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9 算盤打盡

太後派去的轎子到了景陽宮,先是把齊常在帶到了福祿宮。與此同時,太後與李敏從紫香樓回到了福祿宮。

紫香樓離福祿宮其實并不遠,幾步路可以到。沿路,遇到宮女太監,以及剛巧路過的嫔妃秀女,無不跪下請安。不用多久,關于太後與隸王妃在宮中同行的消息傳遍了後宮。

誰都知道昨兒在福祿宮出的那點事兒,但是,誰都想太後都請了太醫院的禦醫來了,這個隸王妃有點兒旁門左道的醫術也好,必定是要退居其次了。禦醫是正宗的醫官,怎能拿一個女子來相比。

今早從福祿宮被太後遣回了太醫院的周禦醫就此被哽到了,一夜沒睡,兢兢業業守完小皇子一夜,不僅沒有得到一點賞賜,被太後請了回去。說是請,其實就是趕。沒用的人,太後留着沒用,這個意思表達的夠明顯了。

周禦醫心口都吊了起來,趕緊跑到右院判魯大人那兒說。

“怎麽了?”魯大人躺在太師椅裏,還是半睡半醒的樣子,摸着發白的胡須問。

周禦醫擡起袖管小心抹着額頭的汗珠:“小的也不知道是哪兒得罪上太後娘娘了。在下自認為朝廷做事,為後宮的娘娘們做事,一直都是敬業守責。十九爺那個病,是體虛運力不足,脾虛焦陽運化無力導致痰阻,發作起來,手腳抽搐,神志不清,口吐白沫,任哪個大夫瞧了肯定都是這麽說的。”

“太後娘娘怎麽說?”

“太後娘娘執意十九爺這個病是犯了許久的。其實也沒有錯。脾陽虛是虛證,為許久的病根子了。”

魯大人那撫摸白胡須的手一頓,問他:“你之前看過十九爺的病沒有?”

“貌似在景陽宮裏給小主子看過一次。然則,太醫院裏擅長兒科的不止在下一人,此事本官實在覺得冤枉,還請魯大人到太後娘娘面前禀明。”

聽他這樣一說之後,魯大人小眯的眼睛睜開了,在太師椅裏挺直了腰板:“這事兒是蠻玄的。為何不是劉嫔請你一直給十九爺看病,而是要不斷換大夫。十九爺這病不好治嗎?”

“本官覺得十九爺就是脾虛小兒驚風,看不出其它。”周禦醫額頭又是滿頭的大汗,沒有一點辦法。

“嗯。”魯大人摸着胡須,也是一聲不作。

“大人。”周禦醫跪了下來,“如今太後娘娘帶隸王妃到了福祿宮不知道又有什麽舉動,本官這心裏頭實在覺得委屈至極。”

“你急着做什麽?太醫院倘若無任何錯處,太後娘娘想懲人也懲罰不到你頭上。”魯大人鋒利的眼神刷到了他哆嗦的頭頂上,“除非你自己幹了什麽見不得人的虧心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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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有。本官發誓,絕對沒有。倘若有,本官也是找宮裏的娘娘保自己了,而不是到大人這兒訴苦。”周禦醫嘴角挂了一抹苦笑。

魯大人對底下的人什麽品性的大都也是都知道些的。像周禦醫,确實是個膽小怕事的,醫術一般般,不算最出色,但是,也從來沒有出過大亂子。如今突然遭遇意外被吓成這樣也是情有可原。而且,如果說太醫院裏行賄受賄的事兒,哪個太醫敢說自己絕對是一身清白的,八成沒有。

只能說周禦醫哪怕有做什麽虧心事,恐怕也與眼下這樁事兒無關,所以周禦醫才跑到他這兒訴苦了,周禦醫剛才說的那話也是沒錯的。

但是,周禦醫到他這兒訴苦的目的很簡單,不過是要他秉持公道,為他出馬,現在馬上到太後娘娘的福祿宮那裏與李敏一争高低,挽回太醫的名聲。這點,他不是楊洛寧那種傻蛋,怎麽可能這樣做。

