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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都不方便親自去做,所以蘭兒也是抽不開身的。

好在趙媽有心,早早地就開始準備這滿月酒。到了足月那日,宴會的一切都置辦周全了。七娘起了個大早,足足在浴桶裏泡了一個時辰,還是小花醒了鬧着要喝奶,七娘才慢吞吞地從浴桶裏出來。

要知道坐月子的這一個月內不能吹風,還不能沾水。

七娘這一個月來是身子沒洗,頭發也沒洗!這讓一向愛潔的七娘難以忍受……原本過了幾日,七娘便要求沐浴的,可趙媽攔着不許……那阿九竟也聽趙媽的話,愣是不給燒水……七娘也知道他們是為自己好,也只能拿了條布把髒兮兮的頭發都給裹起來。

洗漱之後,七娘又喂了一會兒奶。等穿衣服的時候,才發現自己以前的衣服竟然穿不進去了!最後還是蘭兒去成衣店給七娘按新的尺碼買了一套衣服作罷。跟着老夫人混的日子裏,七娘也學會了前世怎麽也學不會的妝容,她在額前的傷疤上繪了一朵盛開的梅花,挽着時下流行的反绾髻。因這些日子來調養的好,加上面對小花,七娘每日都過的十分愉快,氣色自然比之前的好上許多。生完孩子的婦人較之從前已退卻了青澀,水袖盈盈,對襟處同是繡着一朵梅花,鵝黃色的束腰小襦,曳地的長裙,七娘只覺得鏡中的人仿佛換了一個似得——柔情綽态,媚色天成。

在鏡子前自我驚豔了好一把,打算開始布置宴會了,阿九頂着那張面癱臉帶了老夫人的心腹進門。

“……”見到七娘的時候,那心腹愣了好一會兒,還是七娘問她出了何事,她才大叫一聲“不好了”,然後道:“夫人,今日将軍做壽,府中傳來口信,讓您速速回府。”

作者有話要說:

☆、柴氏七娘(七)

是了,今夕本是馬文才壽辰,只是馬文才不喜大肆操辦,往年只是家中擺個小宴,可今次等七娘到馬府的時候才發現馬府外已經停了不少馬車,往來之間甚是熱鬧。

七娘身邊只帶了從府裏選的貼身丫鬟,以及老夫人留下來的心腹。

那小丫鬟滿以為七娘是真瘋了,在別院裏乍一看到衣冠齊整的七娘還狠狠地愣了一番。卻說七娘下了馬車,站在府外的馬府管事往她的方向瞥了一眼,當即笑容僵在臉上,一旁的小厮用手肘輕輕碰了碰他,道:“管事,劉大人的賀禮……”

“……夫人,夫人怎麽來了?”管事喃喃道。

“您胡說什麽呢?夫人不是好好地呆在府裏嗎?”小厮一面覺得管事是老眼昏花,順着他的目光看去,見是一個雍容美貌的婦人,他正納悶這是哪家的夫人,前來賀壽竟孤身前來,管事已臉色一白,道:“別廢話了,上頭沒有說夫人今天也會回府……你趕緊去禀報一聲。”

七娘掩了掩唇,側首對丫鬟與嬷嬷道:“等會兒到了府裏,不得與姨娘說話,不得遞東西給姨娘,不得靠近姨娘。最好保持二十步距離。如果有必要,最要連眼神都不要交彙。若是哪個不聽我的,非要往姨娘跟前湊,另外一人便将她拽住,等明個兒打出府去。明白了嗎?”

