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2 ☆、榣山遺夢·夢醒
屠蘇注視着披頭散發的白矖一步步走入烏蒙靈谷的冰炎洞內,內心萬分複雜。
冰炎洞伸出,插着那把被白矖用仙力封印起來的焚寂。因為和焚寂已然同體,屠蘇居然可以聽見焚寂劍靈和白矖的對話。
“三六死了,長琴不在了。或許,是我完成任務的時候了。之前為了救三六,讓你的煞氣與三六同體共存。但現在他離開了,該是我封印你的時候了!”
“哈哈哈哈,可是你會死。千年前的你不會害怕,因為你不懂什麽是愛,可現在不一樣了!你會散去魂魄,會死,永遠不能再進入輪回!”
焚寂的劍靈聲音很響亮,帶着嘲諷與不屑。
“在沒遇到三六之前,我不明白什麽是愛,一心只想陪在長琴的身邊,報答他的知遇之恩。”白矖說着,嘴角微微上揚,眼神裏閃爍着堅定和勇敢:“可三六改變了我。我愛他,珍惜與他在一起的時光,哪怕逆天而為也要救他!我不後悔!”
遠遠看着的屠蘇身體微微一顫,這個白矖,比他想象的要剛烈太多。在這一點上,白矖和候月仿佛是同一個人。
“我想,我與長琴,大概都是輸在了多情這個詞上……”
長琴多情,與白矖悭臾為友,為了摯友險些造成毀天滅地之災禍;白矖多情,願以身封印焚寂劍,願為所愛之人逆天而行。
所以,他們都不得善終。
“我不怕死,從一開始就是這樣。只是,我放不下。放不下三六一個人,放不下對他的感情……如今,我來了,來兌現我對故友的承諾了。之前,我只為我自己,是我之過;但這一次,為天下蒼生,也為摯友長琴!”
屠蘇看着那個瘦削的身影一步一步地朝着焚寂劍所在的高地靠近,眼中忽然出現了兩個重疊在一起的身影。
月兒……
身影的交錯縱橫之間,視線之中出現的那個身影最終塵埃落定。
——此刻一步步上前要以身封印焚寂的,不是白矖,而是候月!
“月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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屠蘇喚了一聲她的名字,可候月卻像聽不到一樣,一步一步朝着那冒着紅色煞氣的兇劍越來越近。
見對方根本聽不見自己的呼喚,屠蘇一個縱身就要飛到候月的面前去。但就在快要落地之前,撞到了一層肉眼根本覺察不到的結界。
“月兒!”
屠蘇拼命敲打結界,卻始終無法近身半步。喊她的名字也似乎毫無用處,因為她壓根兒就聽不見屠蘇的聲音。屠蘇只能眼睜睜的看着候月一步一步走上封印焚寂的高臺,以身封印焚寂。
會死的……
屠蘇的腦海裏忽然就有了這個念頭。他看着候月雙手慢慢結印,心中一陣焦慮。
“緣分是兩個人的事情,你一個人想要斬斷,是不可能的。我不會走,也不會離開你。就算你趕我走,我也不走。”
“屠蘇……屠——蘇——,屠蘇屠蘇屠蘇屠蘇!”
“我?當然是喜歡你啊,不然我幹嘛跟着你啊。”
“屠蘇,你可千萬別離開我,不然,我真不知道要怎麽辦了。有你在,我總覺得安心很多。”
腦海裏浮現出昔日少女笑吟吟的臉蛋兒,屠蘇竟是一陣窒息。
“傻瓜屠蘇。”
這一線牽一旦系上了,除非一方死亡,絕不會斷開。
……
一線牽!!
屠蘇手握拳,狠狠一扯,結界裏的候月像是有感應一樣,愣在了原地。
“你就不怕我是想趁機偷走焚寂?”“不怕。”
“屠蘇,我們一起種桃花吧!讓這裏,成為名副其實的桃花谷,你說好不好?”“好。”
“可是屠蘇,你要知道,占蔔之事,并非事事都有所得。萬一,那并不是你想要的答案呢?你打算如何?”“無妨。”
“那你信他,還是信我?”“嗯……可不可以都信?”
