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姚美蘭私聊季淺凝，通知她後天進組。

大年初七，別人年還沒有過完，季淺凝又要開始工作了。

為了這一天，她等了足足二十三天，能做的都已經做了。

新人就要有新人的态度，季淺凝早早去了影視城，路過之前跑龍套的那些劇組時，遇到一兩張熟悉的面孔，她元氣滿滿地跟別人打招呼，別人卻一臉懵逼，想必是不認得她了。

季淺凝一點兒也不在意。她找到了《迷霧》劇組所在的拍攝地點，按流程先去姚美蘭處報到。

報到完畢，接下來就是“不知何時能輪到我”的無聊等戲時間。

“嗨——”一個看着很年輕的小夥子走過來跟她打招呼：“你是季淺凝？”

季淺凝看他面生，點點頭，問：“你是……？”

小夥子朗聲一笑，說：“我叫餘亮。”

“……原來是你啊！”季淺凝眼睛彎了彎。

餘亮就是在戲裏演她男朋友阿光的那個反派。上一世季淺凝還跟他演過兩場戲，但因為時間太長，她早把他忘得一幹二淨，想想真是慚愧。

餘亮個子不高，樣貌很普通，笑起來憨憨傻傻。他在戲裏要演一個表裏不一的變态殺人犯，很考驗演技。

想到等下要和季淺凝搭戲，餘亮先過來跟她套套近乎：“聽說你北院的學生？”

在別的劇組跑龍套的半個月裏，這個問題季淺凝已經被問吐了，但她還是禮貌地回道：“是啊，我是北院的。”

“北院好啊。”餘亮突然感慨：“五年前我報考北院表演系，一試二試都過了，到了三試，那幾個老師卻不要我。你猜是什麽原因？”

“沒發揮好？”

“錯。”餘亮說：“他們嫌我長得矮又不帥，推薦我去報考編導專業。我心裏不服，誰規定長得好才能學表演？如果整個劇組都是帥哥美女，這戲還能看嗎？我當時特別生氣，拿了兩塊錢坐地鐵跑到影視城，演了五年龍套，終于被這部戲的導演看中了。”

季淺凝看他一臉得意的樣子，說：“是金子在哪兒都能發光的。”

“我不是什麽金子，我就是塊又臭又硬的石頭，不服輸，不認命。”餘亮拍着胸脯說。

“不認命”這三個字觸動了季淺凝內心，她由衷地說：“你很棒。加油！”

“我跟你說……”

季淺凝太陽穴一突，忙阻止他：“要不我們先對下戲？”

餘亮這張嘴叭叭沒個把門兒的，她可不想聽那麽多關于他的故事。

好在餘亮是個狂熱的演員，聽到對戲更來勁，将她拉到無人的地方對了起來。

……

莫菡昨晚下戲很晚，堅持要回去休息，睡了不到五個小時就得趕到劇組。

“阿菡，我們先化妝吧。”卓然說。

莫菡“嗯”了一聲，看似漫不經心掃過片場，沒有找到目标，垂眸，隐去眼底幾分失落。

“我只是路過，你們憑什麽抓我？放開我，我要去給我女朋友送飯，飯涼了我女朋友會生氣的！”

男人激烈的聲音突兀響起，惹得衆人紛紛看過去。

片場某個不起眼的角落，一男一女手裏各拿着A4紙打印的劇本，男的臉紅脖子粗，女的一臉窘迫，看架勢像是在吵架。

沉浸在表演中的餘亮完全沒意識到自己成為了衆人矚目的焦點，他喊完臺詞，興致勃勃問季淺凝：“我演得怎麽樣？”

季淺凝用劇本擋住四面八方投射過來的目光，低聲，委婉地說：“挺好的，情緒很飽滿，就是……現在是對戲，我覺得你聲音可以稍微控制一下。”

“好好好，那我再來一遍。”餘亮調整了一下情緒，又要開始他的表演。

“你們在幹什麽？”一道清冷的聲音插.進來，打斷了正在對戲中的兩人。

餘亮硬生生把到了嘴邊的臺詞咽回去，看清來人，表情微變：“莫……菡、菡姐你好。”

季淺凝放下擋住臉的劇本，扭頭看到冷着臉的莫菡：“……”

莫菡并不介意她沒有跟自己打招呼，目光掃過她手裏的劇本，回到她臉上：“對戲？”

不知道是不是光線的原因，季淺凝覺得莫菡今天臉有點黑，看她的眼神直勾勾，好像自己欠了她十萬八萬似的。

季淺凝不合時宜想到了除夕夜那通來電，抿緊了唇沒出聲。

“是啊菡姐，我和淺凝在對戲。”餘亮搶着回答：“淺凝很熱心，不是我和她的對手戲她也幫我對。”

“淺凝？”莫菡似乎對這個稱呼很不滿，眼神驟冷，仍是看着季淺凝，“你們兩個很熟嗎？”

季淺凝：“……”

因為莫菡背對着他，餘亮看不到莫菡臉上的冰霜，嘴巴像機關.槍似的說：“我們是今天第一次見面。因為淺凝在戲裏演的是我女朋友，我們有三場對手戲，所以我想和她先熟悉一下劇本。”