丫鬟與嬷嬷連稱不敢。當然,七娘後面的話是對着丫鬟說的。這丫鬟畢竟跟在七娘身邊不久,誰曉得有沒有被莺兒收買或者威脅?正說着,七娘腳上一暖,一低首便見一只毛發烏黑發亮的黑貓蹭着她的小腿。七娘雖也喜歡小動物,可不知為何對待貓卻是喜歡不起來,她一低頭就對上黑貓那金黃色的豎瞳,不由生生退了一步,那黑貓歪着腦袋看了她一會兒,卻是幹脆一屁股蹲在她的腳邊,也不走開。

“夫人沒事吧?”嬷嬷虛扶了她一把,道,“也不知是哪家小姐夫人的貓,不好好看着出來擋路了。”

雖然對貓的排斥仿佛與生俱來,但是七娘也覺得自己有些過激。因此她對嬷嬷抿唇笑了笑,道:“嬷嬷,咱們進府去吧。”

七娘一擡腳,那黑貓便擡着小腦袋仰望着七娘,天空那輪皎潔的明月落在黑貓的瞳仁裏,竟一片冰涼。七娘略略蹙起眉頭,黑貓便搖了搖尾巴,慢悠悠地站起來,邁着四條小短腿優雅地離開人群,走進一片黑暗之中。等它的身影與黑夜融為一體之時,卻又扭過腦袋,金黃色的豎瞳盯着七娘的背影。七娘忽然打了個寒顫,再回頭,依舊是熙熙攘攘的人群,哪裏還有什麽詭異的注視?

剛剛到大門口,只見管事的立即迎了上來,行禮道:“小的見過夫人。”

一旁的婦人聽管事如此稱呼七娘,不由輕聲呼道:“這是馬夫人啊?不是說瘋了嗎?”

來赴宴的皆是朝中官宦,能帶出門參加宴席的女子自然是正室嫡妻,這些女人哪個家中沒有幾個“妹妹”,但凡知道七娘遭遇的,無不是同情居多,對這婦人大驚小怪的粗鄙行徑自然而然地就不恥起來。不過,想馬将軍得了個新歡幾乎要寵上天,而原配糟糠卻在流産之後成了瘋子,躲在別院裏虛度日子,今日馬将軍壽宴由那新歡小妾一手操辦,誰都沒料到馬将軍的原配柴氏竟然也會出場,而且她看上去和衆人想象中的失去夫君寵愛而頹靡枯萎的女子卻完全不同,今天的宴會看起來将會十分有趣。

七娘微微昂着腦袋,對那婦人的話充耳不聞,在衆人打量的目光之下施施然地進了馬府。

宴會設在後花園中,女眷們的席位臨近荷花亭,男人們則聚在臨近前堂的地方。這是馬文才第一次大肆舉辦壽宴,但凡受到邀請的人都抛下別的事情,首先來赴宴了。畢竟如今的馬文才位高權重,平素又最面冷難以套近乎,今天的壽宴無疑是個巴結他的好機會。

七娘到女眷一席的時候,莺兒身邊已經圍了不少女人。也有一些因不恥莺兒的身份而幹巴巴地坐在一旁的。這時,莺兒身邊的丫鬟叫了一聲“見過夫人”,所有人,不論是圍着莺兒的或是三五離群坐着的人全部看向七娘,場面立即安靜下來。

“姐姐來了?請恕妹妹身子重,不得和你行禮了。”莺兒穿着一套雪白的襦裙,黑發無一絲點綴,雖有了五個月的身孕,卻依舊是弱柳扶風,楚楚可憐,她見到七娘的瞬間,眼底閃過一絲驚訝,但很快消失,如今只餘嘴角噙着一抹略帶嘲諷的笑。

雖然說這是七娘這一世第一次見到莺兒,但莺兒的音容笑貌,她又怎麽可能忘記?莺兒的五官生的很是活潑俏皮,适合做一些朝氣的打扮。偏偏她要穿的一身白,雖然俗話說“女要俏,一身孝”,卻也不是适合任何人的。加之今日原本就是馬文才的壽宴,她只一心想着與“落魄”的七娘比美,卻忘記壽宴應該的着裝打扮。