連李敏是什麽來路,有幾分底子都摸不清,随随便便迎上去,猶如赤手迎接刀具,雞蛋去撞石頭。

不,他作為院判,不會這麽輕舉妄動的。

“這事兒是誰做的,你也不要着急。或許與我們太醫院與太醫真的毫無關系。至于隸王妃,她想在太後面前争風去争吧。我們用不着與她搶。宮裏這種混賬事兒多着,像這種泥沼,我們太醫都唯恐避之不及,她願意湊上去,我們還不得高興。”魯大人摸着胡茬,思定的小眼珠子望着窗外逐漸變紅的楓葉。

秋天慢慢是近了。

素聞宮裏喜歡楓葉的娘娘們不少見。每年到了這個季節,各宮的主子一定是想方設法變出心思來吸引皇上到自己宮裏賞楓。

一名醫士進了屋裏,對魯大人周禦醫兩個人鞠躬過後,說:“太後娘娘讓人擡轎子到景陽宮去擡齊常在到福祿宮。”

“齊常在?”

“是的。”

肯定的。十九爺出事,劉嫔受罰,誰得到的好處最多,還不就是如今有孕在身的齊常在。但是,齊常在現在懷有龍胎,太後怎能處置她。

魯大人本來摸着胡茬的淡定手指,有了一點遲疑,問:“齊常在如今是我們這裏哪個人在侍候着?”

“原先是王太醫,因為是王太醫給齊常在查脈後發現齊常在有了喜脈。這兩天,王太醫在太醫院輪值後,說是今天要回家休息,所以,這個陪齊常在的人換成了楊醫士。”

齊常在懷上龍胎後暫時無事,所以,換個醫士輪值也沒有什麽。宮裏懷孕的女人時常有,不一定每一個都要太醫守着,人手肯定不夠。一般情況穩定之後的孕婦,都是由宮裏的穩婆守着的,連太醫院都不用插手了,除非皇上有令。

這樣說來,太後真是打算趁熱打鐵,收拾下嚣張的齊常在嗎?

魯大人心裏隐隐約約有些忐忑,不是因為齊常在,而是因為李敏。這時,醫士又插了句話說:“貌似隸王妃是認為十九爺有牙病?”

“牙病?!”魯大人和周禦醫一起喊了起來。

周禦醫碎聲罵道:“亂彈琴!十九爺哪來的牙病?十九爺從來沒有喊過牙疼。倘若十九爺牙疼,太醫院裏也有口齒科。”

口齒科也就是拿一些草藥給人塞牙齒止疼,再疼些拿繩子拔牙。這種法子一般那些嬌貴的主子都受不了,更情願他們開一些去火的內服藥。中醫是說牙疼為胃火上揚。止牙疼內服方劑是很有效的。十九爺脾虛痰阻和胃火扯不上任何關系。

魯大人卻是沒有說話,轉身坐回了太師椅子裏,維持起了之前閉目養神的姿勢。周禦醫只能一邊着急,一邊與醫士四目相對。

一群人都在想:李敏是要玩什麽名堂?當大夫的,能玩出什麽名堂來?

李敏其實也不太清楚太後在想什麽,讓有孕在身的齊常在過來,難道是要她李敏給齊常在查脈?

齊常在在聽說太後要她到福祿宮,并且昨天救了十九爺的隸王妃也在現場時,不由當着來報信的小太監惱了怒說:“莫非這個隸王妃是想誣陷我懷的不是龍胎,還是說沒有懷上龍胎?”

