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 (4)
狗。
豹子并沒有德國狼犬那般的高大威猛,但是在母狗們的眼裏,卻有土匪頭子、黑幫老大的王者氣勢,自然就是母狗們理想的交配對象了。
這是在東湖邊的一塊柔軟的草地上,海濤和邬慶芬,石偉和杜慈,龍镔和黃秋雅,六個人正坐在草地上看着初冬的湖景,難得龍镔有空閑,幾個人就一起來聊天喝點啤酒。
龍镔對自己的情感似乎有些難以理解,他對自己在情感上的多重與複雜性頗為迷惑。
有時會挂牽雯麗的身體,挂牽雯麗和鄭學的感情關系,自己好象并沒有完全忘記雯麗。
有時會感覺秋雅愛憎分明外加一點柔情似水,其實也挺可愛,雖然她曾經用言語傷害過他,但是他覺得女孩也許都有一點小脾氣,就象杜慈也經常罵得石偉體無完膚,可那好象沒什麽要緊。
甚至有時還會想想蘇靜兒,她在與自己并不多的交往中,總是給他恬靜、淡雅、舒适的感覺,全然不同于秋雅火熱的辣味。有時一想起秋雅盯看靜兒時那挑戰的、示威的眼神,和靜兒略帶慌亂的神色,他心裏還是有幾分得意的。
但是他依舊對自己疑惑。
秋雅今天可是比較欣慰的一天,自己逼着龍镔把衣服床單都換洗了,甚至還趁他不注意把他的內衣內褲襪子都洗得幹幹淨淨,甚至中午還在龍镔的床上躺着休息了一陣,回思着他那衣服上、被窩裏,濃烈的令自己無所适從、頭暈目眩的體味,秋雅就會忍不住輕輕顫抖。
想着龍镔都大三了,還穿着這麽樸素的舊衣服,她心裏就有些酸,她感到自己似乎長大了,知道了艱難勤苦,在這段日子裏的潛移默化下,她現在也培養起了愛好洗衣服和節省用錢的習慣。
她和杜慈現在成了最玩得來的朋友,變得有說不完的話。
黃昏淺淺的色彩将整個天空注滿暈眩的情調,湖面上波光動幻,清寒的風夾帶着水氣吹着年輕的臉,三個男人喝着啤酒,時不時侃侃大山,嬌豔如花的女孩子們坐在身旁,的确很是惬意。
※※※
突然石偉注意到了不遠處豹子那威風八面的姿勢:趴在這條漂亮的貴妃狗的背上,幹着下流的勾當!動作非常激烈。
不懷好意的,居心叵測的,石偉故意在三個女生的眼裏作出驚訝的表情,高聲叫道:豹子!豹子!你在幹什麽!你怎麽能在光天化日下幹這種晚上才能做的勾當?!
大家擡眼望去,女孩子們全部馬上,立刻,果斷的,把頭扭回來,表情很不自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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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慈狠狠的在石偉手臂上擰了一把,氣嘟着嘴道:死癟十!你……!
海濤和邬慶芬對視一眼,邬慶芬啐了一下,海濤哈哈大笑,會意的看着她。
龍镔對這種事在鄉間是司空見慣,并且在農村,那些公狗母狗們就喜歡在大馬路上公開的大幹這種繁殖後代的運動,頑皮的小孩子用石頭都打不開的,在他意識裏,這是動物的本能,根本就沒什麽,一般都視而不見的,渾然不覺得身邊的秋雅早已有些紅臉,他一別臉,正好對上也正巧張眼看他的秋雅,秋雅竟面紅如赤,馬上把頭低了下去。
石偉和海濤的哈哈大笑使得秋雅更是害羞,難當之際,潛意識的将身子向龍镔身後躲去,一只手抓住龍镔的手臂,上身剛好貼着龍镔寬厚的後背。
一種似曾相識的溫軟觸感透過龍镔單薄的衣,傳過來,龍镔的心居然重重的跳了幾下,仿佛有什麽被挑動起來了。
※※※
常成睚眦欲裂,眼裏已經噴火,将手中的望遠鏡丢在地上,用腳死命跺碎,将拳頭狠狠打向藏身的大樹。
得意的看着常成的表演,覺得差不多了,就上前擋住不顧手指已經出血,還想繼續向大樹發洩怨火的常成,陰陰的道:怎麽樣?你還不相信廖業說的嗎?現在知道他倆的親熱勁了吧!當了冤大頭,心裏難受吧!要不是廖業告訴你我今天這個女人的動向,你還以為就憑你那偷偷摸摸的跟蹤,能看到這麽精彩的鏡頭?!虧了你蒙在鼓裏這麽久!