當場的衆人目光時而落在莺兒身上,時而落在七娘身上。

就如莺兒所想的,她們同時出現,旁人必定會拿她們作比較。

唯獨出乎她的意料的,便是七娘看起來氣色實在好的有些過分。

起初府裏的人對她獻媚說七娘不過是個醜八怪,再加上後來她沒了孩子,還得了瘋病,莺兒滿以為她如今的模樣應該是枯萎如朽木,落魄潦倒,仿佛是個老婦人。哪裏能想到七娘一身風華,嫩黃色的身影往人群裏一站,有着婦人的妩媚成熟,也有着少女般的朝氣與青澀。

這一切旁人都看在眼底。比起那個病恹恹,挺着個大肚子還仿佛風一吹就能倒的莺兒,七娘不知多入人的眼。

“姑娘,你認得我?不知你是哪家的姑娘?”明明是個婦人,卻還梳着少女的發髻,挺着個大肚子,卻還要做出弱柳扶風的模樣,莫怪七娘這般說話。

嬷嬷在一旁道:“夫人,這是将軍新納的姨娘,她可是懷着身孕呢,怎麽還是姑娘?”

七娘故作驚訝,睜大一雙水眸,道:“将軍何時又納了姨娘?”

衆人恍然大悟,原來這馬将軍新納了小妾,卻是沒經過主母同意的!

莺兒臉色有些難看,但立即扯出一個虛弱的笑,一雙眸子水光盈盈,我見猶憐:“姐姐,莺兒本早早就想去拜見您,奈何有了身孕,不便去別院……您千萬莫見怪。”

莺兒跟了馬文才才五個月,身子竟也有五個月。幾乎是跟了馬文才之後不久就懷了馬文才的孩子。她這麽說,一是提醒自己的受寵,一是提醒七娘“發瘋”的事情。在場之人多數皺起了眉頭,興許對于莺兒這樣的小妾來說,這種事情是值得炫耀的,可當場的更多的是嫡妻原配,莺兒提醒的事情,只能讓她們更加傾向七娘。七娘淺淺地笑着,不言不語,已是高下立現。

“……姐姐,你可是還怪罪莺兒?”

七娘略略勾着唇,前世的莺兒可是一見到她就很嚣張的,今生怎麽忽然變得這麽奇怪?一口一個“姐姐”叫的她好不膈應。

“姐姐,既然姐姐不能原諒莺兒,莺兒只能以茶代酒,求姐姐原諒了!”莺兒說着,便在一邊的桌上倒上一杯茶水,端着就要往七娘跟前來。

“且慢!”七娘大叫一聲。莺兒端着茶水進也不是,退也不是。“莺兒姑娘,勞駕你離我十步之遠。你也知道你現在懷着孩子,若是在我邊上磕着碰着了,指不定別人是怎麽想我。”

“姐姐……姐姐莫不是認為莺兒會拿自己的孩子開玩笑陷害于你?!”莺兒開始低聲抽噎。

“最後,今日是将軍做大壽,我備了一份大禮給将軍。”七娘也沒看莺兒,只是淡淡地說着,“你說的不過是你自己的揣測,與我無關。凡是有前後大小之分,等壽宴之後,你想怎麽敬茶,想給誰敬茶都随便你。”

作者有話要說:

☆、柴氏七娘(八)

七娘一番話,自然是有理有據,卻也是說了莺兒不識大體。

莺兒哪裏能想到一個傳聞中性子綿軟,又失去男人寵愛的女人會這般伶牙俐齒?當即也不好接近七娘,只能用一雙剪剪秋水眸子哀怨地盯着七娘。七娘被她瞧的十分不自在,心中覺得十分奇怪,莺兒是否也這般盯着馬文才瞧?莫非馬文才喜歡這樣的?