無論這兩者哪一樣,都是李敏不可能辦到的。首先,古代那些禦醫不像現代的中醫,查喜脈是滾瓜爛熟的,極少出錯的,其次,孩子沒有出生之前确定親生父親這個事兒,沒有現代的科技手段抽羊水驗遺傳基因之類,誰能敢說自己能查。

齊常在就此篤定了李敏這是自己準備作踐了。在宮裏,得意過頭的紅人一頭摔下來的絕對不少,天天可以見到。少不了李敏這一個。

冷哼一聲,齊常在坐上轎子來到了福祿宮,親眼瞧瞧看李敏怎麽死。宮裏誰不知道劉嫔與容妃私底下交情不錯。想必這個護國公府的長兒媳是想為容妃出頭,才幹涉了這事兒。可是,這個事兒,豈是什麽人都能幹涉得了的。要是能的話,劉嫔不會到今時今日這個結果了。

她倒想看看這個新來的隸王妃能有些什麽本事。

李敏是尚書府的二小姐。她齊常在入宮前,也是三品官員的女兒,說起來,出身并不比李敏差。

宮裏的事兒,宮外的人來插手,怎麽想這條氣都不順暢,就好像半路殺出個程咬金一樣。

齊常在倒也是個沉得住氣的人。在自己的地盤上對奴才發一頓牢騷就算了,到了福祿宮,行為舉止規整,入了太後屋裏的門,對太後娘娘畢恭畢敬,對李敏也是十分客氣。

“臣妾參見太後娘娘與隸王妃。”

“齊常在有皇上的子孫在身,姑姑,拿把椅子給常在坐。”太後仁慈的聲音道。

姑姑馬上親自搬了張椅子,一張特制的太師椅,椅面比較寬敞,是給孕婦專做的。

特別的待遇,說明太後重視皇上的子孫後代。齊常在心裏猶如吃了顆丸子,坐了下來,神情平靜。

太後說:“齊常在,隸王妃昨日救了十九爺的事你應該聽說了?”

“臣妾略有所聞,都說是隸王妃醫術精湛,不知是師承何處。”

“隸王妃這個醫術,據說是傳自她娘親,她母親家裏是做藥材的。”

李敏眼皮跳了下。太後這些答案絕對不是從她口裏得到的。看來,她有醫術這事兒傳入宮裏之後,太後沒有像盧氏章氏那樣生過疑惑,肯定是知道她母親也會給人治病的事。念夏都說了三皇子的眼睛是她娘徐氏治好的。

齊常在心裏也一樣吃驚。這個朝廷裏出了個女大夫,不是一件很讓人忌諱的事嗎?為什麽太後聽了以後不僅沒有半點疑問,并且,主動請李敏過來。貌似,太後早習慣了這種事兒一樣。

現在聽太後連李敏娘家出身的事都說的一清二楚,齊常在心裏犯嘀咕了:這太後真是想捧李敏?

如果真是如此,給李敏摸一下龍脈并無啥。如果李敏真是個聰敏的,會馬上知道她不可能在有沒有懷上龍胎這種事上撒謊。

齊常在站了起來:“回太後娘娘,臣妾今早起身之後,精神尚可,本還想請太醫過來查個脈看看,如今隸王妃在太後這兒,有聞隸王妃是妙手仁心,不如在此讓隸王妃給臣妾查個脈,不知太後意下如何?”

“嗯。”此話正合太後意思,太後滿意地點頭,“隸王妃如今深得哀家的信賴。給你在這兒查個脈,回頭,哀家也不用再需要去勞煩太醫院了。”

可見,因着周禦醫的答案不合太後的意思,太後正惱着太醫院的人。

齊常在經過一番察言觀色之後,讓姑姑給自己挽高了袖管,讓李敏查脈。

李敏三指取于她脈間,仔細查看以後,又觀察其唇色,問了一句:“常在是不是近來肚子疼?”

“是,本以為是吃壞了肚子。禦醫過來查看後,說是有了喜脈。”齊常在回答之後,發現李敏神情裏像是有了一絲凝重,心裏頭就不禁跳了下。

本來,她是一點都不信李敏的醫術的。但是,李敏剛才的望聞問切,十分專業,讓她不知不覺中已經把李敏當大夫看了。

李敏放開取脈的手指,回身,走回到太後身邊,并無再多話。

太後見她默不吭聲,也知道她肯定是有些話不好當着齊常在的面說,心裏一樣有了些焦急。立馬帶了她轉到了屏風後面的小暖閣,再仔細問過話:“隸王妃覺得齊常在這個脈如何?皇上的子孫如何?”

