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第二封信
躺在印桐手裏的,是今天早上收到的第二封信。
依舊是暴力撕扯下的日記紙,紙張因為跨越了太久的時間已經有些發黃,稱得紙上大片淩亂的墨點愈發地突兀。
就像是有人弄壞了鋼筆的筆尖。
【9月15日】,中間的14日就像是消失了。
他瞟了眼Christie藏在帽檐下的小臉,展開信紙,低聲音讀了起來。
……
【9月15日,晴】
我有時會想起ELF公司新開發的全息游戲,宣傳稿上聲稱它的拟真度可以達到法律規定的上限70%,倘若有技術能突破這70%的界限,那麽開始游戲的玩家要怎麽證明他所存在的世界是真實的?
這是個悖論。
溫禾曾經說過,我的這種想法跟那些成天思考着“我”是什麽的哲學家一樣無聊。然而這所學校裏的生活與我從前經歷的截然不同,沒有終端,沒有光屏,連上課教學用得都是歷史文獻裏提到的“黑板”,課本全是些昂貴的珍惜紙張。
這些東西總給我一種“不真實”感,宛若此刻我正處在一部全息游戲中一樣。
倘若能和平地給這所學校的創辦者下個定義,“天才”和“瘋子”估計會在評論榜的頂端分庭抗禮。我無法證實自己此刻所處的地方究竟是虛拟的還是現實的,就如同我無法證明我是一個人,而不是一段數據。
我沒有辦法驗證自己此刻産生的“想法”,是由“思考”所得,還是被“端腦”強加的“暗示”。
我覺得自己快瘋了。
寫下這段話的時候我還在思考人們對于“活着”的定義。如果有一天我忘了自己是誰,那麽失憶的我算不算重獲新生?倘若失憶的我得到了這本日記,看到了曾經的“記憶”,這些“過去”可以充實“我”的“人物設定”,可我又要怎麽證明日記裏的“我”,就是我本人呢?
我要怎麽證明所謂的“證據”不是捏造的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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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覺得自己走進了一條死胡同。
我需要找到答案。
尋找答案的方法有很多,在思考出那些哲學問題之前,我覺得自己需要先解決一下現實問題。比如如何有效地收集情報,然後離開這個鬼地方。
我需要改變一下自己被孤立的現狀,驗證自己是否和同學們處在同一維度,他們眼裏的“我”是身為人類的我還是其他什麽無法言說的怪物,亦或是一個可以移動的垃圾桶或者自動販賣機。
他們是真的看不見我,還是裝作看不見我。
驗證的方法很簡單。
我在昨天的思修課上,用鋼筆捅傷了我坐在我前桌的同學。
這種行為本來是不可能發生的。我的指導員不僅要負責和我溝通,還承擔着隔離我與其他人的義務,某種程度上他需要阻止我和別人說話,阻止我和別人肢體接觸,阻止我主動或者被動地破壞校內設施,阻止我做出任何異常的行為。
他是校方配給我的監控器,本該與我寸步不離。然而在昨天那節課上,他作為二年A搬的班長,負責去校醫院簽署了周五的注射名單。
他不在,所以沒有人看(來)得(阻)見(止)我。
雖說做好了心理準備,可我沒想到事情進展得如此順利。鋼筆的筆尖劃過眼前的一瞬間連我自己都吃了一驚,我突然意識到自己能做的事情有很多,前些天的時候我還只會沖別人扔碎玻璃,今天卻已經膽大到行兇傷人了。
道德是禁锢人性的最後一道枷鎖,而在這所學校裏,它是最脆弱也最不值錢的東西。
如果這世界失去法律,沒有任何東西可以約束你的行為,沒有任何人可以懲罰你,你會變成什麽樣子?
我不知道,我只知道把鋼筆捅下去又拔出來的那個瞬間,血濺得根本不像虛拟游戲裏的場景。
那個場景很真實,真實到如果此刻測試我的犯罪數值,那麽我估計會面臨白塔的終身監禁,或者被捆上社會學心理教授的實驗臺。我會被這個社會抛棄,甚至不配接受安樂死,因為我變成了潛在的罪犯,因為這種人的存在就意味着可能誕生的罪惡。
——新紀元基因判罪法成立後,人類習慣于被分門別列放進不同環境的箱庭裏,仿佛這樣才能拯救自己。
——他們管這樣的世界叫“Utopia”(烏托邦)。
我聽到前桌的同學發出一聲痛呼,才意識到自己在發呆的途中捅了他數十下。
鋼筆尖造成的傷害不至于鮮血淋漓,我的動作卻足以吓得教室裏的孩子們連連後退。我突然找到了自己這番行為的緣由,我之所以如此拼命地自救,大概是潛意識裏早就意識到根本不會有人來救我。
如果我不嘗試着做些什麽,我可能就再也逃不出去了。
我聽到那個聒噪的聲音再次出現在我的耳邊,它用尖細的嗓子質問着:“為什麽是我呢?”
我怎麽知道為什麽。
我将銀色的筆尖從前桌同學的後背上拔出來又插進去,我拽着他的領子将他拖回來,掐着他的脖子将他摁在課桌上,那個聲音在我耳邊聲嘶力竭地喊着:“他是無辜的!”
