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2 詭夜

為什麽要給他希望?

紀燃承認,自己确實動搖了。而後,機杼樓樓主的話不斷在他的耳邊響起,“本是無情自由人,你扪心自問,在你飛升之後,可有片刻想起在家中枯坐,等着你回來的父親嗎?”

沒有。紀燃在心中回答着。

胸口出現一絲刺痛。

在萬裏茶園經歷過一切之後,他才第一次想起父親……

紀燃的胸腔不斷地起伏着,他這個人,打小就這樣,出了門,便一心想着快樂自由,從沒有片刻想起在家中牽挂着自己的人。

很快,那個白發男人又道:“先前你在門內看到的一切,都是真實發生過的,彼時你的父親是那樣盼着你回來,若你還有半點為人子的良知,自當竭力挽回。”

“夠了!”梁星野打斷了他的話。

起死回生之術?別說是一個機杼樓樓主了,就算是已經登天的仙人,都無法做到,人的生死自有定數,任何破壞定數的人,都會遭受天譴。

這個男人這麽說,顯然是不懷好意的。

他立馬将紀燃抓了回來,不想讓他過多地與這個白發瞎眼的男人多做接觸。

可就在他縮回手的瞬間,自己的手腕猛地被抓住。

“我亦知你所求,登仙之門就在你眼前,你卻遲遲不肯邁入,你在與一個人賭氣,你希望他做出選擇,可你又害怕他的選擇不如你意,多麽矛盾的一個人啊……”

梁星野猛地掙脫開,原來這個男人的能力,是只要觸碰到就會窺見那個人心中所想,從而将一切看得透透徹徹,多麽可怕的能力。

“天色已晚,回房。”他帶着紀燃轉身就走,身後,佛牙又抓了條雞腿,想要跟上去,“诶,星野兄,你們等等我啊,我今晚能不能跟你們睡一間屋子?這地方陰森極了……”

機杼樓樓主不知道什麽時候出現在了佛牙的身後,一只手拍了拍他的肩膀,表情詭異,看似淡然地說了一句話,“你與他們都不一樣,你是要進入獄之門的人,十殿閻羅,紅蓮業火,你注定要與他們分道揚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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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刻,佛牙的臉色變了。

畏懼?不舍?不甘?種種情緒摻雜在心裏,當聽到分道揚镳四個字的時候,他是那樣驚慌,他是如此憎惡孤身一人的感覺。但他很快就掩飾了所有情緒,只是緊緊地跟随着他們。

……

……

紀燃醒來時,發現自己變回了人,房間裏黑漆漆的,他呼喚了幾聲,沒有聽到任何應答。

他迅速起身,點燃蠟燭。

屋內竟只有他一個人,佛牙與星野兄的東西都還在,人卻不知所蹤了。

出了什麽事情?他只記得晚餐後他們回到房間裏,那時候他心裏始終想着機杼樓樓主的那番話,很不舒服,便早早地睡了。誰知道半夜醒來,氣氛這般詭異,人都去哪裏了?

帷帳內,傳來了一個女子的聲音,低吟淺唱,仿佛在輕輕哼着什麽。

紀燃舉着蠟燭,一步一步,掀開帷帳,床上并沒有什麽人,倒是有個小木盒。

這不就是之前那個小女孩随身攜帶的會唱歌的木盒麽?

當紀燃拿起木盒的一瞬間,盒子裏的歌唱聲止住了。

“是誰!”那個聲音問道。

紀燃好奇地拍了拍木盒,“你怎麽會在這兒?你的主人呢?那小女孩在哪兒?”紀燃想着別人的東西出現在自己的屋子裏,若是被發現了,解釋起來挺尴尬的,便邁出門去,心想着反正那小女孩的房間就在隔壁,給她送回去也不麻煩。

誰知剛出門,便聽到黑暗中傳來了鐵鏈拖動的聲音。

“躲起來!”盒子裏的聲音道。

紀燃還沒反應過來,便在下一刻,看到拐角處忽然出現了一個巨大的怪人。

那怪人雙腳被鎖鏈鎖住,身上布滿了血跡,赤裸着上身,腦袋上扣着一個殘破的牛骨頭,牛骨鋒利的邊緣嵌入皮肉,早已與他融為一體,一對巨大的牛角鋒利的牛角就好像生來就長在他的腦袋上。

那人的上半張臉完全被牛骨蓋住了,只能看到緊抿着的嘴巴,他透過牛骨眼睛上的兩個大洞看到了紀燃,抓着一柄一人高的巨斧子朝着他劈砍過來。

“躲起來!”盒子裏的聲音再次警告他。

紀燃推開旁邊的房門,這間屋子就是那個小姑娘的,被褥還是淩亂的,可那小姑娘俨然已經不知所蹤。

紀燃來不及多想,抱着木盒鑽進了床底下。

“轟!”木門被那牛頭怪人劈開,鎖鏈拖動的聲音由遠及近。

紀燃這會兒身嬌體弱,做王八做久了,乍一變成人,完全不知道怎麽招架這麽個大家夥,只能先按照木盒裏的那個聲音指示的那樣躲起來。

他屏住呼吸,這個角度完全能看到牛頭人的雙腳正緩緩地朝着床靠近,似乎在屋裏尋找着他,末了,什麽也沒有找到,便轉身離去,鎖鏈拖動的聲音漸漸遠去。

“逃出去。”木盒裏的聲音進而做了第二步指示。

“就我自己?還沒找到星野兄和佛牙,我是不會走的。”

“逃出去。”木盒裏的聲音不斷地說着這三個字,毫無感情,只是不斷地單調重複,“逃出去,逃出去……”

紀燃将木盒踹在懷裏,赤着腳向外走,先在門邊張望了一眼,确保那個牛頭人走遠了,便開始一間房一間房地搜索下去。

沒有人,先前與他一起進入機杼樓的人都消失了。

紀燃只能再次掏出木盒,試着問她,“你知不知道他們去哪兒了?”

“逃出去,逃出去,逃出去……”

這三個字像咒術一般,不斷地回響在紀燃的腦海裏。

他捂住耳朵,蹲在地上回想起一切,所有人都消失了,難道是逃走了?可星野兄和佛牙不是那種會将他一人丢下的人,若是說他們都遭了牛頭人的毒手?也不像。畢竟星野兄和佛牙的實力擺在那兒,就算殺不死它,逃生總是可以的。

夜晚的機杼樓,是個全封閉的環境,就像一個巨大的牢籠。

星野兄将這個木盒留在他身邊一定有什麽意義,若是他們真的已經出逃,那麽出口會在哪裏?

紀燃忽然回想起晚上用餐時,那個機杼樓的樓主好像在某面牆上按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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