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5

旭鳳從在臨淵臺上就陷入了昏迷,被人送回栖梧宮睡了三天三夜才悠悠轉醒。

他醒來時,母神荼姚正坐在床邊暗暗垂淚,表妹穗禾站在一旁,低聲勸解道:“表哥也是年少沖動……”

“還年少,八千多歲了,不是小孩子了!”荼姚情緒激動,“我只恨不能撕了賤人……”

旭鳳呻吟了一聲,太陽穴突突直跳。

“母神要撕了誰?”他低聲問道,緩緩坐了起來,二女都是一喜,荼姚一疊聲地喚來仙侍,又是仙藥又是靈丹的,烏泱泱來了十來個妙齡少女,個個端着療傷聖物,荼姚命穗禾取了,全都要服侍旭鳳服下。

旭鳳用手避開穗禾端着湯藥的手,問道:“潤玉呢?”

“就知道潤玉潤玉,你心裏還有沒有我這個母神!”荼姚斥道,“你昏迷了三天,穗禾衣不解帶地照料了你三日時,可不見潤玉來探你一探!”

旭鳳心中十分失落,嘴硬道:“我昏迷着,有什麽好照料的,喜歡照料人,跟我去前線啊?”

前線戰場上傷兵無數,缺胳膊斷腿的有的是。

穗禾十分委屈,她也沒居功啊,就遭旭鳳夾槍帶棒一頓怼,可恨這人現在不愛露出真身了,不然定還要戳他屁屁洩憤:“那我好歹還呆了三天呢,潤玉來都沒來。”

夠了夠了,還紮心沒完了?旭鳳惱了,将兩人都請了出去:“我要修煉聚氣,你們在此多有不便。”

“你聚你的呀,我看看怎麽了?”

“我脫衣服聚,你看嗎?”

“我看呀!”穗禾說,“這不是更好嗎?”

旭鳳:“……”糟糕,忘了這貨和我同出一族,秉性都差不多。他正色道:“修煉時需凝神,你們在旁邊恐怕無法專心。”

喔,這還可以理解,畢竟本殿下的美貌遭人嫉妒,惹人憎惡。穗禾點點頭,退到一邊,一旁的荼姚本是帶着微笑看他們倆鬥嘴,忽見穗禾就這麽被旭鳳擺平,真是氣不打一處來,但兒子都發話了,她也無計可施,只能帶着穗禾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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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後一走,她帶來那些妙齡仙侍也都跟着魚貫而出,像一根長尾。宮殿內突然靜了下來,旭鳳坐在床上靜思半晌,越想越覺得不忿,不死心地喚來了聽:“我昏迷的時候,大殿下來看過我嗎?”

了聽耿直,想也不想就答道:“回殿下,未曾。”

旭鳳氣得說不出話來,堅持道:“你再想想。”

一旁的飛絮會做人些,說道:“許是夜間來了,見殿下睡着,未曾聲張又去了。”

旭鳳這才滿意了些,又喃喃自語道:“為什麽大半夜的來,不好好睡覺,在北辰是學壞了不成……”

飛絮笑道:“大殿領了‘夜神’之職,司夜之神,自然是晝伏夜出了。”

旭鳳“啊”了一聲,把正要沾地的腳收了回來:“那這會兒……”他看了一眼天光還亮着,“這會兒他是睡着了?”

飛絮了聽對視一眼,心道這我們怎麽能知道,璇玑宮又沒宮人,可也只能賠着笑說道:“應該是吧。”

旭鳳點點頭,自言自語般地道:“嗯,讓他休息,讓他休息。”想了想又忍不住問道:“那日雷劫,他可受傷了不曾?”

“大殿已經當值了三日,應該是不曾吧。”了聽道,“殿下呀,你怎麽就忙着管他,難道不該關心關心自己?”

旭鳳将靈力運轉了兩個周天,自覺修為更勝、靈力更充沛了,他擺手道:“不用不用,我能有什麽事——”

可巧穗禾與荼姚走到宮外,也聊起此事。

“壞了,”穗禾道,“忘了告訴表哥,那天雷火在他身體裏留了一小叢,岐黃仙官怎麽驅也驅不掉……”

荼姚正在氣頭上,冷笑道:“叫他去好了,反正橫豎就是火氣大些、比往常更暴躁沖動,若是和賤人一語不合吵起來,那才和我的心意呢。”

她張口賤人閉口賤人的,言語實在有些粗鄙,穗禾聽得面紅耳赤,心道,我這姑媽怎麽了,好好一個鳥族公主,竟罵起人來……

她轉念一想,荼姚貴為天後,是自己的榜樣,她說話做事應該是沒錯的,自己學就是了,心中便也對璇玑宮那位主人輕視了幾分,正所謂上行下效,穗禾本也是心思純善的女孩子,被荼姚帶在身邊教養,便耳濡目染地學去了她的三分刻薄狠毒。

她又問道:“這岐黃仙官都解不掉的天雷火,可怎麽辦呢?表哥若是不能煉化它,難道還一直留着?”

“他是鳳凰,怎麽會煉化不掉?”荼姚斥道,“不過你也不用擔心,大不了我尋一個屬水的仙侍去助他一助就是了。”

至于怎麽“助”,她沒說,穗禾也不敢問,只是臉悄悄地紅了。

旭鳳對此一無所知,他打坐調息片刻,已覺無礙,就跳下床喚人更衣——他晚上要去看潤玉,總不好空手,要去十二洲尋個漂亮梅枝,就和從前一樣。

他還奇怪呢,怎麽今兒覺得格外熱些,難道修為漲了,體溫也高了?

