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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源玥在醫務老師細心的責備下喝了些沖劑,又配着白開水吃了一副藥後,周晨暄見胡源玥的臉色總算正常了些,這才放了心。

從小母親的悉心教導,讓他學會了盡心盡力的去照顧別人。他也早就習慣了做這樣的好人好事。

不一會兒周晨暄見陳繪繞來了,兩人聊了一會兒胡源玥的病情陳繪繞便讓周晨暄離開了自己照顧胡源玥。

“繪繞,”胡源玥看着幫自己接水的陳繪繞說,“我沒什麽事。”

陳繪嬈嘴上“恩”了一聲,其實心裏又豈是不知道的呢。

胡源玥的父親常年不在家,只剩一個對她不好的後媽,想來這幾天的日子一定是不好過,她的臉色真難看。可是自己呢,竟然都沒有去關心過,問候過她。

過了好一會兒,她在接水的時候看了看面前的白色牆壁,緩緩道:“玥玥,其實很多事,你沒必要一個人背着。”

她說,其實很多事,你沒必要一個人背着。

那一刻,你的心就暖了。

只是事後陳繪嬈時常在想,如果真的只是想要胡源玥簡簡單單的過點兒快樂的生活,想讓她對自己傾吐全部的心事不要一個人那麽憋屈的話,那麽一開始的自己,為什麽,又要讓周晨暄率先離開呢?

晚上躺在床上的陳繪嬈一下子用被子蓋住了整張臉,暗罵自己的陰險。

——什麽時候,就連關心都已經不再單純?

總算考完了試,胡源玥長長的呼了口氣一個人偷偷的跑去了學校的後山,這裏,也是她和劉箐的秘密基地。

自從幾次在晚自習上突然的離開去找劉箐之後,胡源玥和陳繪繞倒是默契的放學後很少一起走了。

也許只是因為知道,即使在要好的兩個人,也不可能一直呆在一塊兒的。

——人總是有離別,世事沒那麽完美。

學校的後山上長滿了雜草,據說這裏曾經是一棟建築樓,後來因為說學校要擴張便想着拆了這座無用的建築樓,只是一切還沒有完工,學校卻又突然将這個計劃擱淺。

于是可想而知的,留予這裏的只一片滿目瘡痍的斷壁殘垣和淩亂生長的雜草。

胡源玥到老地方的時候劉箐已經坐在那兒閉目養神了。其實說是老地方,也不過是掩人耳目的一面斷牆,上面還被胡源玥和劉箐畫的亂七八糟的。

“不錯,這次真有默契啊。”劉箐聽到響動睜開了眼睛。

胡源玥在劉箐的旁邊坐下,從書包裏掏了兩瓶礦泉水和兩個切片面包,将其中的一份遞了過去。劉箐也習以為常的拿過去就開啃。

“阿箐啊,怎麽每次來這裏我都有一種和你偷情的感覺?”胡源玥突然冒出來的一句話把劉箐嗆得眼淚都出來了。喝了好幾口水才緩過來,然後邊抹眼淚邊說:“小玥,你真是太有幽默細胞了,冷幽默!”

胡源玥對劉箐的話也不予理會,繼續發揚幽默細胞又嚼了口面包說:“今天在醫務室我看到你了,窗子外面,一閃一閃的,你當自己是閃電俠啊?”

劉箐搖搖頭答非所問,知道胡源玥的話中話:“不敢不敢,要是這個游戲玩兒完了,你一不高興就把我給殺了可就不好了。”說着還做出一副害怕的表情。

胡源玥也就不再作聲了,一邊啃着面包一邊看遠處的天空。

——其實,我只是想試一試,這樣自欺欺人的游戲究竟可以玩多久。

高一期末考試的成績出來了。

胡源玥頭一次因為急迫的想要知道自己的成績而頂着嬌小的個子死命的想往人群裏面擠,劉箐因為個子高的緣故,不着痕跡的替她擋開了不少的人,自己卻是百無聊賴的四處看着。

在密密麻麻的年紀排名單上,胡源玥從上往下用手指着挨個挨個的看,其實只是為了掩飾自己的小秘密。

先是周晨暄的名字,然後……是陳繪嬈的名字:89名。

自己的心,一下子就墜入深淵。

仿佛是不相信似的重複從“陳繪嬈”這個名字往上看了很多遍,妄想找到“胡源玥”這三個字。

可是沒有!沒有!

