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
? 蓮花酥,色澤粉紅,形如蓮花,花瓣層層疊疊,薄如蟬翼,淡黃色的油紙墊着,就跟真花一樣好看,哪裏舍得入口。
裴玉嬌眼睛都睜大了:“你們廚子手藝真好!”
“拿去罷。”沈夢容笑,“一早得知要見你,我專程讓廚子做的。”
“真的?”裴玉嬌笑嘻嘻拿過來,“多謝。”
只并不吃,而是小心的包起來,動作那麽輕柔,生怕弄壞了似的,沈夢容瞧着,心想這倒是與辰兒不一樣,她見着了,都是迫不及待就吃了的。
不過她到底是大姑娘……
他啞然失笑,哪裏真是七八歲的小姑娘呢。
“怎麽不吃?”但他仍問。
“不餓。”她擡起頭,“不餓的時候吃了,品嘗不出多少滋味,很浪費的。”
沈夢容笑起來:“唔,有些道理。”
等他們說完,衆人才互相見禮。
沈時光很有興致,笑道:“良辰美景,不要耽擱,咱們這就上游舫罷。”
可游舫還得去租呢。
這種東西尋常用不着,多數人家都不會買了閑置在岸邊。
沈夢容指一指東岸:“我早些時候已經使人租了,說好今日過來,左邊便是你們姑娘坐的游舫。”
衆人看過去,果見岸邊有兩艘游舫是挨着的,裴玉畫笑道:“沈公子可真細心啊,咱們都沒有提早想到。”她眼睛一轉問,“船上可有瑤琴?我今兒忘了帶來,還想問沈姑娘有沒有帶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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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語氣很是活潑歡快。
因為離得近,隔着面紗能隐約看見容貌,雖不比裴玉嬌,裴玉英姐妹倆生得那樣精致,可裴玉畫尋常裝扮很用心,又很愛美,用得胭脂水粉都是極好的,她身上很有女兒家的嬌媚。
然而沈夢容卻沒怎麽看她,回答也是淡淡的:“有。”
裴玉畫臉色微變,再不肯開口了。
裴應鴻則問徐涵:“徐公子可要與咱們一起?”
“好。”徐涵話不多。
何淑瓊吃了一驚,因之前徐涵說是送她來此,便要走的,對白河風光并不感興趣,沒想到居然要留下來。
難道是為……
她咬了咬嘴唇,眼見衆人陸續往游舫上走,她走到徐涵身邊,輕聲道:“表哥,你不是說送我到這兒就走的,怎麽又不走了?”
徐涵道:“不行嗎?”
何淑瓊恨得牙癢癢,她知道徐涵送她來也是看在母親的面子,畢竟當年他們孤兒寡母,在徐家被排擠的時候,是母親伸出援手。這些年,徐涵對母親很是尊敬,可對她卻一直都很冷淡。
她不明白,自己到底哪裏不好?
可她性子再活潑,當着徐涵的面,也不能問出來,她只盼望着徐涵哪一日可以喜歡她,所以她總是裝着把他當作哥哥,在他面前說別的公子好,想引起他的注意。
然而徐涵別說吃味了,根本從來沒有也在意過。
指甲深深陷入掌心,何淑瓊一拂袖道:“你要留就留好了!”
她大步走了。
後邊兒,裴玉嬌手裏捧着蓮花酥,走一步,等一步,總算看到沈夢容過來,她借機與他道:“沈公子,你請我吃了這蓮花酥,下回你來我們家,我請你吃別的。”
因她天真,沈夢容對她并不設防,不像有些姑娘家借機就攀上來,他知道裴玉嬌肯定沒有嫁給他的心思,他笑道:“好,你要請我吃什麽?”
她歪頭想了想:“你要吃點心,還是飯菜呀?”
“不是你請我?”沈夢容好笑,“哪裏有讓客人來想的。”
“哦,那兩樣都吃,好不好?你早上過來,我請你吃小米粥,油炸八塊,午時我請你吃竹節鴨,蒸鲥魚,下午請你吃點心,有鳳梨酥,金糕卷,櫻葉糕,晚上還可以喝羹湯。”她伸出春蔥十指,掰着道,“羊肚羹,雞圓松菌羹……”
她說得興致勃勃,沈夢容揚着唇笑。
好似回到以前,跟小妹妹在一起,那樣單純的對話。
他長大以後,與時光不曾這樣,與誰都不曾。
他們并肩而行,看似十分親密,小姑娘雖然戴着帷帽,也能看出她的歡快,她微微仰着頭瞧着沈夢容,小手時不時的揮舞,沈夢容滿臉微笑,好像柔和的春光。
司徒修立在船頭,把那枚珠花緊緊扣在掌心裏。
他還沒見過裴玉嬌那樣跟一個男人說話呢!
簡直豈有此理!
她忘了,她是他妻子嗎?一點不守婦道,他一張臉沉得好像白河水底的泥沙。
馬毅跟賀宗沐面面相觑。
自家主子定然是瘋魔了,辦完公務整日就只盯着個傻姑娘,這樣還了得?
賀宗沐朝馬毅努了努嘴。
馬毅不動,雖然他心裏一早也想勸司徒修莫這樣,可事實上真要他開口,絕不敢,因為前不久他才眼睜睜看着司徒修處置了好幾位暗衛屬下,殺人不眨眼。他還要頭上腦袋呢,不可能因為還沒發生的事情就不要自己的命。
忠心雖然是必須的,但有時候,還得分分輕重。
畢竟不是大事。
反正像司徒修這樣的皇子,娶妻怎麽也得要皇上首肯,大不了這傻姑娘弄回去當個側室,可能滋味新鮮?
