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9 雪滿人間

翌日，四爺離宮回府後先召來了高小寶，仔細詢問了一番昨夜的情況。高小寶也不敢什麽都不說，便挑了些四爺喜歡聽的說了，末了将葉雪最後的疑問也說了：“雪姐姐其他倒沒問什麽，就是沒弄懂主子爺為何要去福晉那兒用膳，而不是福晉來書房這兒用。”

“哦？那你是怎麽答的？”

四爺知道葉雪對于後院的事情懵懵懂懂，他也沒打算讓她弄懂，畢竟他才是她的主子，其他人她不用在乎，不過高小寶是如何回答的，這倒讓四爺有些好奇，畢竟小寶一向機靈，想必是不會照實說的。

“奴才其實不知道該怎麽答，結果雪姐姐自己答了，她以為是福晉新找了個廚子，特意讓主子爺去嘗嘗口味，奴才索性就順着她的意思說了。”

高小寶覺得四爺也不會想讓葉雪知道他在福晉那裏吃完飯之後要幹些什麽，這樣的回答他應該會喜歡，果不其然，在他話說完之後，四爺就抛出了個小巧金元寶賞了他：“你做的不錯，她呀就想着吃。瞞着她也好，免得她胡思亂想的。”

高小寶謝了恩下去之後，四爺很快讓人傳了膳。葉雪今日做了兩道別出心裁的菜，一道是雪滿人間，一道是蓮葉田田，都讓四爺眼前一亮。

這雪滿人間乍一看是一副雪景圖，中央是幾棵碧綠的雪松，雪松下厚厚的積雪上有幾只鮮豔的小兔子，還有一個堆好的雪人。四爺先夾了雪人吃了，發現原來是兩顆丸子，但是丸子中間的餡料層層疊疊，不同的食材混合在一起綻放出別樣的滋味，每一口都讓人覺得是享受。

小兔子是用白蘿蔔雕的，眼睛處則是用的胡蘿蔔，這蘿蔔吃起來脆脆的嫩嫩的，正好下飯，四爺再夾起一棵雪松，仔細一瞧原來是用花菜做的，不過花菜上染了綠色的汁液，看起來讓人很有食欲。

四爺将一棵雪松嚼了，發現樹幹中還填了牛肉餡，十分有嚼勁，牛肉汁在口中爆出時讓他有一種特別爽的感覺，這菜看着涼，實則熱度都被封在了裏面，讓人胃裏也一陣暖和。

四爺最後将目光放到了那一層厚厚的“積雪”上，他猜了一會兒也沒想到葉雪是用什麽食材做的，因為積雪聞不到一點兒味道，就像這天底下最幹淨的雪一樣。四爺用勺子嘗了一口才發現那積雪竟然是切得極碎的豆腐！平常的豆腐切得這麽碎早就不能吃了，但葉雪做的這豆腐卻讓四爺又挖了兩大勺。

“這菜倒是讓我想起了你上回做的那道雪花珍珠丸子，兩道菜都是用了十足的心思，味道也不錯。”

四爺被吃豆腐的快感滿足之後，誇起了葉雪的好手藝。他還記得那道與福晉一同享用的雪花珍珠丸子，用筷子夾開後丸子的皮和餡竟像是有生命一般慢慢形成了一朵潔白的雪花，葉雪自那道菜之後，好像許久沒有如此用心地在他面前展現她的創意了。

“四爺喜歡就好。”面對四爺的誇獎，葉雪露出了一個微笑，她會做這道菜是因為起床後天空下起了小雪，晌午雪停後她就在院子裏和福順一起堆了個小雪人，去膳房做菜時自然而然就想到了以“雪”為主題。不過下一道菜，她倒真有點自己的小心思在裏頭。

四爺的目光也很快放到了葉雪做的另外一道“蓮葉田田”上。青瓷碗中盛着一碗清可見底的湯，上面漂浮着接在一起的蓮葉，在幾片蓮葉的中間，還冒着幾個粉色的花骨朵，整體看起來就像是一個精致的小荷塘。

四爺先夾了片蓮葉入口，這蓮葉自然不是真正的蓮葉，而是經過特殊處理的青菜葉，但是與那日的姜片青菜相比，今天青菜的味道更突出了一份綠葉菜的清爽。

四爺又喝了口荷塘裏的池水，發現原來是撇去油脂的雞湯，不會讓人覺得肥膩，又保留了雞湯特有的鮮味，與青菜的味道相得益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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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爺很快發現含苞待放的荷花是紅梅花瓣，而沉在池底的蓮藕是茭白。一碗“蓮葉田田”雖然與夏日的荷花并無半點關系，卻讓人感覺到了夏日賞蓮時感受到的那種清心。