眼瞅着時辰到了,賓客都來的差不多,這壽宴将将要開始,偏生這宴會上竟沒有七娘的席位。原本七娘是馬文才的正妻,作為女眷一席的東道主,應當坐與西面東向,而今瞧去,那西面擱置了一張方形桌子,生生占去了東道主的位置。七娘如今卻是坐什麽地方都不對。賓客的席位已是安排滿了,唯獨莺兒身邊有個空位——可七娘不願意直降身份,和莺兒坐在一起。也不想接近她,萬一被她陷害了去。

莺兒見她如此,便盈盈說道:“姐姐,你怎麽了?莺兒首次置辦宴會,難免顧慮不周……而相公并不知姐姐回府……也不曾指點一二。都是莺兒自作主張,本想着借這次宴會讓姐姐和相公解開誤會。若是弄巧成拙,有什麽不周到的地方,姐姐一定要和莺兒明言……”

“我和……夫君,并沒有什麽誤會。不過既然你這麽有心,不妨告訴我夫君在那裏。我如今是想快點将這禮物送出去。”這樣的宴會真是片刻都呆不下去了。那莺兒臉色一變,僵笑道:“這個……宴會就要開始了……姐姐也不急在一時。”

七娘忽然嘴角一彎,打量了莺兒半晌,側首對嬷嬷與丫鬟道:“我去散散步,等宴會開始,自會回來。”

莺兒道:“姐姐,我讓畫兒給你帶路……”

“莺兒姑娘。”七娘正色道,“我住在這府裏的日子比你要久很多。如果你是擔心我會迷路,或者找不到茅坑,那你可以把心收起來了。”

在場年輕一些的婦人便嗤笑一聲,趕緊用帕子半掩着。

七娘說完,便獨自一人施施然地離開了。

七娘一路朝馬文才的書房走去,馬文才将書房的西廂隔出來,作為練功的場地,以往他若是參加什麽宴會,或者家中舉辦聚會,他都會在西廂呆到宴會開始。七娘也是無意中發現的,但她從未進入西廂,更不曾問及馬文才。

她想,這個時候,他應該也在西廂裏。

穿過林蔭小道,只見眼前劃過一道黑影,七娘吓了一跳,定睛一看,居然是之前在府外看到的那只黑貓!七娘心中暗罵哪個不留心的帶了自家寵物出門,卻不好好地看着。她神态自若,只是走到黑貓身邊的時候,繞了半個圈,生怕那黑貓接近自己。黑貓的豎瞳仿佛帶着笑意,它就那樣悠閑地趴在地上看着七娘繞過自己,然後朝着漆黑的西廂走去。

西廂一片漆黑,但是房內傳來的動靜表明了裏面有人。

七娘靜靜地等在西廂外,那只黑貓将身子暴露在月光之下,後肢往後伸展,仿佛做了一個懶腰。前院的歡聲笑語傳到西廂之外,只有闌幹處點了一盞燈籠的西廂,遙遙望向前院,那處正是華燈如晝。七娘環保着雙臂,站在西廂外的臺階上,目光漸漸落在趴在草地上曬月光的黑貓身上。

點漆般的黑眸與金黃色的豎瞳在月下對視。

七娘與黑貓對視了好一會兒,正覺得有些詭異,身後傳來一聲“吱呀”——西廂的門開了。一身華服的馬文才驚訝地看着七娘,随即那目光變成十分複雜。七娘盈盈一笑,屈膝道:“妾身見過夫君。”

“嗯。”顯然是早就有人來禀報馬文才了,所以他見到七娘的那一眼驚訝不過是奇怪七娘不在前院呆着,反而跑到這裏來找他。借着微弱的燈光與迷蒙的月色,馬文才打量了七娘一番,見七娘氣色甚至比在将軍府的時候還要好上一些,不由蹙起了眉頭——七娘的孩子沒掉的消息傳來的時候,莺兒正有了喜脈,他對七娘的愧疚與一絲他自己都不清楚的情感瞬間被那喜訊沖淡。到最後……別院傳來七娘發瘋的消息,他只吩咐人好好照顧她,卻不曾再見她,因為他如今要守着他的莺兒,他失而複得的莺兒,還有他們的孩子。

再見的時日竟這麽快地就到來了,在馬文才還沒有準備好如何面對七娘的時候。

“夫君能否給妾身一會兒的功夫?”