一幕幕零碎的記憶在腦海裏編制重組,候月混沌的思緒終于在魂飛天外許久之後,慢慢蘇醒過來。
“我……怎麽會在這裏?這是哪裏?”候月打量着四周陌生的景色,不禁啞然。
就在此時,她身遭的結界在一瞬間分崩離析,化為灰燼,四散飄搖。
候月聽見身後有落地的細微聲響,轉身一看,竟是一臉嚴肅的屠蘇。
她站在臺階上,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屠蘇的表情,差點沒流下淚來。
屠蘇一步,一步地朝前走着,面色嚴峻,眼中劃過不知名的情緒——是一種久別重逢的驚喜,亦是一種劫後餘生的慶幸。
候月慢慢走下臺階,一襲白色的绫紗拖在身後,長長的,就像是從天上下來的仙女一樣,素淨淡雅。
終于,兩人在相距不到半截手臂的地方停下來。
“屠蘇……”
下一秒,候月就被屠蘇整個擁入懷中。
這是第一次,候月覺得屠蘇整個人都在微微顫抖。她被摟得緊緊的,就好像對方生怕下一秒自己會從他的懷裏消失一樣。
“發生……什麽事了?”候月有些疑惑于屠蘇的表現。她從來沒見過屠蘇這麽緊張過。
“還好,我沒有失去你。”屠蘇一字一句地在候月的耳畔說着。他親眼見到了白矖的一輩子,也在惶惶不安中陪着沉睡的候月度過了度日如年的三天三夜,甚至從悭臾的口中知道了一段塵封的因緣過往。這一切,對他而言都是震撼,都是震驚。
他知道,這一次,真的是劫後餘生。
如果沒有當日在琴川,候月因為有趣換來的一線牽;如果當年候月的娘親沒有把縛魂鏈封印在候月的身體裏;如果白矖選擇的不是救候月而是用候月的身體茍延殘喘……所有的一切,都大不一樣。
想着,他把候月抱着更緊。
“我,這不是沒事嗎……”候月想起了當日在秦始皇陵裏的事情,她确實有些心有餘悸,但就算再給她一次機會,她的選擇也是一樣的:“我真的沒事。”
“複活我娘固然是我的心願,可是你要是出什麽意外,我寧可賠上我自己的性命。你說過,人生在世,白雲蒼狗,每個人不過是這個大千世界的渺渺一粟。可我為你所做的,不及你為我所做的萬分之一……”
将頭擱在屠蘇的肩膀上,候月有一種前所未有的踏實感,眼眶裏一直壓抑的淚水終究還是抑制不住地落下。她吸了吸鼻子,帶着濃濃的鼻音,嗔怪了一句:“傻瓜屠蘇。”
相擁許久,兩人才漸漸分開。
“只是,這到底是哪裏?我好像來過這裏……又好象從來沒有來過。”候月打量着四周的景色,皺眉說道。
屠蘇握着候月的手,淡淡道:“此處是你的幻境之中,所呈現的景象,是烏蒙靈谷的冰炎洞。”
“烏蒙靈谷?我……為什麽會有這麽奇怪的幻境……?”候月追問,卻得不到一個準确的答案。她覺得,屠蘇似乎在刻意回避這個問題。
“此事說來話長,我們還是先找出口吧。”
屠蘇話音剛落,四周的景色就慢慢湮滅,一條光道出現在二人面前,替他們指引方向。
“順着這條路走,應該就能出去了……吧?”候月不确定地瞟了一眼身邊的屠蘇。
“不知道。但眼前只有這一條路可以走。”
屠蘇的意思候月也聽出了七八成,就是說,走這條路。
雖然不明白為什麽屠蘇總是冷着一張臉說一些費腦子去想的話,不過對于樂于思考屠蘇話中玄機的候月來說,倒也是無所謂了。
屠蘇牽着候月的手,兩人并排沒邁出幾步,候月就聽得身後有人喊她。兩人回頭一看,居然是白矖殘存的意識。
“候月,我有話要對你說。”
“我?”
候月指了指自己的鼻尖,睜着一雙大眼睛詢問。
得到的回答是白矖含笑地點頭。
但下一秒,候月就被屠蘇護在身後:“……”他一臉防備地看着白矖,生怕這是一個陷阱。
對此,白矖只是不置可否地擺了擺頭,直直看向屠蘇,一臉坦然:“你放心,我殘存的靈力已經無法對候月做什麽了。只是,有一些事必須交代給她,這是我們一族的使命。”
“……”可屠蘇仍舊皺着眉,不肯讓看。
候月感覺得到,自己面前站着的屠蘇握住的自己的手力道在不斷增加。他在掙紮,在猶豫。
“屠蘇。”她喚了他一聲:“你先走吧,我很快就會在外面跟你會合的。”她盡量讓自己笑得不帶猶豫,不讓對方擔憂。
屠蘇回頭,緊鎖眉頭。
“我們約好了。”
“……”
對峙半晌,屠蘇終究是松開了手,卻還是一臉不放心。
“放心吧,不會耽擱很久的。”
屠蘇看見候月拖着白色的搖曳墜地長紗一步步遠離他的身邊,心中忐忑,卻不能言。
此刻,他只能選擇相信她,就像過去一樣。
他轉身,也踏上自己的歸途。
候月倏忽睜開雙眼,耳邊的樂曲剛剛結束。
是榣山……是在榣山聽過的曲子!是屠蘇在吹奏嗎?