“回太後。”李敏神情裏是一絲凝重,但是,這個話不說等于害人命,“臣妾以為,齊常在這個喜脈有一些異常?”

“怎麽異常?莫非懷的不是龍胎?或是沒有懷上?”太後說到焦急處聲音都難以保持平靜。

屏風外面的齊常在面色沉重,手裏握緊了拳頭:好個隸王妃,果然是容妃派來對付我的!

“回太後娘娘。齊常在懷的是不是龍胎,有沒有懷上龍胎已經不重要了。重要在于,這個龍胎懷的不在位置上,不在母親的胎中,是在母親上面的一小段管子中。一旦胎兒長大,管子破裂,齊常在這條命就沒了。”

“什麽?!”太後失聲,“你,你給我說清楚!不要以為你救了十九爺哀家就完全信任你,你可以信口胡言了!”

李敏是斷定齊常在懷的是宮外孕。但是宮外孕,在古代中醫學中并沒有這個病名,古代中醫裏也沒有宮外孕的說法,不過确實有些高明的古代中醫大夫早已發現了宮外孕這個現象,紀錄在醫案裏。

李敏知道,這樣直面和太後說,太後肯定只會益發不信,說來說去,是太後讓她一定要給齊常在查脈的。如果齊常在沒有任何在懷孕方面讓太後生疑的地方,太後幹嘛讓她過來查脈。

“太後娘娘,恕臣妾進一言,太後是不是之前已經知道齊常在的喜脈定是有些異常。”

李敏這話一出,太後梗塞了喉嚨嘴,一雙老眼直盯着李敏那張臉看,随後,半刻,嘴角緩緩地微揚:“隸王妃果然是個夠聰明的人,連哀家的心思都敢揣摩了。”

“臣妾不敢。”李敏垂首低頭,“臣妾只是想,太後娘娘是天下最聰明的人,所以才會讓臣妾給齊常在查脈。太醫都不能看出來的東西,只有太後娘娘一雙睿智的眼睛能看出來。”

“希望你剛才那些話不會只是為了拍哀家的馬屁!”

“臣妾哪敢。這種害人的事情,危害皇上子孫的事情,臣妾幾條命都不夠使。”

“你明白就好。既然你都查出了齊常在喜脈的異常,開個方子馬上給齊常在母子倆治吧。只要治好了齊常在的病,保住了皇上的龍胎,哀家大大有賞!”

“恕臣妾不能。”

“不能?!”太後重重地拍桌子,“你敢和哀家說不能?!”

宮外孕,如果是很早期發現的話,用活血化淤的中藥方子,或許還有點救。現在,既然齊常在的腹痛已經不是一天兩天怕是有很多天的時間裏,只怕這個輸卵管都已經開始腫大堵塞了。

“倘若常在今夜或是明日流血,卻無死胎流出,常在的命或許就這兩日了。臣妾無能為力。”李敏說到這兒,擡頭,與太後平視,“太後娘娘,大夫不是神。況且,你我清楚,常在這個病,是自己延誤至今的。這個事,怨不得誰,要怨,只能怨那個當事人。”

太後當然清楚她這個話裏意思是什麽。

齊常在在後宮裏不是一年兩年的事了,怎麽會沒有聽說女人懷孕會停經之類,哪怕齊常在自己不知道,齊常在身邊的人難道不會發現。齊常在身邊的老嬷嬷,是從家裏帶過來的,對這種事再清楚不過。這也是太後在調查劉嫔失責這事兒開始,一直心裏面犯疙瘩的地方。

其實,李敏說的沒錯的了。齊常在不是不知道自己有喜脈,是一直掩蓋着不說,目的只有一個,為了找機會弄倒劉嫔。

小小一個常在而已,怎麽能吃了豹子膽想弄倒劉嫔?哪怕自己懷了龍胎,人家劉嫔早也有了十九爺的人了。

屏風外面,轟的突然一聲什麽東西倒下。

宮女們驚叫聲不斷。姑姑繞過屏風進來報道:齊常在暈倒了。

可見,李敏的話齊常在不僅聽了,而且都聽進去了。李敏心裏便是明白,這個齊常在,連出血都已經流過了,自己都能看見血跡了,只是為了保持自己的優勢地位,一直掩蓋病情不願意說。