“進來吧。”深秋的夜晚寒冷,馬文才猶豫一會兒,便讓七娘與自己進了西廂。這是七娘第一次踏進西廂,這個仿佛是馬文才的私密領地的西廂。馬文才點了蠟燭,溫暖的燭光很快溢滿了整個西廂。西廂內布置着刀槍劍戟,還有三個木樁。七娘咋一見到這許多寒光滲人的兵器,身子便是微微一縮。

西廂內甚至沒有桌子,只有角落裏放着一只小杌。

馬文才一揮衣擺,随意地坐在一根木樁之上,示意七娘坐在小杌上。

七娘随着他的意思坐了。

“妾身至府後,方聞知讓妾身前來并非是夫君的意思。”七娘端坐在小杌上,雙手疊放在雙膝之上,略略低垂着腦袋,顯得乖順溫婉,“冒昧前來,一為夫君祝壽,願夫君長健,年年歲歲有今朝。二為獻上壽禮,望夫君笑納。”

馬文才忽然笑出聲來,道:“真是難得,這些年你可從未送過壽禮與我。”

也并非是七娘無心,實在是一來馬文才自己不喜大肆操辦,二來他公務繁忙,便是七娘做了壽禮,送到他手上都是第二日了。細細想他們這些年來,根本就是聚少離多,對彼此也毫不了解。

七娘也不辯解,只溫聲道:“妾身在前院見到莺兒了。”

提到莺兒,馬文才的臉色一變,轉着手中的玉扳指,不知在想些什麽。

“妾身看得出來,夫君甚是喜歡莺兒。散盡府中妾室通房,何嘗不是想着三千弱水,只取一瓢。”七娘瞧馬文才臉上并未有怒氣,反而像是贊同她的話一般,目光深不可測地看着她。故她壯了膽子,接着道,“可妾身在一日,夫君便不能給莺兒最好的。夫君癡等多年,偏生被妾身鸠占鵲巢,妾身不甚惶恐。故、妾身不願做打鴛鴦的棒槌,願自請下堂。”

馬文才目光一凜,手指狠狠地掐着玉扳指,沉聲道:“柴氏,當日之事,我已查清楚,與你無關。”

七娘聽他說的含糊,但很快明白他是說那日他誤會自己與老夫人串通好,來将軍府打探消息一事。他馬文才當然不會被一個女人玩弄鼓掌之中,對于這些事情,只要他想查,哪有查不出來的?不過別院的事情他當然只能含糊提起,畢竟是因此他害得七娘“沒了”孩子。

七娘起身,至馬文才面前,福身道:“縱使夫君得知真相又如何?七娘的孩子已經沒了,夫君的心也早早給了另外一個人。”

“柴氏!你是在怨我?!”馬文才頗有些咬牙切齒。

“妾身不該怨嗎?”七娘心想馬文才性子急,脾氣暴躁,最受不了別人的激将法,不若一試,因此道,“以往府中美妾如雲,妾身不曾有一句怨言,那是因為妾身明白夫君沒有将那些女子放在眼底。現在莺兒來了,妾身也明白,其實妾身和那些女子一樣,也不曾在被夫君放在眼底。千不該萬不該,妾身一個不被放在眼底的人做了您的正室,而被您放在心窩窩裏的人卻連個正兒八經的名分也沒有!夫君扪心自問,當妾身沒了孩子,随即您又知道了莺兒懷有身孕,是不是也在心中慶幸,您和她的孩子不管嫡庶,終歸是府中長子!既然夫君您如此在意莺兒,何不放我離去,成全了你們,也成全妾身,不至于因妒恨變得面目可憎。還是說,夫君您還仰仗着我們柴家的財勢?!”

“大膽!”馬文才沒想到一向溫順的七娘會如此和他說話,而且這句句話都戳他的心窩子……當然,提起柴家更是讓他咬牙切齒,他很清楚這柴家背地裏可沒仗着他的威風做出許多好事來!轉念一想,柴氏說的話句句在理,自己是想給那人最尊貴的身份地位,從來沒想過休妻,可沒想到卻是柴氏自己提出了!可既然她說的這麽有道理,他為什麽不成全?

