錠子之後,也不去阻攔。

男子來到廢帝面前,廢帝正在閉眼休息,男子用随身一把黑布蒙住的劍,抽醒了廢帝,廢帝望着面前的人驚恐萬狀,可是四肢均已無法動彈,也說不了話。

男子黝黑的眸子露出明顯的鄙夷,問他道:“孝仁皇後是如何死的,是你與太後,聯手給她下了慢性.毒.藥?”

廢帝如今只想活下去,已無所謂名聲不名聲了,何況這男子身上凜冽的氣勢令他畏懼,沒有一絲隐瞞地點頭。

男子平靜道:“果然如此。這麽些年,總算是親口聽你說了……”

“你該死。”男子道。

他原要去揭劍上的布,一擡眼,卻見到窗外挂着的一只大紅燈籠。

這是皇帝婚期壽康宮唯一喜慶的裝飾。

男子頃刻之間改了主意:“既是大喜,索性就送一份大禮吧。”

廢帝不解地望着男子,男子一掌将他擊暈,從他枕下摸出了一只木盒打開,盒中盛了不少丸藥,男子将所有的丸藥都倒入案上的一只碗中,注水将藥化開。

然後他揪着廢帝的頭發,将人半提起來,将碗裏的水全部灌入廢帝口中。

“你很喜歡這藥,就讓你吃個夠,如何?”

男子眸中淨現血色,獰笑了幾聲,灌藥之後将廢帝重新丢回床榻,碗摔到一邊,未再看廢帝一眼,大步出了宮室。

外邊不敢靠近的內侍,見人已走,戰戰兢兢地進去,試了試廢帝的鼻息——人還活着,內侍們放寬了心,就當這男子從未來過。

後半夜,廢帝醒過來一個勁地鬧騰,竟是要召妃嫔。

內侍們叫苦不疊,去給他尋人,廢妃之中已有好幾位根本不願意搭理廢帝的了,內侍總少不了挨罵,不過也有不少願意的,廢帝雖給不了別的,銀子是有的,整個壽康宮的份例都在廢帝身上,得一點碎銀,手頭緊的年輕廢妃都樂意。

內侍之前被含煙罵慘了,繞過含煙的院子,挨個妃嫔敲門詢問。

最後又是原來的麗貴人,攬下了這樁差使,随着內侍腳步輕盈地走了。

廢帝見又是麗貴人,心裏有些不滿。他最近總惦記着張貴人這個妖精,可是張貴人總不來,還出手打了內侍,廢帝也毫無辦法。

他已膩了麗貴人,若非實在難受,定要再挑一挑的,不過眼下有總比沒有強,便令麗貴人走上前來。

內侍們在外邊聽着,還要取笑幾句,廢帝這身子骨若想盡.興只能靠服藥丸了,能折騰不少時候,內侍們都習慣了,漸漸打起了呵欠。

不知過去多久,裏邊傳來女子驚叫,內侍們被吵醒了,只見原麗貴人披頭散發地跑出來,語無倫次道:“皇上,皇上不行了!”

內侍驚了,一巴掌扇上去:“瞎說什麽呢,你不要命了!”

麗貴人哆哆嗦嗦道:“對,是廢帝,那位大人他、他不行了!”

內侍們面面相觑,其中一名膽子大的反應過來沖入室內,發現廢帝仰天躺着,臉孔已如白紙一般。

內侍抖着手指去試鼻息,試不出什麽來,再壯着膽子去mo廢帝的手,早涼透了,麗貴人受了極度刺激,已有些神智不清,蜷縮在角落裏不住地念叨,大抵是她一覺醒來便是如此,不清楚怎麽回事,不是她的錯。

內侍被麗貴人鬧得腦仁疼,廢帝竟如此去了,這不就是馬上.風?

其實沒人在乎廢帝的死活,去就去了,可關鍵是今夜乃新帝大婚,這時候死,不是給新帝添堵是什麽?

