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潤玉這一問正中旭鳳下懷,旭鳳忙站直了,像被老師抽查到了會背的課文一般得意洋洋地道:“我家住在清梧,父親是清梧派的掌門。”
潤玉沒想到他會忽然交代,反倒愣了一愣,想到剛才心中的決定,又覺得十分不舍,只聽旭鳳又道:“玉兒哥哥,你要通知他們嗎,可我是逃了家出來的,我要是回去了,就得娶我見都沒見過的女子,玉兒哥哥,你別送我回去。”
潤玉聽了,也說不出為什麽感覺松了口氣,他溫下神色,說道:“我不會逼你回去的,別怕。”他脾氣來得快去得也快,其實旭鳳也沒做什麽得罪他的事,昨夜那些悶氣,随着旭鳳在他跟前笑一會兒鬧一會兒,就都散了。
旭鳳見計策湊效,潤玉信了,便放下心來,大着膽子建議道:“你要是不放心,便給我家裏寫一封信好了,就說我欠了你錢,在這裏賣身打工。”
“胡說八道。”潤玉點了點他的額頭,“你知道‘賣身’什麽意思嗎?”
“這我還能不知道!”旭鳳說,兩人朝屋內走去,“就是‘出賣身體’的意思!”
“……”這還真沒說錯,潤玉不肯認輸,只得又道:“那賣完了,被人買了,又會怎麽樣,你知道嗎?”
“當然是當牛做馬。”旭鳳自信滿滿,“花錢是大爺!”
“花錢是……”潤玉都快懷疑他是故意的了,怎麽會有這麽大的孩子,卻對風月之事一竅不通呢?他最終還是嘆了口氣,道:“算了,你開心就好。”
兩人說罷回了房梳洗,小厮這才敢出來灑掃侍奉——親娘咧,我的眼睛不幹淨了。
飯後潤玉去了書房,果真要提筆寫信,旭鳳道:“是要說我賣身的事嗎?”一雙鳳眼滴溜溜轉,潤玉又氣又笑,說道:“不可能,你兄長那麽疼你,我要這麽寫了他不撕了我。”
旭鳳嘀咕道:“你不撕了他就算好了,他還撕了你……”不是他有意見,實在是潤玉在人間性子說一不二,連他這小霸王都得認慫,在天界時潤玉何等溫柔!潤玉提起筆道:“什麽?”他趕緊說道:“沒什麽沒什麽。”繼而裝出在書架上摸索的樣子,“玉兒哥哥我想看書。”
“第三列全是話本。”潤玉低頭沾了沾墨汁,頭也沒擡,自然看不到旭鳳悄悄從懷裏掏出“愛情寶典”,将封皮替換成了志怪小說的樣子。
于是潤玉寫信,旭鳳便在一旁,躺在貴妃椅上讀起書來,
潤玉間或擡頭看他一眼,見他讀得津津有味,不禁莞爾一笑,低頭繼續寫信——他自然是想旭鳳留下,少不得仔細斟酌,卻不知道這信終于也是送不到那清梧派掌門的手中,而是會被旭鳳截獲,再由土地寫一封假的回信送回來,允他在此長留。不管他寫了什麽內容,都沒差,哪怕他直接在信裏寫“求娶令郎為妻”也不打緊。
旭鳳翻開《愛情寶典》,才看了幾頁,就覺得大有收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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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愛情寶典》裏說,男人這種東西,表面上裝得道貌岸然,喜歡清純系,其實內心個個都渴望火熱的邂逅;
還有比鳳凰更火熱的嗎?完美;
《愛情寶典》還說,男人,你得誇他,把他捧成天上明月,讓他飄飄然不知幾何,哄着他雲裏霧裏,你再提出要求,他很快就跟你共赴巫山了;
共赴巫山,那就是一起出游踏青的意思了?旭鳳放下書本,看着認真寫信的潤玉,說道:“玉兒哥哥,你真好看。”
潤玉忙着寫信,根本沒注意他說什麽,随口應道:“嗯嗯。”
好的,下一步邀請共赴巫山:“我想和你一起去郊游。”
潤玉:“嗯嗯,好的呀。”
完美,旭鳳點點頭又低頭看書,《愛情寶典》又說了,在一個固定的關系呆久了,就會進入舒适圈朋友圈,一旦進入這個圈子,就沒法把哥哥便成情郎了,所以要适時拉近距離,比如換一個稱呼,引起注意,比如某某兄可以變成某某哥哥,已經是某某哥哥了可以變成小某,或者某郎,如果已經是某郎了,就變成某兒,如果已經是某兒了,就變成小心肝,如果已經是小心肝了,就變成小郎君、相公,如果已經是相公了,就變成死鬼,如果已經是死鬼了,就變成某某兄,以此循環。
旭鳳清清嗓子:“玉兒。”
潤玉專心寫信:“嗯。”
旭鳳膽子更大了一些:“潤玉。”
“幹嘛?”
“……小心肝?”
“嗯,好的。”潤玉說,“你也小心眼睛,太陽毒。”
旭鳳心如擂鼓:“相……”
潤玉擡頭看了旭鳳一眼,太陽照進屋子,他的睫毛都在發光,瞳孔變成了淺棕色,像是紅茶茶湯,旭鳳心裏一蕩,呆若木雞,潤玉笑笑,又低頭寫信。
夠了夠了可以了可以了,旭鳳放下書,覺得今天的學習足夠了。正好潤玉把信寫完了,把筆一放,道:“要不要去踢球?”