她柴氏欲擒故衆也好,真心實意也好,他都不願意有這種被人看穿的感覺!

那他就成全她,也成全了自己和那人!

“柴氏,你這壽禮送的可真好!這些年來,唯獨此次,你讨好我,甚得我心!”馬文才忽然趨身向前,大手扼住七娘的下巴。七娘直視馬文才,從懷中取出早就準備好的和離書,遞給馬文才,道:“夫君歡喜便好。”

馬文才惡狠狠地盯着七娘,忽然一把奪過和離書,笑道:“甚好,甚好!”

一面他拿着和離書迅速去了隔間的書房,大筆一揮,和離書簽定。

七娘笑岑岑地接過和離書,一雙眸子流光溢彩,笑盈盈地道:“民女祝将軍福祿安康,早得貴子。”

馬文才手中一用力,将狼毫狠狠折斷。

——柴氏因他流過一個孩子,他不休她,與她和離已算是補償她。而他即将可以将莺兒明媒正娶,八擡大轎地迎過門!在不久之後,他将會有一個眉目間有那人的影子的孩子。

可是為什麽,當這些奢求多年,早已成了不可求的幸福到來的時候,他卻沒有想象中的那麽喜悅?

如今,他只看着七娘出了書房,愈發嬌豔的身影在月光下愈發空茫。

然後,一只黑貓亦步亦趨地跟上了她,一人一貓,漸行漸遠。

——他當年娶她過門,已将過去埋葬。他可以給她一切正妻應該有的地位和尊嚴,卻唯獨沒有把心給她。後來,當他不能給她地位和尊嚴的時候,他卻覺得自己的心……仿佛藏匿了一些不為人知,不為自己知道的東西。

不、他還有莺兒,上天給他的補償,而那人為了他的壽宴,精心準備了好多天。他應該将自己與柴氏和離的好消息立即告訴她!在這個特殊的日子裏……

于是,馬文才出了書房,遠遠的忽然聽到一聲驚呼!

“不好了,夫人把莺夫人推下水了!”

☆、柴氏七娘(九)

七娘站在荷花亭裏,想幾個月之前自己還在此處設宴招待爹娘,當時荷花池的荷花開的正旺盛。而今,她卻只是目瞪口呆地站在荷花亭裏看着莺兒拼命地在荷花池裏掙紮。

深秋的荷花已然枯萎,枯黃的葉子和花莖頹敗地低垂向着水面。

當然,并非是七娘不想喊人救命,而是那個叫畫兒的丫鬟已經很賣力地叫了,她覺得自己沒必要摻合——更何況,分明是莺兒自己跳到荷花池裏的,如果不是為了陷害她,應該就是想跳下去洗個澡?

一個人影很快閃過,只聽“撲通”一聲,定睛再看,馬文才已經跳入池中,很快他便游到莺兒身邊,正要拖着莺兒上岸,卻誰知莺兒的腳腕像是被什麽東西纏住了,那一旁圍觀的畫兒似乎有些驚訝,也忘記了瞎嚷嚷。莺兒的臉色十分不好,漸漸露出痛苦之色。

“将軍,她好像被什麽東西纏住腳了!你快點看看!”七娘在岸上看的清楚,不由告訴馬文才。馬文才幾乎是聽到她的聲音便立即照做了,這荷花池池底都是些淤泥腌臜物,并且年歲已久,這荷花根莖甚是茂盛,那莺兒果然是被幾株枯萎的荷花花莖纏住了腳腕,雖說是枯敗了,但幾株密不可分的花莖連在一起,也不是那麽容易掙脫的。更何況,這莺兒還懷着孩子呢。

馬文才将人拖上岸之後,莺兒的臉色已經雪白一片。

緊緊地皺着眉頭躺在馬文才的懷裏,難得的是居然還能開口說話:“姐姐……你為何要推我下去……将軍不是有意弄掉你的孩子的……你若真的恨,便恨莺兒吧……放過将軍,也放過我們的孩子……孩子是無辜的……”

“莺兒姑娘,虎毒不食子,你想陷害我,沒必要牽連無辜的孩子。”七娘皺着眉頭,看了一眼莺兒,然後目光對上馬文才。馬文才低着眸子,不知道在想些什麽——他看的出來,柴氏是真心實意要和他和離的,既然如此,她又何必多此一舉,推莺兒下水?

