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03

R城。酒吧。火。

“你TMD不就是一賣唱的嗎？！不和賣身一樣！？你至于那麽清高嗎你！！！”

角落的一桌裏，一個穿得極其體面的中年人，怒火中燒的對着劉箐一巴掌扇去。甚至遠遠的都能感覺到那股掌風。

也許有些人總是這樣糾結的，外表光鮮體面，在光天化日下是規規

矩矩的人，夜幕降臨後，卻披上另一層外衣，處處笙歌、燈紅酒綠，像是食人的惡魔。

劉箐的疼痛，最終拉扯在被扇到向□□斜的左臉頰緊繃的弧度。忍住沒有流淚，其實這樣的場景，時時刻刻都會上演。

你是這樣的命，你得認命。

她早已認命。

“怎麽回事怎麽回事？”酒吧老板周成強趕緊跑過來打圓場，見劉箐紅腫着半邊臉，壓低聲嚴肅的道：“到後臺去。”

劉箐默不作聲地朝後臺走去，絲毫不理會身後老板的谄媚與那個什麽什麽老板的咒罵聲。

坐在凳子上，劉箐望着自己身上的暴露的衣服，以及自己濃豔的妝容，突然，是那樣的恨着。

她點了一根煙，靜靜的，寂寞的吐着煙圈。這是，很早以前就養成的壞習慣。後來因為胡源玥的反對劉箐倒是很少抽了，但是包裏還是一直裝着煙和打火機，心情不好的時候就靜靜地抽。

“呼。”劉箐深呼吸一大口氣，然後吐氣。頭微仰着，呆愣了一下，然後又垂下頭來。

旁邊的“小百合”剛從前臺走向後來，瞧見劉箐的樣子，就一臉得意的湊過來朝劉箐說：“哎呀，小箐姐，你怎麽搞得這麽狼狽啊？！喲喲，你看看你的臉，都腫這麽高了啊，這下可怎麽才好呢？看來今晚是上不了臺了。啧啧，是誰那麽沒良心啊……”

劉箐冷冰冰的掃了旁邊的“小百合”一眼，聲音低沉着叫了聲：“走開。”

“小百合”見劉箐此時脾氣不好便只好恹恹的走開了。她可不敢惹劉箐這個惡女，再怎麽說她也比自己早出道好幾年，勢力自然不小。

劉箐冷嘲的看了看夾着尾巴走開的“小百合”，走向了洗手間。頭埋在洗水池裏，使勁兒的用水沖着。這裏沒有冰，只好将就一下了。

這樣想着的劉箐，突然就想起了胡源玥。那個總是善良逞強的孩子。自己這樣的人能有這樣的朋友，還真是不可思議。

就連初三那年，胡源玥為了能讓自己和她一起直升陽楓的高中部，竟然還會在緊張的複習階段裏還不停的整天盯着自己和她一起學習。

劉箐用手捧着冰冷的自來水使勁兒的朝着自己的臉沖了幾分鐘後，臉上火辣辣的感覺已經好了很多了。劉箐大口大口的深呼吸了幾次之後，還是再次邁步後臺。

坐在鏡子前化妝，盡可能的把之前左臉頰的痕跡給遮擋掉，煙熏妝畫得格外的濃烈，以免看出破綻來。一邊還想着今晚回家後自己的臉一定又會飽受折磨。

從來不知道，自己的臉還可以活多久。反正，從來都沒有擁有過臉面不是嗎？

所以她恨，恨那一場不負責任的車禍，奪走了她的親人。

她恨那個人，只是，她沒有資本去恨，撞人方的勢力太大。她甚至不知道撞人方究竟是誰，她只是死也不會忘記那個人的臉。

那一年，她十二歲，已經是個可以記事的少年。所以，她絕對不會忘記。

仇恨。

是這麽多年她來心裏唯一堅持的讓她活下去的理由。

為了生活下去，她和奶奶住在一起。可是奶奶老了，又非要讓她上學，所以，她才會迫不得已一直留在學校賴着。也只有從小就背着奶奶偷偷地在酒吧駐唱，才可能維持家用。

——那一年，讓一生，改變。

而那個讓自己改變一生的人，她一定一定，會死記，不會忘。

——你說，你仇恨，因為你學不會遺忘。

——你說，你仇恨，因為你學不會原諒。

——無可原諒。

“胡源玥，這麽晚了你還在哪兒鬼混？！你快點兒給我回來聽到沒有！你老子胡脈天還在家等着呢。你給我小心點兒，快點回來，不然你老子又要說是我沒有管教好你……”