廖業覺得自己如果和常成、鄭學他們那一幫人搞好了關系,成為了好朋友,會對自己将來的發展非常有利,由于和石偉海濤他們已經完全就合不來了,所以為了向常成、鄭學他們表忠心,他密切關注秋雅和龍镔的動态,并随時向他們彙報,這一幕就是他的直接功勞。
鄭學大張口,向常成要了三萬,說是給那幫子哥們的辛苦費,保證要廢掉龍镔這個傻逼的一條腿,并且一定會讓條子們認定是流氓鬥毆或者搶劫傷害,那些哥們的口都很緊,不會留下任何證據線索,擔保懷疑不到他們頭上。況且就算有事,他也擺得平。
常成有些猶豫,但是妒火已經燒昏頭腦,他家非常富有,就連他也很有錢,他無比嫉恨這個對他口是心非的山野農民,他要出氣,他要教訓這個不知死活的鄉巴佬,他要奪回他心愛的女人,那是他的未婚妻,是他的老婆!
他,常成,有的是錢!
鄭學托一朋友去找幾個混道上的,他為了自身安全,并沒有露面,先付五千塊要求廢掉龍镔一條腿,事成以後再付五千。
這幾個人花了一個星期摸清了龍镔每天晚上的規律,選好了動手地點。
※※※
龍镔一般上完家教後趕回學校都已經是深夜九、十點了。
自從湖邊豹子事件後,秋雅便更加對龍镔熱乎起來,今天是星期六晚上,秋雅硬是纏着龍镔要和他一起去上家教,豹子剛好也被石偉帶到學校,豹子也就撒腿跟着去了。
坐在單車的後座上,将臉貼着龍镔堅實的後背,大膽的将雙手抱住龍镔的腰,時不時試圖用手遮擋刺骨的寒風,對此刻的秋雅來說,是最幸福最滿足的感覺。
豹子時在單車前面,時在單車後面,龍镔借着路燈往回學校不緊不慢的騎着,偶爾和秋雅說幾句話,他也比較喜歡身上那被纏繞的感覺。
十二月的天氣已經很冷,嗍風呼號,似乎要下雪了,現在這條路上幾乎不見什麽行人,只有汽車呼嘯而過,龍镔盡量靠着馬路邊騎着。
人行道邊全是城市的風景樹,暗暗的,黝黑一團,豹子突然停住奔跑的腳步,盯着前邊從喉嚨深處裏發出龍镔久未聽到過嘶沉低吼突然,一個人從前面人行道上走出來,搖搖晃晃的摔倒在龍镔的行駛路線上,似乎痛苦的蜷起了身子。龍镔趕忙剎了剎車,準備減速,叫了聲:秋雅,坐好,我要剎車了。
話音剛落,離這個人還不到兩三丈,幾個黑影猛地從道兩旁竄出來,抓起秋雅拽倒在地,一棍子向龍镔頭上打來,另一棍子揮向他的後背。
龍镔頓時失去車子的平衡,他本能将頭一低,躲過那恐怖的一擊,背後那一棍紮紮實實的打在背上,跌倒在地。
豹子已經撲過去,逮住一個拿棍子的人嘶咬起來。
他媽的!哎喲!狗厲害,快弄死它!這個人慘叫道。
龍镔不顧背上痛楚,飛快向倒地不起的秋雅跑去。
秋雅的手掌已經擦破了,她緊張的看着跑過來的龍镔,嘴裏卻叫喊道:他們來了,他們來了,小心!你小心!