“……姐姐……你怎麽可以這麽說我?夫君……我……我……”莺兒緊緊揪着馬文才的袖子,泫然欲泣。馬文才為她擦去臉上的水珠,低聲道:“莺兒,柴氏不是這樣的人。天色太暗了,你可是看清楚了?”

莺兒一怔——柴氏離開花園後,她就派畫兒偷偷地跟着她,沒想到不一會兒畫兒回來禀報,那柴氏竟和她夫君在西廂幽會。她匆匆趕來,就見書房的門緊緊地關着,夫君的手正撫摸着柴氏的臉!她從來都知道夫君對她是獨一無二的,原本她這樣的出身,她也只是想安安分分地做個妾室,可夫君是如此寵她,愛她,那麽憑什麽……一個醜陋的女人要位居正室?!明明夫君都為了她遣散所有妾室通房……為什麽不可以更進一步?

她本來以為自己落水了,夫君一定會勃然大怒,然後立即休掉柴氏!

可為什麽——為什麽夫君平平淡淡地只說了句“柴氏不是這樣的人”,他信任她……這麽信任她!

莺兒心中想了這許多事情,臉上卻只是一片慘白,道:“夫君……莺兒豈會……豈會誣陷與人……當時,畫兒就站在我的身後……畫兒可是看的一清二楚的……”

估計是她們兩個算計好天時地利,就是沒料到莺兒落水後會被荷花纏住腳腕。所以畫兒這丫鬟一直傻愣愣的,直到莺兒這麽說,畫兒才聲情并茂地道:“不錯!将軍,奴婢看的一清二楚,就是夫人将莺夫人推下水的!若奴婢有一句謊言,任憑将軍處置!”

七娘百無聊賴地依着荷花亭的闌幹,心道,這莺兒臉色都差成這樣了,真的沒必要先去找個大夫看看?馬文才臉上神色莫名,隐在黑暗中的眼眸看不出什麽眼色。

就在畫兒繼續她的演說之時,一聲低低的笑聲傳來,随後是入耳動聽的男聲:“不巧的很,在下不幸在貴府花園迷了路,走着走着便看到那位大着肚子的……姑娘自己跳下水去,本想着這麽冷的天氣也有人游泳,實乃奇女子啊。只是沒一會兒,那粉衣丫鬟便扯着嗓子喊救命,又說是別人将這姑娘推下水的。在下正看的稀裏糊塗,沒料到馬将軍便來了。本來在下也不想開口,不過,這眼睜睜看着無辜的人就要被誣賴陷害了,在下若是不出聲,真是覺得良心過意不去啊。”

循着聲音,只見一名黑衣男子,正噙着淡漠疏離的笑從假山後走出來。月華正濃,落在他極輕的腳步上,那銀色雲紋,黑色緞面,往上瞧,一襲如墨的黑衣,披散着的點漆油亮的長發,他的容貌被隐在黑暗之中,只有一雙眸子熠熠生輝,即便是在黑夜之中,也如兩團冰冷的火焰。

莺兒主仆都沒料到,這個時候後院竟還有別人在!

而七娘雖說能保證馬文才不至于昏庸到查不出真相,但是,有這人為她作證,她倒是能剩下不少麻煩!她立即對馬文才道:“将軍,畫兒是莺兒姑娘的貼身丫鬟,這位公子卻與七娘素未謀面,故而,您要相信他們二人誰說的話,您心中應該自有定數。”

馬文才緩緩地擡首,目光銳利地看向七娘。卻見七娘笑岑岑地道:“更何況,如果是我要推莺兒姑娘下的水,那麽,我勢必要靠近荷花池,鞋子必然也會沾上一些泥印……”

“……夫君……我肚子痛……”不等七娘說完,那莺兒便低低叫了起來。馬文才一時也不和莺兒計較,呵斥了一聲呆愣中的畫兒:“還不快去請大夫!”

