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池然不說話，低頭看着自己的綠裙子。

哪有什麽為什麽，這種突然發生的事情，反應都是本能的反應。

打她？她怎麽舍得。

能和她肌膚相貼一下，她沒把欣喜直接表露出來都費了大力氣了。

仇寧心話問出口後，心裏就有了預期的回答。

無非是：因為你是女生啊，女生又沒關系。

但池然沒說，只是低着眼沉默。

像一只白色的毛茸茸的小狗垂着腦袋似的。

這種沉默，則像落在仇寧心心上的羽毛，讓她也說不出話了。

不過很快，池然就擡起頭問她：“你要不要去洗澡？”

天氣這麽熱，她送了外賣打了架受了傷，應該很需要。

“嗯。”仇寧心起身。

“你穿我的衣服吧，新的沒穿過的。”

“……謝謝。”

池然把仇寧心帶到浴室，打算離開時有些不放心地看了眼她左肩，“你自己可以嗎？要不要我幫忙？”

天地良心，她沒有要占她便宜的意思，就只是擔心而已。

但話音落下沒聽到回答的那兩秒，心跳還是快得不行。

仇寧心不甚在意，“不用。有保鮮膜嗎？”

“有。”池然一下就明白了她的意思，“我去幫你拿。”

仇寧心目送女生從浴室跑到廚房，長長的卷發和綠白色的衣裙揚起，看起來像是一陣薄荷味的風。

池然把保鮮膜和新的衣物浴巾拿給仇寧心後，一個人回到沙發上坐着惆悵……對方實在是太獨立自主了，唉。

聽見浴室裏響起水聲，她擡眼看過去，除了白色的小門什麽也看不見，但還是，不由得臉紅。

摸起手機轉移注意力，打開微信，發現沉寂很久的高中班群新消息99+。點進去，随意地翻了翻。

班級群池然自加入起就沒說過話，潛水了好多年了，随着時間距離高中越來越遠，群裏有新消息的次數也越來越少。消息不多的時候，池然偶爾會看一看，消息多的時候，她就只點進去掃幾眼了。

比如現在。

好像是有人說，他們學校以前的一個同學出意外過世了，現在才知道，感覺很唏噓。這事情看得池然心一沉，退出去删掉了聊天框。

握着手機發呆，想起前兩年春節回家時，在街上遇到初中同學，也聊到了有同學過世。她那時和弟弟走在一起，老同學走了以後，很感傷地和剛上初中的弟弟說：“……那個同學以前還找我借過橡皮。”

弟弟一臉無所謂：“哦，你什麽時候死？”

真的，很難判定十多歲的小男孩懂不懂自己到底在說什麽。

那時在家過年，沒有呆幾天，她對弟弟很溫和，基本上什麽都讓着他，避免和他起任何沖突。出門也給他買了大包的零食。

路上弟弟主動拎袋子，兩人回到家，在烤爐桌旁坐下，打開電視一起看海綿寶寶，氣氛似乎很和諧很好。

池然放松地坐着，弟弟從她身後繞過去飲水機前倒水，繞回來的時候在她側邊停下，帶着點笑模樣說：

“姐，你說我現在一拳打在你頭上你會不會死？”

池然一瞬間，心髒好像被人揪住。

看着近在身邊面帶微笑的弟弟，只覺得腦袋發暈渾身發冷。

媽媽端來果盤，放在弟弟座位前，笑問他買了什麽好吃的。兩人輕松愉快地閑聊起來，池然耳朵裏一句都聽不見。

沒法跟媽媽說，因為曾經說過。

曾經接弟弟放學回家，經過一條有點黑暗的小巷，弟弟突然看着地上的下水道井蓋說：“我想把媽媽扔進這裏。”

池然吓得不輕，說了他兩句，回家以後去廚房小聲告訴了媽媽，媽媽怔了怔，道：“這孩子沒有良心。”

幾分鐘後，還是繼續把薯條和雞腿處理完用空氣炸鍋炸好，給弟弟端了出去，放在他的面前，離也坐在桌前的池然很遠很遠。

池然心裏不是滋味，但桌子下烤着火很溫暖，不想離開，就在一旁捧着杯子安靜地喝熱水。

弟弟發現雞翅上有一根頭發，暴躁大叫：“不吃了不吃了！”

媽媽飛快接住差點被他掀下桌的盤碗，好言哄勸：“把那一個丢掉就行了，媽媽頭發今天剛洗的，下次帶帽子。”

等弟弟每個雞翅啃幾下，每個都剩一多半肉就丢在桌上，怎麽勸也不肯再吃了以後，媽媽收拾東西去廚房洗碗。

池然在旁邊幫忙，媽媽也有些心傷地道：“這孩子養心不回來。”

但下一次，每一次。

依舊把好吃的飯菜全放在弟弟面前，不給她碰哪怕一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