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1 樹妖

其實對于這件事情的結局,他們早已做了準備。

可當他們看到那最後一幕的時候,依舊你覺得無比地殘忍。

宋雨的父親從屋內取來了滿滿一袋的茶樹種子,她剔開了她的後背,将所有的種子灌了進去。

任憑宋雨躺在地上如何掙紮,哭鬧,求饒,那個男人都無動于衷。

“反正……你只是個野種……”

宋雨的慘叫聲,永遠留在了這個肮髒,恐怖的院落裏。

母親的屍骨未寒,她便因為疼痛而昏了過去。

日暮下,宋雨的父親一針一線,在她的脊背上,縫出了一道爬蟲一般的醜陋傷口。

絕望,徹頭徹尾的絕望。

宋雨醒來的時候,已經是奄奄一息的模樣,她發現自己趴在一個巨大的土坑裏,父親就站在土坑外,冷眼看着他,一鏟接着一鏟,将她活生生地埋葬。

“阿爹,不要……我會聽話的,我再也不調皮了……”她求饒毫無作用,可她除了求饒,什麽也做不了,只能一直不斷地喊下去,直到喉嚨沙啞,聲嘶力竭,唇齒間都是血腥味。

窒息,紅色的瞳孔,爬蟲在她的軀體上攀爬,蛐蛐在耳邊歌唱。

她被困在地底,即便死後,靈魂也依舊受盡折磨。有了怨氣滋養,終于……在她的脊背上,那麽多茶樹種子裏,有一顆,沖破了皮肉,在她的骨血裏,發芽,抽枝,茁壯生長。

從此,她與這棵樹融為一體。

樹痛的時候,她也會痛。

她與茶樹相伴百年,滄海桑田,腐肉化為枯骨,怨,怎麽能不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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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心智在不斷成長,她恨透了周遭的這一切,痛苦源源不斷地注入她那無法安息的靈魂,終于,她化為了殺人的厲鬼。

“不對。”佛牙适時地提出了異議,“這棵樹這些年一直安守本分,我從未聽說過嶺南有茶樹殺人的傳聞。”

紀燃嘆了口氣,“後來她遇到了一個以痛苦為食的男人,是那個男人安撫了她,每年春天,那個男人都會來到這裏,吃掉她的一部分痛苦,那又是另外一個故事了。”

所有的幻覺,像退潮時的海水一般,在他們的腦海裏後退消失,化為烏有。

天還是灰的,雪還在下,只不過……所有的雪花都變成了黑色。

像是烈火焚燒後殘留的灰燼,不能用手碰,摸一下,都是滾燙的。

宋雨依舊是滿臉皺褶的蒼老模樣,她伸手摸了摸樹上的那道刻痕,眼中流下了淚水。她已不再是當年的那個孩子了,在與樹的成長中,她的心智逐漸健全起來,她意識到了自己的幻想與謊言,給這個家帶來了多大的災難。

越是自責,越是痛苦。

現在,紀燃終于知道了,先前他在與樹溝通時,仿佛走入了一個迷宮,迷宮是一棵樹的形狀,當時他在出口處回首時,看的樹根處蜷成一團的奇怪東西,就是宋雨的屍體。

這麽多年,她已經和樹合為一體,成了這棵樹不可分割的一部分了,若是想将她的屍骨挖出來,就必定要掘出百年茶樹層層疊疊的錯亂根脈,被掘了根的樹,即便是再種下去,也活不了。

老妪還在哭,不停地哭。

那些記憶無時無刻不在折磨着她,她無比懷念春天那個一無所知的自己。

“都是你!”老妪忽然怒目瞪着紀燃,“都是你害死了他!”

百年茶樹似乎也感受到了宋雨的憤怒,枝幹不斷搖晃了起來。

剛解開一個謎團,紀燃便又陷入了另一個謎團。

宋雨在說誰?他害死了誰?為什麽他一點記憶都沒有?

老妪的眼睛變得鮮紅,她握緊拳頭痛苦地尖叫了一聲,在她的身後,那棵百年茶樹竟然動了起來。

佛牙目瞪口呆地後撤了一步,“我的天,連茶樹也開始作妖了!紀燃,你怎麽人家了?她怎麽這麽恨你? ”

一條又一條的根系像觸手一般伸展出來,從後往前,穿透了她老朽的軀體,将她懸挂在了半空中。

“去死吧,如果不是因為你,我不會像現在這樣,一直痛苦下去!你害死了他,所以他再也不來了,從此再也沒有人能吃掉我的痛苦,好難受,好難受……”

宋雨被茶樹的根系固定在半空中,朝着紀燃所在的方向猛烈一揮,樹根沖破土壤向他們襲來。

“小心!”

紀燃背上有傷行動不便,索性有星野兄在身邊,他迅速地抓着紀燃連連後退。

樹根翻起泥土,地面四分五裂,大地都在震顫。

佛牙後悔地一拍腦門,“糟了,早知道就把我那些行頭帶來了。”

現在他手上什麽也沒有,唯獨脖子上有一串大挂珠,只能将就用吧。

佛牙一咬牙,扯下了挂珠,迅速用勁力震開手臂上已經結痂的傷口,距離上一次大動幹戈才不過幾日,這段時間他一直有些貧血,今兒個再出手的話,估摸着得暈上一陣子。

梁星野将紀燃帶到佛牙身後,“你保護他,那只厲鬼就交給我。”

說着,便抄起鈍劍沖了上去。

宋雨與這棵樹一樣,有着八百多年的修為,哪裏是那麽好對付的?她用樹根将自己纏繞在高處,操控着這些大大小小的樹根四處揮舞。

梁星野飛身而上,淩空切斷了幾條樹根,至于佛牙,他将沾了血的珠子在原地擺了個圈,妖魔鬼怪都進不來,那些樹根沒辦法打到圈裏的人,只能更加變本加厲地朝着梁星野襲去。

紀燃在圈裏緊張地看着外面,星野兄的速度很快,每次那些樹根都沒辦法追得上他的速度,但星野兄再快,也有失誤的時候。

被那樹根抽一下,身上就是一道血印子。梁星野看準時機,直接朝着宋雨襲去,畢竟那些樹根是由她控制的。

宋雨見梁星野将目标轉向自己,連忙操控着所有樹根擋在了自己身前。

圈裏的紀燃緊張極了,眼看着局勢僵持不下,急忙問佛牙,“你們好歹也算是半個佛門中人,就沒學過什麽超度怨靈的本事?”

佛牙一臉委屈,“有是有,但我上去了,這圈就失效了,你一個人在這裏怎麽辦?”

紀燃用力地将佛牙推了出去,“別管我!去幫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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