入夜,潤玉上值,方能離開璇玑宮。

——這幾日,他白天都在璇玑宮禁足思過,入了夜,才有天後的侍衛前來璇玑宮,“護送”他去布星臺上值。除了璇玑宮、布星臺兩處往返,別的地方他一律去不得,更別提探望旭鳳了。

那日天雷劫後,他和旭鳳先後化出元身,旭鳳替他扛雷劫在先,忤逆上清天迎着雷劫飛去在後,後來眼見體力不支,他才化出龍身去護衛旭鳳。可雷劫過後,此事卻被定性為了:他修為羸弱,扛不住天雷,連累了旭鳳分出心神護他,被雷催動火靈發了狂,這才有了朝天飛去的狂妄之舉。

一切都是潤玉不好!他去了北辰三千年,竟還如此靈力不濟,牽連弟弟。天後将他一頓訓斥,天帝也不好駁她面子,同意了禁足。

只是事後天帝又命人送來了丹藥,要替他療傷,關懷備至——潤玉對他們兩口子這幾十萬年不變一下的小動作早已習以為常,只是笑笑,将丹藥收下。

唯一叫他挂心的,就是不知旭鳳如何了,那日雷劫他硬生生扛了那麽多下,也不知道是否傷到根本?潤玉由侍衛看護着,來到布星臺,忽見一人正站在臺上,沖他招手。

跟在身邊的輝兒見了,興奮地叫了一聲,先撒開四爪奔了過去,一頭就将那人撞倒,手裏的梅花散落了一地。

旭鳳哈哈大笑,捧起小狗兒的臉親親,又把輝兒抱緊好好親昵了一番——柴犬本性不愛受束縛,輝兒被他抱得十分不情願,不停地扭動身子掙紮,旭鳳也不理,抱緊了狗子玩鬧,潤玉走近了,才聽他道:“怎麽,汪汪汪,你都不想你娘親的嗎,別動了,讓娘親看看你又肥了沒有,是不是能下鍋了……”

他要吃我!輝兒驚恐地掙紮起來,潤玉走進,它猛地踢了一腳旭鳳的胸口,跑到潤玉身邊去了。

潤玉不禁一笑,看着輝兒藏到自己身後,探頭探腦地打量旭鳳。旭鳳又張開雙手,咧開嘴做了個“嗷嗚”的姿勢,吓得輝兒把頭藏進潤玉衣擺裏。

旭鳳和兒子玩夠了,這才直起身,又恢複了成熟自在的氣度,他看了眼潤玉身邊的侍衛,笑道:“兄長好大排場。”

潤玉面色一紅,不知該如何解釋,旭鳳又道:“你們下去吧,有我在,保證傷不到大殿。”這些侍衛都是天後親信,聽他此言,便依言離去了。旭鳳又轉過頭來,執起潤玉手腕道:“兄長,那日雷劫,你可受傷了?”

潤玉搖頭,道:“不曾,旭鳳,我沒事。”

“那就好,”誰料旭鳳話頭一轉,“既沒事,怎麽不來看看我?我昏迷了三天三夜呢。”

這弟弟是越發難對付了,潤玉發現,說話一個套接着一個套,還不如小時候直接撒嬌讨要關愛來的好懂呢。可他到底是老成持重慣了,便随口說道:“有穗禾照顧你,還不夠?”

他說着便朝着布星臺走去,時辰已到,他需将星宿升起,排布得宜。旭鳳在他身後站着,看着他挺拔的身姿,一陣夜風吹過,他的長發便如柳枝般柔柔的拂動,旭鳳心裏一動,有些口渴,下意識地道:“她和你怎麽一樣?”

潤玉專心布星,一時沒聽清,問道:“什麽?”

“哦,我說……”旭鳳道,“……兄長是吃醋了嗎?”

潤玉哭笑不得:“我吃什麽醋?”

“她閑人一個,能整日守着我,兄長公務繁忙,白天還要補覺,抽不出空看弟弟一眼——”

“這怎麽能叫‘吃醋’?”潤玉覺得他詩書都學輝兒肚子裏去了吧?

“兄長說不是,那就不是吧。”旭鳳道,潤玉布星,他就在布星臺上随便尋個地方一坐,自己調息修煉,輝兒見他不動彈了,又好奇地走過來,用前爪扒拉他的腿,旭鳳也不理他——越是不理,輝兒越好奇,索性蹲在旭鳳身旁研究起來。

潤玉布好這日的星辰,便見旭鳳正在打坐修煉,周身燃着一股藍紫色的靈力,潤玉見了,心中便有了分明:那日天雷火想必是留在旭鳳身體裏了一股還未驅散。

這天雷火霸道非凡,若不煉化,想必為禍無窮。潤玉靜思片刻,道:“旭鳳,要不要随我到璇玑宮去喝杯茶?”

旭鳳睜開眼,道:“你不用在這裏當值麽?”

“不用,星辰自有軌道,何況只要有夜空,我就可以施法控制它們。”潤玉道,說着沖旭鳳伸出手,“走吧。”

旭鳳看着那只伸到自己面前的手呆了半晌,伸出手将它握住,心卻很厲害地一跳,他忍着将潤玉扯到懷裏,在這布星臺上輕薄一番的沖動,被潤玉拉了起來。

兩人一起朝璇玑宮走去,旭鳳看着潤玉的側顏,心中突然一陣失落:原來他夜裏當值是不用守着布星臺的,既然這樣,來看一看我,又能怎麽樣?

我這哥哥,果真是個冷心冷情的人。

他是向來不服輸的,想到這裏,就偏想要看一看潤玉一頭落入情海,無法自拔的樣子是什麽情狀。

到時候也叫他嘗嘗我這樣患得患失的滋味。哼。

可惜他不能讀人心,否則就會知道,一旁的潤玉看着他悶悶不樂的樣子,卻在心裏想道:

我弟弟好可愛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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