龍镔一回頭,看到三四個手持好象是鐵管器物的人向他沖過來,另外有兩個人正在和豹子纏鬥。
來不及扶秋雅起來了,他站秋雅前面,立定,盡力平息自己的呼吸,就象從前捕殺野物那樣,他不知道這幫人的來歷和目的,他希望是誤會。
豹子憤怒在吼叫,那兩個人也在叫嚣着,兩人一狗有些陷入僵持。
這四個人圍着龍镔,殺氣騰騰的看着他倆,就象在看待宰的羔羊。
龍镔鎮靜的道:我們是大學的學生,從外面回來,你們是不是誤會了?
說完這話,龍镔又叫喚回雖然憤怒卻絕對服從主人指令的豹子,豹子兩眼放出綠光,威脅的盯着這夥人。
一個染着黃頭發的瘦個子用鐵管指着豹子道:進哥,我被這狗咬了兩口!媽的,作死他!
※※※
那個被黃頭發稱做進哥的人長的很魁梧,剪着個平頭,龍镔他估計是這夥人的頭。
秋雅的腳扭了一下,她堅持着站起來,試圖向龍镔靠緊。
這個叫進哥的看了一會,他沒想到龍镔這麽鎮靜,這遠出乎他的所料,他打了這麽多架,受雇主所托廢了這麽多人,還從沒見過這麽冷靜的人,他真有些相惜了,但是這次可是一個他苦心着巴結的人物的雇請,是非做不可的,并且還要求要做的象打劫。
他心一狠,斷然道:今天逮上你了!朋友,把你的錢全掏出來,送我們當個路費!
是搶劫!聽學生家長說這裏曾發生過幾起搶劫案。流竄劫匪一般情況下,只是要你的錢,如果你不反抗的話,他不會傷害你,對龍镔來說,自己身上的錢雖然是血汗,但那完全無所謂,只要他們不傷害秋雅就行。
龍镔摸出口袋裏所有的錢,大概一百多,将錢遞過去道:不好意思,只有這麽一點了!
黃頭發有些怕正狗視眈眈着的豹子,沒動手去接,喝道:丢過來!
龍镔将錢捏成一卷,丢了過去,看也沒看,回身摟住有些顫抖有些站不穩的秋雅,秋雅的手指死死的扣進了他的手臂。
黃頭發發現只有一百多,惱怒道:你他媽的傻逼!這點錢還不夠我治傷!兄弟們,打死這狗日的!作狀就要上前去幹,眼睛卻帶着恐懼盯着豹子的那随時可能進攻的舉動。
秋雅急道:你們別!別!我這裏還有!我這裏還有!說罷,将肩上的小挎包打開,把裏面的錢包丢過去。
黃頭發數了數錢,大概一千多,就将頭貼近那個進哥的耳朵低語幾句。
那個進哥走開撥了個電話,并沒有說話,似乎只是在聽。接完後,咬牙陰聲道:把那個婊子的給我拖開!
豹子無比勇猛的撲向這些人,尤其針對黃頭發。其餘幾個舉起鐵管向他們沖來。
龍镔知道再也避不開了,急将秋雅往身後一撥,怒道:是男人就別傷害女人,盡管朝我來!
一個高個子一棍對準龍镔大腿掃去,另一個矮胖的向龍镔胸口打來。
龍镔側身閃過大腿的那棍,用右手架住矮胖子的棍子,一腳踹中他的肚子,巨大的沖力将矮胖子仰天倒地,棍子也摔去老遠。
鄭學和他那個朋友躲在不遠的轎車裏看着,剛才就是他的意思,得把秋雅拉開。這麽爽心的場面鄭學是非看不可的。
那個進哥兩步上去拖過,一個耳光就将她扇倒在地,又朝她腿上踢了兩腳。
豹子“嗷”的一聲,沖上前狠狠咬住那個進哥的小腿肚,鐵頭一擺,生生的撕下一塊肉!
