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郝宜親自送了薛翃出了甘泉宮,望着那道袅娜身影飄然遠去,這才回到精舍。
正嘉皇帝仍是斜靠在紫檀藤心椅上,仰頭出神似的,郝宜看見桌邊的龍井竹荪還沒有撤,便上前想要拿走。
不料皇帝睜開雙眼道:“端過來。”
郝宜忙将舀了一碗湯小心翼翼跪送給皇帝,正嘉接了過來,垂眸看着清澈的湯色,慢慢吃了口。
正嘉淡淡開口:“不愧是從小出家的修道人,這樣清淡的湯,朕都當是素物了,她竟還是受不住。”
郝宜忙道:“和玉道長的身子看着也不算強健,先前才勞累的暈厥,這幾日又忙的這樣,其實是很該吃一些這樣的滋補湯水呢。”
“說的在理兒,”正嘉道:“她不愛喝這個,你便去吩咐禦膳房,做點精致幹淨的素菜,什麽葷腥都不要沾染上,送到放鹿宮去,說是朕賜給她的。”
“奴婢遵命。”
郝宜才要起身,正嘉又道:“等等。”
郝太監忙又停下:“主子還有什麽吩咐?”
正嘉道:“朕是不是……對和玉太厚待了?”
郝宜一怔,繼而笑道:“這一來是因為主子一向寬仁,二來,也無怪主子厚待和玉仙長,她生得是那樣仙子似的模樣氣質,可偏又那樣能幹,這樣秀外慧中,萬裏挑一的人物,主子不厚待,卻厚待誰呢?”
正嘉臉上露出嘉許的笑容:“你這奴婢,果然是越發會說話了。你向來笨嘴拙舌的,如今為了和玉這樣巧言令色,可見是她真真的可人疼。”
郝宜滿面的笑,樂颠颠說道:“主子最是洞察人心一言中的,可不就是這樣的?奴婢一想到和玉仙長,就忍不住想給她多說好話。”
正嘉笑斥道:“那去吧。對了,把田豐叫進來。”
郝宜原本還笑嘻嘻的,聽到說叫田豐,微微一怔,卻又不敢問他到底想幹什麽,便領命而出。
外間田豐正在沒好氣地訓斥一個小太監,郝宜道:“主子叫你。”田豐臉上透出驚喜之色,急忙撣撣衣袖跟袍子上的塵,躬身入內。
郝宜很疑惑,就一邊吩咐小太監去禦膳房傳旨,一邊往內打量。
不多時,田豐神情恭肅地走了出來。
郝宜跟他向來不對脾氣,雖然心存疑惑,偏不去詢問,只做對小太監說話狀:“叫他們務必精心,一點葷腥都不能有知道嗎?”
田豐打量他一眼,自己下臺階往外而去,郝宜探頭看了眼,見他好像是往太醫院的方向。
***
太醫院。
薛翃還未進門,劉太醫跟另一位蘇太醫便迎了出來。薛翃同他們說起給皇帝診脈,問起是哪一位太醫主診。劉太醫道:“皇上的病,是院首親自負責。”
見左右無人,便又小聲道:“先前給皇上痛斥了一回,很不受用呢。”
薛翃道:“我想跟院首面談。”
旁邊蘇太醫道:“方才內閣的虞大人有事來找院首,這會兒正在裏頭說話呢。”
薛翃微怔,劉太醫道:“我去瞧瞧說完了沒有。”
正在此刻,卻見太醫院陳院首同一人從裏間走了出來,那人身着大紅色的四品官袍,身材高挑軒正,正是內閣的虞太舒。
兩人且走且不知在說些什麽,突然間虞太舒似乎察覺什麽,轉頭看來,正跟薛翃目光相對。
之前往甘泉宮去的時候,因給小太監指點看高彥秋,薛翃也留意到了高彥秋身邊的那道不俗身影。
三年前她還是寵妃的時候,虞太舒還只是區區的一名吏部堂官。薛翃曾從皇帝口中聽過這個名字,似乎是贊揚之聲,除此之外,并無任何交際。
先前驚鴻一瞥,曾跟虞太舒目光相碰,薛翃并未留意,但這麽快重又見面,倒是有點意外。
避無可避,薛翃行了個稽首禮。那邊陳院首也發現了,當下同虞太舒說了兩句話,便走過來迎着她。
虞太舒卻并沒有立刻離開,只在旁邊的一張配着紅木茶幾的扶手椅上坐了。有太醫院的小侍從飛快地送了茶上來,虞太舒端茶在手,意态悠閑。
那邊薛翃心無旁骛,同陳元首說起皇帝陽明脈受損之事,陳太醫道:“此事我也察覺,只是找不到根由,若是查不到根源何在,要拔除病根自然是難的。如今有道長相助,想必可以很快查明。”說着斜睨薛翃。
陳太醫畢竟是院首,跟劉太醫等不同,向來聽聞薛翃主動醫治寶鸾公主,心想畢竟那是個燙手山芋,給她就給她罷了,又聽說江恒請她去鎮撫司,越發不以為然。
直到方才聽聞薛翃去了省身精舍,心中才有些不悅,他是正經的科班出身,不免覺着和玉這種乃是野路子,不值得信任。
他一怕和玉徒有虛名,把皇帝的身體更弄壞了,結果一定還是他們擔責任。
第二,卻也有些擔心和玉歪打正着,豈不是把他們太醫院的所有人等都比下去了?
