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怎麽辦,要不要告訴我正在歷劫的親哥哥我喜歡他?挺急的在線等。
“我……他……”
這邊旭鳳在結結巴巴,那邊潤玉已經笑出聲來:人對美好的事物總是加倍寬容一些,他看着旭鳳支支吾吾,甚至急得滿臉通紅、快要冒汗的樣子,又忍不住覺得他很可愛,片刻之前那些走了牛角尖的念頭又都散了,他心道,我跟個小孩子計較什麽呢。
若是讓他知道這個“小孩子”心裏在惦記什麽,怕是要把他吓出個好歹來。
旭鳳心如擂鼓,口幹舌燥,潤玉那雙清淩淩的眼睛把他一瞧,他就開始疑神疑鬼:潤玉不會有讀人心的本事吧?若是讓他知道,若是讓他知道我想親他、想抱他,他會不會……會不會……生我的氣?
這感情一事,可以說是一旦開了竅,便無師自通地懂了煩惱三千,旭鳳在兄長面前幾千年也未曾躊躇過的人,此刻卻一籌莫展、進退維谷。他低下頭去,既覺得赧顏,又不知道自己為什麽要如此赧顏——喜歡一個人,原來是這麽忐忑的滋味麽?
潤玉見他不說話,還當是吓到他了,只得拉着他的手腕搖了一搖,說道:“我沒有怪你的意思。”要說怪,還是該怪四樓值守的仆役竟把旭鳳放上來。想到這兒,他又問道:“我門外有人值守,你怎麽上來的?”
旭鳳滿臉無辜:“什麽值守,是說外面站那個木頭樁子似的人嗎?我輕輕一推,他就倒了。”
潤玉十分詫異,這值守的仆役不說是武林高手,可也是身材高大的練家子,竟被他一推就倒?“又胡說。”他說道,一邊站起身走出房間,一瞧又是哭笑不得——那仆役不省人事,被擺在廊上擺植物的案臺旁,頭上還放了盆花,随着他身體呼吸起伏,花朵也一顫一顫的。他在角落睡得安穩,也難怪剛才有人拖掌櫃出去卻沒看見他。
潤玉回頭望了一眼,旭鳳跟在他身後,像條乖巧的小犬,眼神明亮如有星辰。
潤玉:“……你放盆花做什麽?”
旭鳳歪了歪頭,道:“他生得實在吓人,我把他藏起來,不讓他吓到你。”這仆役生有八丈高,左臉上三道疤顯得十分陰鸷,潤玉啞然失笑,摸了摸他頭頂道:“謝謝你啊。”
旭鳳歡喜得什麽似的,得意道:“不必多禮。”說着将潤玉的手拉下來,用雙手握住。只見那小鳳凰将他凡間兄長的手捉得緊緊的,身子也不由自主地湊上前來,眼睛更是亮晶晶的,潤玉察覺有些不對,又不好使力抽出,只好沒話找話道:“以後不能再這樣了,他只是在做被吩咐的事罷了。”
旭鳳緊緊盯着他,牛頭不對馬嘴地道:“玉兒哥哥,我是……我想你了。”
潤玉已經習慣了他行為做事和普通人稍有異常,不着痕跡地将手抽走,轉過身去說道:“我知道了,但是……”他走了幾步,将桌上的賬本合上,轉頭再看,見旭鳳怔怔愣愣地站在那兒,一動不動,又頓生幾分憐愛幾分愧疚,于是笑道:“好了,哥哥這裏的事忙完了,我帶你去街上轉轉可好?”