而這兩道菜，最讓四爺注意的其實是葉雪将自己的名字嵌了進去，這讓他有一種實際上是在将葉雪一點點吃入口中的感覺。

兩道菜享用完畢，四爺心裏有一種說不出的舒爽。他讓葉雪在他身邊坐下，正想問問她做這兩道菜的原因，卻發現了她眼底淡淡的烏青。她昨晚顯然是沒有睡好，也許連小寶都沒有發現，葉雪并沒有他說的那麽開心。

四爺給葉雪舀了一碗魚湯，裝作不經意地問道：“阿雪昨晚有什麽心事嗎？怎麽看起來像是沒睡好？眼睛底下都有烏青了。”

葉雪摸了摸自己的臉，沒想到四爺連她沒睡好都能看出來，她低下頭不好意思地回答道：“昨晚為了不浪費糧食，我吃得有點撐，本來想出去散散步消食，可是外頭又太冷了，我就在屋子裏走了走，可好像沒什麽用，肚子一直覺得漲漲的，所以晚上有點睡不着……”

葉雪昨天其實是做了兩節廣播體操的，不過小寶說千萬別在別人面前這樣運動，也別告訴四爺她在他面前這樣運動過。葉雪雖然不明白小寶在擔心什麽，但想想廣播體操對于清朝的人來說好像是驚世駭俗了一些，也就把這件事情閉口不談了。

四爺萬萬沒想到葉雪沒睡好竟然是這麽個原因，很是哭笑不得，不過這倒是很符合葉雪一貫的作風，雖然在意料之外，卻也在情理之中。

四爺摸了摸葉雪的小腦袋，又隔着衣服摸了摸她的肚子，倒是沒感覺到她長肉了，因為她衣服穿得太厚，跟個粽子似的，弘昀穿得恐怕都沒她多，更別提其他人了。

等葉雪喝了魚湯說自己飽了，四爺也吃得差不多了，就讓人撤了膳桌，開始寫折子。葉雪立在一旁為他磨墨，安安靜靜地沒有發出任何聲響。

四爺喝茶時偶爾瞥她一眼，覺得心也靜了下來，一封折子寫完，竟比平時還快上了一些。四爺擱下筆，動了動胳膊正覺肩膀有點酸，葉雪便十分自然地走到他身後為他捏肩。

葉雪的手力道輕度适中，讓四爺酸疼的肌肉一下子放松了。一股暖流在心間慢慢流淌開來，四爺舒服地靠在了椅背上，閉着眼睛享受葉雪給他帶來的一切。

“阿雪，你喜歡現在這樣的生活嗎？可會覺得委屈？”

四爺的肩膀舒服了，也有心思和葉雪聊會兒吃食以外的事情了。想到她來到他的府上已有不短的一段日子，四爺便問起了她的感受。雖說他覺得一切都安排地很好，但葉雪內心的想法他無從得知。就譬如昨天發生的事情，雖然小寶說葉雪一直都表現地很開心，而她自己也說睡不着只是因為吃得多，但四爺總覺得其中還有些別的什麽，只是她不願意說罷了。

“四爺和府裏的人都待我這麽好，我怎麽會覺得委屈？”葉雪驚訝地搖了搖頭，不明白四爺怎麽會說出“委屈”兩個字來。

這幾個月在貝勒府的生活，葉雪非但不覺得委屈，還覺得受寵若驚，因為無論是四爺、小寶、蘇公公、福順、小鄧子還是其他那些她叫不上名字來的人，都對她很好很好，她如果還覺得不知足，恐怕是真的沒心沒肺了吧。

葉雪一直都覺得，這世上沒有誰是應該對誰好的，雖然自小父母雙亡，但葉雪也沒有怨天尤人過，而是覺得老天雖然為她關上了一道門，卻也為她打開了一扇窗，讓她可以遇到師父，遇到四爺。師父給了她全新的生活，帶她走入了新的世界，而四爺和小寶則帶給了她在異世界的第一份關懷與溫暖。

葉雪對四爺充滿了感激，即使像現在這樣伺候他一輩子，她也是願意的。方師兄說過，滴水之恩當湧泉相報，所以除非哪天四爺不需要他了，趕她走，否則她不會離開。

“你不覺得委屈就好。”

四爺笑了笑，他發現如今的葉雪與他記憶中的葉雪差別真的很大，他有時甚至懷疑葉雪被馬踢了之後，是不是換了個芯子。性格不同能用失憶來解釋，擅長的東西不同可以說是她過去藏拙，可是連字跡都不同，是不是太奇怪了一點？

可更奇怪的是葉雪仍然記得自己的名字，記得自己的生辰，對待小動物的态度和下棋的态度也是一樣，酒量也差不多，這樣一半一半的，倒讓四爺真的有些弄不明白了，他更弄不明白的是，自己究竟是喜歡記憶中的葉雪多一些，而是面前這個葉雪多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