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1 花鲢

當天夜晚,妖物幻化出好看的皮囊,來到了佛牙所在的屋子。

佛牙喝得醉醺醺的,半靠在牆邊,手邊是一壺美酒,一條腿蜷曲着,看見妖物的到來,不動聲色。

“小哥哥模樣好生俊郎,讓奴心生向往。”

那時佛牙還小,十五六歲,個頭卻已經像成人那麽高了。雖已喝醉,但也不至于被這妖物的三言兩語勾引,他冷笑一聲,“呵,小哥哥?還是別,論歲數,你可比我大不少。”

“長夜漫漫,不如讓奴家陪你共度春宵?”妖物朝着佛牙靠過來,手臂擁着佛牙的脖子,一只手去解他的衣衫,想要吸取他的陽氣。“奴一眼就看出小哥哥未經人事……不如……”

佛牙醉醺醺地站了起來,推了那妖物一把,“滾開。”

便在這時,梁伯的兒子端了些吃食推門而入,妖物見狀,立刻幻化回他妻子的模樣,跌落在地上,眼淚汪汪,“郎君你總算拉開了,我方才端了些水進屋,誰知……誰知這小和尚對我起了色心……”

“好你個假和尚,我們好心收留你過夜,你竟然敢侮辱我妻子?”他抄起了門邊的鋤頭,朝着佛牙砸來。

可他哪裏是佛牙的對手?

佛牙輕輕松松地抓住了鋤頭一甩,那人被這股力道帶着摔倒在地。

“你的妻子,是只妖物。”說罷,将手中的酒朝着那女人潑去。

妖物全身滋滋作響,被佛牙的酒一潑,身上冒出了黑煙。男人吓壞了,轉身要跑,卻被妖物掏出了心髒。

妖物殺了男人,知道自己不敵佛牙,打算先逃走再說。

佛牙閉着眼睛,揉了揉太陽穴,聲音懶洋洋的。

“跑去哪兒?”

那妖物一愣,回過神來時,佛牙已經站在了她身後,掐住了她的脖子,咔嚓一聲,直接被擰斷了脖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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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只黃鼠狼飛快地朝着佛牙撲過來,另一只妖物看見同伴被殺死,不顧一切地咬住了他的手臂。

“呵……區區黃鼠狼……”

佛牙不将它放在眼裏,反手一甩,丢出去,那黃鼠狼落了地,竟化作孩童模樣哇哇大哭起來,哭聲引來梁伯的妻子,看見兒子的屍體,這位婦人氣急攻心,還未沖到佛牙面前,便捂着胸口躺在了地上。

佛牙收拾完小黃鼠狼,拎着酒壺,帶着醉意離開。

妖物們死的時候,一直維持着人類的樣貌,外出歸來的梁伯,推開門,便看到滿院子的慘相。

兒媳與孫子倒在了院內,妻子與孫子死在了屋裏。

所有的一切,都成了泡影。他哭着追了出去,泥地裏,一步一個腳印,他追到了佛牙。

佛牙站在山巅,背後是一輪碩大的圓月。他只對他說了一句話,“是非不分的人,該死。”

于是,梁伯也倒下了。

這就是紀燃八歲那年,茶園裏發生的一切。

一段姻緣,引來一段恩怨。前來尋仇的妖物,付出了生命的代價。偌大的院子,到最後空空如也,梁伯的魂魄因為早年精通一些修仙之術,修成了厲鬼,徹底掩藏住身上的鬼氣。為了報仇,他放棄了投胎的機會。

他日日夜夜地守在這裏,等來了佛牙,等來了紀燃,等來了報仇雪恨的機會。

起先一直沒有下手的機會,佛牙始終記得他是誰,他威脅他,不準對其他人動手,若是他對紀燃他們動手,那麽他能殺他第一次,也能殺他第二次。

直到後來,紀燃讓佛牙出去找梁星野,佛牙前幾日便失血過多,出門沒多久,就暈倒在茶園裏,梁伯知道自己的機會來了,他将佛牙捆了起來,逼迫着他跪在家人的屍骨邊一再磕頭。

“這是你欠他們的!”

“梁伯!”看清一切的紀燃再次出現在了院落裏,“梁伯,你到現在還看不清嗎?”

紀燃說着,便将蓋在屍首上的白布一一掀開,“你所謂的親人,有兩個是妖物,屍身腐爛,可妖物的骨骼就在這裏,不會騙人。你的妻子,兒子,都不是佛牙殺的,多年前你修仙時,殺了它們的同伴,這兩只妖物,本就是蓄謀已久,沖着你們家來的。唯有你,你是佛牙親手殺死的,所以他甘願跪在你面前,任你處置,可是梁伯,一碼歸一碼,你不能把你家人的死怪罪在佛牙頭上。”

梁伯繞着那些屍首轉了幾圈,崩潰地向後退了幾步,貼着牆根,又哭又笑起來。

“梁伯,若是你願意的話,可以給佛牙一個贖罪的機會,讓他超度你。他這輩子,确實犯過不少罪孽,但是往後我會帶着他做善事,一一消除那些罪孽。”

見梁伯沒有反對,紀燃便上前解開了佛牙身上的繩索。

便在此時,神情恍惚的梁伯忽然拿着砍刀朝着紀燃沖了過來,好在梁星野眼疾手快,拉開了紀燃。

佛牙看向梁伯,皺起眉頭,“不對勁……”

紀燃站在梁星野的身邊,依舊不解,為什麽梁伯會忽然襲擊他?

梁星野飛身而起,站在了屋頂上向下張望,随即對衆人道,“是蛛絲。”

“蛛絲?”佛牙也有些摸不着頭腦。

“梁伯身後的那堵院牆上,有很多蛛絲牽引着他的一舉一動。我想梁伯應該也是被利用了,佛牙并不是他真正的目标,他真正的目标,是你。”

紀燃指了指自己,“我?”

誰要害他?時隔多年,他第一次回家鄉,再加上平時也沒什麽仇人,誰會害他?紀燃思來想去,也想不出個所以然來。

梁伯被蛛絲操縱着,不斷朝着紀燃的方向襲來。

梁星野飛身而下,抽出鈍劍朝着蛛絲砍去。說來也奇怪,那蛛絲柔韌極了,一刀下去,只斷了幾根。

越來越多的小蜘蛛從圍牆裏爬了出來,它們通過連接在梁伯身上的蛛絲,來來回回地在兩端爬來爬去,吐出了更多的蛛絲。

“佛牙,保護紀燃!”

佛牙丢開了繩索,他是虧欠梁伯,但是眼下他不會拿紀燃的命開玩笑,操縱梁伯的東西,明顯是沖着紀燃來的。

他将他向身後擋了擋,第一下沒拉到人,第二下也沒拉到……

佛牙惱了,一回頭,“人呢!”

地上躺着的紀燃啪嗒啪嗒地跳了兩下,“這兒呢……水,我要水……”

佛牙一臉驚悚,指着泥地跳動着紀燃,“花……花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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