壽康宮幾個內侍都沒了主意,最後不知是誰說了一句,先別到處亂說,悄悄報給江總管,麗貴人一并交給江總管處置。

內侍們都覺得不錯,很快便挑了個妥當的人,私下去找了內侍總管江禾。

江禾深知新帝喜惡,面無表情道:“廢帝不過多睡了一會兒,有何大驚小怪,你們該如何伺候就如何伺候。等過了皇上大喜這幾日再說吧。”

內侍們得了準信,在壽康宮如同打了雞血一般,鎖了廢帝所在的那一間宮室,将廢帝馬上風的消息捂得死死的,因怕神智不清的麗貴人走漏風聲,幹脆将麗貴人也鎖了進去。

反正最後将廢帝的死訊報上去,作為令廢帝馬上.風的罪人,麗貴人也活不久了。

江禾這邊雖壓下了消息,卻不敢瞞着皇帝,親自往養心殿跑了一趟,慕容駿從江禾處得知之後,只淡淡說了一句:“朕知道了。”

生父之死于他來說已沒什麽感覺,只是被廢了之後,這人竟仍是死于馬上風,令他更為詫異。

甜甜的預知,某些方面來說竟還是應驗了。

慕容駿沒來由就有了一種疏離感。

“皇後何在?” 他緊張問道。

江禾道:“仍在休息,奴才離開時,香梨、香杏在照看。”

慕容駿道:“你做得不錯,先勿提廢帝之事,免得攪了他的心情。”

慕容駿還是有些放心不下,将手中的折子放下,親自回了趟蕊珠宮。

江禾之前催着齊钰沐浴,齊钰并未出現江禾所擔心的腹痛,加上一直不怎麽有力氣,又心大地休息了好一會兒,才像烏龜一樣,緩緩爬進為他準備好的浴桶。

一刻鐘之後,他洗完慢悠悠地爬出來,換上了绛紅底繡海棠的錦衣,白皙的臉被水汽蒸成了淡粉色,幾縷濕發沾在額前,一雙明眸更顯潤.濕。

沐浴過後,他渾身都舒坦了不少,香梨便把太醫給的那瓶傷藥送到他面前。

齊钰略微有些不自在。

太子還算周全,他并未受傷,可要說沒有一點不适,也是不可能的,這藥應能起到舒緩的作用,不用太委屈自己了,真用起來又不大方便,他還沒到能厚着臉皮讓內侍、宮人幫他的地步。

齊钰打算先把傷藥收好,等再恢複一些,便自己動手。

他昨夜見到太子從枕下摸了玉匣子出來,覺得枕下應有抽屜或者暗格,用來收這種應急之物再合适不過。齊钰把枕頭挪到一邊,仔細按了一陣,果然觸到了一只彈簧匣。

這匣并未落鎖,齊钰打開第一眼就見到了一冊書,還有幾張類似圖的東西。

他飛快地瞄了一眼書名,頓時驚呆了,《洞.房記》這肯定不是他的書,那不就是……

是太子私藏的那種話本子。

一個人的浪不可能毫無理由。

齊钰心裏啧啧了幾聲,興奮地翻開書頁,只見滿篇驚人的口口,他可算知道太子的口口從何而來了。

要不要這樣啊,齊钰哭笑不得,快速翻完一遍,只能看出大致內容是一個人将要與妻子成親了,其他什麽都看不出來,太子是如何悟的?

齊钰轉去看那幾張圖,果然是傳說中的避huo圖,人物傳神,惟妙惟肖。

再靈光一閃翻到《洞.房記》最後一頁,上邊寫滿蠅頭小楷,正是對衆多口口的注解,筆墨濃淡不一,可見落筆時間也不一,具體作注解的是誰,自不必多說。

齊钰樂不可支,感覺自己窺到了太子的一個大秘密,趕緊把話本和圖都藏好,将彈簧匣原樣收了回去,卻把原要一起收起來的藥瓶忘在一旁。

慕容駿差不多此時回到蕊珠宮,就見到包子面帶詭異的表情,跪坐在榻上,不知在傻笑什麽。

“……怎麽了??”