剛想起身看個究竟,就聽見一個粗犷的聲音在不遠處響起:“好……好……真是個有趣的小子。吾已知足。”
“第二個心願,又是何事?”
候月一下子就聽出了這是屠蘇的聲音。
“昔時與太子長琴約定,待吾修成應龍,便讓他坐于龍角旁,乘奔禦風,看盡山河風光,後來竟再也未有機會。小子,你可願與吾萬裏遨游一番?”一襲黑衣的悭臾笑着朝屠蘇邀約。
“我,不是太子長琴。”屠蘇字字堅定。
“小子十分倔強,亦很堅強。也罷,自可去想個明白,自己究竟是什麽,算什麽。”悭臾釋然道:“此枚龍鱗,小心收起。若有朝一日想透,以此為媒召喚于吾!吾已時日無多,力量亦所剩無幾。小子,可莫要令吾等得太久。”
屠蘇接過悭臾遞過來的龍鱗,陷入了久久的沉默之中。忽地四周閃起耀眼的光華,屠蘇只覺得體內正氣一凜,之後又再無他感。
“這是……?”屠蘇疑惑的看向身邊的悭臾。
“引發你魂魄中正氣之力,于抑制煞氣略有助益。”悭臾淡淡一笑,略一停頓,又道:“看來,你的那位朋友已經醒過來了。”
被發現啦?!
候月在心裏朝天翻個大白眼,然後坐起身來,拍拍身上的草屑,笑眯眯地看向坐在不遠處的大石頭上回頭望着自己的屠蘇。
“不愧是上古戰龍,悭臾果然好眼力。”說着,候月俏皮的朝悭臾豎起了大拇指。
“……”悭臾一臉懷念地看向候月,卻是一句話也不說。
“沒事了?”屠蘇走到她身邊,蹲下,小心翼翼地查看候月有沒有什麽不舒服。
“自是沒事,你就放心吧。我現在已經與白矖的魂魄融為一體,承載她千百年的記憶,雖然靈力尚未恢複,但沒有什麽大礙的。”候月安慰屠蘇道。
聽見候月這麽說,屠蘇才稍微放下心來。
“但是悭臾,我能不能問問你,這世上,真的有起死回生之法嗎?”候月對這件事莫名的執念起來,或許是上古時代的記憶又或者是擔憂屠蘇,她覺得這個問題,必須要搞清楚。
“如何沒有?只不過逆天而行,付出的代價将令人難以承受。”悭臾說着,深深看了一眼面前的二人:“所有生靈的歸途唯有死亡,即便強大如開天辟地的盤古,亦會消亡殆盡,誰也無法更改命運的終點,只有活着之時盡力而為,令自己過得快活,不至傷心失落。”
“這不是……!”屠蘇驚訝的看向悭臾。
悭臾只是微微颔首,道:“想起來了嗎?這是你曾經說過的話。生為何,死又為何?天無盡、地無涯,其間有道,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萬物,萬物本是渾然一體。所謂生,道之化境;所謂死,還道于天。”悭臾站起身來,身後黑色的披風被風吹得在風中抖擻:“何以飄零去,何以少團栾,何以別離久,何以不得安?吾友,你曾在榣山水邊如此自言,經歷這般漫長的時光,你,可曾尋得解答?”
面對悭臾的提問,候月和屠蘇皆是陷入沉默之中。
但悭臾卻淡然一笑,又說道:“吾亦不敢妄言參透生死之意。吾只知道命途長短并非緊要,唯淡然自問,可有人将你放于心中?你臨到死前可曾悔恨?就如那漫天神明,入目這錦繡河山、四方遼闊之土,便會想起我戰龍悭臾。吾一世征戰,亦無懼無悔。”
“無懼……無悔?”屠蘇輕聲呢喃,重複着悭臾的話。
“這世間,何曾有永生不滅的魂靈,唯有斬不斷的人心。若要逆天改命,自古幾人能成?”悭臾慨然感嘆,望着天空,不知是傷感亦或是釋然:“祖洲之事,吾從未關心,但你所尋之物定不在此地,榣山以外僅一出生有草木,便将你與這丫頭送往那裏一試,沿途無形的迷障也已暫時除去,算是償你贈曲之情。離開之後,勿要透露吾之形跡。”
屠蘇将候月慢慢扶起,兩人即刻被悭臾的法陣包圍。
“謝謝你,悭臾。”候月倏忽開口,眼裏居然噙着淚。
“不客氣,吾友,白矖。”悭臾一瞬間就認出那眼神是屬于昔日的故友的,也是坦然接受。
祖州之上,光華四溢,但很快就恢複了平靜。
吾友啊,願你們一路安好。
作者有話要說: 祖州劇情快完啦br />
其實老喜歡悭臾啦~=3=
球評球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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