龍镔耳裏聽見秋雅那極力壓住的慘嗚,怒火沖天,全身充溢爆炸的力量,奮起一拳将高個子的臉打中,跟上一腳踢斷他幾根肋骨。
豹子又沖過去對準一個正準備朝龍镔下陰招的家夥的屁股,惡狠狠的咬了一口。
畢竟對方人多勢衆,加上龍镔并沒有練過散打,激戰不到一分鐘,龍镔的背上已經被刀開了一條大口子,身上也挨了幾棍。那邊高個子已經倒地不起。
矮胖子從地上爬起來,掄起鐵管,企圖将怨氣出在躺在地上的秋雅身上。
龍镔見狀大驚,轉身向他沖去,和他纏鬥在一起。
砰!砰!背上,肩上被打中幾下,龍镔完全感覺不到疼痛,奪過矮胖子的鐵管,一棍打中他的胳膊,把他打倒不起。
突然右腳膝蓋被重重一擊,右腿無力支撐身體,龍镔側身倒在秋雅身旁。
幾個人蜂擁而上,對準已受傷的右腿死命打去。
用腳狂踢龍镔的身子和頭部。
秋雅尖聲哭叫,想往正本能蜷縮抱頭的龍镔身上撲去,絕望之極的悲聲刺穿了本應寧靜的夜。
那個進哥跛着血淋淋的腿,毒辣的向秋雅背上踩了兩腳,又朝龍镔那本以斷折的右腿膝蓋踩去。
豹子狂嘶着和幾個拿鐵管的人搏鬥着。它身上已經挨了一鐵棍,可能打折了骨頭。
龍镔已經血肉模糊,不成人形。
那個進哥看形勢差不多了,這條狗估計也一時半會弄不死它,轉身逃去。
豹子也力氣耗盡了,站在龍镔臉前,用嘴拱着他的臉。
秋雅趴在地上,凄慘的喊叫着龍镔的名字,掙紮着爬到他的身旁,哭鳴着。
龍镔用僅有的那點氣力和意識,艱難的對着滿臉淚痕的秋雅吐出幾個字:我還……沒事……你呢……
※※※
鄭學無比得意、無比快慰的在飯館的包廂裏,向常成手舞足蹈的演示半個小時前的情景,講述着那可以想象的慘狀。
常成有些後悔了,開始深深擔憂秋雅的情況。
※※※
海濤抓着木棍在那條路上來回走了兩遍。
他要殺了這幫人。
文宣、邱秦追上來勸他回去。
石偉還有幾個男女同學圍在X光透視室外面,,已經初步清理好血污、縫合了背部傷口的龍镔已恢複神智,正在透視全身骨骼的情況。
秋雅除了身上臉上有些青腫,沒什麽大事,幸好那些人對她下手沒這麽狠。
杜慈守在秋雅身旁安慰着她,雯麗陪着秋雅掉着眼淚。
龍镔的右膝蓋完全粉碎性骨折,小腿胫骨骨折,背部創傷長十六厘米,深見骨頭。一根肋骨骨折,兩根肋骨骨裂,頭皮兩處破裂,有輕微嘔吐反射,可能有腦震蕩。
值班醫生要求馬上交納五千塊住院費。
必須先進行消炎,要幾天後才可以進行手術。
暫時只能給龍镔的右腿打上石膏,具體怎麽處理得由醫生會診作決定。
護士給我打了一支安眠針和止痛針,沒有半點效果。
右腳根本不能有任何移動,打上石膏的腿平平的擺在床上,石膏繃帶一直纏到我的右大腿後部,背上的傷口被紗布緊緊圍着我的胸裹起來,上身的體重毫不留情的壓在傷口上,我是只能仰躺着的,頭上也纏繞着一圈紗布,頭發已被剃光。
為了保持右腳和背部的痛感只在一個恒定的程度,我将左腳支起,盡量将自己的重量由左腳、右臀和右肩來承擔。
我睜眼有些吃力,可我又想看看活動的物體,我想分散自己的注意力,可是做起來卻很艱難。
頭痛欲炸,血液沖撞着頭部的血管,也如心跳一樣脈動,難受的刺激也就一陣一陣被血液帶遍全身。
我真想呻吟幾下,也許在這個時候,用語言表達出身體的痛苦,會減輕大腦的負擔,甚至加大呼吸的聲音就可以做到,但此刻,我要堅決的忍着唇齒之間的宣洩欲望,我要将這痛楚當成我的酒,強迫它把我的神經麻醉。
我還很想睡一覺,并期翼夢見我所有的親人。
爸媽的懷抱,齊爺爺的手,外公睿智的眼睛,甚至還有那兩個白衣服和黑衣服。
※※※
學校保衛處和110的警察已經在秋雅那裏作了問話筆錄。
初步定性為搶劫傷人事件。
在老師和同學們的印象中,龍镔并沒有得罪過誰,況且,這夥傷人的明顯是團夥慣犯。
石偉有些疑惑,怎麽這搶劫犯搶了錢不趕緊跑,卻特地廢掉龍镔的腿呢?