寒冷就這樣一節節的從腳出發,凍結一切知覺。

胡源玥魂不守舍的從“陳繪嬈”這個名字往下,往下。終于找到了自己的名字,那個拖着長長距離的羞恥。217名。

而周晨暄,是年級的第8名。至于劉箐,依然是倒數十幾名中。

讓自己難過的不僅僅是因為自己一下子從一百多名跌到了二百多名,這些意味着自己之前的努力全都付諸東流,毫無意義。同時那樣不甘的是,以前同樣為差生的陳繪嬈,那個告訴自己她初中時成績爛的一塌糊塗,是個典型的爛學生的陳繪繞,卻躍到了自己的前頭。

——她的位置與那個少年,比自己更近。

無論怎樣安慰自己都是因為生病的緣故,無論怎樣說服自己對方是你的好朋友,你怎麽可以嫉妒怨恨不甘?你應該祝福。

然而你的心裏,還是那樣的難過。

繪嬈,已經那樣高貴驕傲美麗的你,為什麽還要在學習上戰勝我?

——你為什麽,就是不肯放過我?

——正是因為是朋友,才有了更多嫉妒比較的理由。

之前去看成績排名單的時候已經是下午了,胡源玥是上午去看的,而陳繪繞因為睡了懶覺所以便與胡源玥錯開了。剛好胡源玥說自己有些不舒服在家裏,于是陳繪繞只好自己一個人來看排名了。

成績貼在布告欄裏,周圍已經沒幾個人了,陳繪繞在看到自己的排名時都忍不住想問是不是打錯了,可一想到自己那麽久的努力都得以實現,便也偷偷的雀躍起來。

“考得不錯嘛。”旁邊周晨暄的聲音突然出現,陳繪繞冷不經的心裏“咯噔”了一下。

想起之前周晨暄送胡源玥去醫務室的事情她仍然有些芥蒂,也沒有給周晨暄好臉色看。即使她承認,自己進步的原因周晨暄有很大的功勞。

“不打算去慶祝慶祝?”頭一次看見周晨暄像這樣放松的靠在布告欄上,嘴角還帶着淡淡的笑容。陳繪繞也是頭一次覺得如此力不從心,一張口就是一句。

“去,怎麽不去!要不要一起?”

于是乎,二人就去了學校旁邊的燒烤店大吃了一通。

中間陳繪繞還是忍不住問:“大班長,你是不是對每個人都很好啊?”得到周晨暄的點頭。

“你就從來沒有讨厭過一個人?”得來的還是點頭。

“好象是的。”周晨暄如實回答到。

陳繪繞“哦”了一聲就沒再搭話了,也不知道該說些什麽。

——有的時候,也許只是,不希望自己喜歡的人對所有人都好。

——如果,你只對我一個人好,那該有多好。

“吶,大班長,你還記不記得上次我打了人你對我說的話麽?”

“恩?”

“你說如果可以的話你希望能幫到我的。”

“……我這是吃人嘴軟嗎?”

“對啊,所以,你暑假來幫我補課吧。”

“小玥,快多吃點,你看看你怎麽又瘦了?”難得一見的豐盛的飯桌上,父親胡脈天笑容滿面的樣子,卻依然掩不住歲月的滄桑。

他不停的給胡源玥夾着各種菜色,把胡源玥最愛的紅燒魚頭也整個夾進她的碗裏。然而胡源玥面對這一桌難得的豐盛時卻還是突然沒有了胃口。

“……哪有瘦啊,是你自己看錯啦。你看小玥真是越長越水靈了啊!”柳鏡連忙補充道。

胡源玥的心裏卻忍不住發笑。當然水靈了,整天除了喝水還是喝水。不是白開水就是自來水!