現在害人害己害出性命來了。

太後終于知道這事兒嚴重性,趕緊派人去通知太醫院以及皇上。

太醫院那邊,王兆雄在家裏聽到風聲肯定不敢回宮了。當值的太醫過來查看,發現了齊常在出血,但是,這個出血不像普通孕婦流産,出來的血沒有一點流胎的現象。太醫對太後也只能說是出血,喜脈還在。

太後聽太醫這樣一說,知道李敏的話都對了的,揮揮手,私底下叫來姑姑,準備給齊常在備棺材了。皇上那兒,讓人叫皇上不要過來了,以免沾上了晦氣。

齊常在是在日入時斃命的,奄奄一息之前,對太後命令守在她床前的姑姑伸了伸幾根指頭。那意思是什麽,只有姑姑明白。

景陽宮裏忽然間出了這麽多的大事兒,一個小主子斃命了,帶走了一個皇子,另一個小皇子中毒許久了。有人說是齊常在自不量力與劉嫔鬥,鬥出來的惡果自己吞了。有人說是齊常在自己運氣不好,否則,早就可以扳倒劉嫔。

由于齊常在的這個事兒,李敏在宮裏被留了午飯和晚飯,太後忙的要死,也不可能招待她。但是宮裏的膳食向來不會差,李敏對吃的又不是很挑,肚子餓了有什麽吃吃什麽就是。

吃過以後,在福祿宮裏,見到了昨天自己救過的十九爺。

十九爺記得她,對她張開沒有長好的牙齒,聲音幼稚地說:“大家都說是你救了我,你是隸王妃,隸王的妃子對不對?”

“是的,十九爺。臣妾是護國公的妻子。”李敏對孩子回以笑道。

無論大人什麽對錯都好,孩子是最無辜的那一個。

李敏看着十九爺的童顏,想了想,決定有些話還是必須與某個人說。

十九爺知道了她是自己的救命恩人,也是拉着她的袖管,小聲哀求:“隸王妃好人,能不能幫我和我娘親見面?”

“十九爺想念娘親?”

“是。”

“那就等十九爺長大以後,把牙齒換過了,長好了,好好侍奉自己娘親,好嗎?”李敏說着伸出一只小指頭。

十九爺愣了一下,過了一會兒,好像才慢半拍地想起了這叫做勾手指,有人教過的,和李敏的手指頭握住勾了下。

“十九爺要記住了,你娘親是愛你的。”李敏摸着十九爺的小手時,像是能眺望過兩面牆壁,望到在前門跪着的劉嫔。

齊常在咽氣了以後,太後回到了福祿宮。出了這麽大的事兒,皇後當然得跟着過去。兩個人走到了福祿宮。太後突然轉身對皇後說:“你回去春秀宮去吧。哀家也累了,想休息休息。”

皇後孫氏聽她這樣一說,只好屈膝告退。

太後見她坐了轎子從另一條路走了,後來才想起什麽的樣子,對身邊一位小太監發令:“去告訴皇後娘娘,哀家今晚要想清楚了,才能回話給她。”

景陽宮裏出這樣大的亂子,肯定是要追究責任人的了。如今是追究誰的問題。

追究太醫嗎?

太醫醫術有限。李敏都說了,如果是病人自己有意隐瞞拖延病情,大夫是神仙也救不了病人的命。

倘若說這個事是齊常在害了自己,劉嫔和十九爺的事兒又該追究誰的責任?太後心裏一直有個決定,只是需要有人推一把。

“隸王妃呢?”太後坐在了自己房裏後,并沒有像對皇後說的那樣去休息了。

“剛奴婢看見了,隸王妃在院子裏陪十九爺玩。”姑姑笑答,“隸王妃看來是個愛孩子的。未來一定是個好母親。”

太後一聽,眼裏頓多了幾分沉思:“只可惜了——”

姑姑立馬知道自己說錯了話,捂住嘴巴,請罪道:“奴婢該死!”