秋雅并沒有聽見黃頭發稱呼那個長的很魁梧、剪着個平頭的人做“進哥”。
醫生懷疑龍镔的腦部受到損害,可能有輕微腦震蕩,目前不能接受警察的詢問。
龍镔和秋雅暫時在一個雙人病房裏,石偉和杜慈還有海濤守護着,其他的同學都安排回去了。
為了保持安靜的環境,讓龍镔好好休息,不被過多打擾,大家都不敢說話。石偉和海濤在醫院走廊上抽着煙,杜慈替秋雅青腫的傷處揉着藥油。
秋雅側身躺在病床上,任杜慈在自己傷處怎麽揉着藥油,似乎全無感覺,只是淚眼模糊的癡癡看着龍镔,心裏無比怪責着自己,腦海裏一遍又一遍不由自主的浮現出那驚險悲慘的情景,龍镔的勇猛,龍镔的憤怒,龍镔的鮮血,龍镔倒地後仍試圖保護自己的舉動,以及龍镔最後的那一句斷續的話。
窗外開始唏唏沙沙下起了雪粒子,凜冽的北風不時把門窗搖撼出劈劈啪啪的聲響,雪粒子打在玻璃上,叮叮咚咚,好象一首沒有音符組織的曲子,擊蕩着這間小小的病房。
※※※
天亮了, 龍镔挺過了漫長的一夜,他們有幾次問他痛不痛,他只用眼神示意自己沒什麽。
病房護理和護士們把石偉海濤杜慈全部趕出病房,等待骨科主任和負責醫生們的查床與會診。
會診結果必須盡快消炎退燒,作全身CT掃描,檢查腦部是否有淤血,争取三五天後用全身麻醉,進行接骨手術。
秋雅沒什麽大礙,只需挂一天點滴,打些消炎針,吃些消腫化淤的藥,明天就可以出院。
醫生們走後,可以自由探望病人了,學校分管系領導和幾個老師在看望和了解了龍镔的傷勢後,表示一定要責成學校保衛處和派出所嚴厲查辦到底,同時也希望龍镔轉到學校的醫院治療,學校的醫院也可以作這樣的手術,這樣的話可以想辦法減免和解決一部分醫藥費,同時還有利于多争取一點保險陪償。
龍镔已經可以輕聲說話,盡管肋骨的傷痛入肺腑,他表示同意。
秋雅和海濤聞言,立刻拒絕了學校的轉院要求,不管學校會不會想辦法來減免和解決一部分醫藥費,他們都堅決要讓龍镔在這家大醫院進行治療。
※※※
老師們走後,忍耐着非常的傷痛堅持了一夜的龍镔終于有些疲倦了,緊張的弦松弛下來,有了想小便的感覺。
龍镔的褲子包括內褲都全部被昨晚的醫生護士剪掉了,全身換穿着病號服,褲子只穿了一條腿,松松的套在左腿上,身上袒着一床薄被。
這是空調病房,開着暖氣,雖然外邊已經飄起入冬以來的第一場大雪,可病房裏并不見得寒冷,溫暖得很。
龍镔現在只能用意識忘卻背上和胸部的傷痛,平躺在那裏,但是傷痛依然存在,完全無法動彈自己的身子,就連腰也彎不了,但他仍不願在自己小便時假手他人,他知道齊爺爺以前的感受,也記得以前被打得小便失禁的痛苦,他不是小孩子了,作為一個男人是決不能被別人看扁的,他就是再不能動,也要向旁人證明自己有獨立排洩的自尊!