味同嚼蠟,說的就是這樣的感覺吧。

做作的家庭,與柳鏡時不時偷偷遞過來的白眼,還有成績下降過多而父親卻毫無責備的愧疚。

你就是打我罵我也好,你至少讓我有理由哭一場。

“我吃飽了。”放下碗筷,胡源玥找父親要了錢買輔導書以及練習冊。發誓要努力起來,成長起來。

只是對不起,我堅強得太久,已經忘記了哭時模樣。

對不起我無論如何難過也只是虛空一場。我不懂訴說也沒人能看透我的落寞。

就讓難過一點點上演,在心中輪回。

胡源玥一個人在街上走了很久,R城的夏日裏暖洋洋的太陽殘忍的打在身上,其實,真的一點兒也不疼。

胡源玥一直這樣的安慰着自己。

可是那些真實的存在的東西,又怎麽會僅僅因為自己的幾句自我安慰就逆轉成為你想象中的樣子。

胡源玥背着磨損的不成樣子的帆布包在街上像是個游魂一樣的四處游蕩,差一點,只是差一點,就要忘記了此行的目的。

明明是這樣溫暖明媚的日子,明明是這樣讓自己刻骨銘心的難過,背上都已是一層細細密密的冷汗,像是螞蟻一樣,妄想鑽進自己的心裏。

可是難過,也在拼命的鑽。

胡源玥的雙手冰冷的緊攥着。右手的白色手機被捏出一層滑滑的汗漬。上面的短信還那樣刺目的存在着,在眼前張揚着。

——深深的,刺痛着。

上面陳繪嬈的話語,還那樣的,深刻的,紮進了自己的疼痛裏:

“玥玥,告訴你個好消息,晨暄答應幫我補習了噢,祝福我吧,阿門……”

那樣甜蜜溫馨的話語,卻讓自己像個瘋狂的傻子。

現在的你,繪嬈,很幸福吧。

從周晨暄到晨暄的過渡;從生硬的語氣到溫暖的笑容;從原本那樣的漠然高傲,變成那樣陽光滿滿的樣子。

只是為什麽,要對我講這些讓人難受的事情呢?你究竟是想要,向我炫耀些什麽呢?

強迫自己冷靜下來,手卻還是那樣壓抑的攥着。

從小我就沒有幸福,只是現在,我連喜歡一個人的自由,繪嬈,我的好朋友,你也要奪走嗎?

人行道,紅燈,停下。

喧嚣的汽笛聲終于讓自己回過神來。生硬的按了按鍵,上面的語氣故作輕松:“是嗎,那很好啊。”這樣簡單的六個字,以及一個逗點和句號,卻像是用盡全力的結果。

一分鐘,六十秒,不清楚跳了幾次的心跳。

明明是那樣的痛了,可是還是拿着手機,想象着對方會發來怎樣的更刺激的言語。還是,會就此沉默,然後與那個短信中的男主角暢聊。

靜靜的,難過心酸的六十秒。胡源玥甚至都能夠感覺到自己的臉色越來越蒼白,手指越來越僵硬。

終于,紅燈,變成綠燈。

站着不動,茫然的看着綠燈不知所措。

經過身旁的,匆匆避熱的人們,誰都沒有顧忌源玥的發愣。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生活要過。只是還剩五秒的時候,突然回過神來。邁腳,安靜的走過斑馬線。

綠色的燈卻瞬間轉變為醒目的紅色,汽車的發動機在耳邊轟轟的響,有司機探出頭來漫罵,自己依舊無動于衷。

空氣裏的文字還在,還隐匿在自己的呼吸裏,像針一樣的梗着,疼痛。

淺淡的尾音擱淺在自己身處的每個角落,喧嘩。

它在說:

——是嗎,那很好啊。

那麽虛僞,以及做作。

胡源玥無比的讨厭現在的自己。

窗外午後明媚的陽光從打開的窗戶射進來,開着空調的大屋,簡潔敞亮。陽光偎在臉上的時候,不會覺得過燙,反而是很溫暖的存在着。

陳繪嬈站在窗前,看着樓下的周晨暄。嘴角綻放出燦爛的笑容。陽光灑在她棕色的大波浪卷地頭發上,投下一片和諧的蜜□□澤。左手的手機上,還是之前胡源玥發過來的短信,上面的文字依然安詳:“是嗎,那很好啊。”

她也不明白自己為什麽會發這樣似是而非的短信。其實自己是不想的啊,但是自己卻又究竟在怕些什麽呢?她究竟又是,想要向胡源玥表達些什麽呢?

