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夢境之中的吻
紀燃覺得星野是個怪人。
“我見你跟了我一天了,滴水未進,再這樣下去你會脫水的。”
梁星野再次搖頭,“炎熱,脫水,疲憊,饑渴,這些都是你夢裏的假象。在這裏,我們半個月不喝水,也照樣可以生存下來,因為這個世界就是假的,它只是曾經屬于你的一部分記憶。”
紀燃收起水壺,平躺在了沙地上,上手墊在腦後,看着天上的星星。
“你說這個世界是假的,能拿出證據麽?”
梁星野看了一眼天空,平靜道:“我說過,這個世界就是你的記憶,未來所發生的一切,其實都已經發生過了,所以接下來的任何事情,都是可以預見的。”
紀燃隐約覺得這個人很有意思,“你說來聽聽,你能預見什麽?”
梁星野沉默了一會兒,随後緩緩道:“夜晚會起沙塵暴,你丢了你的駱駝,迷失在荒漠裏,到了第二天,水壺裏的水喝完了,你在荒漠裏游蕩了整整兩天,幾近脫水,再後來……”
紀燃根本不相信他說的這些。
他說今晚會起沙塵暴,可是你看現在,夜空裏的星星是那樣明亮。可他也不知道為什麽,總覺得梁星野說的是個故事,他很想一直聽他說下去,聽他說關于未來,關于他自己的結局。
于是他鬼使神差般地迫切追問了一句,“再後來呢?”
梁星野又沉默了一會兒,他偏過頭來,不再看着天空,眼裏也沒有天上的星星。
他看着他,看着此時此刻躺在他身旁熟悉的少年,才恍然發現,原來那麽多年後,他所謂的意氣風發,他的品味,他的習慣,他身上的一切,都在不知不覺中發生着改變,向着這個少年一點點靠攏,仿佛要把自己變成第二個他。
他看着他的側臉,喉結滾動了一下,繼續道:“再後來……你在尋找水源的時候,遇到了蟄伏在黃沙中的妖獸,你殺了它,并在它的巢穴中,找到了水源。那是一個隐藏在石堆之下的洞窟,裏面暗無天日,屍體堆積成山……”又頓了頓,“你在屍體堆裏,發現了一個孩子……”
“孩子?”紀燃忽然看向他,一眼撞進了他炙熱的眼神裏。他看着他,誠摯地問道:“那孩子有名字嗎?”
“他沒有名字,也不知道自己是誰。可他很多年後,依然記得,當時遇見你時,你說他的眼睛,像曠野裏的星星,所以你給了他一個名字。”
“哦?”紀燃饒有興致,“那是一個什麽樣的名字?”
梁星野坐起身來,忽然不再看他。“我不能告訴你。”
紀燃一下失了興致,他對着天空嘆了一口氣,“你講的故事很精彩。”
梁星野知道,即便他說了那麽多,此時此刻,紀燃依然不相信他,留給他的時間不多了。
而此時,原本一片澄澈的夜空,忽然狂風大作了起來,天上的星光變得稀疏起來,夜空黯然失色,沙塵暴真的來了。
紀燃心想,不會吧,怎麽這麽準?那個人說今晚有沙塵暴,就真的有沙塵暴?
他下意識地去看他的駱駝。
原本拴着駱駝的枯樹在狂風中倒塌,駱駝驚慌逃竄,沙塵暴已然來臨,周圍的能見度很低,駱駝轉眼便不見蹤影,再也尋不回來了。
紀燃在心裏罵了一聲,內心有些動搖。
不會的,一定是巧合。
他看向那個人,只見對方站在一片沙塵之中巋然不動,看向他的眼神裏多了幾分複雜。
而此時,夢境之外。
佛牙一邊焦急地搓着手,一邊看着香案。那支香就快要燃盡了,如果星野不成功的話,他必須強行斷了他們之間的聯系。
他的雙眼死死地盯着那柱香,直到最後一丁點兒的香灰落下。
時間到了!
小黃并沒有蘇醒。
佛牙管不了那麽多,當機立斷,上前去解先前被他系在一起的兩個人的血線。
一邊解,一邊叫着,“梁公子?梁公子?時間到了,跟着我的聲音走,我帶你出來。”
夢境之中,梁星野清晰地聽到了佛牙的聲音,可他并沒有走,依舊站在原地。
紀燃這會兒被風吹得站不穩,面罩掉了,長發也亂了,只能蹲在亂石堆下躲避。
“梁公子?梁公子?”佛爺叫了好幾聲,可星野偏生沒有任何反應,“再不走就來不及了!”
梁星野握緊拳頭,毫不猶豫地朝着佛牙的聲音被背道而行,朝着紀燃靠近。
他越是向前走,他們之間的血線便繃地越緊,佛牙在外面手忙腳亂了解了一陣子,竟然發現他們的血線從活接變成了死結。
佛牙急地滿頭是汗,“梁公子!回來!”
可梁星野此刻,仿佛全然聽不到佛牙的呼喚。
他在漫漫風沙中,一步,一步,朝着紀燃走去。
紀燃躲在岩石的背面,就這麽看着這個奇怪的人,慢慢走到了自己的面前,右手抓着懸挂在腰間的劍柄。
那把劍的樣式,他很熟悉。
紀燃有些慌了,他忽然從沙地裏翻出了自己的行李,打開,發現裏面竟然躺着同樣的一把劍。
他又看了看梁星野腰間的劍,确認了一遍又一遍。
“不……不可能的……這把劍是我紀家的家傳寶劍,天地間只有一把。”
他也抓着自己包袱裏,一模一樣的那把劍,一仰頭,便看到星野朝着自己俯身而來,猝不及防的吻了下來。
唇齒間有砂礫,帶着粗粝的質感,侵襲而來。
紀燃死死地抓着手裏的劍柄,手指一用力,差點将上面的寶石摳下來。腦袋裏轟地一聲,還沒來得及推開那人,就覺得自己的胸口傳來一陣刺痛。
低頭一看,梁星野竟然将劍捅入了他的胸膛,也許死亡,是唯一能讓你醒來的方式。
有殷紅的血流出,染紅了他的衣袍。他忽然感覺自己的靈魂被抽空了,虛弱地倒了下來,他閉上了雙眼,耳邊風沙的聲音漸漸變得渺遠起來。
奇怪……
并不痛苦……
便在這時,佛牙将兩個人的血線強行斷開,流淌在對方血液中的一切感知,瞬間被抽離了出來。
一人,一狗,猛地睜開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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