一撇一捺合起來是個人字,要能挺直腰杆剛勁有力的站着才象一個真正的人,他要證明給自己哪怕這個人已經支離破碎,千瘡百孔,就是躺倒在那裏,也活生生的是個人!
不僅站着是個人,就是趴着也得是個人!
秋雅一直在打吊針,現在剛好睡熟了。
他擡起手,招呼海濤過來。
海濤把耳朵貼近龍镔的嘴唇,龍镔費力的說道:老大,給我把床搖起來。
海濤疑惑的回問道:你要幹什麽?醫生要你絕對卧床休息,不能動的。有什麽事就跟我說吧!
龍镔閉了一下眼,表示很堅持的,道:給我搖起來我舒服點。
搖床的過程是龍镔極度揪心疼痛的過程,待搖到30度的角度,海濤停了,又将耳朵貼近龍镔。
肋骨骨折說話是很吃力的,龍镔平息了一下刺痛感,低聲:你去把杜慈叫道外面去,給我拿個便壺來,我要小便。
沒想到龍镔費心巴力的這麽折騰,就只是為了小便,這不招呼一下就得了啊,還用的着起來嗎?海濤有些責怪的眼神卻并不能理解到,龍镔不心願自己小便時象個無能的懦夫那樣的想法。
傷筋動骨一百天,這是家鄉的俗話。自己起碼有一個月不能下床,怎麽辦?端屎倒尿歷來只有親人才做的啊,就是醫院的護理工人,自己也不好意思招呼啊!更何況是自己的朋友呢?真難能海濤他的友情。
看着海濤将便壺裏的小便倒進洗手間,龍镔在感謂兄弟情誼時卻又在思索着以後對大便的處理方式了。
※※※
石偉終于發現了豹子的委頓可能是由于身上有了內傷,急忙和杜慈抱着豹子到了寵物醫院。
按照事先的約定,文宣和邱秦替下了一夜沒有休息的海濤,廖業也來看了一下,說些安慰的話就走了。
陸陸續續有些男女同學來看望龍镔和秋雅。
秋雅已經打完了針,她坐在龍镔的床旁,緊緊握住他的左手,并示意大家不要說話,因為龍镔不能過于費神。
龍镔總算在臨近黃昏時睡着了。
※※※
熊山怎麽全都光禿禿的了?
田地裏怎麽什麽作物也沒有啊?
就是冬天也至少應該有小麥和蔬菜的啊!
就連這條寬闊的資江也怎麽不見江水奔瀉?只有一些小小的水坑了呢?
放眼四際,竟然沒有一絲綠色?沒見一只飛鳥?甚至沒見一只昆蟲!
怎麽回事?
這麽多的房屋居然沒有炊煙?
死寂。
死寂!
死寂!!!
怎麽,我竟飛起來了?我竟然飛起來了!
白衣服和黑衣服哈哈狂笑着。
又要來抓我的手!
我用力一掙!
※※※
龍镔,你醒了?秋雅被龍镔猛地動作的手驚動了她的沉思,忙問道。
龍镔張開了眼。
整個病房就只有秋雅在,其他人都不在。
龍镔我看到窗外已經漆黑一團,知道已經夜裏了,依稀仍可聽到有風聲和雪粒子的聲音。
秋雅的臉依舊有些紅腫,額頭上還青了一塊,上面有擦傷的痕跡。
她緊張的雙手包住龍镔的左手道:好點了嗎?還痛不痛?
龍镔說話還是有些吃力,堅持着說道:好點了,現在什麽時候了?他們呢?