他是不明白。
賀宗沐眉頭皺了皺,輕聲道:“殿下……”
“把船靠過去。”司徒修突然下令。
“是。”賀宗沐改口了。
馬毅心想,他這不也是不敢嘛,果然不說是明智的,作為下屬,主子的私事,還是不要插手來得好。
姑娘們陸續上游舫。
船夫搖起船槳,河面立時蕩起了道道波紋,看着兩岸綠柳紅花,耳聞四處絲竹之聲,裴玉英笑着與裴玉畫道:“剛才嚷嚷着問瑤琴,如今有,你怎的不去彈?”
“下回罷,突然沒什麽興致。”裴玉畫懶洋洋坐着,手支着下颌,也不知想什麽。
何淑瓊心情也不好,站在船頭,摘了帷帽,任風吹着臉。
氣氛一時冷下來。
沈時光笑道:“你們一個個恁不像話了,來之前摩拳擦掌的,好似有多歡喜,現在倒好,光是發呆呢?”她坐到瑤琴前,“你們不彈,我來,莫負好春光。”
裴玉嬌端了小杌子坐她旁邊:“我還不曾聽過你彈琴呢!”
唯有她一貫的單純,好像什麽心思都沒有。
沈時光問:“你想聽什麽曲子?”
“你彈什麽,我都喜歡!也肯定好聽!”
小姑娘嘴巴太甜,哄得沈時光直笑。
裴玉英眉頭又擰了擰,她總覺得自家大姐有點奇怪,對沈時光太好了,要知道,原先在外面,她不是這樣的,她慣來最黏的還是自己,而且,對沈夢容也不一樣。
上回說是不喜歡他,難不成是騙自己的?
疑惑間,琴聲已響起來,流暢悅耳,沈時光指法純熟,把一曲《春熙》彈得歡快喜樂,任誰聽見,都免不了渾身舒暢,哪怕是裴玉畫,何淑瓊都露出了笑臉,慢慢圍過來。
裴玉嬌忍不住盯着沈時光瞧,暗想,這天下真有沈時光這等十全十美的姑娘呢,她不像妹妹,太過剛硬,也不像三妹,有些驕縱,她像是沒有缺點的,與沈夢容一樣,叫人羨慕,同他們相處起來,也從未有不舒服的地方。
沈家當真是不同凡響,養出這樣一雙兒女。
難怪後來,沈家老爺被晉封為太子太師,只是那時尚還沒有太子,隐約間,好像聽聞外頭傳,皇上要立懷王司徒璟為太子的。
而司徒璟,跟司徒修關系最好。
突然想到這個人,裴玉嬌忙晃了晃頭。
澤蘭雖然也跟着主子上來,可滿腔心思都在另一艘游舫,她依在欄杆上,直勾勾盯着那處,旁的人都圍着聽琴,忽然聽她叫道:“姑娘,那邊又來了一艘游舫呢。”
裴玉英見她大呼小叫,訓斥道:“一驚一乍作甚,白河上本就都是游舫。”
澤蘭聲音小了些,垂頭道:“是專程找幾位公子的。”
這麽一說,姑娘們也好奇了,裴玉嬌探頭去瞧,因本也離得近,果見慢慢靠近的游舫上,從船頭走出來一個人,穿了身青蓮色的單袍,滾邊繡着雲鶴暗紋,也不知是什麽織就的,在陽光下閃閃爍爍,如同星河環繞。
從他身上散發出來的氣質,尊貴非凡。
裴玉嬌臉色驟變,一下握住了竹苓的手,她沒想到,司徒修竟然會來!
竹苓卻一喜,小聲道:“姑娘,是楚王殿下呀。”
見她笑意盈盈,裴玉嬌臉都要急歪了,她當然記得竹苓說的喜歡,可她覺得那完全是無稽之談!什麽喜歡,他肯定不會喜歡自己,這麽糾纏定然是有別的原因,只是自己還沒有想到罷了。
但不管如何,她再不想與皇家有關系,那個地方,實在可怕。
她往後縮了去。
裴應鴻,裴應麟是認識司徒修的,迎到船頭,行禮道:“見過楚王殿下。”
旁的人都是一驚,誰也不曾想到會有皇子來此,沈夢容,徐涵,連同船上十來個随從也連忙跟着行禮。
司徒修目光在沈夢容臉上掠過,淡淡道:“不必拘束,本王原也是來此游玩。”他看向船內,只見裏面案幾上已經擺了酒盅,笑了笑道,“諸位頗有興致,倒是本王打攪了。”
說是這麽說,自個兒卻徑直走向裏面,大馬金刀的往椅子上一坐。
衆人只能跟着前去。
他這回卻是看向徐淵:“張大儒如今身子可好?本王有幸,六歲時曾見過他老人家一面,你是他高徒……”他一邊說,一邊竟親自斟了酒遞到徐涵面前。
這麽大的面子!
徐涵向來自傲,他也有這個本事,可司徒修畢竟是王爺,到底也疑惑,他為何如此高看自己。
唯有司徒修知,這是他未來妹夫,也是極少數能看清局勢,始終站在他身邊的摯友。當然,他們的感情不是無緣無故的,而是來源于那年,在嶺南的并肩作戰,同生共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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