所以雖然陳院首面上恭敬,言語中卻仍是流露警惕慢待之色。
薛翃道:“方才給萬歲診脈的時候,我察覺他的頭發略有些濕潤,不知院首可發現了?”
陳院首一怔:“什麽意思?這個跟皇上的病痛有何幹系?”
薛翃道:“這個自然是大有關系。院首既然請過脈,診斷出陽明經有損,那自然也該察覺萬歲的脈象有自下沖上之感,所以不管外症是什麽,論起內症,這頭疾便必定是寒邪遏制陽明經導致。”
“我自然知道,”陳院首皺眉道:“我先前已經親自給皇上施針,刺皇上陽明經左右穴位各三,分別是合谷,列缺,頭維,敢問可有錯嗎?”
“并沒有錯,只是還缺一點。”
陳院首原本滿腹不服,說到這裏,忍不住動了求知好奇之心:“道長請明示,還缺什麽?”
“針灸之法,甚是精準,但施針之後萬歲的頭疾仍舊不愈,是因為內經的寒邪雖然驅除,但頭上的寒濕不退,這就如同雖然用炭火烘烤着一件晾曬在外頭的濕衣裳,可是天上還下着雨,又如何能夠徹底烘幹?”
陳院首目瞪口呆:“這……這就是我先前所說的病根。道長這樣說,難道已經診出來了?”
薛翃示意院首靠前,同他低低說了幾句,陳院首聽聞,面上流露恍然神色:“原來、原來是這樣?”
薛翃道:“剩下的,院首該知道如何根治了吧?”
陳院首看着薛翃,幾乎不敢相信:“道長、您是怎麽察覺的?”這會兒的語氣已經不自覺地恭敬起來。
薛翃淡淡道:“這個無關緊要,就不必多說了。”
她的來意已經跟陳院首說明,便不想再耽擱,因說道:“院首再想一想,若覺着妥當,明兒就可以開始給皇上根治,我先回放鹿宮了。”
正在此刻,那邊有一名太醫走到虞太舒跟前,躬身把兩包藥呈上,道:“大人何必在此親自等候,下官會命人妥善送到內閣。”
虞太舒伸手接了過來,道:“事關高大人的病,自然得我盡心才好。”一點頭,起身往外。
正薛翃跟陳院首辭別,虞太舒上前:“多勞院首了。”
陳院首還沉浸在震驚之中,竟顧不得跟他寒暄多言,只心不在焉地說道:“不敢不敢。”
虞太舒提着藥往外,大袖微揚。
薛翃略覺奇怪,卻也轉身往外,兩人幾乎一前一後,将出太醫院大殿的時候,陪着薛翃的太監小全子忍不住問道:“侍郎大人,高大人有何病症?”
虞太舒道:“哦,也沒什麽,就是時常有點頭暈目眩,跟陳院首說過,是心火太盛的緣故。”
小全子道:“還要虞大人親自來拿藥,可見虞大人的心意呀。”
虞太舒淡淡道:“畢竟高大人是我的座師。”說了這句,一雙鳳眼微微挑起,看向薛翃。
薛翃擡眸,發現他目光沉沉,若有深意,于是仍舉手行禮。虞太舒一頓,說道:“一別經年,看樣子小姐已經大道初成了。可喜可賀。”
薛翃心中一震,面上也淡淡道:“着實不敢,只是等閑罷了。”
虞太舒聽了這句,深深看薛翃一眼:“我先行一步,告辭。”
他提着兩包藥,微微傾身點頭,轉身下臺階而去。
身後小全子目送他遠去,對薛翃道:“虞大人是高大人的門生,以前仙長沒出家修道的時候,跟他認得?”
薛翃搖頭:“過去太久,早忘了。”按理說,當初高如雪還在高府的時候,不過也只是個小女孩兒而已,縱然那時候虞太舒出入高府,跟她應該也并沒什麽交集,但為什麽虞太舒說“一別經年”?
薛翃暗暗細品“一別經年”那四個字,心頭竟然惴惴。
及至回放鹿宮,卻有禦膳房的人送了好些精致的菜飯過來,說明了是單賜給和玉道長的,薛翃望着那滿桌的菜色,想到省身精舍內跟皇帝相處的種種,哪裏有半分食欲。
只略撿了兩樣冬筍、香菇,又夾了一截素面,清水洗淨,喂給太一。
想到這幾日自己忙忙碌碌,太一似乎也沒有吃好,便又去水缸裏養的浮萍掐了一點,太一來者不拒,張着嘴吃的甚是歡快。
薛翃想起陶玄玉說太一吃的比自己還多的話,不禁笑道:“你可不能吃太多,忘了上次吃的浮在水上,差點撐死嗎?”
太一置若罔聞,搖頭擺尾,隔着水晶缸輕輕地碰自己肉呼呼的頭。
薛翃把其他的菜讓冬月端了出去,給弟子們吃,沐浴過後,寫了幾張符箓,便早早睡了。
次日醒來,竟有些頭重腳輕,突然想起昨晚上仿佛做了好些古古怪怪的夢,只是一時想不起來。
起身洗漱完畢,自然先去寧康宮看望寶鸾公主,只是還未到寧康宮,便見前頭宮道上走來一隊內侍宮女,手中捧着些錦繡輝煌珠光寶氣之物。
薛翃是熟悉宮內規矩的,看這個陣仗,心中有數。恰好跟随的小全子悄悄對她說道:“昨晚上皇上招幸了康妃娘娘,又賞賜了好多東西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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