“算了,是福是禍都是命。”太後揮下袖管,“讓隸王妃過來哀家這兒。哀家有事要問問她。”

姑姑應聲而去。李敏不會兒被帶到了太後面前。但是太後并沒有問她話,只是看了看她那張很平靜的臉,說:“先人曾說過,能寫出一手好字的人,心胸必定不比一般人。隸王妃的字哀家看見一回以後,一直牢記在心上。”

“臣妾只是如太後娘娘說的,聽從先人教誨,練字練就內心而已。”

“你如此淡定從容,是因為早已料到事情結果會是如你所想?”

“臣妾只懂醫術,其它的并不懂。”

太後那一聲笑,聽不出其含義,笑了笑,太後揭了茶蓋吃茶,并不與李敏說話了。過了一陣,太後像是做下了決定,對身邊的姑姑說:“傳哀家的三條旨令下去。一,送十九爺到長春宮。長春宮的主子常嫔今後負責撫養十九爺。二,景陽宮劉嫔因齊常在一事負有職責,待禀皇上,由皇上決定如何處置。三——”

身邊的姑姑等了良久,見太後這句三遲遲沒有下去,愣了愣,擡起頭:“太後娘娘——”

太後是看着李敏,眼睛像是很用力地看了下之後,收了聲音:“三,等哀家考慮清楚了再說。”

姑姑跪下接了命令,轉身要走。

太後又道了句:“帶隸王妃出宮吧。時辰都這麽晚了,她這樣晚回去,靖王妃都該心裏焦急了。是哀家的錯。”

李敏于是跪下謝恩之後,與姑姑一起退出了太後的寝室。

此時已是華燈初上,夜裏,太後院子裏都黑漆漆的,只有四周幾盞燈籠随風而晃。若不仔細看,都不知道院子裏其實是跪了個娘娘。

姑姑要先讓人馬上先去常嫔那兒報信兒準備接待小主子過去入住。李敏立在抄手走廊裏等候。在這個時候,只聽一個聲音輕輕傳入她耳朵:

“劉嫔謝隸王妃救命之恩,隸王妃的大恩大德,劉嫔絕對一輩子都不會忘記。”

李敏也不會說擺過頭去回答劉嫔的話,只順着風聲說:“劉嫔不需要謝我,這都是劉嫔自己做的事兒,本妃其實什麽事兒都沒有做。但是,倘若劉嫔願意聽本妃一言的話,還請劉嫔放過十九爺。十九爺是個孩子,什麽都不懂。劉嫔不想和十九爺分開的心情本妃能懂,想為十九爺保命的心思本妃也能懂,可是,十九爺有十九爺自己的選擇,做母親的不該這樣剝奪孩子的權利。”

跪在黑夜裏的身影便是有一陣細小的晃動。

姑姑這時候走過來,對李敏說:“奴婢給隸王妃備了車在宮門,讓個公公帶隸王妃到宮門坐車。”

“有勞姑姑了。”其實李敏自己也可以走。但是,宮裏有宮裏的規矩,遇到查崗的,需要出示宮裏的證件,這點只有宮裏的人有。

李敏走之前,并沒有再回頭再去看福祿宮或是劉嫔一眼,她清楚這事兒,暫時是塵埃落定了。

皇上都知道齊常在和孩子一塊死了,又怎麽可能去再責罰劉嫔和十九爺。宮裏皇子本來就不多,要養大成人更不容易。況且,齊常在是自己心思過于歹毒致死的。

太後去請皇上做決定,不過是想燙手山芋扔出去。萬歷爺想了會兒,批了個把劉嫔将兩級的命令之後,再把劉嫔發到了冷宮也就算了。反正,把十九爺抱走,已經是對劉嫔最大的懲處。

劉嫔錯在哪兒,錯在明知人家想害她和她兒子,她居然将計就計,任他人殘害十九爺。正如李敏所想的,宮裏多的是聰明的人,有些話不需要說的太多,只需要稍微一提,宮裏的人心裏都清楚了。