旭鳳便和他一起去花園踢球玩了。
又過了幾日,旭鳳在人間算是徹底适應了:他每天和潤玉同塌而眠,早上起得早了,就去花園裏練武,再摘一朵小花放在潤玉枕邊(也是《愛情寶典》說的),和潤玉一起過早,上午在書房消磨,有時練字有時下棋,下午便出門玩耍,要麽逛街、要麽聽書、要麽踏青、要麽打馬球,晚間回了家,有時老夫人還差人來喚他們去用晚飯,席間自然是好吃的好玩的應有盡有,吃完飯回院子裏,兩人一起賞月看星,閑聊說話,不知不覺又到了睡覺的時間,他便又可以跟潤玉同塌而眠,一夜酣睡。
數着日子,他讓土地神以“父親”名義回了封信,說是孩子頑劣,感謝齊家收留,奉上銀錢,懇請代為照顧——這等于一下子讓旭鳳從不明不白的野路子變成了正經做客的公子,老爺老夫人都放下心來,唯有潤玉的大哥還覺得此事不打包票,對他不假辭色,旭鳳也不在意,和潤玉整日裏同進同出,親密無間。
他就這麽在潤玉身邊留了下來。夏去秋來,不知不覺就是一年。
他這一年過得快活,卻不知天上姻緣府裏,月老急得團團轉。原來這天帝長子的凡間姻緣本有十七段,這一天以來一個時辰便斷一條紅線。月老長了心眼兒守在一旁查看,這才發現這紅線竟是憑空起火燒成兩截……
怎麽回事?????他又驚又恐。
可惜他在人間沒有耳目,并不知道:本應和潤玉在雨中湖邊相遇的萃雨,潤玉忙着和旭鳳争執沒帶傘是誰的錯,互相拿袖子遮着跑過,根本沒給她眼神;本應被潤玉好心贖出的歌姬,曼妙歌喉全都做了潤玉和旭鳳在雅間邊吃點心邊說話的背景音;本應嫁給潤玉做續弦的霜兒的妹妹,想要不勝嬌羞地撲到潤玉懷裏,旭鳳擎着不知道從哪抓來的一只特大號蝈蝈跑進來給潤玉獻寶,把她吓得粗口都冒了出來……
一樁樁一件件,月老和緣機寫下的風流公子絕美愛情,被這只小鳳凰無意中燒得幹幹淨淨。
月老頭都禿了。
此事關系重大,他也不敢向兄嫂彙報,只能抓來同僚緣機讨教。
緣機只看了一眼那滿地的紅線頭,心中就有了不好的猜測,她翻開凡人命簿,亦是吓得瞠目結舌:原來潤玉那密密麻麻波瀾壯闊的情史,現在都只變成了一句話。
娶妻風氏,無子,歲六十,無疾而終。後面還特別貼心特別智能地附了一則當地流傳的凄美愛情故事,據說他和夫人一生恩愛,死後夫人也以身殉情了,兩人化作蝴蝶飛走,只留一座空墳。
……你媽炸了。緣機忍住一句粗口。風氏,鳳凰……她都不敢多想!月老對此還一無所知,看他跟個糊塗蛋似的拿着兩截紅線苦思冥想:“這是怎麽回事呢?空中起火的秘密到底是什麽?”
緣機長嘆了一聲——要是被上頭知道了,別說她和月老,還有那兩個小的,誰也別想好。
與此同時,在人間正逢七夕,潤玉自覺是個鳏夫,沒有出門,但為了讓旭鳳開心,還是在府中挂滿了漂亮花燈,安排了許多好玩的活動,仿佛把集市搬到了家裏。
他将空無一字的花燈放到花園裏的湖中,一回頭,見那小鳳凰穿着一身最漂亮的紅衣,手裏攥着什麽東西,一臉凝重地朝他走來。
他收到這件衣服時驚喜的神色仿佛還在眼前,潤玉不由得笑了起來——可又馬上笑不出來,一年前做的衣服,他還能穿,這孩子真的是一點沒長高,他都有點擔心了。
旭鳳走到他跟前,遞給他一樣東西。
……是個荷包,上面歪歪扭扭地縫着,像是一條蚯蚓從土裏鑽出來的圖案。
潤玉:“……很別致,給誰的?”
旭鳳的臉可能紅了,在花燈映照下顯出一種極其火熱的顏色來:“……給你的。”
“……唔。”潤玉憋住笑,“好看。這是……蚯蚓拱土?”
旭鳳大怒:“這是龍鳳呈祥!”他繡了一個多月呢!《愛情寶典》裏說的他都做的差不多了,該送定情信物表白心聲了。
潤玉愣了半天,哈哈大笑起來。那小土塊兒一樣的東西,他說是鳳凰?????
“你……”旭鳳傷心、傷自尊了,“不要算了,還我。”
“我要我要。”潤玉趕緊攔着他,不讓他搶走,“我要。”說着便塞到自己胸口衣襟裏,“裏面裝的什麽?”
“鳳凰羽毛。”旭鳳說,他沒瞎說,裏面裝的是他真身的羽毛,他全身只剩這麽幾根不傷人、不鋒利的絨毛,忍痛拔下來放進了錦囊裏。潤玉自然是不信的,笑道:“好好好鳳凰羽毛,為什麽要送我?”
“這是我給你的定情信物。”旭鳳說,“玉兒,我……”
沒想到潤玉立時臉色大變,他蹭的一下站起身,說道:“鳳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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