旭鳳仍是有些怏怏不樂的樣子,他也說不出為什麽,就是覺得潤玉似乎有幾分避着他的樣子似的,旭鳳直來直去慣了,心想難道他是生了我的氣嗎?可在天界時,潤玉是從不生氣的,何況他若是生氣,跟我說不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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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越想越亂,只覺得從前從沒有這麽亂過。潤玉将賬本和好,搖鈴喚來個打理房間的仆役,便帶着旭鳳朝出口走去,路過三層時,正巧見到竹影站在樓梯口,一副欲語還休的樣子。
這“聽風閣”是風雅之地,對琴師曲娘這些有一技之長的人都是禮遇有加,竹影還大潤玉幾歲,潤玉見了他,便随口笑道:“我叫你看會兒孩子,你倒好,把他看到樓上去了。”
竹影見旭鳳沖出房去本是要追,可旭鳳跑的太快,一眨眼就飄上樓去了,這四層如無潤玉傳喚,他是無權踏入的,只能眼睜睜看着旭鳳打暈那看門的仆役,心裏叫苦不疊。這還不算,不多時又見兩個人拖着掌櫃出來,掌櫃一路哭喊着被丢出樓去,他魂兒都要吓丢了,哪還有心思和潤玉玩笑,低頭斂眉不敢說話。竹影說話做事向來有幾分柔弱之氣,潤玉也沒多想,又走幾步見一個身材高大的雜役站在二層的頂端遙遙望着竹影,面露關切焦急之色,一見潤玉,又忙低下頭去,但也離開,一時間樓梯上下氣氛頗為奇怪,潤玉心中納悶,問竹影道:“順哥兒怎麽看起來怪怪的,你和他關系好,可是他家中又有困難了?”
竹影忙道:“不是的,他父親自年前大病了一場,到現在身子骨已經恢複得十分硬朗。”
潤玉正要再開口,一旁的旭鳳插嘴道:“這我知道,因為他關心竹影,所以就……”竹影一聽出了一身冷汗——他和順哥兒雖然情比金堅,早就互許了終身,但男子相戀、甚至不談嫁娶厮守終生,到底還是見不得人的,潤玉雖然平易近人,但到底是他二人的東家,他慌忙道:“公子!”說着将旭鳳拉到一邊,勉強笑着道:“小公子,你方才問我那事,我想清楚了,可否借一步說話?”
旭鳳糊裏糊塗地道:“方才什麽……我問什麽……”但竹影抓着他的手力度極大,叫他無法掙開,他只得道:“那行吧。”
這兩人拉拉扯扯了幾下,似乎達成了共識都擡眼去看潤玉,潤玉目光落在竹影拉着旭鳳的手上,心裏隐隐有些怪異的從沒有過的情緒在發酵,他一時說不上來是什麽滋味,只得道:“那你們快些,我在樓下等你們。”
竹影忙道:“東家放心,去去就來。”說着拉上旭鳳,兩人走到了一旁的角落。
潤玉低下頭看了一眼仍舊站在二層樓梯上的順哥兒,兩人四目相對,都是一頭霧水、滿臉問號。
潤玉:“……”
潤玉:“今天天氣不錯哈。”
再說旭鳳。他被竹影拉到角落裏,也是糊裏糊塗,又怕潤玉等得着急,只得催道:“你有什麽話就快說啊。”
竹影雙手握住他的手腕,急切地道:“小公子,你需答應我一件事。”
“什麽事?”
“我與順哥兒的事兒,你萬萬不能說出去!”
“我沒說出去啊,我只是告訴潤玉……”
“尤其是東家!”竹影道,“求你了,小公子,你若說出去,我們二人便無顏再留下了!”
旭鳳滿心莫名其妙:“為什麽?”
“我和他都是男子,同性相戀與常理不合,旁人難免說三道四……”竹影面露難色,“求你了小公子,莫要說出去,就當我們的一個秘密,行不行?”
他與旭鳳有啓蒙之恩,又長得和潤玉三分相似,旭鳳對他本就比對尋常人多些耐性,聽了這話便一口應下來,道:“我還當是什麽,我答應就是。”但他還是想不明白,“你喜歡他,他喜歡你,怎麽就是壞事了呢?”
“是好事,是天大的好事。”竹影跟他解釋也解釋不通,潤玉還在一旁等着,他只得飛快地道:“只是這好事我們自己知道就好了,人言可畏,無需他人知曉。”
旭鳳壓根兒沒懂,但他生來重情重義,竹影這樣求他,他只能點頭道:“好吧,我答應你,你放心。”
竹影這才松了口氣,旭鳳想起剛才和潤玉的對話,又忽然猶猶豫豫地開口道:“對了,那個,你知不知道……”他猶豫再三,還是說道:“我方才想跟潤玉說我喜歡他,為什麽忽然開不了口?”