知道人家把十九爺抱走了,劉嫔身邊只餘下當初陪她入宮的兩個家裏人,到景陽宮裏收拾自己的東西準備去搬到那個據說某位娘娘自殺跳井身亡的小破院子。

那個鬧鬼的地方,人人聽了害怕,劉嫔現在卻覺得住在那兒是再安全不過的了。想容妃住的錦寧宮,除了萬歷爺想起的時候能順道過去一趟以外,平常一樣是門廳羅雀,沒有什麽人上落。

宮裏,只有被萬歷爺重視的人,會遭毒手。只有覺得自己地位感到威脅的時候,女人最容易什麽事都幹的出來。

“娘娘。”随劉嫔的老嬷嬷用袖管抹着淚珠兒,劉嫔心裏的苦頭,只有劉嫔心裏最清楚。

劉嫔卻是一笑,反過來安慰老嬷嬷:“這樣也好,太後娘娘開了恩,讓十九爺住到了常嫔那裏,常嫔和八爺素來為人也好,我想見見十九爺不是沒有機會。而說來,這都是托了隸王妃的福氣。你趕緊幫我送兩樣東西去給容妃娘娘答謝。”

老嬷嬷一愣,沒有反應過來。

劉嫔腦子裏是很清楚的,李敏願意幫這個忙,全都是因為容妃,所以答謝容妃為第一個。其二,李敏醫術精湛,她兒子十九爺中的毒,要解還得靠李敏。

李敏對她說的那番話,是深深觸動到她內心深處去了。她是希望自己兒子傻一點,這樣,哪個皇子将來登基都後,殺身之禍不會發生在她兒子身上。但是,終究這樣是不行的,是在剝奪孩子自己的權利。當母親的不該這樣當。

日落之前,萬歷爺已經在禦花園裏召集了所有皇子過來。

以太子為首,除了十九爺以外,幾乎所有皇子排成了一隊兒,最小的二十四爺,兩歲大,流着兩條鼻涕站到了最後。

萬歷爺在涼亭裏來來回回地徘徊,胸口裏一股氣兒堵着。一個用他的孩子當籌碼,害人害己,最後和孩子一塊死了。另一個害怕母子分離,情願讓自己兒子中毒。這都造的什麽孽!

氣到頭上,只等太監報來最後的信兒說齊常在咽了氣的時候,萬歷爺抓起石案上的茶盅狠狠砸在了地上。

一排文武百官嘩跪了下來,低着腦袋。

皇子們都不言不語的,面色被傍晚的寒風刮的一個個蒼白。

只聽最小的二十四爺打了聲噴嚏,說:“皇上,臣兒錯了。”二十四爺年紀小,說話聲音都不全。

萬歷爺想到了十九爺,那顆心直揪成了一截,對衆皇子擺擺手:“回去,都看看你們的親娘去。”

這話,率先讓十二皇子這種已經沒了親娘的鼻子一酸,抽了抽鼻子。

萬歷爺頓時才想起什麽,加了一句:“沒親娘的,你們父皇心裏都記着你們親娘的。都去太後娘娘宮裏問候吧。至少,你們父皇和太後,都是最惦記你們的。”

一群皇子遵從皇令,跪下謝安,之後散開了去。

李敏這時随公公,是禦花園外圍的宮道,快到神武門坐車。

前面忽然迎來一盞燈籠。見是十一爺的福子走在前面。

公公立馬停住步子,躬身請安:“八爺,十一爺。”

走來的兩人正是八皇子朱濟與十一皇子朱琪。李敏知道這兩個人肯定不是無故走來,是有意走到這兒來和她說話的,于是低頭垂眉。

“隸王妃,我八哥有話想和你說。”十一爺朱琪看到她的身影,喊了聲。

李敏答道:“八爺有話就在這裏說吧。臣妾是有夫之婦,這裏是宮裏。”

她身後的方嬷嬷和蘭燕都一塊警惕着。朱濟的視線輕掃過她身後的人,輕言而笑:“幾日不見,隸王妃身邊已經都是換了人了。”

方嬷嬷福身:“奴婢是護國公府裏的。”