“知道了。”胡源玥低聲一句，在柳鏡還在胡言亂語的時候默默的挂了電話，靜靜的往家的方向走去。

果然很晚了呢，天都黑了。

可是街上的行人卻并沒有因為天色晚了而漸少，反而更多了起來。這樣的燈紅酒綠，紙醉金迷，是不是反而，更襯托了自己的寂寞？

手機上的時間指向夜晚九點五十五。

站在遺川河邊真的過了好久，久到自己都不知道竟然會不知不覺間就這麽晚了。走的時候，腳掌都仿佛牽動着神經，一陣一陣的疼痛。

之前柳鏡的憤怒話語，還陪伴着風，一次又一次的掃蕩着自己的耳膜。

為什麽，為什麽自己會這樣的難過，為什麽，為什麽自己會這樣的生活？

總是想要放棄，也想過要做個問題少女，或者就此了斷自己放逐自己。總是覺得自己生活的太辛苦。可是也是在這種一天賴着一天的自我折磨中，不是還是就這樣活了下來嗎？

胡源玥承認自己不喜歡柳鏡，其實自己也可以恨她，自己應該恨她。

她總是對自己那樣的壞。不會給自己溫暖。不會讓自己吃飽。不會讓自己過得快樂。總是對自己大吼大叫。總是罵自己。總是那樣的虛僞做作。

自己其實真的應該恨她。

可是，還是安慰着自己。就算你讓仇恨占滿了自己的身體，也還是有人在一邊快樂的幸福着。

就像之前陳繪嬈的短信一樣。

她說，我一定會幸福。

所以，你只能夠自己一個人苦，一個人難過。你不能仇恨，因為那些快樂的人會躲在暗處笑你。

就算你把所有的難受說給別人聽，別人還是會在一邊幸災樂禍。或許有人會對你感到些許的同情，可是也會那樣的慶幸。因為那些不幸的事情，只是發生在你的身上而已。

他們還是幸福的，他們還是滿足的。

痛苦的，只有你。

生活不相信眼淚，所以，原諒我，這種消極。

不論如何，我也逞強得，堅定的以為，自己可以一個人。

胡源玥一直沿着街道走，夜風拂面而過的時候，已經覺得好了很多。

不論如何，就算柳鏡的惡毒話語那樣刺耳的紮根在腦海裏。父親常年在外，也是很難才回來。他一定也期待着，一家人能夠一起溫馨的吃幾次飯，一起閑聊，一起發牢騷吧！

就算這樣，他也會覺得是平凡的幸福是吧。

所以胡源玥終于還是盡可能的不去想之前的一切。不去想陳繪嬈的短信，不去想以往那些成為心動的東西。不去想以往的那些，和同學之間的矛盾。不去想那些曾經的親人所發生的種種成為幸福的東西。

——其實自己一直是那樣的一個人，想要悉心的去維護每一段感情的人。哪怕，它們都出現了難以修補的裂痕，自己也還是可以自欺欺人。

所有的，都暫時的不去想，暫時的忘掉。自己是否會快樂一些。胡源玥盡量讓自己的步伐也看起來變得輕松愉快，手機來電鈴聲卻突然打斷了她的思考。

屏幕上是一個簡單的數字“1”，胡源玥想也沒想的就接了起來。

“阿箐，怎麽了？”

那頭似乎猶豫了一下才傳來一個陌生而低沉的男聲。

“……你好，我是‘火’的保安王廣川，劉箐出事了，你能來一下嗎？！”

“劉箐出事了。”短短五個字，卻猶如當頭棒喝，重重的敲在源玥的頭頂，心裏錯落過悲鳴的回響。

“在哪裏？”胡源玥有些呆呆的口齒不清。

“‘火’外面的巷口。”

還沒待聽筒裏的聲音講完，胡源玥就已經挂斷了電話，頭也不回的朝着家的反方向奔跑。

那個人。是自己的好朋友。

她有無法言說的傷痛。

我無法給她絕對的關注，我沒有給她更多的關懷。我只能在每個無人的深夜，陪她細數傷痕。這樣的朋友，這樣的作為阿箐的朋友的我。從來的從來，都不稱職。

胡源玥朝着逆轉的方向，奮力的背道而馳。從耳邊狠利刮過的長風，像是利刃劃過傷口。

——你說，請你，一定要等我。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