竹影見他和潤玉親近,本以為他們不說是心意相通,也是互有情愫的,只是沒捅破窗戶紙罷了,聽他這一問愣了愣,問道:“公子,你沒和東家說過你的心意?”
旭鳳道:“沒說過。”
竹影又道:“那東家呢,他說過嗎?”
“他怎麽會說過?”
竹影心裏又是一番叫苦,合着自己還會錯意了,這兩個人根本還沒發展到他想的那一步——他和旭鳳說那一番話,都是建立在他以為潤玉對旭鳳也有情,這才特意點撥旭鳳幾句,助東家一臂之力,沒想到一個兩個都是傻的。
覆水難收,他只得硬着頭皮道:“小公子……這……我今日說的話,你能不能忘掉?”
“那怎麽能,”旭鳳不悅道,“我記性可好了。”他覺得竹影事兒忒多了,叫他保守秘密就算了,他也不是愛大嘴巴的鳥,叫他忘事兒就過分了,他記性好着呢,比潤玉還好,文曲星常在母神面前誇獎他背文章很快,比潤玉還快。
竹影又差點急哭了:“小公子,我今日告訴你的,都是兩情相悅的道理,可若是兩人中只有一人有情,另一人卻只是,只是拿他當兄弟……”他閉上眼睛狠狠心道:“那也是不成的!”
旭鳳嘴巴微張,有點回不過神來:“這是什麽意思?”
竹影道:“你看,若是兩情相悅,一個人開口表白心意,兩個人一拍即合,就是好事;可若是只有一人栽進去,另一個沒有這種心思,那便是強求不來的,便是求而不得、一廂情願的壞事。若是這一廂情願之人還非要開口訴說自己的情誼,那就會讓另一個人也下不來臺,到時候落花有意流水無情,就會十分尴尬,你明白嗎?”
旭鳳一知半解、半懂不懂地道:“你說的一廂情願的人,是……我?”
他這話一出口,心裏有個地方就像是被撞了一下,仿佛一直以來的擔憂突然具象化了,他的心忽而痛了起來。竹影見他那樣子,忙又說道:“我不是這個意思,我只是說……這相戀之事,不能強求。”
旭鳳怒道:“什麽不能強求!我怎麽強求了!”潤玉待他好都是發自真心的,對他予取予求也是常态,他什麽時候逼過潤玉!他說完這話,又心虛地看了一眼潤玉,竹影被他一吼,也不敢說什麽了,兩人對看半晌,還是旭鳳弱下氣勢來道:“那怎麽辦……”
竹影道:“精誠所至,金石為開,小公子,若是你想讓一個人答應你一件事,你會怎麽辦?”
旭鳳想了想,道:“若是潤玉,我開口就行了。”
竹影苦笑一聲,只得又道:“那你父母呢?”
“我父親……”旭鳳卡了殼,實在是因為太微算不得好父親,于潤玉或許還有過幾分初得子嗣的新鮮感,帶在身邊教養過一段時日,旭鳳是他次子,早就沒了新鮮,又随了荼姚是鳳凰,他忌憚得很,旭鳳和他實在沒有過什麽溫馨親近的回憶,他便想了想自己與母神的經歷,“我若是想從母親那裏讨什麽東西,就要好好求她,哄她開心。”
“這就是了。”竹影說,“不如你先哄東家開心,叫他喜歡上你,然後再水到渠成地傾訴愛意,小公子,你可明白了?”
旭鳳道:“懂了懂了!”他在情愛上一竅不通,可這聽起來不就是“堅壁清野”、“打持久戰”的意思嗎?先把人磨得沒力氣拒絕了,再一鼓作氣拿下!他從來不怕難事,只要此事可為就好,想到這兒他拉着竹影的手搖了兩下,道:“竹影,多謝你,你真是個聰明人!”
說罷轉身朝潤玉跑去,竹影在他身後叮囑道:“別忘了我們的秘密!”旭鳳擺擺手以示“知道了!”,歡歡喜喜地撲過去,從背後抱住了潤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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