慕容駿已從江禾處獲悉甜甜的狀況,不親眼見一見,總歸不大放心。

齊钰與他對視一眼,心裏高興得很,可是一想到兩人是夫夫了,都這樣那樣過了,臉就不可遏制地燙了起來,假裝自己什麽都沒發現,胡亂尋借口道:“我很困,還想再休息一會兒……”

慕容駿默默注視着他,不大想得通一只臉色紅潤的包子,才沒起多久怎會又困了的。

不過甜甜想如何便如何,慕容駿勾着唇道:“那我陪你。”

齊钰:!!!

齊钰暗恨自己尋了個不恰當的借口,這時說困,不是上趕着要yesterday once more 嗎!

他滿腦子都是那本話本子還有避火圖,結結巴巴道:“不不不用了,我是想——對了,我想起來一件事。”

齊钰緊急想起昨日五福嬷嬷給他塗粉時,大哥曾進屋過,特意告訴他往他的履鞋裏塞了點東西,要他新.婚.夜看。

大婚所用婚鞋,前面一小塊通常會做成可以放香料的那種,他這鞋便是如此,只是齊钰覺得古怪,堅持沒放香料,齊銘要他看的東西,就藏在那裏,本來齊钰是記得的,可是一見到太子,腦子已融化成了甜蜜醬,哪還能想起這些啊。

鞋子裏會是大哥給的禮嗎,悶這麽久,也不知會不會捂壞。

齊钰趕緊從榻上下來,找到自己的婚鞋,将裏頭之物取出來。

慕容駿坐下,安靜地看他拆鞋。

齊钰東拉拉西扯扯,不多時竟抽出一張圖,粗略瞥了一下圖的內容,突然有了一股不妙的預感。

他沒看錯,齊銘給的,也是一張簡單粗暴的入門級避火圖。只是不論內容還是質地,都無法與太子的珍藏相提并論。

在古代,個別人家嫁女會往繡鞋裏塞一些教導人.事的東西,免得新.婚夫婦不知所措,齊銘也不容易,他與齊钰生母早逝,親爹齊靜石又不靠譜,大哥只好親自上陣,當一回鬧心的娘家人。

齊钰本想借着齊銘的禮轉移話題,誰知轉着轉着竟把自己繞了進去,拿在手裏的圖丢也不是,不丢也不是。

慕容駿在旁掃了一眼心想,連這都送得出手,齊銘果然還是太糙了。

“這個,要不我還是收起來吧!”

齊钰的臉快要熟透了,企圖把圖團成一團往袖裏塞,慕容駿眼疾手快攔住。

“既是你哥的禮,還是我與你一起閱過比較妥當。”

慕容駿心情不錯,看來糙一點也不是沒有任何好處的。

他從齊钰手裏拿過圖,一本正經道:“甜甜有何不明白,都可以問孤,孤會教到你明白為止。”

…………我明白得很,才不要你教!!

齊钰算發現了,每回這個混賬孤來孤去準沒什麽好事。

慕容駿笑着瞥了一眼還沒來及收起的藥瓶,握住他的手道:“順便也能上藥,如何?”

上什麽藥,分明又是赤.果,果的調戲!

他還不舒服着呢,浪什麽浪!

齊钰以為自己會嚴詞拒絕,可是仔細想想,竟不是完全沒有期待,所有的堅決、不适一下子就被這幾句調笑攪成了一鍋蠢蠢欲動的粥。

拒絕什麽的,開不了口,反而越來越想和對方在一起。

一時間腰也不酸了,腿也不痛了。

反正已是當着文武百官和全天下人的面成親的正經夫夫了,這應當很正常吧。

“……好啊。”

齊钰盡管紅着臉,仍大方應下。

夫夫之間應該有來有往,齊钰眨了眨灼灼雙目,狡黠地笑着道,“看完哥哥給的,再看太子收藏的,如何?”

慕容駿:“……”

甜甜一言,成功把浪上天的太子殿下,堵得說不出話來。

作者有話要說:  我不敢再皮了嘤嘤嘤!實在對不起大家!

請大家不要棄我!嘤嘤嘤!

來自兩個暴君的雙重報複~

其實親們沒看出來不要緊,慢慢就能發現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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