我在想起斯坦尼斯耶說過的話,每一片雪花都覺得自己是無辜的。*
教室裏亂作一團,有人失聲尖叫,有人瑟瑟發抖,然而沒有人上來阻止我。
沒有人反抗。
就好像比起被我傷害,“反抗”——不遵守規則,造成的結果更令他們恐懼。
這簡直太荒謬了。
我可以從他們驚恐的瞳孔中看到我的樣子,那副模樣就像個發狂的野獸。我不知道該因為“我是存在的”而高興,還是該因為“從前那個(良善的)我已經不在了”而難過。
我的大腦裏一片空白,直到他(指導員)出現在教室門口。
他還是那副模樣,看上去溫軟可愛得好像一塊棉花糖,他的眼睛裏永遠都含着我的身影,就像永遠不會抛棄我一樣。
我突然笑了。
那一瞬間我似乎想了很多,又好像什麽都沒有想。我看着指導員喘着粗氣扒開人群走向我,他的眼睛裏清楚的印着三分驚懼五分着急,還有一些難以察覺的慌亂和難過。
我不知道他想做什麽,卻清楚地明白自己想做什麽。扭曲的宛若報複一般的快感鑽出心髒表層,我看着他的眼睛将鋼筆捅進了自己手背裏,聽到那個尖細的聲音在耳邊呢喃着。
“看吧,都說了,讓你不要丢下我。”
……
印桐捏着日記紙的手抖了一下,發黃的紙張差點脫離他的手指掉在吧臺上。他條件反射地揉了揉手背,呼出一口氣,喝了口水,才勉強從共情心理中緩過來。
Christie擡頭瞟了他一眼,嘬了口杯子裏的酒,伸着粉嫩的小舌頭順着杯邊舔掉了殘餘的濁液。
“差不多該關了,”她垂着眸子陰陽怪氣地點評,“端網的審查條件還是不完善,像這種一不小心就心理變态的,基因上肯定有什麽問題,生下來就該送進白塔裏關起來。”
印桐看了她一眼,沒作聲,捏着日記接着往下讀。
……
某種程度上,這可以算作第二個實驗。
那次砸碎玻璃之後我的指導員曾說過,我是“這麽多年來學校唯一一個‘計劃之外’的轉校生”,那麽這個“計劃之外”是不是我承受孤立的原因?
“計劃”是什麽?倘若我捅傷自己,會不會破壞所謂的計劃?
倘若我現在從樓頂上跳下去,會不會破壞所謂的計劃?
倘若我再捅(殺)傷(死)一個同學,會不會破壞所謂的計劃?
疼痛可以使人感受到真實,不過當全息游戲的拟真度達到70%以上,鋸胳膊鋸腿恐怕也無法成為判斷現實的依據。
我已經證明了自己和“同學們”處在同一個維度,那麽接下來,我要怎麽證明自己所處的世界是虛拟的還是現實的?
我跟着指導員走進校醫院,輕車熟路地找到急診室,而後将血淋淋的手放進治療儀的暖光下。
這間醫院大抵是學校裏唯一和現代接軌的東西。
只需要一個小時,我的手就可以恢複到能寫字的程度。我可以纏着繃帶回到教室裏繼續完成我的“實驗”,根據當前效果,我的同學們還需要更多的演技訓練。
他們瞳孔裏的身影證明了他們是可以“看到”我的。倘若“孤立”是為了讓我對指導員産生依賴,那麽又是什麽,讓我的同學們哪怕被捅傷也“不能和我說話(遵守校規)”?
它會比死亡更令人絕望嗎?
也許下一次我可以試着用筆插穿路過同學的喉嚨,來試試那個東西是否比死亡還要可怕。
我聽到我的指導員嘆了口氣。
他看着我放在治療儀下的手露出一副困擾的表情,像是要說什麽又不知道從何說起。他的舌尖舔過唇邊,睫羽微垂着遮住眸子,我能感覺到他的視線描畫着我的手指,一遍又一遍,就像在說一句:“對不起。”
他為什麽要道歉?
我隐約覺得他可能知道些什麽。他和其他人不一樣,他比班裏那些只知道遵守“規則”的傀儡清醒得多。
可我得不到答案了。
在我問出口之前,他就被敲門的護士叫走了。他像是已經知道了自己要去做什麽,臉上歉疚的表情散開,無端地松了口氣,又很快地皺起眉。
他攥着拳頭站起身,背對着我一步步離開這個房間,我看着他蹙眉關上治療室的門,凝重的表情一點點消失在縮小的門縫裏。
他沒有再看向我,也沒有再回來。
我從醫院離開的時候,他沒有回來。
我回到宿舍的時候,他沒有回來。
直到今天傍晚,他依舊沒有回來。
現在是深夜21:35,我獨自一個人坐在書桌前,面前是一盞灰撲撲的臺燈,擡起頭可以看見窗外漆黑的夜空。
我的指導員不在。
他沒有回來。
他被什麽人叫走了?
是因為我嗎?他什麽時候回來?
我突然感到害怕,夾雜在恐懼中的憤恨像一只大手攥緊了我的心髒,窗外的路燈閃了幾下驟然熄滅,鋪天蓋地的黑暗裏,只有我書桌上這盞小小的臺燈,茍延殘喘着微弱的餘光。
房間裏只有我一個人,我甚至看不清日記上剛寫下的字。有個稚嫩且尖細的聲音從黑暗裏冒出來,就像有個孩子,正趴在我的肩膀上。
貼着我的耳朵,低聲呢喃着。
“你又被抛棄了。”
……
印桐拎着日記紙的手心泛出一層薄汗,他将讀過的部分疊好收進信封裏,仔細辨認着橫格紙下方的最後一行字。
日記寫到這裏已經潦草得無法辨認,那行字應該是後期補上去的,橫平豎直,帶着與先前的狂草截然不同的沉穩。
【我會把他帶回來的,只要他還在,我就能活下去。】
日記的主人寫道。
【他是我的,他只能是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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