畫兒跌跌撞撞地趕緊退下了。

七娘對莺兒一笑,道:“莺兒姑娘,你不是在宴席上招待客人嗎?怎麽跑到後院來的?是不是很好奇我送将軍什麽賀禮?”

“柴氏!”馬文才忽然低吼了一句,語氣有些慌亂。七娘卻是眨眼笑道:“将軍,你我和離之事,遲早會被衆人知道的,難道現在不能說嗎?”

莺兒一聽,頓覺腦袋嗡嗡作響,嘴角一抽,問道:“……你說什麽?”

這回是連姐姐都不叫了。

偏巧女眷的宴席離荷花池離的近,聽到動靜之後,這些女子三五成群都來看熱鬧了。見眼前場景也是有些愣住。七娘提高了聲音,道:“我說,我和馬将軍已經和離了!”

聽到七娘的确認,莺兒幾乎要昏死過去——柴氏和夫君和離了!那她還跳什麽荷花池?!

也是這時,她覺得肚子是真的痛了……

“夫君……痛……”

馬文才怒瞪了七娘一眼,眼色複雜。這時,女眷們已紛紛議論開來,而畫兒讓管事請來的大夫也趕來了,眼瞅着莺兒這般模樣,馬文才也只能暫時不管這混亂的場面,趕緊抱着莺兒去主屋。

七娘施施然地走出荷花亭,一直跟着她的那只黑貓不知何時不見了,而她迎面便對上那黑衣男子。她微微一愣,然後福身誠懇道:“小女子多謝公子仗義執言!”

——前世的她受盡屈辱,所有的髒水都往她身上潑,那些時候,從來沒有人會為她證明清白,即便他們都是知道的。

☆、柴氏七娘(十)

黑衣男子稍稍歪了歪腦袋,揚起一個微笑,便露出一只尖尖的小虎牙。

他道:“你不必和我客氣。”

七娘一愣,這陌生男子的語氣實在太過親昵。

那男子又接着道:“……路不平,衆人鏟嘛。”

七娘這方點點頭,再次道謝過後,又見人群那處傳來一陣喧嚣,原是一個小厮急匆匆地邊跑邊叫道:“……管事!管事!柴家那邊的人來了!”

原來這次壽宴,并未邀請柴家的人。之前七娘“住在”別院,柴家的人前來都被老夫人擋在別院之外了。至于柴家的人有沒有去找馬文才,那七娘就不得而知了。反正他們眼巴巴地盯着手頭上的利益,七娘“失寵”,他們肯定驚慌失措,估計比七娘還着急。前世是安排了沁雪給馬文才,然後命沁雪弄掉莺兒的孩子,這一次就不知道他們要怎麽做了。

眼下,七娘不想和他們正面交鋒,柴家的人原本就是拿她當棋子,實在沒什麽親情可言,這會子,怎麽和柴家的人斡旋,怎麽把和離的事情告訴柴家的人,這些些頭疼的事情,就交給馬文才了。

七娘正打算偷偷溜走,一側身便對上黑衣男子璀璨明亮的兩眼,因對他又是颔首致意,然後悄悄地繞過了假山,也沒有去招呼在人群裏四處張望的嬷嬷和那個貼身丫鬟。

那貼身丫鬟本來就是馬府的人,她還不想讓馬府的人知道自己的落腳點。

至于老夫人的嬷嬷,她也是要避開的,免得讓馬文才以為這次和離老夫人也摻合了一腳,萬一以後他發現了小花的存在,再遷怒到老夫人身上,那實在不妥。

七娘很熟悉馬府的路線,馬府裏亂成一鍋粥的時候,她已經從馬府的後門溜之大吉。雖說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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