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 畫皮師
那姑娘驚恐地瞪大眼睛,張大嘴巴,極力地想要說着什麽,可喉嚨裏除了幾個咕嚕的雜音,再也發不出其他聲音了。
佛牙平時來白桦林撿漏,撿的那都是死的,活着的,他還是第一次看到。“兇手應該還沒有走遠,這幾天都不會下雪,尋着腳印,大概就能找到兇手去往的方向。”
佛牙說完,抿了抿發幹的嘴唇,試探性地問道,“她……她還有救麽?”
梁星野搖了搖頭,“除非有妖丹,不過那也只是吊着她的命,只會讓她更痛苦。”
這幾天他們沒遇上什麽妖怪,佛牙養的那些血屍,都極其溫順,沒有妖丹的。星野先前的那些妖丹,也都送給了阿鶴。
不過是思量了一會兒,一旁的紀燃忽然開口,“她斷氣了。”
就在剛才,一個鮮活的生命消失了。
紀燃咬了咬牙,當下就順着雪地上的腳印追了出去。梁星野拔劍跟了上去,末了不忘給佛牙留下任務,“你留下,把這姑娘埋了,順便看看有沒有可能找到她的家人,不準打屍體的主意!”
佛牙“嗷”了一聲,心中即便有諸多不快,卻也只能按照梁星野說的做,那個人,也真是古怪,擁有一種莫名其妙的魄力,叫人忍不住服從。
紀燃在雪地裏狂奔了半柱香的時間,終于在雪地裏尋到了腳印的主人。
那人穿着一身極其樸素的灰色袍子,看到後面有人追上來,便放下手中的行囊不走了,想要與他們一次性做個了結。
紀燃二話不說,沖上去一躍而起,咬住了那人的手臂。
那人的注意力一直都放在梁星野身上,他只是将梁星野當成了對手,沒注意到這麽一條狗會突然沖上來。
于是他反手從腰間抽出了一支筆,畫筆模樣,短小,筆尖上還有餘墨。
他講那筆對着紀燃重重一揮,筆尖上的墨點子竟然以箭矢的速度朝着既然迎面而來。
紀燃只能松口,向一旁閃避,只聽“砰砰”兩聲,那墨點子有如威力極強的暗器,将路邊積了雪的石塊瞬間打碎。
小石子劈頭蓋臉地朝着紀燃砸來,他被砸地有些痛。
身後,抄着鈍劍的星野飛身向那人襲來,那人也真是輕敵,以為自己用一杆筆便能抵擋地住梁星野這一劍。
只聽“咔嚓”一聲,筆杆自中間斷裂,梁星野順利地将鈍劍架在了那人的脖子上。
這時候,躺在地上被埋在雪坑裏的紀燃掙紮了兩下,才晃晃悠悠地爬了起來,循着味道,找到了那人先前的拿着的布包。
用牙咬開上面的結,散開布包,裏頭俨然是一張人皮。
梁星野将劍向前頂了頂,“你殺這些人,要這些人皮做什麽?”
那人不說話,緊閉着嘴巴,擺出了死也不會開口的架勢。
一旁的紀燃看了看那張完整的人皮,又看了看那斷掉的毛筆,思量了一會兒,試探性地問道:“你是畫皮師?”
那人的眼中閃現出一絲驚訝,雖然他依舊沒有說話,但是紀燃覺得自己猜對了。
“畫皮師是非常古老的職業,這門手藝最初起源于一個做布偶戲的人,叫宋義。”紀燃仗着自己活得久,說起了自己曾在書中看到的這段往事:“據說宋義最聽不得別人批評他做的布偶,但凡有一點批判的聲音,他便會把自己關在屋子裏反省,怎麽将布偶做得更逼真,後來因為一次偶然的機會,他萌生了用人皮做布偶的想法,果然,做出來的布偶,神情樣貌和真人無異,因此賺了一大筆錢。”
“後來宋義這一脈,不知不覺地發展成了另一種職業——畫皮師。因為畫皮師做的事情太過傷天害理,以至于這個職業已經消失了很長一段時間,沒想到還在這裏見到畫皮師。”
紀燃說這些的時候,神情認真,可梁星野卻注意到,他的一條後腿擡起,一瘸一拐的很不自然。
“你受傷了?”梁星野的神情有些擔心。
紀燃試着動了動自己的後腿,“一點小傷,你……當心!”
那畫皮師抓住梁星野分心的機會,背在身後的一只手竟然又抽出一支筆,梁星野的反應也是極快的,輕松閃避,卻發現畫皮師的目标根本不是他,而是紀燃。
紀燃瘸了一條後腿,根本無法躲避,好在那畫皮師出手的時候,并沒有下殺招。
他好像知道梁星野對這條會說話的狗十分在意,只是單純地想脫身而已。
紀燃睜大眼睛,眼看着那人筆尖上的兩團墨點子精準地擲入了自己的眼中。
他站在原地一下子就懵了,那兩團墨點子就像是忽然降臨的黑夜,在他的眼中逐漸擴散開,起初只是一點黑,漸漸地,那黑朝着四周蔓延,到最後,他什麽也看不到了。
紀燃在原地晃悠了兩下,栽倒在地上,狗嘴張着,舌頭從一邊側漏出來,梁星野叫了他兩聲,他卻沒有任何回應。
這種情況下畫皮師逃跑,他不可能丢下紀燃不管,去追畫皮師。
他站在原地,手指松了松,那把鈍劍一下子掉在了雪地上。
他彎了彎手指,面色有些蒼白,“紀燃?”
那邊依舊沒有傳來任何回應,而梁公子的表情,也仿佛被極北的寒風凍住。
他這輩子,從沒有不敢去做的事,可就在這一刻,他竟然不敢去确認他的生死。
直到躺在地上的紀燃下意識地動了動尾巴,他才終于松了一口氣,如釋重負般地将狗抱了起來。
紀燃在他懷裏蜷成一團,一個又一個的夢境在他的腦中綿延成山海。
後邊兒,佛牙像個假和尚一樣,毫無風度地跑了過來,氣喘籲籲地向梁星野彙報情況,“那姑娘的家人正好找到附近,我把她的屍首交給她的家人了。”
眼風一掃,看見地上有張人皮,“這皮我等下也給他們送回去。”說完,才意識到那條和他志趣相投的狗躺在星野的懷裏,像是昏迷了一般,眼珠子在眼皮底下不停地轉動着。
“你看小黃的眼珠子轉地,明顯是在做夢,青天白日的怎麽睡着了?要不要我幫你叫醒他?”說着,便小黃小黃地叫嚷了幾聲,甚至還掀開他的狗耳朵,近距離地喊了幾遍,忽然看見他的眼睛裏淌黑色的眼淚。
佛牙的心裏咯噔一聲,一手握拳,在手掌上輕輕一敲,“壞了,他醒不過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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