原來秋雅包下了另外一張床位,她堅決不肯回去休息,海濤和石偉現在到外面去吃點東西,已經晚上十點了。
龍镔已經躺得很麻木了,示意秋雅給他把床搖起來。
連續不斷的吊針使醒後的龍镔有小便的感覺,但是這不能當着她的面來解決,他得等海濤他們回來。
秋雅給他輕輕揉着手臂。
秋雅的溫柔略略使龍镔暫時淡忘了肌體的痛楚,龍镔感激的看着這張曾經何等潑辣的花顏。
※※※
門口響起敲門聲。
秋雅松開正按摩的手,站起來道:他們來了,我去開門。
常成一只手提着一大袋東西,一只手提着一個花籃站在門口,後面跟着鄭學和雯麗。
他們是來看秋雅的,龍镔雖然對鄭學有看法,但對常成并無惡感,他對常成笑笑,表示招呼。
秋雅冷冰冰的道:你來幹什麽?
常成是的确出于對秋雅情況的擔心,考慮再三而來的,在得知秋雅和龍镔的傷情後,他甚至還有些愧疚與後悔。鄭學則完全不同,他是借來看望秋雅的機會,主要真實了解一下龍镔斷腿的慘象,讓自己爽爽,并故意拖着雯麗來示威。
現在鄭學實在是心裏樂開了花:沒想到這小子這麽慘!真他媽的給我出了一口大氣!老子不用自己花一點代價,就做到了!不過也要說這小子也夠狠,居然那邊六個人五個挂彩,沒想到這婊子養的狗這麽厲害!也好,現在那邊要求補償醫藥費一萬五,老子還可以搞他常成一筆錢,他不敢不給!
鄭學臉上卻沒有露出半點快慰的神情,相反還很關心的問秋雅:你沒有受傷吧?
秋雅死死盯着鄭學和常成,在她心裏,肯定他們是不懷好意來看自己和龍镔的遭殃倒黴的,她照舊冷冰冰地回道:不用你黃鼠狼拜年,你們走吧!雯麗,你也走!說罷,把門砰的關上。
※※※
鄭學成功的從常成手裏拿到了八萬,他給了兩萬給那個朋友轉交那幫人,那個朋友不僅是他的哥們,而且一直有事求他舅舅,他現在掌握了常成買兇傷人的證據,也找到了一條財源,在他眼裏,常成充其量不過是一個沒大腦的富豪家的書呆子,這種人就是活該被利用的蠢貨。
常成不知道自己已經落入鄭學的毂中,在鄭學的挑唆下,連最後那點愧疚的良知也淡去了,下決心準備對秋雅的父母施加壓力,他以前一直掩瞞着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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龍镔的顱內有一點淤血,還好沒有壓迫到神經區,輕微腦震蕩的症狀消失了,消炎情況也比較好,體溫心跳非常正常,小便排洩也正常,三天了大便還沒有過。
後天就要動手術了,醫生在龍镔手上抽了血,要化驗血型,因為手術要割開小腿部、膝部和肋部,可能到時需要輸血,給龍镔開了一劑潤腸藥,要求龍镔徹底排洩幹淨,同時要求病人親屬到場簽字。
這對于龍镔是一個天大的難題。
※※※
入夜,在龍镔的執意要求下,幾個兄弟回去休息了,病房裏依舊是秋雅在陪着他。
秋雅輕輕幫龍镔活動着能動的手腳,這幾天苦難使兩人的關系升溫很快,秋雅細微的關心着龍镔。
龍镔的傷痛已經減輕了很多,頭部的腫已經消退,只是背部由于長久壓迫感覺非常痛辣火熱,胸部只要不咳漱,就不很難受,右腿雖然因為不能移動而僵木,但比以前那鑽心的痛楚能忍受些,況且,秋雅輕柔的摩挲可以令他轉移感覺。
秋雅到了夜裏,就會大膽的親親龍镔的嘴唇,以表深深愛意。
秋雅剛好把病床搖起,就聽到龍镔的腹部傳來一陣響。
秋雅知道醫生的交代,臉微微一紅,忙從床下拿出從未用過的便盆。
龍镔就是因為這個事而有些煩惱,他知道現在的自己甚至比不上以前癱瘓的齊爺爺,他可能很難進行方便的。在前兩天他就在腦海裏反複演習過動作要領,結果他發現自己不能對胸部、背部的肌肉使力,只能斜斜的躺在成一定坡度的病床上,必須用最大的意志力忍耐住撕裂肌膚的痛苦,如此這般的進行……
※※※
痛苦已經到達極限,但是該出來的還是沒有出來,不該出來的倒是出來了。
冷汗涔涔而下!