季淺凝繼續裝啞巴。在餘亮說到“女朋友”三個字時，她注意到莫菡眉心不易察覺擰了一下，很快舒展開，冷不丁對她一笑。

季淺凝：“……”有種毛骨悚然的感覺。

莫菡保持着皮笑肉不笑的面容，轉身面對餘亮，說：“繼續吧，我幫你們看看。”

餘亮受寵若驚：“菡姐，你……你要指點我們對戲嗎？”

莫菡二話不說，伸手問他要劇本。

季淺凝：“不用……”

“好好好，謝謝菡姐！”季淺凝沒說完的話完全被餘亮的大嗓門給蓋住了，他把自己的劇本給了莫菡，激動得搓手，“菡姐，這不會耽誤你時間吧？”

“不耽誤。”莫菡語氣輕緩，掃了一眼劇本內容，看到臺詞裏頻繁出現的“寶寶”兩個字時，表情又不好了。她掀起眼皮，看了看對面“猥瑣”的男人，又看了看像是在隐忍的季淺凝，說：“開始吧。”

“直接從我們有對手戲的對方開始？”餘亮征求季淺凝的意見，“這樣快一些。”

“……随便吧。”季淺凝放棄掙紮。她想不明白，他們兩個對戲，為什麽莫菡非要橫插一腳。很閑嗎？

餘亮入戲相當快，哭喪着臉，看着對面的“女朋友”，張口就嚎：“寶寶你終于來了！他們好兇啊，快救我出去！”

說完，他張開雙臂朝季淺凝撲過去。

原劇本這裏有兩個人擁抱的戲，季淺凝飾演的護士阿珍把被刑警吓得半死的男朋友阿光抱在懷裏安撫。

季淺凝沒想到餘亮對個戲都這麽逼真，眼看就要抱上，她想退來不及，硬着頭皮準備迎接，突然腰上一緊，被人拖到一旁。

餘亮撲了個空，郁悶道：“你怎麽躲開了？”

季淺凝在毫無防備的狀态下被人往旁邊拉，踉踉跄跄撞進一個柔軟的懷抱裏，聞到一股熟悉的冷香，腦子有些暈。

“不用動手動腳的，對臺詞就行。”莫菡看着對面入戲極深的餘亮冷冷地說。

餘亮再遲鈍也能感覺到莫菡這句話裏包含的斥責之意，他不好意思地撓撓頭，說：“我以前都是演龍套，沒跟人對過戲。對不起啊。”

季淺凝手忙腳亂推開莫菡，紅着臉瞪了她一眼，咬牙切齒地說：“謝謝。”

“不客氣。”莫菡面上平靜無波，對于自己剛才故意把人拉過來，一只手死死扣着她腰不想她脫離這件事沒有絲毫愧疚。

季淺凝：“……”

莫菡又低頭去看劇本，眉頭深鎖，說：“你們這個臺詞……”

餘亮忙問：“臺詞有問題嗎？”

莫菡“啧”了一聲，說：“真肉麻。”一口一個“寶寶”，她都快不認識這兩個字了。

餘亮嘿嘿一笑，大咧咧說：“我和她演情侶，這樣稱呼對方很正常吧？淺凝，你覺得肉麻嗎？”

餘亮在裏面演的是反派，但這個反派平日裏表現得唯唯諾諾，是個女友寶，膽小懦弱，有點娘娘腔，愛哭，不分時間場合跟女朋友撒嬌。因為反差太大，他成了某個連環殺人案嫌疑最小的對象，實際上他才是真正的兇手。

當初看到劇本時，季淺凝也覺得她和餘亮對手戲的臺詞有些肉麻，可是想到莫菡剛才莫名其妙的舉動，她心裏憋屈，對餘亮笑了笑，說：“不肉麻的，很正常。”

莫菡臉色一沉。

“那……”餘亮觑着莫菡的臉色，“我們還繼續嗎？”

莫菡看了季淺凝一眼，克制地說：“繼續。”

接着餘亮的上一句，季淺凝說自己的臺詞：“寶寶別怕，沒事了沒事了，我會去跟他們說清楚的，這件事跟你無關。”

餘亮嘤嘤嘤：“就是嘛！人家平時連蚊子都不敢拍，怎麽可能殺人呢！”

雖然只是對戲，但餘亮表情和動作太到位了，季淺凝險些被他掐蘭花指的樣子給弄笑場，定定神，說：“寶寶你先坐，我去填個單子。”

餘亮：“不要啊，寶寶你別走！”

季淺凝：“寶寶乖，在這裏等我。”

餘亮：“好的呢，你要快點回來哦。”

……

莫菡忍無可忍，把劇本塞給餘亮：“自己對吧。”

餘亮從劇本情境中抽離出來，看着突然轉身走掉的莫菡，沒明白是個什麽情況。

“菡姐是覺得我們太菜了嗎？”他問季淺凝：“她怎麽連句意見也不給？”

季淺凝聳聳肩，說：“可能趕時間去化妝吧。”

“哦。”餘亮沒把這事放在心上，“你等我一下，我先去趟洗手間。“

“嗯。”

餘亮前腳剛走，季淺凝放在口袋裏的手機響了。她慢騰騰脫了手套，拿出手機。

一條微信消息，來自莫菡：“對戲就對戲，別讓人占了便宜。”

季淺凝看完好一陣無語。

剛才也不知道是誰在占她便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