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雪上行舟

九月，京城迎來了第一場雪。葉雪覺得她從未見過如此聲勢浩大的雪，當雪花紛紛揚揚灑落在她的肩頭、手心時，她在雪地中轉着圈，快樂地像個得到糖果的孩子。

胤禛迎着風雪回來的時候，一眼就瞧見了暖閣前那個小小的身影。她的裙擺飛揚，旋轉時帶着周圍的雪花也飛舞起來，宛若雪中仙子。她身上戴孝，一直都穿的素色衣裳，今日的這一身白幾乎與雪同色，融在了一起。

胤禛慢下了腳步，雖然隔着數十米的距離，但葉雪仿佛感覺到了他的目光，停下了旋轉，朝他所站的方向看來，然後福下了身子。

胤禛抿了下唇，加快了回房的步伐，為他打傘的蘇培盛連忙跟了上去。這天說變就變，昨日還是豔陽高照，今日便下起了鵝毛大雪，可是最容易生病的了，絲毫大意不得。

“讓人去把葉雪叫來，給她把傘。”

四爺換下厚重的朝服的同時，對蘇培盛吩咐了兩句，便讓其他伺候的人都下去了。書房一下子變得空蕩起來，只剩下外頭傳進來的雪花簌簌的下落聲。

葉雪沒過一會兒就來了，她将傘收好放在門口，還沒給四爺請安，就聽到他讓她關門。等葉雪關好門，發現四爺已經幾個大步就走到了她的身邊，替她拍起身上的雪花來。

“手給我。”胤禛拍去礙眼的雪花後，朝葉雪伸出手來，葉雪不明所以地将手放在他的掌心，就見胤禛皺了皺眉，不算輕柔地摸了摸她的手指，末了道：“看你身上這溫度低的，若不是見到我，是不是要在雪地裏玩得病倒不可？”

胤禛剛從外頭回來，身上的溫度也不高，不過他的手比葉雪的手熱乎多了，書房中并沒有暖爐，胤禛索性充當起了人工手爐，将葉雪兩只冰涼的小手都包裹在了他的大手中。

源源不斷的溫度從胤禛的手心傳達到葉雪的手背，葉雪發現前幾日小寶說的沒錯，這四爺的陽氣依然很重，也難怪在這下雪天他的手心都火熱火熱的。

緊閉着的書房裏溫度慢慢升了上來，胤禛瞧着葉雪的小臉有了血色，變得紅撲撲的，這才放開了她的手，自己來到書桌前坐下。政事并難不倒如今的胤禛，只是有些事情要想做得更好，倒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葉雪見胤禛開始寫奏折，想了想，就走到書桌邊幫他磨墨。高小寶曾經跟她說過，這四爺寫字的時候需要人磨墨，夏日小憩的時候需要人扇風，如今這書房裏只有她一個人，自然是她伺候着了，不然的話四爺也不會把她叫過來吧。

雖然不明白自己一個廚娘怎麽又變成伺候筆墨的了，但葉雪覺得職業沒有高低貴賤之分，她原本就是要報答四爺的救命之恩的，自然是四爺讓她做什麽她就該做什麽。葉雪撩起袖子小心地磨着墨，雖然以前沒做過這活，但她發現這活兒做起來倒也挺順手，像是以前做過一樣。

這段時間，葉雪雖然沒想起什麽重要的東西來，但經常做一件事情的時候會覺得有些熟悉，做夢的時候也會夢到一些零碎的畫面。做菜的時候更是常常看到食材就想到下一步該怎麽做，葉雪覺得她以前應該是個廚娘，只是這雙手用着有些卻不大靈活，切菜烹饪的時候還不能真正按她心意行事，所以至今為止，葉雪還沒有做出讓她滿意的菜色來，好在四爺不挑食。

“你這手倒是巧，有什麽是你不會的？”

四爺蘸墨的時候，發現葉雪磨墨的動作有模有樣，便擱了筆，再次握住了她的手，仿佛要研究一般拉到了自己的眼前，葉雪被他這麽一拽，人幾乎要倒向他的懷裏，好在最後關頭她扶住了椅子，将身體大半的重量都放在了椅子扶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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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爺過獎了，可能是我以前就做過這樣的事情，所以身體覺得很熟悉吧。”穩住自己之後，葉雪也沒忘記回答四爺的問話。有時候葉雪也會想，她什麽時候才能将一切想起來，可是前幾日大夫過來查看過她的傷口，只留下了句“一切要看天意”，葉雪也只能聽天由命了。

胤禛正摩挲着葉雪的手指，聽到她的回答，他瞥了眼硯臺，嘴角揚起一絲冷笑：“這倒是，這樣的事情，想來你以前是做過的，還做得很好。”

胤禛差點忘了葉雪真正的身份，她自然是會許多東西的，不然那人怎麽放心讓她進到自己的府裏來？以前的她深藏不露，一點一點勾着他的魂，現在的她卻懵懂無知，将自己會的東西全部暴露了出來。

胤禛緩了緩心神，放開了葉雪的手，轉而掀開了她額前掩蓋傷口的碎發。被他剝掉過一次結痂的傷口再次結了痂，看起來馬上就要完全好了，胤禛深深地看了兩眼，壓抑住內心的沖動收回了手，讓葉雪退下了。

不明所以的葉雪離開書房之後，回暖閣整理了一下頭發，這才去了膳房給四爺做晚膳。前兩日她已經按照小寶說的減少了一些食材的用量，但看蘇培盛剛才瞧她的目光，似乎還不太滿意，葉雪決定要放大招了。

這一次她做了一道“雪上行舟”，橢圓的盤子裏鋪滿了層層疊疊的蘿蔔片，遠遠看去就像雪花一樣，這蘿蔔片作為裝飾，自然是不能吃的，能吃的只是蘿蔔片上擺放的小舟。葉雪對這道菜進行了改良，把原本能吃的小舟也弄成了不能吃的裝飾，被挖空的茄子中間留下一道不算厚的屏障，分明放了兩種口味的什錦炒菜，一種辣一種酸，象征着雪上行舟的滋味。

這道菜看起來很大，但其實能吃的只有一小部分，葉雪做完之後滿意地點了點頭，蘇培盛來傳膳時也十分佩服葉雪的心思。讓誰也沒想到的是，這一道“雪上行舟”送上去之後，再退下來時只有底下薄薄的一層蘿蔔片了，四爺竟是連未曾處理過的蘿蔔片都吃了大半！

蘇培盛欲哭無淚，葉雪倒是不知道這件事情，伴着大雪沉沉睡去，只是當她醒來的時候，發現自己額頭上的結痂竟然又被自己不小心剝掉了！粉色的肌膚上留下了一道月牙形的血痕，葉雪對着鏡子照了照，癟了癟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