“知道你,以前你不是經常跟随隸王入宮的那一位?”朱濟說,“隸王妃可能不知道,以前,隸王入宮時,常到我母妃宮裏玩。我雖不是在長春宮裏長大的,但是,帶我的那位娘娘人很好,讓我時常過去長春宮。”

這話是真是假,李敏不知情。可有一點肯定的是,朱濟接下來要說的話:“我母妃并沒撫養過孩子,雖然我是她親生的孩子。這是宮裏的規矩,皇子出生之後,一般都不可能在自己母妃膝下撫養。如十九爺,本是由淑妃代劉嫔管着的,但是,淑妃身子不好,所以,由劉嫔自己養了。”

這樣說來,景陽宮裏的那位主子,真的是病的了。所以,太後最後那句三,最終沒有說出口。

李敏眸裏掠過一抹不易察覺的光。

朱濟的眼睛,像是沒有放過她臉上一絲一毫的變動,見她像是認真聽了他的話,嘴角微微上揚:“所以,我母妃常嫔得知有了這個機會可以撫育十九爺之後,十分高興之餘,不忘讓我來和隸王妃道一聲謝意。”

“常主子言重了。敏兒什麽都沒有做過,實在承受不起這個無功之謝。”李敏随之屈膝福個身,道,“八皇子若無他事,敏兒告退,府中有人正等着。”

“誰等?”在她要擦過身邊時,朱濟手裏那把扇子忽然橫出去,欲似要攔在她胸前的路,“你府裏不是只有你婆婆和你小叔嗎?”

李敏沉住氣:“不知八爺此言何意?”

“幾日前,你大婚時,我在婚宴上,代皇上看着。皇上口上不說,其實做兒臣的,也知道皇上是惋惜。這兩日隸王妃入宮以後,為太後娘娘做的事兒,皇上聽了怕是心裏更惋惜了。知道皇上為何惋惜嗎?”

“臣妾魯鈍,不知。還請八爺讓路,臣妾奉太後旨令回府。”李敏稍微強硬了聲音道。

朱琪率先皺了眉,用一副不知好歹的眼神看了眼她,剛要說話,卻見自己八哥的扇子收了回來,吃了一驚。

李敏不管三七二十一,催促公公前面帶路。

剛走幾步路,耳朵裏忽然傳入了一道密語,還是那個俗稱最好人的八皇子的聲音:“敏姑娘,惋惜的人,絕對遠遠不止皇上一個。至于最後悔的那個人,難道敏姑娘不想見一見嗎?”

無聊!

那個人,該說的話早說完了,有什麽好說的。

玉碎情斷,他要是敢再來找她,是自打他自己的臉。有聞三皇子向來是個最高傲的,會打自己的臉?

李敏就此冷笑一聲,出了神武門。宮裏的長燈,被隔絕在了牆裏。太後娘娘說是給她備了車,護國公府裏的管家卻是早已奉了尤氏的命令在宮門口等着了。

見到李敏出來,管家立馬帶着人上前去接人。

李敏自然是坐了護國公府的馬車離開。上了馬車,由于還有一段路,李敏靠在馬車榻上,閉上眼,養養精神。方嬷嬷知道她今日其實是累極了,根本不敢打擾她。

要說她是幸運,要不是齊常在真的下午就沒命了,太後說不定看齊常在今晚還活着的話,會轉而對她李敏發難。

說運氣,倒不如說是老天注定要收了齊常在這條命。

李敏心裏頭因此是一直很平靜。因為,她和太後說齊常在要沒命時,其實已經是把時間寬容了。她摸齊常在的脈時,都已經知道齊常在今日怕命不保了。

累,不是累在齊常在,是為宮裏的那位容妃娘娘累。因為,容妃如果在宮裏出事,牽涉到護國公府的千絲萬縷。誰想害容妃,是想害護國公府,想害她死去老公的人。只因這些事都過于巧合,都發生在她老公死後,讓人不得不讓人這樣想。

只要想到害死她老公的人可能就在這個皇宮裏頭,她李敏怎能再袖手旁觀。退一步說,那些人害完她老公,不會想着把算盤算到她頭上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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