自己很快樂?自己很高興?自己很幸福?還是……純屬的炫耀嫉妒?

陳繪繞關閉短信,翻出電話本,找到那個溫暖的名字“晨暄”。

按下綠鍵,看着樓下的人慌忙的從書包裏掏出手機,陳繪嬈站在樓上仍是不自覺的勾起了嘴角。

“喂?”電話那頭傳來一個好聽的男聲,陳繪嬈的笑意更濃了。

“周晨暄,你在哪兒了?”聽筒裏還有明顯的笑意。

“哦,你家樓下。”周晨暄四處看看,好像有所察覺似的擡頭,就跌進了陳繪嬈明亮的眸子裏。

突然就愣住了,手上的手機随着手的滑動,垂落在褲縫邊。

見周晨暄失魂落魄的樣子,陳繪嬈倒也是不奇怪,探出半個身子,臉上的笑意很濃,卻輕柔的喊道:“還不快點上來。”

“陳繪嬈的家裏很有錢。”

這是周晨暄在站在城西富人區的一棟白色別墅前停下的時候想到的。上次陳繪繞的腳扭傷了送她回來的時候由于天色很黑自己也并沒有怎麽注意。只是如今看到她的家如此氣派時才不由的冒出這樣的結論。

管家為他開門,仆人幫他停車,然後又有人引他上樓……

以前只是單純的以為陳繪嬈是簡單的大小姐,沒想到會這麽的有錢。只是周晨暄時常想,也許這些身外物,也并不能夠使她快樂,從她傲然但是同樣漠然的雙眼就可以看出來。

被管家帶進去以後,剛走到一幢白色樓前電話就響了,接起來才發現是陳繪嬈可愛的惡作劇。于是在她的柔聲裏,上了樓。

陳繪嬈的房間在二樓,面積大,采光好。幹淨整潔,但想必都是小時工的功勞。

周晨暄還是如以往一樣禮貌的敲了敲門,然後在得到對方“進來”的回答後,周晨暄這才輕手輕腳的推開了門。畢竟是第一次進女孩子的家裏,總是難免有些生疏別扭。

光線從推開的四十五度角的木質門裏流瀉出來,将整間屋子照得格外的亮堂。

陳繪繞雙手撐在窗臺上,白皙纖長的脖子帶着好看的弧度看向門口的方向,眼波流轉。窗戶明媚溫暖的光線逐漸收攏,又渙散在她的周身,最後定格在她嘴角的笑渦裏,溫馨一片。令站在門口的周晨暄剎那的失神。

後來的後來,周晨暄從來都不曾忘記過那一刻的心動。

最單純的,心動。

心跳有節湊的律動,然後突然不可遏制的加快,像是要蹦出胸膛。

他從來都不曾忘記過陳繪嬈那一刻的笑容,是他見過的最美好的溫暖。

她穿在身上的雪紡白裙,裙角發絲在微風的吹拂下淡淡飛揚,以最青春美好的姿态,微笑。

陽光束束穿透窗戶而來,其中明亮的塵埃,逐漸擱淺在兩人明媚的笑意裏。

不曾,離開。

“胡源玥?”

總算是到了書店,胡源玥正站在書架前挑着假期裏需要用到的習題冊的時候忽然聽見有人叫自己的名字,慌亂的轉過頭。

午後明晃晃的陽光透過櫥窗斜剪而來,男生逆光而立,模糊的面容隐匿在一片陰影裏。

胡源玥愣了兩秒,然後朝着對方微微一笑:“易珉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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