龍镔雙手抓住床沿,左腳弓起,咬緊牙關。
秋雅深深感受到了龍镔顫抖着肌肉的痛苦,把臉埋在龍镔的頸部,企圖用微不足道的溫馨來助他消弭。
沒經歷過這種苦的人是不知道這要多大的意志和勇氣的,尤其是對于全身傷痕卻不肯平躺解決方便問題的龍镔。
過于的用力引起胸部的咳嗽,全身有些抽搐。
……
秋雅終于聽見了讓她高興的聲響,她竟然哭了起來。
根本不顧少女的害羞,根本不顧髒,她想都沒想就給幾乎痛昏過去的龍镔作完事後清潔工作。
流着欣慰的淚水,飛快的從洗手間跑出來,拿來滾燙的毛巾,給他擦着臉。
※※※
這是愛情嗎?
這是愛的力量的嗎?
這是只可能自己的至親才會這麽做的事啊!
我是她的至親嗎?
我不是!那我是她的什麽人?
龍镔想起自己以前為齊爺爺所做的點點滴滴時,完全被秋雅感動了。
腦子裏回想起母親的信,先祖的囑咐,自己身負龍家唯一血脈的傳承重任,這一向來的事情仿佛已充分證明秋雅确實是合乎要求的女孩,自己理想的妻子。
看着此刻面帶羞澀給他用熱毛巾擦着手腳的,龍镔覺得該跟她深入談談了。
※※※
龍镔緊握秋雅的一只手,眼睛直勾勾的看着,神情凝重,語音雖低沉卻很清晰:秋雅!你知道作龍家人的妻子的代價有多大嗎?
秋雅沒料到龍镔怎麽突然這麽問,楞了一下,馬上答道:知道,聽雯麗說過,不太相信。
龍镔的眉頭皺了,長出一口氣,非常嚴肅的道:我以我的人格向你擔保,全是真的,現在我就跟你講述一遍我龍家的歷史,我知道你很喜歡我,但我希望你想清楚,走到那一步是要用生命來做代價的……
……
秋雅聽着龍镔背完他母親寫的遺書,已經泣不成聲,只知道把臉埋在龍镔的手掌裏,用嘴咬着他的手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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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點鐘就要上手術臺了,除了廖業有事外,幾個兄弟都在,還有杜慈和蘇靜兒等幾個秋雅的同學老鄉,都上來鼓勵龍镔幾句話。
蘇靜兒一直非常落寞非常幽怨的看着龍镔,她已經知道秋雅以妻子的名義在手術單上簽了字,由于龍镔是孤兒,又沒有任何親戚,況且學校一般也不會參與手術責任,醫院也就認可了這本來不合乎規定的簽字。
蘇靜兒見大家差不多了,穩了一下神,靜靜的走到龍镔床前,輕柔嫩爽的吟詠幾句古文:文王拘而演《周易》,仲尼厄而坐《春秋》,屈原放逐乃賦《離騷》,左丘失明闕有《國語》,孫子膑腳《兵法》修列,不韋遷蜀世傳《呂覽》,韓非囚秦《說難》《孤憤》……
故天将降大任于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勞其筋骨,餓其體膚,空乏其身,行弗亂其所為,所以動心忍性,增益其所不能。人恒過,然後能改;囚于心,衡于慮,而後作;征于色,發于聲,而後喻。
……
龍镔微微颌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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