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 選誰
薛平貴并沒有被捆一路。
開始那兩天,他但凡有力氣就要掙紮,見了人就想說話,甚至還拒絕吃飯,為怕節外生枝,所以才捆起來。
過了最初的幾日,他知道一切都是無用功,便也安分了下來,不再折騰。從那時起,身上的束縛就解開了,只是行止間總有兩個衛兵盯着。
薛平貴倒是要求去見能做主的人,只是王寶钏安心要他吃點苦頭,因此不予理會。
不過這一路走過來,他也已經意識到,做主的人似乎并沒有對付他的意思,更沒有生命危險,所以整個人都顯得坦然了許多。
當然,這并不意味着他放棄了。
事實上,最近薛平貴開始留意道路,也意識到他們這是在往三關的方向走。
這個發現,讓他欣喜若狂。雖然金鈴鴿兒已經被王寶钏拿走,但只要到了三關,他自然能設定傳遞消息,讓代戰公主知道他陷入麻煩之中,興兵來救。
到那時,不管是誰,想将他留在大唐,都沒那麽容易。
然而,還不等薛平貴找到傳遞消息的機會,車隊就停了下來,他被關在屋子裏,嚴防死守,每一點動靜都被人盯着,一時竟什麽都不能做。
叫他料想不到的是,不過第二日,他就被人從屋子裏帶了出來。
然後被押送出了三關,見到了自己一直想念着的代戰公主。
但此時,他卻已經顧不得代戰公主了。薛平貴看着端坐在一側的王寶钏,再是不願意承認,也只能相信,那一日正是王寶钏将他灌醉,然後一直帶着到了這裏。
這段時間裏,這個念頭無數次在他腦海中出現,但他始終不願意相信。
一方面是不願意相信王寶钏會這樣對待自己,另一方面,卻也是不相信王寶钏能有這樣的能耐。
然而此情此景,再替她找什麽樣的借口,也沒有用了。薛平貴看着王寶钏,眼中滿是難以置信和被背叛的憤怒心痛,“三姐,這是怎麽回事?”
見薛平貴眼中只有王寶钏,似乎根本不曾看到自己,代戰公主面上的神色不由微微一黯。
而這一切,正在王寶钏的掌控之中。——或者說,她這一路上刻意避開跟薛平貴照面,正是為了此刻這樣的效果。被關了那麽久,薛平貴出來之後,第一件事必然是向她追根究底,而不是跟代戰公主敘別情。
王寶钏在代戰公主面前完全掌控住了主動權,引導局面走勢,看起來完全是智珠在握的樣子,但事實上,她此時說的所有話,甚至包括之前在王允面前說的那些話,事先都跟袁宵一起演練過,方才有如此效用。
此刻,見一切都如自己所想,她更是不慌不忙,語氣鎮定地道,“薛郎莫怪,我也是為了你好。”
“為我好?”薛平貴怒極反笑,“哪一點是為了我好?”
“若不是我攔着薛郎,你只怕就要放這金鈴鴿兒,讓代戰公主領兵攻唐了罷?”王寶钏說着,取出金鈴鴿兒放在手中,“若當真如此,我父親見了你,便欲要你死,兩國開戰,更是毫無轉圜的餘地,此刻咱們還如何坐下來說話?”
她頓了頓,見薛平貴面露疑色,便又含笑道,“我知道薛郎你想見代戰公主,這不就帶你來了?若是照你那般沖動行事,哪得如此輕易!”
這一番話真假難辨,但薛平貴不能不承認,單從結果來看,王寶钏的話是有可信度的。
他再轉頭去看坐在另一邊的代戰公主,心想自己原本最擔憂的,就是這兩人不能和平相處,如今見她們相處如常,倒是了了自己一件心事。若果然能一家和樂,便是自己吃一點苦,也不礙什麽。
這麽一想,他便收了怒色,看看王寶钏,又看看代戰公主,“不意你二人倒是先見了面。原是我的過錯,才造成了如此局面,若你們能和平相處……”
“這倒不要緊。”王寶钏打斷他的話,“也怪不得薛郎,只怪世事無常罷了。只是如今既然一應事情都已說清楚,少不得也要請薛郎做個決斷了。”
薛平貴不由驚愕道,“什麽決斷?”
“今日,當着妾和代戰妹妹的面,薛郎就在我們之中選一個罷。”王寶钏道。見薛平貴瞪大了眼睛,就要開口,她又搶在前頭道,“你放心,我已經與代戰妹妹說清楚,此事錯不在你,不過是命運弄人。不論你選擇誰,我們都不會怪你,也不可幹涉,往後各安其分罷了。”
“這……這是怎麽說的?”薛平貴再想不到,王寶钏跟代戰公主一番商量,竟是這樣一個結果,一時張口結舌,難以抉擇。
代戰公主此刻正是滿心複雜的心緒,見薛平貴看過來,便也道,“大王,姐姐如今已是大唐公主,禦封的皇太女,不願意與我共侍一夫,也是應有之理。她才是你正室原配,若是大王選了姐姐,妾妃絕無怨言,這便帶人回轉西涼,再不踏入大唐半步!”
這最後一句話倒是叫王寶钏有些意外,若是西涼能安分守己,自然再好不過。
因而她也不管薛平貴,立刻接着代戰公主的話道,“妹妹既然有這樣的心胸,我也承諾,只要西涼不來犯,有我在一日,大唐也絕不犯西涼!”
見兩人自顧自做了約定,薛平貴一時有些茫然,竟不知該怎麽做了。
王寶钏又道,“我知道薛郎在西涼是,乃是國主的身份。而今我也是皇太女,将來父皇龍馭賓天,這大唐江山也會交到我手中。若你願意留下,絕不會辱沒了薛郎便是。若你要回西涼,我便立時送你二人啓程,絕不食言。”
話說到這份上,薛平貴也意識到,要勸說二人和平相處、共侍一夫,已是不可能的事。
必須得做出選擇了。
在西涼這一十八年,不可謂不痛快,但畢竟是邊陲小國、蠻夷之地,與中原天朝之繁華富庶不可同日而語。若是以他本心來說,自然更願意留下來。只是他心裏,經過這件事之後,對王寶钏卻也存了一點疑慮。
他總覺得,這位結發妻子與自己記憶之中的人有了很大的不同。
不過人總是存着僥幸的心理,如薛平貴這樣的人尤甚。王寶钏特意趕到邊境來的行為,在他看來,必然是為了自己。她既有這樣的心思,自然能設法徐徐圖之。再加上皇太女這個完全意想不到的身份,其誘惑力不可謂不大。
所以最終,他還是站在了王寶钏這一邊,滿臉歉然地對代戰公主道,“公主,是孤王對不住你,只是三姐是我發妻,又等了我一十八年,在寒窯之中受盡苦楚。若是此刻棄她而去,我薛平貴便不當人子了。還望公主見諒,從今往後,便……忘了我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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